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红跟摇红心意相通,她右手霍然折了一柳条在手,倏指向袭邪。
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人很“邪门”。
只要袭邪一避,邀红就会急攻,摇红就会先闯了出去,大嚷开来,不管即使找不找得到公孙扬眉或公孙小娘,至少,这件事情已张扬开来,省得两人给软禁下去,进退维谷,求救无门。
孙摇红怀里有一把刀。
那是公孙扬眉送给她的,弯如眉月,亮如水镜,就叫“水月刀”。
刀藏在怀里。
刀刃已温热。
摇红已拟随时出刀。
邀红也不闲着,她袖里暗藏飞针,左手指间夹着金钗,准备一击不着,就要与摇红刀、钗、针齐出!
可惜她们没有这个机会。
袭邪就在邀红身形一动、心意刚动、手势始起、招式甫施之际,倏然出手。
出手一招。
两剑。
他一出手就制住了两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是:
一,公孙邀红的武功相当好。她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的女徒,公孙自食惯使“朝天一柱枪”,江湖上外号人称“自食其力,一柱擎天”,本来就是“山东神枪会”的一流高手,公孙邀红已得其真传。
二,孙摇红的武功底子也不差。她爹爹“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是近年才响起来的称号,但“山君”之名,早已名震遐迩。其实,“挫骨”、“扬灰”、“灰飞”、“烟灭”都是孙山君早年所创的四种枪法,其中“烟灭神枪”一十八式,孙摇红也得其精髓,加上外公和娘亲所传的:“弹指听声、听音辨穴、金钗索命、银针度活”四大法门,女中豪杰里她绝对能坐上一个要席。
三,她们两聚于“安乐堂”的时候,常与公孙扬眉切磋武艺。公孙扬眉在武学上绝对是个卓越、脱俗、才华无可羁靡的少年英侠。他很快便观察出摇红武功基础的强弱,也很快的发现她体质先天上的制限,所以,创了一套刀法给她,注重轻盈、厉辣、优美,十分合适摇红的性子,使来得心应手。长枪大戟,对她本就负荷过重。
那一套刀法,就叫“镜花刀诀”。
后来公孙扬眉又赠她一把刀,说是京里好友相赠,是一把名门打造的刀。
一把小巧玲珑的刀。
刀没有名字。
但刀清。
刀亮。
刀美得让人惊艳。
──这刀一亮,就像是一次惊梦。
于是摇红就称之为:“水月刀”。
那时,公孙邀红也在场,撒娇不依,扭说公孙扬眉偏心,只顾讨好摇红,当她不是人。摇红、扬眉、邀红三人其实都相交无碍,但年轻人间一遇着情字,难免总有争风斗胜的情形出现,不过,也仅止于小情小趣、逗情骂俏而已,还不是真个呷醋生妒。
他们三人相处,还是坦诚欢乐、相互期许的多。
公孙扬眉也真是才气过人,听邀红那么不平,后来连摇红也为她说项,他便立即创了一套剑法给她。
这一套剑法,无论手上抄着什么事物,都可成剑,发动剑招,也就是说,女儿家有时带利器出外,总是十分不便,不如利用俯拾皆是的东西,例如木条、量尺,甚至是竹枝、帚柄,全都可以当作剑使,连竹签、笔杆也不例外。
这一套剑法,就叫做“顾指剑”。
──就别看公孙扬盾看来随意的剑、顺手抬来的剑法、刀诀了,摇红,邀红在江湖上也打过几场大战、数回大仗,信手使出,居然还比“神枪会”的看家枪法还有劲、管用!
所以,她们对这,‘镜花刀诀”和“顾指剑法”极是有信心。
不过,她们才一出手,就知道这两种可以不必准备长枪大戟便可以立即制敌、伤人的武功,对袭邪而言,完全不能奏效。
邀红一动,袭邪已一剑指着她:
眉心。
摇红一晃,袭邪也一剑顶住她:
腰间。
袭邪只有一把剑。
──一把剑怎能同时威胁着两人的要害?
能。
而且都不是剑尖。
袭邪的剑鞘,点着邀红的印堂,而他的剑鞘,倒反过来抵住摇红的腰肋。
局面非常明显,她们不是他的对手。
决不是。
对方好像十分了解她们的出手:“顾指剑法”和“镜花刀诀”,一旦发动起来,举重若轻,以无胜有,奇招迭出,连绵不绝──可是在尚未发动之前,比较欠缺的是浑实的内力和巩固的根底。
若在此时遇狙,很容易为敌所趁,一击而溃。
袭邪便是一击得手,好像一眼已觑出她们刀诀法剑法的窍门和缺失一样。
──可是她们从未向袭邪出手,甚至还未正式见过这个人。
他是怎么了解得这般清楚的?
