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可儿道:“但元十三限已死,这要门的线索就在天下第七的身上。”
陈日月道:“所以天下第七还不能死。”
无情微喟道:“这也是世叔在押解前传达给我的一个指示。”
陈日月道:“原来要公子手下留活口的是世公。”
无情道:“他老人家做事总有道理,且总会留一条后路。”
白可儿接道:“公子说过,大多数时候,后路也就是活路。”
何栅这才理解,深刻地道:“所以天下第七才能活到现在。”
陈日月恍悟道:“可是,还有很多人要天下第七马上授首、也有人企图救他出来,但以公子特殊身份,却不好公然插手,所以应该由我们解决这件事。”
叶告听了就爽快地道:“公子,这事交给我便可以了、我应付得来,小二、么儿都各有任务,不如把阿三留下来服侍公子好了,我跟这阴阳人台不来,他老扯我后腿。”
他叫陈日月为“阴阳人”,其来有自,无情曾跟他起过命盘,发现他太阴、太阳在丑宫守命,嬉说他有两种性情,用情不够专,做事欠耐心,但聪敏机伶,精灵过人,只失于华而不实,恐其轻浮误事。故一再授他较沉实的暗器施放手法。在武功方面,也由最为稳实的铁手教他从基础扎根,希望能调整他缺失之处。
其余二剑童,则分别由追命教叶告、冷血教何德、皆是对“症”下药,补其先天不足处。何银剑太老实,有点钝,故应学冷血的快、急、剽悍。叶告浮躁,心地善良,貌凶且恶,却不好学,动辄崩溃激动、应由追命多授之江湖经验、内敛沉着。
一刀童白可儿则是带艺投师,暗器、轻功、仍受无情指点。
无情听了,脸无表情的道:“不行。只怕‘有桥集团’、‘六分半堂’、‘老字号’、中涓宦官派系的人,都可能插手此事。你顽强,阿三机警,正好互为之助。你们也得学会相互调配合作,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于是,他便派陈日月、叶告去劫走天下第七,另密使白么儿、何梵,各负重任而去。
陈铜剑与叶铁剑听了无情吩咐,不可露相,便就地取村,借了道旁的米铺及绸布店的纸袋和绸绒,盖住了头,这是他们押解犯人时惯用的方式,如此可以保障犯人不敢未定罪就已暴露身份,但这一耽搁,温袭人已先出手,却伤在天下第七手中,天下第六也因而力尽,遭二人劫走。
这时候,鬓已见星、发已微霜的温壬平,一面在喂那只精灵的猴子吃东西,一面向他的胞弟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温子平扬了杨眉,“赌什么?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去赌的?”
他的说法自有其道理。多年前,他因为一次感情上的受伤重击,加上一度给逐出“老字号”温家而流离失所,他曾沉迷于赌。跟著书作史一样,他对赌,也是以一种研究、好奇的心态去参与,但终于输了个开头,使他除了矢志将输夫的金钱追回来之外,还要为他所“输”出去三年多的岁月而挣回一点“补偿”。
这就糟了。赌最怕的是不甘心、动真气的去“追输”。他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但世上毕竟没有什么事能使他这样的人物也无法翻身的。他终于坚强、坚定起来,与赌绝了缘,从无论大小、注码、任何事情都要“赌一赌”的人,变成了看破世情,认为没什么事是值得一赌的,而他也摇身一变,变成一决不沾赌的人。
不过,他也决不后悔曾沉迷于赌——因无耽迷之惑,何来省悟之得!
如今温壬平却要他“赌”。
他一向都知道“残花败柳任平生”温壬平是个极有自律的人:他不嗜赌,连酒、棋、书、画、乐皆不好,唯一所好的,也许只是色利权。
至少、这个“色”字却几误了温壬平一生。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色,温壬平绝对有资格成为“老字号”中“正字号”
(即本部决策高层)中的领袖,而今,他却只是在“正字号”十大高手“十全十美”中挂了一个字号,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反而受到蔡京、梁师成的招揽,成了个为朝廷“涂脂抹粉”的史官,以温天残过人的见识与才智,那自然是十分可惜的事。
而且也挺今他自己“饮恨”。
正如“阴晴圆缺邀明月”温子平一样,为了情字,以及争一口气,使得他亦大权旁落,在主掌“老字号”权力重心的“十全十美”中,只不居一角,浪迹江湖,只管些江湖俗琐事,为“老字号”作些联络应接的工作,大志难酬,岂能无憾?
“有,”温壬平把那只惊慌的猴子置于其肩,那只猕猴立即不那么慌惶了,温壬平喂之于一种“包子”似的食物,温子平看了,眉花眼笑中也不禁蹙蹙眉心。“但当然不是钱。”
温子平立刻就同意了。
他深有同感。
也曾深受其害。
“世上最不值做的是赌钱,钱是死物,赢不足喜,输却伤本,纵不输不赢也伤元气和气。”温子平笑说,他的笑言里有看破世情的自嘲,却无痛悔之意:“但赌还是值得的,赌有很多种,有赌成败、胜负、甚至生死……不知兄长要赌的是什么?”
“赌人。”
“人?”
“我赌他们一定沉不住气,只怕要来了。”
“他们?谁?”
“我们的对头。
“雷艳?”
“还有雷怖。”
“你认为他们会来?”
“会。”
“为什么?”
“因为雷家已有不少高手受京城里‘六分半’堂、‘有桥集团’、‘金风细雨楼’的人招揽收买了,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一定不甘心,风传蔡京快要复出主政、收回主权,大家趁大局来定之际,备路雄豪逐鹿京师之际,他们也正好挥主力北上,至少占据一方,自雄天下。京城是重地,如果他们派人北上、必定会派堂中顶级好手,并有号召和威望,才能一并将叛将、异离之门徒逐一收拾。”
“故而,他们派来的人,极可能是目前霹雳堂的精英、雄师:雷怖和雷艳?”
“还有蜀中唐门的人。”
“他们也会来!?”
“唐家的人早有觊觎中原之心。”
“他们会派谁来?”
“不知道。但一定是最利害的人物。”
“唐大老爷?”
“他要与唐老大太镇守川西,只怕还不敢出动他老人家。”
“唐二先生?”
“极可能。”
“唐三少爷不会来吧?”
“迟早。”
“唐四公子呢?”
“不但是他,连唐五小姐、六丫头、七小子、八奴九仆十怪物,都有可能会来冒京师大风暴这一趟浑水,只看时辰到未。”
“就算他们不来,只怕原潜伏在京的两大唐门高手也一定不会袖手坐视。”
“这番尤争虎斗,还决少不了唐能和唐零。”温壬平冷哼道,“我已收到各路线报,这些人,有的已开始动身,有的已经动手了。”
“这样看来,京师这块肥肉,是失不得的。”温子平道:“我也己飞鸽传书,恳请老家再派大将前来襄助。”
“其实你已经不必再打报告了。”
“哦?”
“老家消息灵通,我看他们早就派人来了。”
温子平倒是很有点讶异:“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家只派我们来打探情报,勘察虚实,并为晚哥铺入京之路……老家可没有作出入侵京城、转移实力的指令呀。”
温壬平端详了温子平一阵,喀喇喇的干笑一声,像喉头里有一札浓痰,他刻意不准将吐出来,反而将之留在咽喉,温心温肺,“你还是太嫩了些。”
“哦?”
