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寒芒直取聂青面门。
两人相距极近。
聂青本理应以为无情已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所以更骤不及防。
这下很要命。
──无情的命就在聂青的手里,所以他先行要聂青的命!
聂青盯住无情。
无情一张嘴,寒芒一吐。
聂青也突地一张口。
他一口咬住寒芒。
不错,无情的寒芒,给他一口咬住了。
的确,无情这一记绝招,已失了手。
那是真的,聂青破了无情的杀手铜。
他左手还迅疾而熟悉,往无情颊上一拍,“啪”的一声,从无情嘴里掉下一支比牙签大不了多少的竹管来。
无情看着聂青,看他的眼神,仿佛对这个人很好奇,也很赞赏。
可是他却刚刚失了手。
他连这称绝江湖,必杀绝技,也给聂青破掉了。
聂青也俯首看着他。
他的嘴里原来有四只尖牙。
就像狼犬、僵尸一般的尖齿。
就这四只牙齿,衔住了无情的寒芒。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也对峙着。
半晌,聂青一松口,“叮”的一声,寒芒落地。
“好一个‘不吐不快’,”聂青看了看地上的暗器,又补加了一句,“好一支‘独锈’!”
“不过你的杀手锏完了,”然后他说,“到底让我给破了。”
他这时的语音,好像是艺术家经年累月、苦心孤诣的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满足之余,还透露了一些些的乏意和得意。
他抬起左臂,用屈起的指节敲了敲他的牙:“幸好我有这四只‘切齿咬牙’。”
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无情:“就算你的暗器喂了毒,也不管用,再毒也毒不过我的牙。”
无情道:“我的暗器从不淬毒。”
聂青怔了怔,又笑道:“不管喂不喂毒,你现在大概也把我恨了个咬牙切齿吧?”
无情道:“我倒是印证了。”
聂青问:“印证?”
无情道:“我印证了老鱼为何从背部受袭,颈部遭噬,果然是你咬的。”
聂青居然伸了伸舌尖,他的舌尖很尖,也很长,舌根又蓝又绿,无情乍见,仿佛有点畏惧,头部往后缩了一缩。
聂青嘻嘻笑道:“大捕头也有畏惧的时候。”
无情才那么一畏缩,随即又恢复了他的漠然:“小人物当然害怕。”
聂青道:“你在后悔明白得太迟了吧?若不是鱼玄姬的‘顶心[月争]’实在劲急,他的‘铁壁铜墙’也的确练到家了,要不然,我一口就咬死他了。”
无情道:“问题是,你咬了他之后,牙齿吞到肚子里去了么?我有观察过你的嘴巴,并没有异样,只有血渍。”
聂青得意非凡地道:“你终于肯问我话了。”
无情随即道:“不过,我现在倒看出来了,你的尖齿是活动的,是临时箍上去的,当然,也可以随手脱下来。你当时咬住了块淌血的肉,既是可以表示你是跟敌人搏战而求存,也可证明你不是凶手,更可掩饰掉你牙缝、唇边血渍的由来。”
聂青目光绿芒大闪:”对对对。你想得对极了。要不是一早想得那么周全,你又何致于现在落我手里?你们一看到我背上的伤,就以为我也给鬼咬了,而且伤得最重,殊不知,我是自己搞的。”
“那时候,我就想不通这一点。”无情承认道:“我没想到,毒牙根本就不长在嘴里,所以,你只要右手食指套着尖齿,左手指尖捏着毒牙,反转往左肩右肋一刺,就可以‘咬’在自己背上,看来,是从背后遭袭,而且,绝对是牙印,也大可洗脱了偷袭的嫌疑。”
聂青惨笑了一下:“为了要干掉你手上两员大将,我也付出了代价。”
无情说起他们,就算在这种形势下,也有为他们而感到骄傲的样子,道:“他们看来不过是行行坐坐、喝道开路、服侍我的两个牙将、跟班,其实不然。”
聂青颔首同意:“我知道。只要从老鱼已跟随诸葛小花二十年,小余跟在你身边办事已十年却依然在江湖上屹立不倒,并且见案破案,光在这一节上,我已知道他们只是给掩饰得好的狠角色,决不是小人物。”
无情道:“你有眼光,也够狠,但还是放不倒他俩。”
聂青目中青芒大现:“但我却放倒了你。”
无情道:“跌倒了的人,随时都可以站起来。”
“你例外。”聂青说,“就你站不起来。”
“我站不起来也可以爬起来,撑起来;”无情的语音里依然坚定,“无论跌倒多少次,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他便算是成功了。”
聂青瞳孔更绿:“只不过,只要跌倒比站起来多一次,他就得是个死人了。”
无情冷然道:“我还没死。”
聂青道:“那要看我要不要杀你。”
然后他反问:“你知道我刚才为何不杀了你?”