袭邪一招得手,突然收手,“嗖”的一声,他的黑剑就倏地收回去了,快得使摇红来不及细看那把剑的形状,只知道在他收剑的时候,那把剑似是活的,像蠕动抽搐了一下,像玄色液体,乌水柱似的,绞扭着自动攒入了鞘内,还发出了一声似有像无的哀鸣。
摇红忍不住惊诧,又问了一次:“你……你到底是谁?!”
袭邪嘴边挂了一个极其冷峻的笑意,仍是回答:“袭邪。”
摇红只觉得一脸莫名的恐惧,直透心颤,好像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一切原来的安全感觉、纪律规矩,都不复存在了。
“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我现在是你爹最得力的人。”
“胡说,大言不惭,我爹最重用的是公孙扬眉!”
“以前是他,现在是我。”
“你是怎么懂得我们招式的破绽的?”邀红插嘴。她也是美人胚子,不过美得跟摇红不同:摇红柔而艳,她是娇而艳。摇红的美叫人疼,怕她给欺负、受委屈。邀红的美是令人痛,怕给她刺伤、拒绝。“你是邪魔外道,邪门妖户,潜进来偷学我们神枪会武功绝技的。”
那青年笑了。
居然笑了。
且笑得很诡。
但笑时看着邀红,目光有点艳,笑得最艳时,突然杀气大现,像一颗晶石遭阳光直射时爆出来的狂花瞬火。
“也许你说对了。”袭邪道,“但把你们武功要诀告诉我的,却是始创人自己。”
“什么?!”
“公孙扬眉。”
袭邪冷冷地道。
“我不信。”摇红坚决地道。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一派胡言!”邀红也啐道。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袭邪反问:“你们要离开绯红轩作甚?”
“我们正是要找公孙扬眉。”
“找他?”袭邪斜飞一只眉毛,诡怪地道:“恐怕,你们已不必去找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来了。”袭邪有点像着了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早已来了。”
袭邪的“前方”,就是邀红和摇红的“后面”。
她们俩也不觉回首。
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公孙扬眉。
不折不扣的“扬眉剑出鞘”公孙扬眉。
不过,这个公孙扬眉看去,仿佛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但他一定是公孙扬眉,无论五官,轮廓、样子、身形都是他,如假包换,只不过,神态总有点不是那么个人似的,甚至不是“人”似的。
最明显也最怪诡的一点是:他那黑而亮的眉毛,现在竟已变成了红色,像两片血羽──给鲜血染红了的羽毛。
看到了他,摇红和邀红都很开心。很惊喜。
她们还以为他出了事。
“我没事。”
公孙扬眉有气无力地说。
他隔了丈余远,并未走近来,他后面还有”一言堂”的好手,也是孙疆的嫡亲,“山狼”孙子灰。
孙子灰的人有点阴阳怪气,小眉小眼,颏有大痣三颗,看去有点诙谐,总让人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公孙扬眉跟孙子灰一向相处得并不和谐,公孙扬眉本来就“不大瞧得起”孙子灰。孙子灰本来也一力死心追求孙摇红,献尽殷勤,但摇红一向知道这个人在外面败坏了不少女人的名节、玷污了不少女子的贞操,对他很是鄙夷、顾忌。孙子灰知道自己肯定不受美人青睬之后,又结交了朝中权臣蔡京的儿子,引蔡折到“一言堂”走一趟,蔡折一见摇红,就惊为天人,执意要纳摇红为妾。此事使蔡京也点了头、开了声。他的授意形同下令,甚至要比皇帝下旨还有力。摇红当然死也不从,曾央娘亲代为说情,劝说孙疆。孙疆当然有意结纳攀附蔡京,但又要笼络强助公孙扬眉,加上本对摇红亦甚疼爱,而摇红又抵死不肯,支持她者众,故也一时举棋难定。
由于孙子灰惹来了一桩婚事,使公孙扬眉和摇红的好事成了麻烦事,公孙扬眉和孙摇红对孙子灰这种小人作为,就更看不入眼了。
公孙扬眉甚至还与孙子灰交过手,因为孙疆大力调停,才不致你死我活,折损人手。
孙子灰一向憎恨公孙扬眉。
他甚至扬言:若没有公孙扬眉,他早已在“一言堂”总揽大权。
可是,那时候,孙子灰就站在公孙扬眉身后,两人竟流露出一种相依为命似的友好来。
但见着了他,摇红还是情不自禁。
“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摇红担心的说,”你的眉毛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邀红劈面就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摇红的刀法剑诀告诉了这邪里邪气的家伙?”