“我们只是幌子。就算晚哥,也只是棋子。老字号旱有进占中原,号今天下之心。
只不过,时机来到,不敢妄动而已。而今,因京城里三大势力:‘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有桥集团’斗争不绝,而蔡京等朝廷势力图谋夏出,诸葛先生那一伙人也在挣扎求存,各方招兵买马,引贼入关,‘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太平门’、‘丁三滥’、‘天机’、‘飞斧队’、‘神枪会’、‘四分半坛’、‘大安门’的人纷纷入侵、割据、各拥雄兵,各峙一方,咱老字号若不趁时入局、只怕大势就难有作为了。
温壬平抚平了他鬓角翘起的白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年岁已高,总要趁风乘云,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以慰平生。”“那您的意思是——”温子平试探地问:
“老家已另派高手来了?”
温壬平点了点头。
温子平不禁问:“是谁?”
“不管派谁来,蛇无头不行,总有个领袖,”温壬平道,“担得了大旗的,一定是‘正字号’里的‘十全十美’。”
“可是……,温子平仍很狐疑地,“除了我俩,还有谁呢?”
他心中正盘算要留守“老字号”大本营的人,以及各派出去料理四大分部:“活字号”、“死字号”、“大字号”、“小字号”的高手,摒除了这些,到底是“老家”中哪一号人物主掌入京大局呢?
“我们就赌这个人。”
温壬平眯着眼,胸有成竹的说。
温子平沉吟半晌,终于说:“莫不是……温蛇!?”
温壬平道:“温故衣。”
温子平的脸色立即变了。
变得像一只吞食了一双袜子——一对陈年未洗的臭袜子一般。
“——‘大信神君’故衣先生!他会来!?”
温壬平狡狡的笑了起来:“我赌三条头发:我的白发。”
温子平的脸色更难看:仿佛袜子里还装了三支锁匙似的。
——温壬平随口说的白发,在温子平听来,好像比赌人头还可怕似的。
就在这时,卧榻昏迷的温袭人,忽然惊醒了过来,发出“暖”的一声,手作握刀状,向正在守候着她、充满关切之情的温渡人砍了过去。
温渡人一时猝不及防,勉力一侧首,‘啪’地着了一记,幸好温袭人手中无刀,不然可真要身首异处了。
“怎会是你……!?”
温袭人一弹而起,浑似没事的人一样,只一脸茫然不解。
温渡人摸着正在发红肿涨的脸颊:“你……已不痛了?”
温袭人奇道:“什么痛?哪儿痛了?天下第七呢!?”
温壬平与温子平都在屋外,闻声探首,见此情状,相顾一眼,皆脸有忧色。
6.好汉首敌
叶告与陈日月把天下第七“弄”入了“名利国”。
其实,“名利圈”现在的性质也变了。本来,这所在是一般官家、差役来打尖、歇脚之地,吃的住的,只要是公人,都只收极微薄的代价,每年都靠官饷津贴赔额,为的是给办公事的官吏行方便。近年,民不聊生,朝廷穷奢极侈,任意挥霍,却连这种小福小惠也不予了,这“名利国”的老板见“盈亏自负”,便索性将它改头换面,变成只要跟官道上沾上关系的,且不管得不得意、在不在任、真的假的,都一概无任欢迎,且仗官场接了个牌头之便,成了好些三教九流、青楼绿林、黑白两道、名人志士的庇护之所。
只不过,收费暴涨,与昔有天渊之别。
但收费贵些,不要紧,人们喜欢来这里,听曲子、嗑爪子、从东家长到西家短、南家的南瓜叩到北家的背脊梁去,喋喋不休,尽是人间闲话。
说什么,究竟这儿一度是官家场地,故而,下三滥、下九流、下五门、下里巴人的人物,全喜欢在这里插上一手,歇上一脚,表示自己也沾点官路油水,上光上道。
这儿己变得什么人都有,光怪陆离,也古灵精怪。
这里也要什么有什么,要吃的,在地上爬的,有四只脚的,除了桌子椅子,一概都有,在天上飞的,除了风筝、纸鸳,也一应俱全。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还有黄毛虫、炸蚂蚁、炒芽虫、煎蛆虫,不能吃的就吞,不能吞的也就从鼻孔里吸进去。
至于要玩的,那就更多了,赌的大小牌九番摊贯十不说,光是嫖、就叫女人有女人,要汉子有汉子,从巫娼、女酒、女乐、庄花、婊娘、契弟、相公、蛮童……皆无所不有。
连有龙阳之癖的,都可来这儿寻欢作乐,分桃断袖。这儿不问妍媸老少,有求必应,贵贱宠押,其类相结,从官妓到营妓,都来这儿打钉,有的妙歌舞,有的善唱,有些还艺绝一时,有些更尤善谈虐,应对如流、风情绝代,还犹胜“瓦子巷”中的教坊。就连大同“婆娘”和扬州的“瘦马”,都到这几弃作私案子,聊作暗门子,南来南班子,北去金花班,蛮姐儿到长三堂子,江西褥子到一等清吟小班,应有尽有,还有最原始的钉棚打炮、打洞和最讲究排场的书宴、半掩门、全绣花。
这地方很杂芜,很乱,但也是结交朋友,打探消息,传播讯息,滋生是非和病菌的理想之地。
当“名利圈”还是“名利圈”的时候,本由六扇门的大阿哥们控制,但自从京城各方势力、互动互易之后,权力失衡,变成是“六分半堂”估了几成、“有桥集团”也占了几成,“金风细雨楼”也不甘后人,占了几成,当然还有其他势力,堂口的潜在势力,但看家的老板,依然是“七好拳王”孟将旅。
无情的本意是。
利用“名利圈”,先打个转,“过滤”一下,然后交给“汉唐家私店”处理。
“汉唐家私店”的老板是“袋袋平安”龙吐珠,他是“发梦二党”的分坛坛主,这两党人马,多为市井豪侠之士,明的暗的,都是支持“四大名捕”和诸葛先生的基层人物。
“名利圈”人杂。——先把犯人押到那里,打个圈,才交到“发梦”二党势力范围内、像污衣先浸皂水漂过一次,再好好清洗,应是明智之举。
无情纵要暂时保住天下第七,也不能公然把他接回神侯府。何况,他接报“风雨楼”
与“六分半堂”人马正在“三合楼”对峙,形势十分紧张,他赶去调停之前,还特别去请教过诸葛先生的指示。
当时,诸葛小花跟他有这样一段对话。
“今天局势是有点危险,但决无大碍。现在京师各路人马齐集,有的是拥护蔡京复出,有的是支持太傅梁师成夺权,有的是皇上密使御卫,听旨办事,还有的各自投靠‘有桥集团’、‘六分半堂’、‘风雨楼’,更有的想趁乱捞一笔,自立山头,打出名堂来。今日之事,只是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一个试探,趁机清除部分异已和冗员而已。
还不致于要拼个你死我活,双方主事人其实都知道,目下京师权力交替,各路雄豪虎视耽既,才不会将自己的实力轻易展露,大意输掉。”
“那么,世叔,我该特别留意的是……?”
