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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抬枪伤硬汉 设阵索仇家

  这番景象,看在众人眼中,都由不住吃了一惊。

  风门猝开。

  一个穿戴着全副盔甲的武职军官扑了进来。

  紧随在这名军官之后的是一小队子抬持着白木抬枪的兵勇。

  这一小队子兵勇,为数当在十数名左右。

  这类抬枪,本朝试用不久,看起来十分笨重。每一支都选用白杨木做枪身,配以几近丈许长短的一根枪管,份量很沉重。故此,需要两个人搁置在肩头上,合力才能移动,另外还有一个手持火把的人紧紧随着,以备随时点燃火绳发射枪丸。

  这么一来,每一支枪都得占用三个人。

  随着这名军官身后的是四支抬枪,算一算当有十二个人。

  这名军官乍一进来,立刻向旁边闪开,即见身后的四支抬枪,左右各二,倏地分开来。

  “呔!”那名武官手指着向阳君大喊一声道,“大胆的强盗,你还敢杀官拒捕不成?

  还不束手就擒,真想死么?”他手指向阳君对随后兵勇比划着道,“给我围上。”

  抬枪的兵弁一声吆喝,迅速散开来,四支枪由四个不同方向指向正中的向阳君,形成了严密的四角包抄之势。

  在场人当然知道这种火器的厉害,此刻见状,自忖着向阳君这个人必死无疑,一时忍不住,俱大声叫起好来。

  一旁的姜四看到这里,嘿嘿一笑道:“张营官,没有什么好跟他说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就地受缚,一条是送他上西天!”

  被称为张营官的那个武官,聆听之下,向着姜四抱了一下拳道:“先生说的是,卑座接应来迟,实在罪过之至!”

  姜四嘿嘿一笑道:“不迟、不迟,可要小心着点儿,这个人可是扎手得很。”

  张营官打了个哈哈道:“就算他是金钢铁罗汉,又怎能跟火药枪子儿拼,姜先生,这件事就看卑座的吧!”

  他足下向前跨进一步,手指着向阳君道:“怎么样,你可服从?”

  向阳君在他们彼此对答之时,脸上丝毫不曾显现出怒容。这时闻言,更是从容!

  “你是做梦!”他讷讷地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哼,还差得太远!”

  话声一落,倏地隔空一掌,直向着张营官身上劈了过来。

  双方距离,至少也有好几丈远近,只是张营官感觉出发自对方掌心的沉重掌力,身子跄了一跄,明显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脸色变得雪白,直觉得右面肩头宛若中了利斧般的疼痛。

  有了这番感受,张营官实在是忍无可忍,厉声道:“给我开枪。”

  话声一落,就见连接枪身的那根火线闪了一闪,耳听得“轰”的一声大响,大片烟雾起处,铁砂枪子儿,就像是出巢的蜂群,往向阳君全身射去。

  想象中,那个向阳君无论如何难逃一死了。然而,他确实有过人的能耐,火药抬枪轰然大响中,也正是他双掌齐出的当儿。

  他竟然施展本身所练的乾元罡气之力,去硬硬地接架对方的枪子儿,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为数千百的铁砂子儿,虽不曾被他所发出的掌力击落,力势却明显地减弱了。

  此刻,只见向阳君整个身子霍地凌空升起,其势绝快,有如电光猝闪,只一下就把全身紧紧地贴在了屋顶上。

  就在他的这个动作乍一完成的同时,耳旁遂听见刷啦一片响声,铁砂枪子儿把半面墙打了个千疮百孔。

  这一枪竟然全数落了空。

  紧接着贴在屋顶上的那个向阳君身势一转,有如飞云一片,凌空而下。

  也就在这一刹那,那个张营官第二次喝叱道:“放!”