无情道:“你是个聪明人,够奸够狡,你刚才就说过,决不犯上别人的毛病。历经错误,才能有顿悟。刚才习玫红没一刀杀了我,才有如此下场。你刚才却没接受她的教训。这我可不明白。”
聂青眉开眼笑:“无情大捕头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无情也不愠怒:“如果我一切都明白,此际又怎会落在你手上?”
聂青道:“我刚才不杀你,是正好受到教训的原故。”
“教训?”无情惑然,“什么教训?”
“过去武林人的教训。”聂青唯恐他听不明白,所以再追加一句阐说,“过去对付你成功得手但败亡下场的武林人,他们总结的经验和教训。”
“对付我,”无情脸上的表情,一时似笑非笑,“有那么复杂?”
“有。”聂青正色道:“你得罪的武林中人,是不是很多?”
“多。”无情答,“多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聂青板起脸孔问:“其中有许多是高手,而且还是一流高手吧?”
无情爽快的答:“他们只要动一根指头,我就理应死了十八次。”
聂青依然肃然地问:“但他们得手、成功的并不多?”
无情苦笑道:“要不然,我早已不能活着让你迫供了。”
聂青不理会无情话里的讽嘲之意:“他们其中也有好不容易得手的,但却没把你杀死,而且他们也没能活下来,为什么?”
无情沉吟了一阵子,才道:“他们……运气不够,棋差一着。”
“对,棋差一着,功亏一篑!”聂青用左手一拍大腿,道:“他们就是要在你死前跟你说话,要你认输、认栽,要你饱受折磨、折腾,然后他们才动手──也就是说,他们没把你一制住就即行杀害,对不对?”
“所以他们才‘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反而给你杀了。”
“他们既然已制住了我,怎么会反给我杀了呢?”
“问题这才是有趣的地方。他们是咎由自取,不自量力,但也可能中了你的圈套,你所设下的陷阱。”
“陷阱?”
“对。你让他们接近你,制伏你,然后在他大意疏忽间,猝不及防的杀了他们。”
“……我既已给制伏了,又如何能把制住我的人杀掉?”
“所以我这才反复研究你这个人,以及你的长处,不惜千方百计接近你,争取你的信任,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听到这里,无情忍不住道:“你为了我,也真苦心。”
聂青好像对他语气中的讥诮,一概都没听出来:“对付你,是我来疑神峰三大任务之一,可是要打垮你,是我这趟南下的第一要务。”
“你的任务好像很多,也很重要?”无情看着他,居然还带了点同情的意味,“却不知有什么发现。”
“有。”聂青道:“你是一个危险人物,若非制住了你,谁都不能靠近你的身边;如果你已给制住了,他们又如何到底命丧你手中?你全无内力,双足已废,既已给制伏,又如何能在遽尔间打垮强敌?”
他说得很专心。
很全神。
也很专业。
随即他已自问自答。
“那么,答案看来只有一个。
“你是故意让他们制住的。
“只有以为你已给制住,他们才会把真相一一道出,你惟有在真相大白之后,才会下杀手。
“也只敌人以为已制住了你之后,你才能跟他们近距离动手──你的手既已不能动,那只有一样:
“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