“如果狄飞惊出手,要注意。这人一直深沉叵测。”
“我只怕他不出手——做算出手,也不显其功夫:当日他在关七那一战便如是。”
诸葛先生微喟道。
“这次会谈,既是六分半堂主动邀约的,只怕必有埋优,按道理,雷纯是慧质聪悟的女子,应世之道,犹胜其父,狄飞惊也是绝顶聪明的人,恐在雷损之上,他们完全没有理由要在这时与‘风雨楼’对决。会发生决斗的事,一定是蔡京唆使。据我所翩,圣上要复相之意已决,蔡京当日曾在江湖好汉正义联手下摔了跤,这次卷土重来,且受上次教训、经验,以他为人,处事手段,必在再度拜相前已把京师武林一一整顿、盘清,并以‘清君侧’之名义行之。六分半堂已受蔡京、王黼、童贯等人之操纵,不得不勉强附从。所以,今日三台楼之约,一定是蔡京坚要六分半堂与风雨楼摊牌、定胜负。”
无情沉重的道:“其实,蔡京才真的是天下好汉的首敌。”
诸葛道:“至少,他是我们大家的公敌。但六分半堂暗中招兵买马,表面示弱,蔡京既然有令,他们决不敢违悻,必会诉苦求援,表示堂里人手屡经挫损,非风雨楼之敌,恳求蔡京增派高手伏助。”
“所以,在对付‘风雨楼’主将之际,‘六分半堂’必不会全力以赴,如果损兵折将,那就多是蔡京的人;万一取胜,他们就会乘胜追击,讨个头功。”
“谁不是这样。保住实力,伺机争胜,备怀居心,人所皆然。”
“世叔的意思则说:今日要杀戚少商等头头的主力,是蔡京的人,而不是雷纯、狄飞惊的手下。”
“对。
“问题是:蔡京在未复位之前,会派什么人出来应付场面?”
“你说呢?”
“……这人一定是蔡京信任的。”
“可能还不只一个。”
“——他们一定要武功高强,才能达成任务。”
“当然还有别的条件。”
“我看……他们还得是可以牺牲掉的人。”
“哦?”
“因为对付戚少商、杨无邪等人,本来就是极凶险的事,更何况他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已有相当把握,且一定秘密召集高手埋伏助拳——若非绝顶高手,夫了也干事无补。”
“你说的很对。”
诸葛目中已有欣赏之意。
“这样淘汰之下,蔡京目前身边听候调度的绝顶高手,也不算太多。
“譬如?”
“天下第七。”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要想蔡京委任他为兵马军卫总教头。蔡京目前正要以此名义招揽各方英雄,若让天下第七担了,就少了一个美饵。如果不予,又怕天下第七有异心。何况天下第七野心大,要取此名头,刚好招怒好大喜功的童贯。偏生蔡京此时局面未定,甚需童上将军在圣御前多说好话。所以,他一举三得。
正好趁此解决掉天下第七这累赘。他得手最好,万一失手,也正好剪除。如果他失手就逮,蔡京救之,就让天下第七欠了他一个情。要是任之由之,就让戚少商或我们来背杀他的黑锅。”
诸葛先生眼里更有激赏之色。
“另一个可能是罗睡觉。”
“为什么会是他?”诸葛先生故意这样问。
他喜欢发问问题,让弟子们回答,借此来发掘他们的思考能力,他也喜欢放手让他们去处理难题,从中了解他们的办事才能。”
耳濡目染、幼受熏陶之故,他的弟子如“四大名捕”、也喜欢提问和制造艰困,让人解决,来观察其人潜质、才干。
无情对他的刀童剑童亦如是。
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他们都会出手相助,在适当的时机,也会出言提示。
“因为他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无情的回答是,“他武功高,擅伏袭,最重要的是,如果连他也死了,他们的师父‘七绝剑神’就没有退路了,一定得出手。”
他顿了顿才道:“蔡京、梁师成等人,早已渴切期待他们重出江湖,再为他们卖命。”
诸葛先生点头称是:“这七大高手的确是绝顶强手,谁有他们之助,非但如虎添翼,简直所向无惧。”
无情道:“所以,蔡京巴不得‘七绝神剑’一个不剩,惟有这样,才会有‘神剑死尽,剑神复出’的一日!”
诸葛先生道:“其实开始的时候,蔡京也极信重他们七人。不过,戚少商为报复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余更猛等被伏杀,联同雷滪、朱大块儿等人偷袭‘七绝神剑’中的孙忆旧、余厌倦、吴奋斗等人,成功格杀,并使皇上对蔡京、童贯等人起疑弃用。
这件事使蔡京对‘七绝神剑’不复信心,据我在蔡京身边的卧底所说,他迟早会让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罗睡觉等人为他做出好戏,要不然,就得力他而牺牲,以图引出他们那七位本已收山隐居但又不甘寂寞的师父。只不过,这些剑手中,罗睡觉最不可轻忽。”
无情也有点担忧:“我怕戚少商小觑了他——小看了这种人,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诸葛先生荆髯道:“以前的戚少商,也许会,但今天的戚少商,已受过惨痛的教训,他去三合楼赴约之前,定必对这一流剑手、性格风格都奇特强烈的家伙早有提防。”
无情禁不住问:“戚少商会是此人之敌吗?”
诸葛先生道:“我看,戚少商根本不会跟他交手——至少这次不会。”
无情道:“为什么呢?罗睡觉可是冲着戚少商而来的呀!他就算不出手,罗汉果也一定会跟他动手的。”
诸葛先生捋髯微笑。
他们胡子就像拈花一样。
“因为戚少商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
“哦?”
“那是他的强助。”
“孙青霞?”
“正是。”
“孙青霞是‘山东神枪会大日孙家’的高手,他为何老是帮着戚少商?”
“这叫人缘,也叫惺惺相借。”
“大概……还有别的理由吧?”
“有。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戚少商招怒的是蔡京,孙青霞惹火的是朱励。蔡京和朱励南北勾结,联声共气,孙青霞自然会跟戚少商联诀应敌。何况,戚少商手上正缺乏像孙青霞这样的战士、高手。”
无情沉思后道:“其实戚少商手上也不乏能手。据我所知‘小雷门’、‘碎云渊’、‘毁诺城’、‘神威镖局’、‘连云寨’乃至‘金字招牌方家’、‘黑面神兵蔡家’、‘下三滥’和‘太平门’都派有高手襄助他,何况,‘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和‘发梦二党’,本就高手如云,他就非要孙青霞之助不可?”
诸葛先生笑道:“孙青霞不一样。”
无情双眉一扬:“恳示高见。”
诸葛道:“孙青霞的战力奇强,戚少商手上的高手中,勉强只有雷卷和朱大块儿能与他相比。”
无情目光闪动:“张炭也不可以?”
请葛答:“以前的张炭,决不能及;现在的张炭,就不一定了。”
无情听了就问:“张炭现在武功突飞猛进,难以猜估?”
诸葛道:“也不然。我也不确定到底是猛进还是靠暴?他的武功路子,自从与无梦女合一双修之后,究竟是弃暗投明?还是改正归邪?我也摸不清楚,总之,他的武功已与先前完全不一样了,得重新枯量。”
无情点头道:“当日,关七神龙乍现之前,戚少商曾与孙青霞在古都一战,两人未分轩侄。”
诸葛道:“戚楼主还得借重孙青霞处,另一个原因是他手上兵器,火力极强。”
无情皱了皱眉头,道:“火力?”
诸葛:“有时候,在武林腥风血雨的争斗里,得要一个人对付好些人,以一人之力杀好多个人——孙青霞手上的武器,就有这等威猛的力量,能替戚少商解决不少敌人。”
无情颔首道:“‘山东神枪会大口食色孙家’,拥有这等强大的火力,的确是件令人担忧的事。”
诸葛小花道:“孙青霞还有一个特色,让戚少商放心重用的。”
无情不禁问:“特色?”
诸葛正我道:“孙青霞好胜好斗,够勇够悍,但他个性放荡不羁,既无志于权力,更不恋栈名位俗利,故与戚少商地位毫无冲突,却可相互奥援。”
无情反问:“除了互借互重之外,孙青霞又为何要鼎力相助戚少商?”