  火光再闪,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响。

  向阳君其时已如神龙天降般地飘落下来,只是比起对方的铁砂枪子儿,仍然慢得太多了。

  双方这种快速接合,简直使人惊心动魂。向阳君设非能化为一阵清风,是万万难以逃开这万千铁砂罩体的厄运的。

  危机的一刹间,见他一双衣袖霍地向外拂出。

  这双衣袖原本是用来对付张营官这个人的,只是眼前自然是顾念自身命要紧。

  是以,在他双袖乍然挥出的一刹间,他已将对方照顾到上半身的一片铁砂子儿悉数地全都卷落在地。

  即使这样,他仍然无能防范下半身的那一半铁砂枪子。

  随着向阳君落下的身子,眼看着大片铁砂子儿过处,包裹在向阳君下半截身上的那一袭湖青色的长衫,顿时被打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一片鲜红血渍,紧跟着由那些破处渗了出来,看上去简直是半截血人!

  向阳君中枪负伤,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眼看他伟岸的身子,有如一截倒下的铁塔,直直地倒了下来。

  向阳君嘴里发出惨厉的一声怒啸,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饿鬼。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犹自余勇可贾。

  就见他直倒在地上的身子,狂风般地再次扑起。

  这一次事发突然,是任何人也不会料想到的,更不会想到这个向阳君在重伤倒地的情况之下仍然出击如此快捷。

  那个发号施令的张营官同样未曾料到。

  眼看着向阳君窜起的身子,就像一阵风、一片云。在张营官还未认清来人的一刹那,向阳君的一双手已深深地插进了张营官的胸膛。

  “哧——”两股血苗子足足窜起尺把高!张营官的身子蹒跚了一下,随即倒了下来。

  就在向阳君掌毙张营官的同时,身势箭矢也似地穿窗而出。

  眼看着向阳君滚出的身子,在地上极其迅速地打了一个滚儿,倏地掠了起来。

  就他掠起的姿态来看,伤势已达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

  随着他高高举起的双手,只一下就攀着了房檐下一根横出的梁柱。

  像是荡秋干,一式快速地飞荡,“嗖”一声,穿出了三四丈远,伟岸的强健躯体已经落在了对面屋顶之上。想是身子过重,以至于大片的屋瓦被他落下的势子压了个粉碎。

  壮大的躯体,眼看循着那个破洞窟窿直坠了下去!

  就在众人惊心动魄之时,向阳君落下的身子又霍地腾了起来,紧接着,“刷刷刷”

  一连四五个飞纵,隐身数十丈院墙之外。

  惊魂乍定的那位姜四先生见状,直恨得连连叹息不已。

  姜四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道:“唉,唉!不用再打了,不用再打了!”

  旁观者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团,是时,先前被摔昏了的那个老捕头铁罗网晏长川,由一旁一拐一瘸地走了过来。

  “四先生,那家伙受伤了……”晏老头狠狠地道,“一点没错,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姜四冷冷笑了一声,道:“可有什么用呢?他还是跑了!”

  “他跑不了的!”晏长川紧紧地咬着牙,“凭他那样子,是跑不远的!”

  “对!”一个留胡子的捕快接道,“我看他说不定一出客栈就得倒下来!”

  晏长川挥着手道:“郭头儿,你这就带些人追上去!看见了他,给我格杀勿论!”

  那个被称为郭头儿的,立刻吆喝手下匆匆向栈外奔去。

  姜四摇着头苦笑道:“没用了,没用了……”

  晏长川冷笑道:“依四先生之见,又该如何?”

  姜四翻了一下细长的眼睛道:“姓金的那身能耐,不是你我所能望其背项的,老兄刚才也领教过了……凭这几个无能之辈怎么能行?”

