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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相李布衣系列 第三卷 舍生取义 第四章 桧谷雾

所属书籍: 神相李布衣系列

    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来等见来人居然是飞鸟和尚和傅晚飞。心中惊喜莫已,两人想替众人解穴,却是不能,只好先去搀扶唐果,再看闵小牛,只见他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呼吸时缓时速。

    众人最怕的是此际又有敌来犯,不过,直至李布衣和赖药儿复原,都不见敌踪。

    赖药儿起床后,即替闵小牛救治。

    李布衣则替嫣夜来推宫过血,不一会,嫣夜来身上穴道禁制也自解开,过去跪在赖药儿高大的身躯旁,在看赖药儿为闵小牛治伤,谁都看见她眼眶晶莹地孕着泪水,谁都知道她的泪就像早晨玫瑰在瓣上的露珠,一触,就会掉落下来。

    李布衣遂而用内力助唐果调息。他赞赏地道:“你智谋很好,这次救了大家。”

    唐果的声音仿佛像哭:“可是……我杀了人……”

    李布衣安慰道:“你杀人,是为了救许多人。”李布衣内力深厚,唐果本身并非受伤,只是触动了旧伤,加上心情激动,耗力过度,一时不能恢复罢了。过了一会,也就没事,赶忙道:“爹的‘龙睛沙参’……还在床上……”他自己却不敢过去拿。

    李布衣知他心意,便过去床下暗格取回“龙睛沙参”,眼见床上血迹斑斑,谷秀夫惨死之状,也不觉怵目心惊。暗忖:这孩子亲手杀了人,只怕对他心灵会造成难以磨灭之影响,心中暗叹一声。

    回首只见赖药儿银发都湿着汗水粘在脸颊上,蓝袍也像给泼了一盘水似的湿透了,他心中一凛,想警劝赖药儿不适宜如此耗神过劳,却听赖药儿这时开口说话了:

    “谷秀夫的‘点石成金’指劲,端的是厉害!”

    嫣夜来几乎要哭出来:“小牛……怎样了?”

    赖药儿道:“无碍。我已用定穴法把指劲逼出原穴,等这两天再行针得气,将沉潜暗劲导出十五络穴,便不会有害。”

    嫣夜来的两颗泪珠,这才挂落下来。

    赖药儿轻舒了口气道:“幸亏她扑救得快,谷秀夫的指风没有正中小牛的穴位。”

    嫣夜来仍是忧心怔忡:“小牛……会不会……”

    赖药儿沉声道:“你放心。纵舍去性命,我也会把小牛医好的。”

    嫣夜来和着泪眼抬头。瞥见赖药儿深刻的脸容和银亮的白发,那白发像茫茫雪地上的狗尾草,跟那英伟的脸容何其不对衬。嫣夜来也不知是因为喜,见小牛无恙还是心中感动,忽然生起一种凄绝的感觉。

    她丈夫过世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她也有这种感觉。

    众人知道小牛大致无碍,都放了心头大石,从傅晚飞和唐果等计划以飞石击破赖药儿窗口,引他到嫣夜来房间,后来点倒了“桐城四箭”却中了谷秀夫之计,发生了一大堆事情到现在,也折腾了大半夜了,李布衣道:“这只不过是第一关。”

    众人心头又沉重了起来。

    要找到“七大恨”最后一“恨”:燃脂头陀,就得到“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是“天欲宫”副宫主哥舒天的行宫。

    要到“海市蜃楼”.必须经梅山、桧谷、大关山三大重地。

    傅晚飞、唐果、飞鸟不约而同地想到:桧谷是什么地方。?

    ——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等他们的是雾。

    不是清晨,也不是深暮,雾气已把山壁悬崖遮掩得像一幅云深不知处的画,只添上几笔,那就是若隐若现;奇形怪状湿了水似的松桧,在各处不可能的峭壁上展示它们峥嵘的姿态。

    李布衣走过许多名山大川,但觉雾气都不如此处深寒,有时候,云朵激烈地移动起来,形成兵刃攻伐的卷涌,人在其中,觉得天移地动的惊心。

    他和李布衣商议过,不宜在黄昏越过雾墙,而在桧谷山庄落脚。

    桧谷山庄有庄而没有人。

    山庄里一切齐备,包括没有毒的饭菜,但就是没有人。

    李布衣、赖药儿等也“既来之,则安之”,仔细地检查过山庄前后上下左右周遭一遍后,便分派房间,互道小心:在这等浸在乳河一般的雾影里,随时可现敌踪,防范又有何用?只有各自警惕了。

    闵小牛的伤势,有显著的好转。

    赖药儿还在为他摩穴导经,李布衣见唐果和傅晚飞、飞鸟一个眼色瞟来一个眼色送去似的,便道:”去,去,去,大伙儿回房里去,别碍着神医治病。”

    傅晚飞、唐果、飞鸟都给李布衣赶出房门.三人吱吱咕咕,好不愿意,待回到自己房中,喀喇一声,李布衣也开门走了进来,眼睛一扫诸人不情愿的脸色,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做系铃人,可是你们在场,硬要系铃,反而坏事,大家走了,有风吹来,铃声自然叮当响,这不是更好吗?”