诸葛眯着眼,道:“当然,孙青霞也有他的目的。”
“目的?”
“是的。”
“什么目的?”
“凄凉王。”
“凄凉王!?”无情几乎是小吃了一大惊:
“您是说那‘不见天日,只见阎王,千里孤愤无处话凄凉’的凄凉王长孙飞虹?”
“便是他。”诸葛先生肃然道:“他曾是‘山东神枪会’主领决策的‘一贯堂’之总堂主,手握大权,纵横东北,名闻天下,人皆景仰。”
“可是,”无情接道:“而今,他都是我们大理寺天牢里的阶下囚!”
7.凄凉好梦
当年,“山东神枪会”孙家,在短短数十年间称雄东北。
主要是因为三个人。
他们各位持了“神枪会”的六大分堂中其三:负责决策“一贯堂”的是长孙飞虹,负责“安乐堂”的是公孙自食,以及负责“得戚堂”的仲孙空色。
当时.由于长孙飞虹、公孙自食及仲孙空色三大高手,威震东北,三人联手,世所无匹,是以,武林人称之为:“山东大口食色孙家”,所谓“食”,就是指公孙自食;“色”则指仲孙空色;至于“大口”,指的是长孙飞虹——他有一张大嘴巴,专收暗器,一怒则发狮子吼,动地惊天。
那时候,“正法堂”的孙忠三、“一言堂”的孙疆、“拿威堂”的孙出烟三父子,都尚未冒出头来。而今的“一贯堂”总堂主“枪神”孙三点,那时仍只是长孙飞虹的副手而已(故事详见“四大名捕震关东”之第四部:“惨绿”)。
这些人中,最有志气的可以说是长孙飞虹,可是,他却因朝廷重用新党、王安石为相,急行新法,扰民不安,而其中“保马”、“保甲”、“军器监法”对“山东神枪会”
等帮会组织部构成极大的困扰,长孙飞虹以为王安石暴政误国,故奋而动身赴京,谋刺王安石。
但他的计划为诸葛正我所阻。
长孙飞虹刺杀不遂,后又从大儒程颢、名士苏轼、大将王韶处得悉王安石为人耿介,推行新法,实为国安民,只是操之过急,罪不致死,长孙飞虹遂放弃杀王安石之念,回到东北。
那时,他一手扶植的孙三点,已然在“一贯堂”坐大,颇有“一山难容二虎”之势。
多年后,他又重返京师,这次,他谋刺的是招天怒人怨,估势熏的的蔡京。蔡京以新党为名,名为“绍述”,实是集权刮财,穷好捻祸,极尽其极,恶尽其恶,那时长孙飞虹已然年次渐老,懂得辨是非、定忠奸,他决意翦除此祸国映民的奸相。
可是,他这一次,却为蔡元长手上豢养的高手元十三限所阻。
他经连番恶斗后,击伤元十三限的首项,以致他日后易有疯狂之举,潜伏了痫瘫恶疾(详见《惊艳一枪》故事),但他也着了元十二限一记以“忍辱神功”打出来的“山字拳”,重创而退,功败垂成。
但他仍不甘心,一面养伤,一面密谋进行第三次暗杀。
这一回,他的人就在京师。
他在京里,以他的聪明和人望,自然对朝廷动向、内幕较为清楚,知道一切祸源,都是来自花花天子赵佶,重用佞臣,宠信六贼。
茶毒百姓,劫夺天下,如果要阻止这种对天下百姓敲骨吸髓的剥削、压榨,首先第一个要杀的、该杀的,还是皇帝赵佶。
所以,长孙飞虹第三次行拭,这次要杀的自然是赵佶。
他杀蔡京,诸葛正我可以不理;但长孙飞虹要杀赵佶,他不得不挺身相护。
这一次,长孙飞虹因伤重未愈,失手为请葛小花所伤。
他自然不忿,大骂诸葛先生为虎作怅,推波助澜,助长了赵佶皇帝的好大喜功,淫性之心。
诸葛花了很多时间,去跟他说明了:朝廷积弱,非一日所致。
目前不但皇帝己给一群“媚帝取宠”的奸臣包围,连社稷也全力一班专权行好的篡窃,有这些人在把持,就算杀了赵佶,宋室在内忧外患之下,恐怕更易倾覆;如果另立天子,也必为这些把持大权的人操纵,同恶相济,更无法重振大汉天威,只伯更是祸亡天日矣。
这就是诸葛小花在这逆势横流里,依然与四大名捕及一群有志改革之士坚持“尽一分力,发一分光”的抱负,至少,有他们这些人在,让那些狠持国柄的群丑,还下致敢于大张狂,如有怕误国机,疾害忠良,黜涉不公和强艰自专处,他们亦尽其所能,力挽狂澜,不惜奋身同死。
但罢黜赵佶,时机未至,就别说猝然行弑天子了。
初长孙飞虹与诸葛正我,所见不同,但久而久之,长孙飞虹亦明白诸葛所言甚是。
若朝廷要职,皆为好官把持,一旦帝崩位虚,岂不更速宋室灭亡?他有问于诸葛如何善策?诸葛先生亦甚苦恼,他只能趁身在庙堂,把握每一个契机,忠言诤谏,引导君主向善,力阻佞官害民,奋持执法严正,能在朝廷有一点影响力,就推行一些好政策;能当一天宫,就做一点有益百姓的事。
这当然很难,但苦人人都独善其身,归隐山林去,那社稷就完全操持在豺狼之手,国家无望矣。
长孙飞虹虽有不同的看法,但他已成为钦犯,困在天牢里,且着了蔡京遣人暗下的毒“六神无主丸”,加上原本所受元十三限之创,水火交煎,如置炼狱,幸其内力高强,以“耐伤功法”护住心脉,并得诸葛常赐灵药,才保住了性命,但也不可见天日.只好长年漫月的待在牢中。
本来,赵佶当然要将这“造反逆贼”处死,不过,诸葛进言。
“神枪会”在东北甚有势力,且有的是一流高手、杀手,都是些帮会人物,一旦迫害过甚,必致反扑,那时,就下一定能保驾平安。赵佶贪生怕死,一听之下,内心惊悸,就不为己甚,只将长孙飞虹收押天牢就是了。
又过一些日子,连蔡京也以为长孙飞虹形同废人,了无大碍,赵倍更压根儿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诸葛再巧妙进言,皇帝就将处置这“钦犯”一事,交予诸葛小花。
诸葛有意放了长孙飞虹,但长孙飞虹当日号称:“凄凉绝顶泣神枪”,每一枪俱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力,在东北更主管决策”神枪会”之“一贯堂”,名震山东,纵横天下,人诵:“不见天日事犹小,乍遇飞虹孽为大”,而今,他己垂垂老矣,身负奇毒,受伤又重,“一贯堂”方今主事“枪神”孙三点摆明了不欢迎他重归,就连“得威堂”
的仲孙空色也不再支持他,后起一辈的“山君”孙温和孙出烟、孙拔牙、孙拔河等三父子,更全力支持孙三点,而公孙自食已殒,“神枪会”不似昔年,也不再拥戴他,他自己也不想重返东北矣。
他三次赴京刺杀,都功败垂成,壮志未酬,三次都失败、落空,这与他当年初出江湖乱闯胡斗一番就名震天下,形成对比。此际,他已落到“如此地步”,他已不愿重出江湖,加上身负剧毒、重创,不能长途跋涉,不可再见天日,而他也正苦心潜修“内伤拳法”,以“耐伤功法”护体,甚至已不欲再踏出天年一步。
尽管这样,他在大理寺、天牢中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和威望,当年唐宝牛和张炭给任劳、任怨下在狱中,就是他出手相救、出言开释,张炭和唐才得以脱囚,及时从色魔手中救了温柔,惜雷纯还是受到了玷污(详见《说英雄·谁是英雄》故事之第一部:
“温柔一刀”)。
所以,“泣神枪”长孙飞虹虽然是阶下囚,但他还是一方之主,人称“凄凉王”。
由于他的名头甚响,牵连甚矩,无情乍听诸葛先生提起他,难免也着实吃了一惊。
——这些年来,有不少武林高手、江湖好汉,因不知就里,部曾伙同联结、或孤身只闯天牢,要救凄凉王,但却不遂。
毕竟,大牢固苦金汤,防卫森严,岂是来去自如之地!