  晏长川咬牙切齿地道:“哼!这小子就算他长了翅膀,我看也飞不出江汉地面。以敝人所见,不如禀明知府大人,发出通缉告示,会同这里的统兵大人,多派出一些火器营里的弟兄,咱们给他来个挨家挨户地搜查,就不相信他能跑了。”

  姜四点头道:“长川这个办法也许还能行,不过——”

  这位府台大人府上的清客,那张脸看上去简直如丧考妣,“晏老哥,你可曾忘了,你我出来时,在大人面前是何等自负地夸下海口,这一次败北而归,少不得……”

  晏长川先是怔了一下,却又哼声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过那厮被抬枪子儿伤了,也是很不容易了!”

  这老头儿说到这里,由不住挑了一下眉毛道:“只要他跑不掉,早晚能被咱们给逮着。嘿嘿,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

  姜四侧视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是我给你老哥浇冷水,凭他的一身功夫,再加多少人,也是无济于事……”他微微顿了一下,讷讷道,“他的确伤得不轻……而且我看他短时之内不易行动,这倒是一个擒他的好机会!”

  “我就是这个意思呀!”晏长川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四先生,你的意思是……”

  姜四道:“刚才我与他对手的时候,测出了他练有一种奇异的内功。我久闻此人精于太阳神功,在烈日骄阳下,可以平添十分威力,却想不到在屋子里面依然有这等功力,真令人难以想象……”

  “先生的意思是……”

  “凡是练有高深内功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身上见血!有句话,不知老哥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话?”

  “血炸一条龙!”

  “血炸一条龙?”

  “不错!”姜四不愧出身名门,“还有一个另外的称呼叫做反潮,你可听说过?”

  老捕头“哦”了一声,缓缓地点着头道:“这个称呼我倒是听说过!”他脸上的神色紧接着一振,“怎么,莫非这个姓金的……”

  “不错!”姜四好像忽然悟到什么,“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向阳君眼前只怕会有如此一步厄运,嘿嘿……弄不好,他的一条命就会丧生在此!”

  老捕头冷笑地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姜四精神一振,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就赶快分头快找,侦查出他的去向!”

  晏长川阴森森地笑道:“你放心,他跑不远的,就算他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他找着!”

  姜四点头道:“也只有看你的了!”

  晏长川道:“四先生不用关照,今日一会,此人已与我不共戴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不杀他我誓不为人。敝人这就回转,紧作策划去!”

  姜四苦笑道:“好说,我也要回去了,这里的残局就由你老哥收拾吧!”

  说完拱了一下手,干咳一声,遂独自步出,留下晏长川愣在那里,连连翻着白眼—

  —他原想把这个收拾残局的头痛事推给姜四,却没有料想对方倒推给了他!

  晏长川吃粮拿饷,比不得姜四的清客身份;姜四可以抖手一走,他却不行。无奈之下,只得作一番清点,收拾残局,硬着头皮回去据实交待。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休。

  郭彤在床上辗转翻动着,久久不能入睡。日间有关向阳君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心里就像是包了一团火。

  他曾不止一次地企图潜到向阳君住处去打探一下究竟,可总是提不起这个勇气。现在,他终于下了决心,诀计去察看一下,如果对方真是受了重伤,倒是一个下手复仇的机会。

  他心里这么想着,悄悄披衣而起,携上长剑,倾听了一下,才拉开风门,闪身向外。

  一阵冷风袭过来,冷得他激灵打了一个寒颤,两个耳朵痛得刀割般的难受。他顺着廊沿下,往前迈进了几丈,来到了通向前院一处月亮洞门。

  圆圆的洞门两侧,各插立着一盏高挑风灯,其中一盏已经被风雨熄灭了,剩下的一盏欲熄还燃,摇摇晃晃散发出一片昏黄光华。

  郭彤由于数次尝过向阳君的厉害,深知对方绝非好相与,又因野鹤崔奇的警告,是以心中存下了戒心,一点不敢大意。

  他顺着前院屋檐,悄悄地来到后院,认定了向阳君所居住的那间房屋,纸窗黑糊糊的,不见一些儿灯光,也许房间里没有人。

  正当他意欲向前袭近时,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小子,你还是少惹事吧!”