    三人这才知道李布衣也想撮合这件事,登时大乐,李布衣也跳上炕去,四人聚首一起,像四只啄食的小雀,快乐地讨论起来。

    然而赖药儿和嫣夜来却是恬静的。

    房里仿佛只剩下小孩低微的呼吸声。

    赖药儿把金针放在艾绒上烘热,用手指按摩小孩嫩柔的皮肤,缓缓注入,再轻轻捻转。

    嫣夜来在灯下静静的坐着,她长长睫毛在一段平静的时间后轻眨一下,已剪落了许多烛光,剪弃了许多时间。

    过了好久,屋外传来山鸟喳喳叫了两声。

    嫣夜来似被惊醒,一刹那迷茫间有幸福被惊碎了山意更沁寒的感觉。

    赖药儿徐徐站起,道:“小孩快好了。”

    嫣夜来不知说什么好,又不知拣哪一句先说好,也站了起来。

    赖药儿徐步向系闩的木门走去,一面低沉他说:“总希望能快些治好小牛,才耽搁了些时候……你也该睡了。”

    婿夜来忽然感到害怕。

    她害怕那门打开来的时候,那悲惨的雾色,以及那凄凉的寒意。

    她的岁月里,曾长伴这种深心的寂寒。

    她终于说:“你……”赖药儿回身,就看见她雪白的脸颊,紧咬着淡色的唇。

    “……替你缝……袖子……”

    赖药儿看了自己左袖,笑道:“不必了。”

    嫣夜来道:“你给了钱,要缝的。”

    赖药儿静了一会,这片刻,嫣夜来从手里冷到心里。

    赖药儿终于道:“我去换了给你。”血液一下子好像又从凝结成冰的心房里绽放出来似的,嫣夜来坚持道:“就这样缝好了,很快的。”

    于是两人又坐了下来。

    赖药儿的袖子很长。

    他坐在嫣夜来的对面,隔着烛火,他的袖子递过去,嫣夜来用手掌细巧地捧着,穿了针,引了线,皓雪般贝齿轻轻一咬,绷地断了线,嫣夜来专心地缝起来。

    庄外有些夜枭在叫.幽谷必然很深,赖药儿想。

    嫣夜来雪玉似的肌肤,和动人的风姿,映着蓝色的袍子,就像山上的积雪,令人有一种不可逼视的柔美。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孩子平静细柔的呼吸。

    嫣夜来低垂着头,那慧黠的嘴角微微漾开……赖药儿不禁问:“你笑什么。”

    嫣夜来把线尾放到口里一含,绷地又咬断了,道:“缝好了。”声音令人想起无由的快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些微声响。

    赖药儿白眉一扬。

    他用一种平稳的声调道:“你护着孩子,我去去,就回来。”

    他起身,信步走到门前,手未碰触到门闩,就感觉到门外的杀气。

    这杀气像寒冬的雨,落下袒裸的皮肤上,掠起一阵颤栗。

    他在门前稍停了一停,才开门.昂然走出去。

    嫣夜来看着他走出去,回头走到床上,用臂护着小牛,心里头,全为赖药儿走出去前的那句话占据:“你护着孩子,我去去,就回来。”

    这句话就像夫妇的平常话。嫣夜来只觉一阵温柔,泪籁簌而下,她赶快用衣袖抹去,怕滴落在孩子熟睡的甜脸上。

    赖药儿一走出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雾何等之浓,以致有点像在昏冥之间,既不是白天,也不像晚上。

    前面有一个人。

    凭赖药儿锐利的眼力,如果那人不是穿着一件金色的衣服。根本就难以分辨那是一个人。

    那就像一个幽魂、或浮游无定的东西。

    那人背断崖而立。

    他背后有数株在危崖上迎风而立的老松,反衬出壮丽的山容。

    赖药儿先看见了那人,再看了山,然后回头来看那人,杀气已经不存在了。

    赖药儿双手揣在袖中,神态从容如常。

    那人也立即感觉到了。

    对方不为自己杀气所慑——这感觉使那人感到失败的耻辱。

    他亮出钩弋戈。

    钩弋戈是一种奇门兵器,他身上的服饰无疑也很奇异,赖药儿用一种平常的语调道:

    “金衣巡使’孙虎波?

    金衣人点头。

    他只说了一句:“我杀你给谷老二抵命。”

    他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再也没有说后,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天欲宫”的“五方巡使”以“金衣巡使”武功最高。其次是黑、白,再次为红、绿。

    孙虎波就要出手的时候,赖药儿瞥见雾中李布衣人影一闪:他也正跟几个来犯者动手。

    世上任何人动手,轻则定胜负,重则分生死,问题只是:谁死?谁生?

    嫣夜来半倚在床上,护着问小牛,耳朵敏感如白兔倾听逼近的步声,她在细聆外面的声音。

    山枭在远处哭叫,像一些没埋葬的幽魂在哭自己的遗骸。

    她就这样等了好久。

    外面有雾。

    她心好冷。

    突然,门“咦呀”推了开来,门外的沁寒,一下了全涌入室内,门旋又被关上,被孤立的寒意只有扑击向最暖的烛火,烛光一闪一晃的。

    嫣夜来看见赖药儿的银发,看见赖药儿的蓝袍,觉得像丈夫死去三天里同样做一个他带者风霜回来的梦,然而这分明不是梦。

    赖药儿回来了。

    他还笑着说:“我右边袖子,也扯破了。”他说的时候,有些腼腆,他希望能再跟她相对一阵子,最好的借口就是缝衣服。

    没料这一句话,触动了嫣夜来所有的情绪,她缺堤的水,一下子,她的脸容是哭的,然后流着泪,扑入赖药儿怀中,把脸首埋在他襟衽里,赖药儿感觉到她双肩一起一伏抽动着,一股温香,袭入鼻端,她一直来来回回在说着一个字:“啊。”赖药儿不知那是一句呻吟还是一声悲叹,可是这哀弱的呼唤,让他觉得怀里是一朵脆弱的花,大力,会捏碎,不撷,会凋谢。

    一股强烈的怜惜使他拥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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