何况,长孙飞虹也无意要走。
但这些江湖义士,有不少知名人物,其中还包括了少露头角、做压群英的“神枪会”
后起之秀“扬眉剑客”公孙扬眉(故事详见“四大名捕震关东”篇)!
——莫非,“神枪会”的精英孙青霞也有意要救“凄凉王”不成!?
8.死人堆里的活人
“正是。”
这次诸葛作了一个斩钉载铁的回答。
“以前,因为时机未到,我不能私自开释凄凉王出来,而长孙飞虹自己也不想出来,所以,几次来救凄凉王的人,包括公孙自食、公孙扬眉和孙青霞试图闯入天牢,都给我阻截了,或给他人破坏了。”
无情很有些讶异:“孙青霞也曾闯过天牢?”
“是的。”诸葛先生道:“使他功亏一篑的是查叫天。”
“查叫天!?一线王!?”无情很是震诧:“是那个名动朝野。
高深莫测,仆从如云,高手尽为之罗网的叫天王!?”
“是他,”诸葛先生叹道:“查叫天原是他的贵人,有意要提携他,利用他,但像孙青霞这等性情的人,岂甘为走狗?结果,引起了一些怨隙,更反目成仇。孙青霞救不了凄凉王,便是查叫天叫人从中作梗之故。孙青霞从此对‘叫天王’一脉的人衍生仇怨,而‘叫天王’组织的人,也决容不下孙青霞仍留在京里活动。”
无情这才恍然道:“难怪‘一线叫天工’那一伙人,不管在朝在野,都要迫绝孙青霞了。可是,孙青霞要救出在天牢里的长孙飞虹,这又跟戚少商有什么瓜葛呢?他又不是在大理寺里当牢头司监的!”
诸葛却说:“不但有关系,而且还大有关系。”
无情恳切地道:“弟子请教其详。”
诸葛先生说:“因为长孙飞虹又改变了心意。”
无情问:“他想出来?”
诸葛:“正是。”
无情反问:“可是圣上会赦免他的罪刑吗?”
诸葛答:“皇上已把他这个人忘得七七八八了,而且,圣上听我说过‘山东神枪会’那一干人不好统御,也不想得罪他们,曾向我喻示;如果犯人知过能改,圣上可开恩特赦其罪。”
无情追问:“那就是说,长孙飞虹若要出狱,便可以出狱了?”
“是。”
“可是他以前不想离开囚牢?”
“对。”
“但现在他却想出来了?”
“一点也不错。”
“——为什么?”
“因为,”诸葛微笑道:“他又想出来行刺了。”
“行刺?”无情愕然,“这次他又要杀谁?”
“蔡京。”诸葛回答:“他虽人在牢中,但消息仍十分灵通。
深知外面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皆因蔡元长为首致祸,奢侈误国,谋私害民,而他又知悉当年守护在蔡京身边唯一能对付他的高手元十三限已殒,所以他又要出动下——此人虽不见天日多年,但豪情壮志、不逊于昔时!”
言下颇有不胜激赏之意。
“世叔的意思是说:只要你允可,其实,长孙飞虹随时可以来去自如了?”
“不是很多入知道这个原委,但的确是可以走了。”诸葛微笑更正道,“毕竟天牢那种地方,不是说来便来,说去就去的。”
“世叔认为他可以杀得了蔡京?”
“蔡元长这人机警聪敏,步步为营,加上手下高手如云,能人辈出,的确很不好杀。
不过,若说世上还有什么人杀得了他,就怕凄凉王是一个,叫天王是一个,方歌吟也绝对是另一个。诸葛深思熟虑的说,“蔡京这回若再拜相,一旦登位,必全力铲除异己,再不留情。连当日政敌,武林道上的英雄好汉,必也一个不留,社稷精英,尽力之空。
以蔡京豺狼之心,一旦重新得势,他的作为也必更虏极欲,凡是反对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一向反对刺杀,但在这种时候,杀死这个祸首。也许是唯一可行之策。现在已到了这火烧眉睫,兵临城下的时机了。国社倾危,己在一线,蔡京不死:祸亡无日矣!”
无情道:“其实像蔡京这种人,早就该暗杀他了。”
他的话自有一股森寒之意。
他的表情也透露了肃杀之气。
连诸葛先生也微微吃下一惊,忽如其来的问了一句:“你曾刺杀过他?”
无情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隔着一座茶几,几上有杯,杯里有茶,有几片茶叶浮在水上。
无情没有动。
诸葛也没有。
可是杯里的茶叶却动了一动。
颤了一颤。
很轻、很微。
诸葛叹了一口气。
“我一向以为你很冷静。”
无情垂下了头:“其实我不是。”
“我也一直以为你很顾全大局。”
无情在看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小、很细、很嫩,指甲菱型,月白很匀,像女子的手。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诸葛缓缓的道,“你只对不起你自无情无声。
“至少,你是对不起你身为维持治安,维护法纪的捕役身分。”诸葛颇为惋惜地道:
“我一直以为你很沉得住气。”
无情无语。
“别人可以做这种事,我们却不可以;”诸葛温和地道,“尤其是你。天下捕快,一直都以你马首是瞻。”
他用语很温和,但无情已傀无自容之地,不过态度一样坚持:
“我认为蔡京该杀。”
“他是该杀。”
诸葛同意。
但没有说下去。
他这样顿住,反而无情自己说下去了。
“我忍不下去了。他在位,我们希望有日天能收他,让他罪有应得,可是,许多好人都死了,就他这个好人未死,还活得一天比一天好,一日比一日富贵有权。好不容易,才等到他罢相。
但他丢了官,却去江南与朱砺父子朋比为好,倚势贪横,凌轩州县,以运花石献天子为名,饱尽掠劫,殆害万民,在死无算,遂为大患,天下莫敢奈何!”
诸葛道:“的确是不敢奈何。他有皇帝撑腰,而他也要靠这个强取豪夺,掠万民之财,让他重新得到皇上的信宠,复相掌权。其势甚明,其意已彰。”
“他在位,弄得民怨沸腾;他罢免,也一样残民至甚;”无情坚持道:“所以,我也想杀他。”
“不只是你,”诸葛微笑道:“我一样想杀他。”
“可惜我没有得手。”
诸葛长叹了一声:“以你的暗器手法,若非行动不便,蔡元长断断活下了。”
无情黯然了一下,忽省起什么似的,道:“蔡京虽然罢相,但身边的武林高手、江湖能人反而好像更多、更厉害了!”