  说话的人声音放得低低的,声音熟得很,来者乃是野鹤崔奇。

  “老前辈,你也来……了?”

  “嘘!”崔奇轻轻嘘了一声,小声道,“来!”

  一转身,顺着廊下纵了出去。

  郭彤赶忙追上去,崔奇在前领着他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亭子,郭彤跟了进去。

  黑暗里,能清楚看见崔奇那一双光华炯炯的眸子。

  “小子,你想死么?”

  “死?”郭彤莫名其妙地道,“怎么回事?莫非那个向阳君没有受伤?”

  “哼!”崔奇冷冷地道,“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呢?不错,他是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郭彤怔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岂不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崔奇摇摇头:“你真聪明,你想到的人家难道会没想到?告诉你吧,姓金的小子,根本就不在房里。”

  “那……房子里没有人?”

  “房子里是没有人,可是房子外面的人可就多了!”

  “房子外面?”

  郭彤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实在不明白这位老前辈的语意。

  崔奇冷笑道:“这一点你就不明白了,你可知道如今官府急于捉拿向阳君之心,胜于你我?以此刻而论,在向阳君住处附近,早已埋伏了干练捕快,还有火药抬枪。你冒然前往,万一把你误认成向阳君,只怕你就难以保持全身了!”

  郭彤心里一动,着实吃了一惊,暗忖好险,即使不若崔奇说得这么严重,就算被他们误为向阳君一伙,加以押扣查询,也是不值!

  这么一想,他就不再吭声了。

  他停了一下,才讷讷道:“这么说,那个向阳君果真是没在屋里?”

  “那还用说?”崔奇冷森森地笑了一下。

  郭彤道:“那么,他现在……又在哪里?”

  “哼!”崔奇冷笑了声,道,“别急,我快找着他了!来,我们回去说话,这地方已被人发现了。”

  话声才歇,只听见哗啦一声,一道强烈灯光匹练似地直射了过来。

  郭彤遂听见崔奇的声音说道:“不要出声,鹰爪子盯上我们了。”

  所谓“鹰爪子”,是指官府的公差捕快而言。

  是时,那道灯光在崔郭二人头顶上盘旋了一些时候,突地收了回去。

  郭彤方自抬头起来,又被崔奇按了下来,道:“来人了。”

  话方出口,即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同时来到了面前。正如崔奇所说的那样,来人俱都穿着时下的衙门官衣,佩带着长剑。

  二人身手显然相当高明,想是事先发觉有异,是以一经现身,“哗啦”一声灯光突地射出。这一次因为取位较低,崔奇、郭彤很难掩饰。

  两名公差相继喝叱一声,一左一右快如闪电,直向着崔、郭身侧逼过来,两口剑左右同时挥落,发出了锐利的尖啸,首先向崔奇斩落下来。

  这一来他算是碰见了厉害对手了。

  就在这两口剑交插着下落的一霎儿,崔奇陡地一个快速滚翻,一片衣袖有如飞云出轴,迎着来犯的两口长剑。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长剑忽悠悠直飞向当空。

  紧随着这一式身手之后,崔奇的一双手已左右递出,只听得“噗噗”两声,分别点在了来人的“心坎穴”上。只见他们身子一阵子打颤,立即动弹不得!

  此时,有人大声吆喝着:“点火,用枪来轰他们!”

  郭彤心里一惊,却被崔奇一把抓住了背后:“快!”

  二人凌空拔起,有如穿天之鹤,高高落于一座屋顶之尖。

  崔奇早已防着了有此一招,是以身子一经落下,猛可里拉着郭彤就地一滚,耳听得“唏哩哗啦”的一阵屋瓦破碎之声,有如戏檐之猫,直向着屋下坠落下去。

  也就在此一时刻,耳听得火枪“轰”一声大响,一大片铁砂子儿,一齐打在了屋檐上,瓦屑纷飞四溅。

  就在这阵混乱之中,崔奇已挟着郭彤坠身于庭院之中,接着是连续几个快速飞身,随即消失无踪。

  在距离客栈三数里外的一处亭子边,野鹤崔奇停了下来。

  郭彤也气喘吁吁地随后跟上来。

  二人落坐亭子里,甚久不发一言。

  郭彤喘息了一阵之后,道:“好险!”

