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愕然。
大家都不明白追命的意思。
大家都想知道追命要说的是什么。
(走!)
(快走!)
(立即走!)
──屋外,敌人已包围了你们!
追命丧失了行动与说话的能力,但他的机敏和听觉,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发现外面已来了敌人。
很多的敌人。
很多的高手。
──三人帮只顾着眼前的胜利,但却忽视了可能面临的危机。
可惜他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上太师也知道了外面的包围。
──上太师也许“听”不到,但他一定“嗅”得到。
──在“朝天山庄”的“菊睡轩”之外,出现了那么多高手,那一定是大将军手上的人,才可能大举出没。
所以,追命也认定上太师说那些话,提出那些要求,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做什么?
──等救兵。
救兵既然能救上太师的命,自然也会要二转子等人的命。
所以追命担心。
而且震惊。
二转子等人也很想知道追命想说和要说的是什么。
所以他们催促上太师快些动手,为追命解除“十三点”的药力。
“如果你扎一针之后,他望向阿里,”二转子恫吓道,“我就先宰了你。”
扎了三针,追命不是望向二转子,也不是望着阿里,而是望着门外。
阿里、二转子和依指乙都为之茫然。
阿里问:“扎对了?”
追命眨眼。
一次。
阿里笑了:“对了…………”
追命又再眨眼。
二转子沉声道:“不对…………”
可是追命再霎眼。
第三次。
“他眨三次眼?”二转子怪叫道,“你忘了咱们的暗号吗!”
阿里道:“说不定他眼里揉进了沙子,才多眨了一次眼。”
依指乙冷哼道:“那么,他又不多眨几次眼?”
二转子沉吟道:“他一定是急着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追命的眼目立即望向二转子。
二转子答道:“看来,我是猜对了。”
上太师问:“我要不要再扎第四针?”
阿里拔出一把亮利的小刀,在上太师眼前抹来抹去,恐吓的道:“小心,别耍花样!”霍的一声,他把小刀插在上太师跟前地上。
上太师苦涩的道:“我不会武功,在‘下三滥’何家高手面前用毒,也是斑门弄斧,哪有花样可耍。只不过,接下来要用的十根针,针号不一,都在隔壁房针箱里,这儿没有。”
二转子道:“你说藏在哪里,我替你过去拿。”
他走到紧闭的门前,只见追命在猛眨眼。
阿里也注意到了:“他是眼皮子抽搐?我可没见过这样会霎的眼睛,可惜他不是漂亮的女孩子。”说着凑过去端详追命。
上太师向依指乙求饶似的道:“我老了,又不谙内功,撑不住了,你就让我服颗药丸吧,免得待会儿心神不凝聚,扎错了穴位,害人害己。
依指乙脸狠心慈,闷哼一声,也就由得他去打开药箱。
药箱就在追命躺的地方三尺不到之处。
追命已给扎了三针,“十三点”的药力消散了一小部份,这使得他脑子更为明晰。
现在的情形甚为分明:
上太师驱使二转子去拿针盒。
阿里却仍不知道自己眨眼的警示,前来审视。
依指乙却掉以轻心,让上太师打开药箱,靠近自己。
而门外已给敌人包围。
他们就等二转子开门。
一开门就──
你现在眼睛能看到东西,其实是一种绝大的幸福。想想那些瞎了的人吧,终日不见天日。正如现在可以听得到风声雨声争论声一样,也是一种极大的幸运。人老是只会怀念那些失去的,和憧憬那些得不到的,对自己本来已经拥有的事物,却不去察觉,毫不珍惜。所以人有一张口,却尽是说些无聊、无谓、甚至无耻的话;而人有一对脚,有时却不好好利用,老爱让自己躺着像个残废。追命现刻就是这样想:要是他能说一句话,用手写一个字,发出任何警示,那就可以救回自己,救了几条人命了──那该多好!