诸葛先生深住他,说:“我也是担心他这点。世上有一种人,知错不改,以邪当正,他们得意时,胡作非力,结党谋私;失意时.也暗结私通,同奸共济,一旦羽翼渐丰,时机成熟,便复出为恶,蔡京便是这种人,他失权时便会耿耿于怀,小心翼翼,在下一次得权时,便会修正自己的‘缺失’,让人无隙可趁,也就是说.以前他或许还有一些留有余地。良善温和的作风,但为了怕再失权,必赶尽杀绝、天良丧绝!所以,他暗自招兵买马、结罗江湖异士,不足为奇。据我所知,‘太平门’、‘下三滥’、‘江南霹需堂’、‘蜀中唐门’、‘四分半坛’、‘飞斧队’、‘神枪会’、‘大安门’中,有不少好手都己给招揽过去,有的正在给结纳筛选中,争相靠拢,连‘老字号’里的顶尖人物:‘十全十美’,听说也有人己投效蔡京。”
无情目中精光闪烁:“目前他手边确有能人,我功败垂成,就是他们出手阻挠,又不能败露身份,所以几乎折在他们手里,还好尚能及时全身而退。”
诸葛先生熟视而道:“去袭击蔡京的,不只你一人吧?”
无情只有点头,双目垂视。
“跟你去的,当然都是一流高手吧?”
“若不是他们,弟子只怕也无法活着回来了。”
“那些人是谁,你当然也不会告诉我吧?”
无情沉默了一会,才说:“弟子答应过……”
诸葛先生笑了,笑得洞透世情。
呵呵笑道:“好,我明白了,你不必说了,说了我也听不见,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是不是?”
“是。”
无情目光发亮。
“那一役,”诸葛扪着鬓角,“死了很多人吧?”
“是的,”无情痛心疾首地道:“双方都是。死了不少精英。”
“难怪有好些好手,忽然从京城里销声匿迹,又忽然暴毙而死,现在我明白了。”
诸葛先生冷哼一声道,“不过,无论牺牲再多的人,在尸山叠尸山,热血铺热血中,死人堆里如果有一个活人,那想必仍是蔡京吧?”
无情听了,握紧了拳头,五指发白。
“这人的命,实在很不好要。”诸葛十分感慨,“天妒英材。
恶人当旺,有些人为祸天下,敲骨吃髓,作恶多端,偏又命福两大,长寿富贵,真教人大话可说。”
“不过,”无情的脸色也微微发白,“只要是人,就会死/他补充了一句:“就杀得死。”
“是的,”诸葛也长吁了一口气:“我也觉得是时候取他性命了。他也应当恶贯满盈了。”
“所以世叔准备让凄凉王去杀蔡京?”
“他是为这个使命出狱破牢的。”
“可是这事又与孙青霞肯为戚少商效命有何爪葛?”
“问的好,”诸葛先生道:“关键就在,孙青霞并不知道凄凉王其实已蒙特赦,随时可以出牢重见天日了。”
无情迷茫,就像在死人堆里忽然看见一个活人正在涂脂抹粉妆扮容颜一样。
9.活人家里的死人
无情问:“所以,孙青霞还是要设法救他?”
“在他尚未崭露头角少年时,凄凉王长孙飞虹就非常常识他和器重他,认为他有朝一日必能成大事成大器。并引荐他入‘一贯堂’和‘拿威堂’.孙青霞一直感激他识重之恩,所以,他决不放弃营救凄凉王的计划。”
“可是以他一人之力,只怕无法成功。”
“因此他要找人相助。”
“——在京城里,能够有力量助他一把,而又能与之气味相投的人,只怕很少。”
“的确不多。”
“但戚少商是一个。”
“绝对是最适合的一个。”
“难怪他要戚少商欠他的情,来搏对方还他一个义……”
诸葛莞尔道:“那就是搭救凄凉王。”
无情的眼睛逐渐明亮了:“戚少商答应了没有?”
“他当然答允。”诸葛眯着眼微笑道:“他本来就很崇仰凄凉王。而他手上有不少好手把事,曾出入天牢,对地方熟悉,内里又有照应,加上跟他交好的‘发梦二党’是市井之徒,盘踞城中各处,连大牢里也有他的势力、死党,”
“因而有他们帮手,救走凄凉王一事,就好办多了。”
“至少可以得到多方援助/
“可是戚少商也不知道凄凉王其实随时都可以出狱一事?”
“戚少商是不知情。”
“但世叔已告知他了?”
“我不想他们在劫狱之时,又牺牲太多的人——不管是哪方面的人,都是生命,且是精英,不该丧命在自相残杀下。”
“世叔想必是私下通知戚少商了?”
“所以戚少商大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领孙青霞这个情了。”
“但事实上,却没有。”
“……”无情不解。
“因为戚少商马上把我的情报,告诉了孙青霞。”
“全部?”
“至少没有隐瞒。”
“没想到……”无情冷笑道:“没想到戚少商还真不占这个便宜。”
“他是没占这个便宜,”诸葛看住无情,抚须笑道:“所以他们真的交成了朋友、好友。以后,孙青霞帮戚少商,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他的朋友;戚少商若要助孙青霞,也不为了什么,只因他是他的朋友。”
无情嘴角撇了一撇,好像有点儿不屑:“戚少商的确是很会交朋友。”
诸葛呵呵笑道:“你也很会做戏。”
无情诧道:“做戏?”
“对。”诸葛和和气气的道,“其实,你根本就是戚少商的好友、至交,你们之间的交情,也要好得很.更秘密得很。”
“这……”无情为之瞠然。
他断没料到诸葛有此一说。
会这么说。
“你外表上很讨厌戚少商那种人似的,在人前,处处揶揄他,不惜与他站在对立面,尤其在我前面,更不借激怒他,与之为敌,”诸葛和颜悦色地道,“你是要大家,还有我,相信你和戚少商之间并无纠葛。”
无情己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暗中结合、联手,而不会致令旁人说你勾结盗匪帮会,而戚少商也不致给人说他私通官府、两造利便;当然,也不致令我为难。”诸葛娓娓道来,“如无意外,其实伙结谋刺蔡京那一场,戚少商和他的兄弟们也跟你一道行动吧?”
无情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承认好,还是不承认是好。
“这也难怪,以你的身份,还有行动上的种种制限,有很多事,你不便为之的,只好请戚少商和他那一帮子的人下手、出手,这是可以了解的。”诸葛为他圆说,“既有密议,就不得张扬,以免大家不便。所以,你们必须要装成有怨,成宿敌,才可免却大家疑虑。你是个疾恶如仇的人,偏又是名捕身份,不能直接除好杀孽,且又掌握一等情报,搁着无用,煞是可惜,所以,你惟有出此下策,用戚少商来达成你要完成但不便去做的事。”
“世叔,”无情嗫嚅道,“我……”
“这种情形,我很明白。”诸葛微喟道,“只要不越矩,不逾正道,至少,不相恶为奸就好……你那次刺杀行动中,还给黑光上人偷袭击伤了内脏,以致脱肛腹疼,不时发作,是吧?”
无情郝然道:“世叔是老早就知晓这……这事体了?”
诸葛先生点点头。
“我一直都有暗中留意,看你有没有藉你特殊身份、地位来谋私利.为恶作奸。”
诸葛沉吟道:“如果有,我也只有大义灭亲亲手将你除了……”
无情听得冷汗涔涔而下,湿透重衣。
诸葛在沉吟之时,很有一股天威莫测、苍穹无情之意。
几上有杯,杯中的茶,忽微微掀起了涟漪、波纹。
诸葛忽问:“崖余,你看到杯里的水吧?”
无情不知诸葛何有此问,只平心、屏心看去,的确看到那水纹在微微波动。
只听诸葛说:“看到水在动吗?”