  崔奇冷笑了一声,道:“我曾嘱咐过你,叫你不要离开房子,尤其不该再到那个金贞观住处窥探,你为什么不听?”

  郭彤呆了一下,讷讷道:“这……个……弟子因为听说姓金的受了伤。”

  “哼!”崔奇插口道,“他虽然负了伤,却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今夜若非遇见我,你能活得成吗?”

  “弟子惭愧之至!”郭彤缓缓垂下了头。

  “惭愧?”崔奇气呼呼地道,“这已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我想不会有第三次了。”

  郭彤闷不吭声地点了一下头。

  “这件事既然有我出面,一切你也就不要再多管了。”崔奇道,“远说三天,近在今日,我一定能把他下脚的地方摸清楚。哼哼……你师门的仇恨,我就立刻替你解决了!”

  他冷笑着站起来,道,“你师父临死之前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来,现在你就跟我走!”

  郭彤怔了一怔,道:“去哪里?”

  崔奇没有回答,只管往前走,郭彤无可奈何地在后面跟着。

  他们来到一处荒道,崔奇忽然站住了脚步:“这个向阳君你跟他动过几次手?”

  郭彤想了一下道:“记不得了,大概总有好几次吧?”

  崔奇冷笑道:“老和尚呢?”

  郭彤道:“先师与他交过两次手。喔,那真是两次惊心动魄的战斗!”

  “但是结果老和尚败了!”

  “只怪事发仓促,先师又在病中,未能行澄波返渡之功,以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唉!”崔奇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个向阳君竟然会有这等身手,的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你,老和尚曾与你提到向阳君一旦受伤将发作一种怪症么?”

  郭彤点点头:“提到过。”略作停顿,又说道,“您老问的可是一种被称为反潮的症状?”

  崔奇笑着点头道:“不错,这种症状还有个名字被称为‘血炸一条龙’。看来,眼前这个小辈正是面临这一危机;若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必可致其于死地。”

  郭彤一想,确是如此,不禁心里一动:“只是你老人家怎会知道他藏在哪里?”

  崔奇手捋银髯,冷森森地一笑:“他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或许就藏在不远的地方。”

  郭彤精神一振:“既然这样,弟子就随你老人家在四处寻找一下,看看他藏在哪里?”

  崔奇摇摇头:“话虽如此,我担心你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你跟着反而碍事。”

  郭彤忿忿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各行其事好了,弟子暂行告辞。”遂向崔奇深深一拜,就要告退。

  崔奇斥道:“站住!”

  郭彤回过身来:“老前辈还有什么差遣?”

  崔奇圆瞪着一双眸子,在他身上骨碌碌转个不停,转动了一瞬,凌声道:“好小子,跟你那个死去的师父敢情是一个脾气。小子,你不必在我面前使性子,要不是你那个死去的老鬼师父把你托给我,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呢!”

  他口气一松,又叹息道:“好吧,我答应你跟在我身边。只是有一样,你得听我的吩咐,千万不能糊涂行事。要不然,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有法子救你。”

  郭彤一心想着为师门复仇,自然满口答应。

  崔奇随即往前面走了几步,在一处大石上坐下来。郭彤跟过去,也坐在一块石头上。

  崔奇看了他一眼,讷讷地道:“这附近百里内外地势,我都了如指掌,姓金的小辈就算他能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却也逃不过我如来佛的手心儿!”

  郭彤点头道:“老前辈的意思,向阳君会藏在哪里?”