门乍开。
大变遽然来。
开门后的二转子,并没有从门口走出去。
他是从窗口飞出去。
他已到了门外。
门之外。
所以,那些一开门后就刺了进去并且不住扭动的剑光,完全刺了个空。
二转子是在门外。
他冲进剑光里,自外杀了回来。
──不是自前,而是自后。
他冲入扭动的剑光里,像一只跳蚤,急弹,疾闪,同时扭动不已。
……他在扭动旋转旋转扭动的剑光中
也同时扭动疾闪翻空飞动不已
他拳打脚踢指东打西在扭动中闪动……
追命平躺在地上,他所看到的战斗,完全是颠倒的、翻复的、扭动的、混乱的,那主要是因为杀进来的杀手全是“扭派”的好手,他们在扭动中出剑,而二转子仗着小巧急迅的身法,也在闪动中还击,而且还攒进了剑光和剑阵中,以指为凿,有时叩在剑手的手背上,有时敲在杀手的鼻梁上,有时啄在敌手的脑门上,一下子,已放倒了几个。
追命觉得这种指法,很有些眼熟。
但现在他已不及去分辨那是什么指法。
二转子虽然反应奇速,出手迅捷,身法灵动,但仍有剑手杀进屋里来。
可是杀进来的那两三名剑手,只比在门口与二转子缠战的同当死得更快。
因为依指乙在等着他们。
以他的刀。
追命担心的还不是“扭派”的杀手,而是上太师!
不会武功的上太师,一直是比武功高强的敌人更可怕。
他刚才一直是拖延时间,好让外面的人布署包围,只不过,他(包括了追命)也低估了“三人帮”的隐藏在嬉谑笑闹胡里胡涂间的精明聪敏,阿里是“下三滥”的高手,一早就发现有人在外边包围,所以看似中计,但实则三人间已互相传讯,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可是,在这重要关头:二转子在门口应敌,依指乙在房中杀敌,独是阿里,却“突然”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
上太师见机不可夫,一手抄起那把阿里弃之于地上的匕首,往追命颈上一拖,出尽力气嚷道:“他已落在我手里,谁要是顽抗,我便先杀了他。”
大家果尔都停了手,转头望向上太帅,神情却很奇特。
上太师知道自己此计得逞,心中暗笑:
──怎么所谓侠道,只要你制住了他们其中一个,他们就会乖乖的把性命送上给你?要是他,就算是至亲好友,他也决不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又有何用?到头来,自己死了,也不见得对方就会放了制住的人!
大家都静了下来。
“扭派”剑手已倒下了八人。
五人给二转子的指凿叩倒下来的,另外三个,死于刀下。
弯弯如眼尾的刀。
一刀似一个媚眼。
杀人的媚眼。
──在不杀人的时候,依指乙就用他那把弯弯的狐媚的刀,剔修着满是泥垢的指甲。
杀手还剩十一人。
他们有惧意。
但无退意。
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自门外。
“烫的,烫的,让开,让开。”
大家果真让出一条路来。
走进来的人是一个结实的黑小子。
阿里。
──他几时走出去的?
──他干啥要回来?
他说的“烫的”事物,原来是他手上高举扬动的盒子。
──针炙用的盒子。
莫非他溜出去,只是为了要在强敌环伺及杀手猛攻下,声东击西,暗渡陈仓,去取得了这口针箱,为追命解毒而已?
阿里笑着走前去,他的笑容像一个聪明的傻子。
他要把针盒递给上太师。
“你不是说要再扎几针吗?针在这里。”
“止步!”上太师怒叱,他一旦提高嗓门,就有点男腔女调:“再过来我就一刀子捅死他!”
阿里温和、仔细、关切的问:“请问你,如果不会武功,只拿着一只草鞋,如何能捅死人呢?”
上太师定睛一看,他手上的,那里是阿里插在地上的匕首,而是一只黑黝黝、臭乎乎的草鞋!
“你这算是扮老虎吃猪吧?”阿里笑得有点藏青色,然后黑脸一沉,把针箱往上太师一扔,吩咐道:
“针在这里,快治病,待我们三大侠把敌人杀光时,你再治不好这家伙,我不杀你不叫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