无情道:“看到了。”
“是你的心在动吧?”诸葛一笑,又捋须道:“水一波一波的动,像一场又一场的彼劫。”
无情静聆,仿佛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
诸葛叹道:“我们的国家,手掌大权的人,贪图逸乐,穷奢极欲,劫取豪夺,纵欲渔取,社稷将倾,危在旦夕。这像一波又一波的劫难,不知几时方告完结;这是一遭又一道的折腾,未知何日才有终结。”
无情听了,良久不语,忽然做了一件很有点突兀的事。
他拿起杯子,一仰首,就把杯中水喝完。
诸葛的眼神也亮了一亮,笑语:“你悟性很高——但如果是一池塘的水,你就喝不尽,饮不完了。”
无情道:“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诸葛道:“只怕喝得来,也只是一缸两缸,杯水车薪。”
无情道:“一个人只喝一坛子两坛子,但纠众之力齐喝,众志成城的痛饮狂吞,也总能喝它个五湖四海吧!”
诸葛道:”只柏喝得来,连湖上的舟子全已覆没了。”
无情忍不住说:“没办法,风雨行舟,遇上彼澜万丈,也只得斗一斗,拼一拼了。”
诸葛又再沉吟了一下,忽一笑,举手抄起茶杯,也要喝下无情却马上取去了诸葛先生面前的茶。
然后他拿起了壶,替他斟上下一杯新茶。
“茶冷了。”无情道,“世叔宜喝热的。”
诸葛看着他倒茶的姿势,微笑道:“你在此时此际,仍一心不乱,神集志专,可见居心正而人无惧,毕竟,还是个沉得住气的好捕头,不傀为天下捕快之首。”
然后他拎着热茶,微微呷了一口,道:“复出的蔡京,勾结童贯、梁师成,声焰熏的,罪恶盈积,且借征花石之名,广征役夫,百般搜求,联同王黼、朱励凿山辇石,程督惨刻,藉此搜刮劫取,遂使女真日强,国本日蹙,威权日削,蠹用国库,以肥己私,民不堪命,只供侈靡。我也想除此六贼,割此痛疽,尽溃其毒。”
无情听了奋然:“所以世叔有意激使凄凉王出山,联同戚少商还有孙青霞等人,立此功德,以清君侧?”
诸葛道:“不只是他们。”
无情禁不住咕哝道:“叫天王可决不会杀蔡京,他们是同一鼻孔出气的。”
诸葛道:“这个当然。叫天王已不复当年豪勇,晚年多向权势靠拢,已无有少壮时独立特行激浊扬清之志,能保声势繁昌、得有荣誉平安,就已心满意足。”
无情道:“沈虎禅决战江湖,在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持正卫道,只怕已抽不出功夫来管朝中肮脏俗事。方振眉行云无羁,飘泊天涯,他管的是天下人天下事,为市井百姓主持正义,也从不理宫廷里的乌烟障气!”
诸葛笑道:“他们两人,一个凶,一个逸,一个活得虎虎有力,一个过得白云清风,都比我这种身在庙堂心在野,偷不得半日闲的老人命好!”
无情忙道:“世叔万勿如此说。若无世叔在社稷高位。暗中把持正义,只怕国家早已倾亡,精英元气俱为丧尽矣。”
诸葛值:“这种事,你也在做。有朝一日,我不行了,就看你了。”
无情听了,心头只觉一阵难过,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年事已高,早该退下去了。”诸葛颇为感喟地道,“可惜,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候。”
他哈哈干笑道:“这叫舍不得,放不下,真是俗人走不过天意,凡夫怎堪庸碌。”
无情道,“世叔是替天下万民鞠躬尽瘁,没有你从中点拨,强军护国,只怕外寇早已入侵中原,内贼更要殃尽朝野了。”
诸葛凝视无情,目中充满感情:“本来是我舍不了,却是难为你了。”
无情低头一阵呸咽,忽改了话题,仍问:“——还有谁可杀蔡京等六贼?”
诸葛忽长咏道:“哭之笑之,不如歌之吟之。”
无情一震:“方歌吟!”
诸葛抚髯。
无情精神顿为一振:“他会回来么!”
诸葛笑笑道:“你得派人去接一接他。”
无情奋然道:“若世叔能请得他回来主持大事,那就太好了。”
诸葛道:“至少,他可以管束一下方应看和有桥集团的助纣为虐。”
无情有点恍悟的道:“难怪蔡京最近更招兵买马,增强子力,招揽各路高手人局了,想必他已风闻凄凉王、方大侠等可能会对付他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诸葛先生语重深长地道:“像蔡京这种人,自然懂得养精蓄锐,保留元气,并且在适当的时机,把一些原来立下不少汗马功,为他卖命的旧人除掉,以换上对他有用的新血。”
“难怪,”无情马上作了联想,“近日,‘飞蝗派’掌门人程丽迟,‘飞斧队’的‘白莲花’余白莲,‘神枪会’的‘梅毒神棍梅花枪’公孙老玖,以及本是外具刺史何家好,郡守梁少仁,县官陈太岁等,在短短个把月内,圭因奉承蔡京而自直秘阁至殿学士,各掠取了应奉局、承宣、见察使等要职,还直觊龙图阁,把待攫夺了高位,无疑先丰羽翼,以为铺路,居心昭然!”
诸葛淡然道:“人多如此。一得势,人多倾附;一失势,狗走鸡飞。”
无情切齿地道:“这些人,给他们升上来这还了得!一定藉势逞凶,秉高为邪,残民更甚!——要不要也一并……”
诸葛笑了,低声问无情:“你可知他们这些人为何擢升得如此之快、这般之速?”
无情直道:“当然他们是巴结奉承蔡京、王黼等人的‘回报’下。”
诸葛笑道:“只对了一半。”
无情诧道:“哦?”
诸葛带点神秘兮兮地道:“蔡京保荐他们入朝为官,这点确然,但他们迁升如此之高,却是因我大力推荐之故!”
无情更为讶异。
“莫测高深!”
“不高,也不深,只是人之常情。”诸葛先生笑嘻嘻地道:
“要打击一个人,压他到最低处,是下策。尤其对有志气的人,压力愈大抗力愈大,用不得。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借力打力,蔡京要结党成群,互为包庇,这些人是先锋部队,我若拦阻他们,他们必嫉恨我,与我为敌。我先且让路,再扶一把,他们原只步步高升,我一下子把他们保举作入朝供职,非观察使即承宾使,官是够大了,可是能力不足,经验也不够,人事也没搞好,一下子,缺失就出来了,丑态毕露,有过互诿,我这一让,再加搀扶一把,蔡京必认为他们与我通奸,何况,这些人不是出身武林帮派,武功高强,就是翰林学士,饱读待书,蔡京既不喜欢江湖道上高来低夫难以纵控的人物,也一向嫉畏饱学儒土,这些人迟早会遭蔡京之妒。再说,他们一旦知为显官,喜出过望,纷纷谢主隆恩,走马上任,殊不知这样一来,在蔡元长未复位前已得意志形,先行得志踌躇,必遭其忌,假蔡京之手除去他自己一手培植的人,岂不省事?岂不更俚力得多了!”
无情听了,心道惭愧,幸未轻举妄动,坏了诸葛大计。
诸葛却笑向无情:“我是不是很奸?”
无情即道:“若不够好,如何与那干奸贼周旋?”