  “哼!”崔奇慢吞吞地道,“这个不难。”

  他即由袖筒里面抽出了一个牛皮纸卷儿,转脸向郭彤道:“你身上带没带着火折子?”

  郭彤道:“带着。”

  他话音刚落,就掏出来迎空一晃,噗嗒一声,亮起了栲栳大小的一团火光,附近寻丈以内顿时亮了起来。

  明灭的火光,照着崔奇所摊开的那张牛皮纸地图,但见图上点线交错,有三处画着明显的三角记号。

  崔奇指着道:“这里是一个关帝庙,这是一个废置的城门。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藏人,但是姓金的不会藏在那里。”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处:“这里是前朝王爷的一处王府废墟,占地很大……哼哼……

  我看这个地方是最有可能,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一定藏在这里。”

  他边说边把图纸折叠起来,收入怀里,站起身道:“走,现在我们就找他去。”

  天色带有几分朦胧的明意。

  草棵上炫耀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寒冷的风一阵阵吹袭着,显示着这冬尽春临的最后肃杀!

  眼前大片的空地里,点缀着峥嵘起伏的城堡、宫室、回廊、石亭、长桥,渲染出昔日那种巍峨、庄严,却难以抵得住眼前的肃索与寂寞。

  这就是那座崔奇嘴里的昔日王府。

  站立在歪斜半倒的巍峨大门前,崔奇、郭彤的眼睛向前注视着。

  “就这个地方。”崔奇道,“他一定藏在这里……”

  郭彤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搜吧!”

  崔奇眸子里闪烁着精光:“这片地方太大,我们还是分头搜索为好。”

  郭彤应了一声,陡地拔出了剑。

  “不要冲动!”崔奇道,“你先站着,我有几句话要关照你。”

  “老前辈,你说吧。”

  崔奇冷冷笑道:“我估计他受伤不轻,足以形成方才我所说的‘反潮’情形。话虽如此,你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要你紧紧记住几点:第一,如发现他盘膝坐地,那正是他在运施功力,你可千万不能偎得过近!”

  郭彤静静聆听着。

  “因为——”崔奇接下去道,“他虽然伤势发作,行动不得,可是藏蓄于丹田之内的元气内功并未消失,在环身五尺内外仍有足够能力制人于死命;你如贸然欺近,必将受害,切记、切记。”

  “第二,”他接下去道,“这个向阳君诡计多端,很可能有所伪装,你如果发现他任何异状,都必须保持着高度警觉,不可贸然行事。”

  他冷笑一声,缓缓接下去道,“我这里有样东西,原是要准备拿出来对付你师父老和尚用的,老和尚既然死了,正好用来对付这个小子,哼!”

  说时,他由腰上解下来一个长形的布袋,由袋子里取出八杆小小的三角旗帜。

  旗帜色作暗红,每一杆,都约有三尺长短,尾端呈尖锥形状,可以插置泥土上。

  郭彤觉得奇怪,不禁问道:“老前辈,这是干什么用的?”

  崔奇冷笑道:“用处可大了。”

  他手势一抖,“呼”地张开了一面。但见那三角形的暗红缎质旗面上,绣有一颗金光四溢的珠子。

  崔奇再抖开一面,旗上图案一模一样。

  是时,崔奇已把其中四杆旗帜交到了郭彤手上。郭彤怔了一下道:“干什么?”

  崔奇道:“这是我穷十年心智所练就的‘无相智珠八旗阵势’,其中奥妙绝非一般常设阵势所能比拟。哼哼,向阳君小辈就算他有托天的能耐,只要为我阵势所困,也只有坐死之一途。”

  郭彤心里一惊,当下将四面旗帜紧抱怀内,道:“只是……老前辈,这些小旗子怎么个施法弟子却是不知。”

  “你当然不知。”崔奇道,“这八旗阵势,除了我本人以外,当今武林还无人知晓,详细情形一时也难给你说清楚,你眼前也无须知道,只要知道一下简单的用法就行了。”

  他于是简单地传授道,“我这阵势,虽是名谓‘八旗’,其实只有四个旗门,叫他四旗阵亦未尝不可,计分‘劫’‘困’‘杀’‘死’;就算对方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也难脱困,更何况姓金的小辈还重伤在身呢!”