邀红这是责问。
其实她(们)所期待的答案是:没这回事。
“那不关你们的事。”公孙扬眉的回答居然是:“摇红,你暂且留在这儿,别惹事。邀红,你家里发生了些事,跟我走一趟了事。”
是的,在摇红的纪事里,在描述到这一段的时候,字里行间,也洋溢着疑惑与不信:她甚至不肯承认那天她看到的会“真的”是公孙扬眉。
──他甚至对她不理不睬不关怀,只“叫”走了公孙邀红。
如果叫走她的不是公孙扬眉,公孙邀红一定不会想也不想就跟他去;要是叫她去的不是公孙扬眉,孙摇红也一定不会任由邀红一个人离去。
她本来也想同公孙邀红一道去,可是袭邪拦住了她:“你不要去。”
而且这有一股很邪味道的青年,给了她一个很足以让她留下来等的理由:“堂主夫人马上就要过来看你了。你不是正要找她吗?你若有事,就找她评理好了。”
的确,摇红觉得最近“一言堂”里的事诡谲、古怪、暴戾且不合情理,她正要找那通情达理、持重且十分疼惜她的娘亲,来弄清楚这件事:怎么连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将自己软禁在家里,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还算是个什么家?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公孙扬眉还朝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袭邪的话。
──虽然,与其说那是点头首肯,不如说是他的头,好像是过重的瓜实吊在过轻太瘦的蔓藤顶端,不胜负荷的沉了一沉、动了一动。
公孙邀红看来很担心家里出了问题,对公孙扬眉叫她过去,无疑也很有些惊喜。她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回头跟摇红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事的。你等我,我们很快便回来的。我们一定会跟你站在一道,你不用怕。”
这时,在“绯红轩”苑子里有一丛长春花盛了,铺在浓浓黛绿厚厚深碧的圆小叶掌上,是一朵朵纯白的、艳红、还有红白泾渭分明互间相映的花,每一朵都像是一掌希望。但绿色那么厚重,白色那么纯粹,只有红色的部分,像一滴滴鲜血,娇丽动人的撒在上面,风一吹来,万瓣千叶摇,就分外显眼了,让摇红这一眼看了,不知怎的,心中一愉,有点想哭,忍不住说:“我们是朋友,好朋友,你要小心。”
公孙邀红本来开步要走了,听了就回过身来,深注摇红,握着她一双手,真诚地道:“我们何止是朋友,我们是姊妹,好姊妹。”
然后,邀红就走了。
之后,摇红也再没见到她了。
在摇红的手记里,显然是认为: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和邀红见面,但却不是和公孙扬眉──因为她认为温柔缠绵的那一夜之后,公孙扬眉就已经失踪了,不存在了,甚至她在翌日见到的那个,并不是真的公孙扬眉。
那一次,她肯定他没扬过眉,是一直垂着头。
她仍给软禁,两次试图要闯出去,都给人截了回去。
她第一次溜走,给袭邪截回,无论她怎么出手,袭邪都能轻易化解。
他没有伤害她,可是他却比直接伤害她更令她心头发毛。
一,他对她任何武功、招式,都很熟悉,不管“神枪会”的枪法,还是“安乐堂”的秘诀针法,或是“一言堂”看家本领“飞烟神枪”,乃至公孙扬眉独创的剑法,他都似了如指掌,举手而破。出手破解的时候,还双目发亮,面上带了半个诡笑──就像在“游戏”一样。
二,他看她的时候,神情独特:像看一盘放到他面前的美食,但他又并不急着要吃,可是,只要他想吃、要吃,就一定吃得到似的。
他截住了她,让她知道,只要他不许,她是决走不出去的。
她很愤怒,问他:“你凭什么拦住我?这是我的家。”
袭邪的回答是:“堂主的命令,我不能不听。”
她怒道:“你叫爹亲自过来给我个说法。”
袭邪只道,“他要来时自然会来,叫也没用。”
摇红忿忿地道:“你又说我娘会来看我的!”
袭邪的一双像在阴间才见得到的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善意,他似对他答允过而不能履行的话,视作天经地义:“她会的。说来的时候她便会来,你急也无用。”
然后他告诉她一句“奇怪”的话:“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才是。在世间,只要你运气没了,本领不够,依靠谁都没有用。你爹很有本领,你娘很疼你,但他们一旦出了事,又能依赖谁?今后,你若赶紧依靠我,还聪明一些。”
尽管这话使摇红不寒而悸,她还是怒斥:“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小姐说这种话?!”
那邪气青年居然回答跟上次回答她一模一样的话:“我是袭邪。”
“想我靠你?”摇红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尖叫:“你去死吧!你给我滚!”
