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白楼的白愁飞,也刚刚发了一场脾气。
因为他刚才收到一个讯息:
不利于他的信息。
他在苦痛巷谈判之后,在痛苦街头,已下了一个命令:
“马上进行‘杀鸡行动’。”
——王小石既然不肯甘休,他就先把两件王小石亲人身上的“信物”割下来交予他手,让他心痛如绞,投鼠忌器。
执行这项行动的是孙鱼一早安排下来的人:
万里望和陈皮。
问题就出在这两个人身上。
这两人已经回来,但却“残缺不全”。
———残缺不全的意思是:
陈皮几乎给人剥了一层皮。
万里望的皮还在,但脸孔肿得像只猪头,最严重的是眼,伤得就像枚炸开的软核桃,一双招子别说万里了,恐怕连自己的手指还看不见。
他们哭丧着脸向梁何报告。
梁何一看,知道不可收拾,所以把他们直接赶去向白愁飞那儿汇报。
——自己搞砸了的事,自己去掮黑锅吧,免得楼主怪责下来,还要为这两个混账担罪受过!
白愁飞一看这两个人的样子就冒火三千八百丈。
但他强忍住。
他要问清楚才发作。
——王小石重现京师之后,他的脾气好了很多,却也瘦了许多。
主要原因是:对头已重出江湖了,他要是对他的部属再不好下去,只怕很多“金风细雨楼”的弟子都会改投“象鼻塔”去,这一点,他可输不起。
不想输就要检点,收敛:
自制,还有自抑。
他瘦,就是因为忙。
他有很多事要做。
他已起步成功。
现在他想飞。
——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可是飞远比爬更快更高,他要是不忙着把武功练得更好一些把楼子里的事管得更严密一些把各路人物关系弄得更左右逢源一些……那么,掉下来,弄个折翅断腿的,可不是玩的。
一个人要事事都管,而且样样都不放心,自然很容易便瘦下来了。
他很留意这个。
他觉得自己近日身体没那么好了,易染病,连伤风咳嗽也欺得了他。
他已瘦得有点接近苏梦枕。
他可不要像苏梦枕。
他觉得自己长胖一些,会比较福相,局面也会比较稳。不过,瘦的时候,杀气却比较大,权威也比较重。
对权杀威望,他还是十分注重的。
他答应过自己:尽量不对部下发脾气,也不敢太严厉,他可不想把自己的人全免费送到王小石麾下去。
不过这很难忍。
他喜欢奖赏有用的、帮得了他的部属,对不讨他欢心又做不来要事的手下,他恨不得全杀光了事。
尽管他心里是这样想,但怎么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任性妄为。
因为敌人正在等着他这样做。
所以,他当然懊恼,而且,今天他本来还最后约晤一人,却因事不能如期见面,他已甚不悦,但他还得平心静气,去听陈皮、万里望遭人“殴打”的经过。
万里望和陈皮原就领命赴八爷庄,要取王天六和王紫萍身上的一件“信物”。
——那“信物”是什么比较恰当呢?
“当然要王小石看了痛心疾首,五内如焚,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最好。”万里望东张西望地走进了蓝衫街。“你说,该是什么好呢?手指?分量不够。胳臂?怕老的熬不起。奶子,嘿,那可刺激了。不妨配上老的那话儿……”
蓝衫街很静。
——它本来就很热闹,不少汉子都来这儿喧嚷嬉闹、喝酒聊天,不过,这时间他们各忙各的事,各干各的活。
在这儿出没的汉子,不是窟工就是瓦匠,不然就是磨坊、染坊、织坊、酒坊工人,所以也多穿着粗布蓝衫——久而久之,这条街也自然叫做蓝衫街了。
“我总觉得这样不大好。”陈皮对这项任务本来就不喜欢——不派他去跟一流高手比拼,而遣他去折磨所崇仰的高手之亲友,这算什么使命?!“打就打,死就死,抓人家老爹老姊做甚?”
这时候,他们就发现街前出现一个人。
——一个穿蓝衫的魁梧汉子。
这个人环臂而立,拦在街口,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以万里望的经验,只望一眼,就知道这人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他马上回望。
街尾也有一个人,扬着白纸扇,穿着白色长袍,儒生打扮,一摇一晃髻发在吟诗作对,施施然向他们走来。
——果然背腹受敌!
他这回望向陈皮。
陈皮却很振奋。
——又可以决斗了!
这正合乎他的脾性!
——就算打败了,也总比去宰割无法反抗的老弱妇孺好!
看到陈皮这般反应,万里望一个头四个大:他只感叹为何上头派给他这样一个勇悍不要命的拍档!
——他不要命,自己可还要保住性命的!
来者一个渐渐行近,一个傲立不动。
白衣书生干咳一声,正待发话,那高大汉子忽打锣一般地说:
“我认得你们,你们今午暗算过我唐巨侠宝牛先师!”
那白衣书生远远补了一句:“先师,通常是指死了的老师。”
那“巨人”忙纠正了一句:“不是先师,是上师,也是大师,更是至圣先师的那个师。”
陈皮冷涩地道:“你要干什么?”
唐宝牛正待说话,白衣书生忽地已绕到了他们身前、唐宝牛身边,用折扇一敲唐宝牛手背,叱道:“不是说好由我代言的吗?”
唐宝牛“哇”的一声揉着手,“给你去说,说老半天鸡下蛋还没到正文!”
“谁说的?”方恨少白了他一眼,很少男子生得他那么白净漂亮,比美丽女子还秀气漂亮,“是我先发现他们匆匆经过的,敢情是又去干什么勾当!这机会是我发掘出来的,我是这机会的掌管,你只能跟着我发财,不可以僭越,知未!”
唐宝牛只觉手背仍疼,啐道:“这算啥机会!只逮着两个下三滥!让你当个‘机长’也不见得风光到武则天那儿去!”
这句话,本是要讥驳方恨少的,结果却触怒了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