  他遂将这阵势的布置用法,草草给郭彤讲述了一番,并嘱咐他将这四面旗帜在什么方位插置。

  郭彤牢牢记住后收下了旗子。

  崔奇又关照道:“你务必要记住,自身切莫踏入旗阵之中;否则,可就难免受害了……你我各持四旗,如能联合使用,威力将是极其惊人。好吧,我们就分别搜索吧。”

  他说罢,纵身消逝于王府一角。

  由于这座王府废墟占地极大,他们二人便分头搜索。一个奔头,一个奔尾。

  且说郭彤遵照崔奇的指示,匆匆腾身奔向王府废墟前院,在一爿昔日丹墀之处站定。

  风势频起,冷气袭人。

  不知为什么,郭彤忽然引发起一种深切的感触,对于即将从事的任务,潜生出一种犹豫。

  向阳君金贞观那张英俊的脸,自此静静地浮现眼前。那张脸不仅限于凶猛凌厉,而且具有纯情正直的一面。

  郭彤却无法忘却死去的静虚和尚,以及达云寺那些死难僧人。

  一想到这里,郭彤心里立刻充满了仇恨,恨不能立刻寻到向阳君,逼着他偿还血债。

  他小心地踏进了正厅。

  不意他方一进入,立刻心里一惊——吃惊的又何止他一人?

  原来,这座半塌的正厅里已聚集着好几个乞儿——二老三少。

  一对老夫妇,两个中年穷汉和一个穿着尚算清爽整洁的姑娘人家。

  这几个人原本各自拥被而眠,郭彤的踏进,使得五人都吓了一跳,惊讶地向郭彤看来。

  这可是郭彤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也突然愕住了。

  看看这五个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吧!

  老的一对,看上去没有八十也七十开外了。男的面若重枣,大耳垂肩,前额上箍着一道黑色的玉石箍子,身上披着一件千疮百孔的旧袍。但是,如果认真细看,这件袍子的格式及其质地,是当今一二品大员身上所着的朝服官衣。

  老头子的那种气势也透着不凡,穷苦固然早已定局,偏偏却还保留着一些子旧习倔强,只要看看他那双松弛眼皮内所包藏着的威仪即可得知!

  紧偎在他身边睡着的那个老婆婆,也是大异寻常!

  老婆婆,满脸皱纹重叠,一身骨瘦如柴。

  就在郭彤踏进时,这婆子才惊惺地由一旁拉过一件短袄披在身上。

  短袄外衣如同那个老公公的长袍一样,看似破旧不堪。但在扬动之时,郭彤发觉袍子竟是只有一二品大臣才能穿的紫貂皮里!

  不用说,这个老婆婆同老公公一样,四只眼睛,用极其惊愕的目神直直地向郭彤盯视着,使得郭彤不得不把眼光转向那三个年轻人身上。

  两个年轻的穷汉,看上去都在三旬上下,看样子像是兄弟两个,虽是穷迫眼前,倒也有一些子硬朗气,都生着一双浓眉,直直地睡在地上。看看那副身子骨,真是好个头,大概都在六尺开外。

  这房子里惟一显眼的就是那个大姑娘了。

  二十上下的年岁,明眸、皓齿、白生生的,怪清秀的一副小模样儿。

  头上梳着两条大辫子,身上穿着洁净的白衣裳,白皙的颈项上还戴着黄澄澄的金锁片,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

  五个人当中,只有这姑娘睡在床上,而且在她与其他四个人之间,象征性地悬挂着一层薄薄的幔帘,用以间隔。对于正面踏进来的郭彤来说,却是一目了然,并起不了遮拦作用。

  当她猝然发觉到郭彤这个陌生人踏进时,不禁花容变色,由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慌不迭将一件长衣拉起来裹住身子。

  这时,两个年轻汉子双双跃身站起。

  “瞎眼的狗才!”年岁较长的那个人开口骂了起来,“你是哪里闯来的野人?”