袭邪一点也不激动,只告诫她:“我死不了。但你心爱的人只怕都得死得很惨。还有,我要是真的走了,不再在这儿守护你,你恐怕才是真的不幸哩。”
他说的竟是真的。
到了第二次,摇红想偷偷溜走的时候,遇上了三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
她一见到这样子的“人”,心已慌了一大半,他们一只有嘴没有鼻子,一只有鼻子没有嘴巴,还有一只,全身都是鼻子或嘴,不,都是洞,全是窟窿。
摇红跟它们也简直“不能打”。
因为招式、武功用在“它们”的身上,都没有用。
全不管用。
摇红的确已刺了“它们”七八刀,但它们依然如狼似虎、像魅类妖,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张开血盆大口,和那些洞,就要咬她、噬她、吞食她,并发出咪咪呜呜的怪鸣。
“他们”的体味很臭。
臭得像烂了肠肚的干屎撅。
摇红真吓坏了:她实在没法想像自己家里、院子里怎么会来了那么多“只”怪兽。
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最近每到深夜,都会听到今人毛管竖起的惨嚎与哀号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怪兽手上,更断断不曾想过居然会死在家里的怪兽爪牙中!
她给揪往之际,就算没给吞噬,也快吓死了,“幸好”,那时,那邪气青年“又”出现了。
他一挥手,发出古怪的撮啸,那些“野兽”就“退”了下去。
尽管在走的时候,一面撒手一面捶胸,一面怪嘶一面目露凶光,但还是一只一只的退下去了。
“我说的对不对?”袭邪在深夜的花丛里,语调平静得像在评点一幅陈年山水画,“你遇上我,是幸运了。”
摇红仍未在惊恐中复元。
“要是我迟来一步,”袭邪的语音一点恶意也没有,但他每一句话都似不怀好意,还邪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就会给这班野兽吞噬、撕裂了──它们在杀人饮血之前,最喜欢先发泄它们的兽欲。”
然后他像家长问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允许,我是个好商量的人。你为什么要走?”
摇红只是哭泣。
她知道在这时候流泪是示弱的行为,但她因为太惊惧和太无助,忍不住要饮泣。
“是觉得闷吧?”袭邪居然替她猜估,“好,我把丫鬟小红找来陪你。”
摇红似又有了一线希望。
“娘呢?”她哀哀的问,“你不是说她会来的吗?”
她本来要问的还有公孙邀红,更需切要知道的是公孙扬眉。可是她现在已清楚的意会到:只怕,她决不会那么“轻易”便见到他们的了──但爹总不会连娘也摒弃在外吧?
袭邪听了,只说了一句:“你急什么?我说的话,一定算数,只争迟早。”就走了。
当天晚上,当摇红抚着她身上那些又青又瘀的伤痕之际,忽然,烛影一晃,公孙小娘已来了。
她憔悴。
她苍老。
她甚至满身是伤:有的是瘀伤,有的是擦伤,更严重的是内伤。
摇红一看,已浑忘了自己种种波劫,一直要问她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爹疯了。”公孙小娘悻悻的道,“他本来是个有才干的人,但却野心太大了,大得什么都可以牺牲,大到什么都不管。他做的事,伤天害理,禽兽不如。我劝他,他不听。我阻止他,他殴伤我。”
然后她母亲随即发现了她的不快乐和身上的伤。
公孙小娘很快的就明白过来了。当摇红告诉她公孙扬眉,邀红也可能为此事而“失踪”之后,还提起公孙扬眉的古怪举止,她娘亲就表现得十分激忿,切齿冷笑道:“他们太过分了,终于魔头反噬、作法自毙。我没想到连自己人都可以这般对待。我已别无他法了,只有全力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了。”
摇红着实吃了一惊:“娘,你要小心……”
“你不要担心。我要是真阻拦不了他们的阴谋,只好联同‘安乐堂’,不惜告上‘正法堂’,也要截下这一场浩劫……”公孙小娘噙着泪光,抚着摇红如瀑乌发,凄婉的道:“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但你爹和那姓蔡的以及上面的人,全着了魔似的,所作所为,已怒犯天条──我就算入地狱、下油锅、闯南天门,也只好尽一己之力,决不能让下一辈再受害了。”
也不知怎的,那时候,烛火吐舌,映照在公孙扬眉的画和题字上,孙摇红只觉得很怆然。
可是她却忽然打从心里生了疑问:
为什么公孙扬眉还在与她恩爱缠绵之际,竟会生出了“此情可待”的情怀,而且还写下“怆然”等字句呢?
为何?
她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她娘亲也没再回来。
倒是小红来了。
来伴她。
陪她。
──帮她度过悠长的岁月。
至于小红,也给近日来,“一言堂”里发生的事,给唬得胆战心惊,瑟缩不已。
因为事情太可怕。
太诡怖。
一切都发生在摇红自己的家里,自己的身边,一下子,熟悉的全变作陌生,大家的态度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怀着疑虑和恐惧,像一个大难,一场浩劫,或是一次天谴。
只有花仍盛开。
开得盛,开得艳,开得了无忌惮。
──就像他们也知道:开完这一次,就要谢了、凋了、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