诸葛感慨地道:“我一向都认为:奸臣够奸,忠臣却不够忠。”
无情不解。
“忠臣忠得来,总有缺憾。像王荆公、司马温公,均为朝中大臣,饱学之士,的见真讯智勇双全,但却互不能容,党同伐异,终致英材凋零,奸佞为恶。”诸葛感慨万千,“但奸的又不同。你看朝中之贼,守望相顾,互为照应,紧密合作,望风承旨,若出一轨,且巧于取宠,逢君所好,内有梁师成,外有朱励父子,文有蔡京,武有童贯,王黼,李彦为助,朝中大臣,均为党羽,弟子从附,不论其数。他们都一样贪婪好权,不学无术,但机智诡诈,多智善佞,所以节节上升,使得忠臣烈士,阵阵败退。”
他长叹一声又道:“真正忠诚清正之士,不是大鲠太直,就是无容人之量,不知进退之略,不然就是无法结合异己之力,或不屑于结党造势,不肯相忍为国,结果,处处落败于奸佞藉势联结的力量下,坏了国家大事,诚为可惜、可悲、可悯、可叹也!”
无情这才明白了诸葛先生说这番话的苦心和用意。
“最近,略商、游夏、凌弃等,都派了出去办案、办事,也是由此而起;”诸葛继续解无情近日来之困惑,“朝中精英,几次丧殆尽,宋室奢糜,衰亡之势恐江河日下,难挽难止,我诚不欲连在江湖上豪士侠烈,也给朱励、王黼等奸佞,配合蔡京、梁师成,分别在朝在野,绝我大宋生机r”
无情听得肃然生敬。
诸葛却忽然把话题儿一转:“不过,有一人,你也可让他重创,但切勿绝他生机。”
无情奇道:“谁?”
诸葛道:“天下第七。”
无情诧异更甚:“他?这个人是个天生杀人狂,作不少恶。
犯不少事。干下不少奸淫案子,要孙青霞去背锅;又为蔡京爪牙,害了不少忠臣侠土。按道理,他该死。论罪刑,该抓他回去正法。不过在人情上,我杀了他父亲文张,应该也予他一个报仇的机会。——只我不知世叔为何要予他一条活路?”
“他是十恶不赦之徒,论罪当诛。就算在私仇上,蔡京曾派他卧底,他在窥偷学得元师弟武功之秘后,又暗算其师,不然。
元师弟或不致遭此下场;”诸葛说来不仅悻悻,简直还忿忿。“换作我,我也要杀他。”
“他好比是活人家里的死人,只要仍在京里活动,迟早就将之人士为安才是。”诸葛补充道,“只不过,留着他命,还有用处,所以,暂时,杀不得也。”
10.攻其无鼻
“可是,世叔现在的意思是,”无情已完全回复了他的冷静。他那种独特的、带点揶揄和遗世的、近乎冷酷的冷静和沉着,“你的命令是要我留住他性命。”
也许他为诸葛正我做事多了,已完全领略到诸葛先生的处事手法和政治手腕的变化多端、反复无常,故已不以为怪,不以为件。
“不是命令。”诸葛好像在看无情,又好像不是——如果是,那一定是在暗中观察,如果不是,他一定在仔细回味无情的语态,“你可让他伤重,拔其牙而去其爪,让这个天生杀人兽无法伤人。你也可以假手他人伤之。但最好能留住他的命,因为……”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指的是万一——万一‘血河天使’方歌吟不忍制裁他的爱徒方应看……或者他也制不住这狡诈之徒——那么,已经学得元师弟三大奇功:
‘山字经’、‘忍辱神功’及‘伤心小箭’要诀的,就只剩下天下第七一人而已。”诸葛先生咳了几声,换了口气,喝了口茶,才接下去说:“他死了,恐怕就没有人能破解师弟的这三项绝学了——
方小侯爷也就变得很可怕了。”
无情小心翼翼的问:“方应看若能参透这三种奇功,就能无敌于天下?”
诸葛笑道:“天下无敌者能有几?像战神关七、大侠萧秋水等人,武功超出他不知几许!不过,在京城里,武林中,像他那么年轻而武功又那么高、城府这般深沉的人,的确也难有人能出其右。要是他再完全参悟了‘忍辱神功’、‘伤心小箭’和‘山字经’,的确非同小可了,你们四兄弟若非联手,单打独斗,恐尽非其敌矣,问题是:他也未必尽能破悟。”
无情又小心的问:“山字经,伤心小箭的、忍辱神功这些武功就那么可怕吗?”
诸葛小花呛咳了几声,缓缓他说:“要只是其中一种,虽然很犀利,尚可对付。
‘山字经’是练功的心法,跟一般习武的方式几乎完全不同,另辟蹊径:好比作画一样,人是绘山画水,工笔花鸟,人物写意,但他却另具一格,自成一派,去画人的内心世界,花之言、鸟之声、山底内的火熔岩、水深处的鱼。这方法是前人所未得,也是后人之所未习的。‘忍辱神功’是一种‘吃苦的功夫’。世人喜欢吃甜怕苦,殊不知吃菩愈多,成就愈大,功夫愈厚。看来这功夫有点傻,但一旦练到精纯处,远非一般功夫可及。就像绘者绘石,石最简单,但也最难画得神似;石头看来不动不言,但每一颗石头都与众不同,别具特色。‘伤心小箭’则是伤尽了心,绝尽了望所发之箭,用的是‘无所住’之力,也就是俗称的‘无情力’,发的是‘天地之箭’来以‘忍辱神功’之力‘山字经’之心法,这种箭法变得像鬼神神怒,石破天惊。——分开来,虽利害,但仍可应付,合在一起,那就是惊天地,泣鬼神,能应付者,只恐怕屈指可数矣!”
无情谨慎的问:“连世叔也不能应付了?”
诸葛一笑喝茶。
回味无穷。
无情知道自己多此一问,改而问道:“要是世叔早将‘山字经’、‘忍辱神功’和‘伤心小箭’的破解之法,公诸于世,岂不自然有人可以收拾这方拾舟了?”
诸葛先生合了双眼,似对那一口茶余味无尽,好一会才说:“坦白说,我们自在门的武功,旨在‘启悟’二字。一旦开悟,就人人效法不同,功法不一,且决不重复,元师弟是个武痴,武功不但超凡入圣,在创意方面,也花样百出,琳琅满目。
变化多端……”
每次他说到元十三限,天衣居士等人时,语音就变得很有感情。
“山字经、伤心小箭、忍辱神功……这些都是他看家本领,融而力一,发挥运用,我也未亲遇过,没有把握单凭猜度就能化解……”他叹了一声,徐徐睁开双目,又道:
“这就是元师弟的过人之处。他确是个武学宗师,智能天纵,绝顶一物,天才高手!”
无情发现思师眼中,隐有泪光。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什么话。
他就说他该说的。
“天下第七是元师叔的徒弟,可是他背叛师门,为讨好蔡京,不借杀师,大逆不道。
方拾舟趁人之危,利用无梦女,盗取了元师叔的真传绝艺。所以,我们理应利用天下第七的所知,去解破方应看之所学,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也算是为元师叔泉下之灵出口气。”
诸葛颔首道:“至少,元师弟泉下有知,也会惩戒这两个敲髓吸血的贪婪之徒。”
无情道:“眼下戚少商已出发赴三合楼之约,事不宜迟,我就过去办我的事。天下第七不要出现即可,一旦露面,就算戚少商、孙青霞放不倒他,我也决不会放过他的。
他这人作恶多端,最近连鼻子也给削去了一大半,我们就来个攻其无‘鼻’!
只不知……蔡元长舍不舍得派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