  郭彤下意识地觉得有些理屈,被对方这一喝斥,由不住后退一步,发起愕来。

  发话的那个青年,形象至为气愤,颇有一言不合即要动武的样子。

  倒是那个老头儿还讲一些道理。

  “长文!”老头子大声叱道,“不得无礼!”

  骂人的青年被老人这么一喝,顿时不再耸动,匆匆穿好袍袄,退在一旁。

  老头子披着长袍,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怒视着郭彤,大声喝道:“小田,想是又偷懒睡着了吧?”

  郭彤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一念未完,即听得身后一人应道:“回大人,小的在,不敢偷懒。”

  老头子怒声道:“还说没有偷懒,人都闯到我们房子里来了!”

  这个派头极大的穷老人,频频向着郭彤挥手,道:“你还不出去,等会儿老夫再跟你说话!”

  郭彤被他这么一叱,才想到自己站在这里实在不像话,嘴里说了一声对不起,慌不迭地退到厅外。

  哪里晓得,他这里方一退出,猛可里肩上一沉,已被一双手重重地拍在了肩上。

  再听得一人用破毛竹般的声音道:“好小子,我打死你个混球!”

  手劲儿敢情大得很,只听得“噗噗”两声,把郭彤身子打得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一惊之下,郭彤慌不迭地打了个旋风转儿,跃出去两丈开外,才算没有出丑!

  他惊魂甫定,把身子站住才发现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是一个二十六七岁年纪、身高体壮、模样儿黝黑的青年。

  这少年面如黑炭,生着两只红眼、白森森的一嘴牙齿,模样儿简直惊人!

  再看看他的一身穿着,只见他上身披着一袭破麻粗衣,下身黑布长裤上打着许多补钉,裤脚高高地挽起来,露出两只生满长毛的黑腿。

  郭彤见对方这副面相,已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只听得他那破锣似的嗓子又是一声大吼,再次向郭彤冲过来。

  这一次郭彤有备在先,自然不会为他所乘!

  黑小子身子一经扑进,两只手陡地张开,施出大力直向郭彤左右两肋击来。

  郭彤双臂一张,硬生生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黑小子用力往里挤按,郭彤用力往外挣,两个人扭成了一团。

  黑小子手上不得闲儿,嘴里更不干净:“哪里来的冒死鬼,胆敢愣闯老大人的住处,今天我打死你。”

  话声未落,已吃郭彤抬腿踢中心窝,硬生生地把他给踹了出去。

  由于彼此并无仇恨,郭彤自然不会猝下杀手。

  那黑小子虽是天生的神力,又学得几手拳脚,到底比不得郭彤名家传授,这一脚就把那黑小子给踢了出去。

  这一来,算是把那个黑小子给挡住了。

  黑小子一个骨碌由地上跳起来,圆睁着两只大眼睛。正要再次发作,传来一声深叱:

  “小田,不许你来硬的!”

  声音苍老,却十分洪亮!

  遂见由那个破废大厅内,走出了前见的几个人。

  走在最前的是那个发话的老公公,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不用说,这两个人是他的儿子,最后才见那个年轻姑娘搀着老婆婆出来。

  为首的那个老公公,身上穿着满是补钉、又旧又脏的朝衣。他人穷志不穷地挺直了腰板,大声道:“不用打架,有话好说!”

  被称为“小田”的那个黑小子,立刻躬身抱拳,称了声:“是,老大人。”

  “老大人”展动着他那一双白秃秃的眉毛,怒目视向郭彤,道:“你——”手指了一下,“你这个混小子,是干什么的?说!”

  郭彤实在有点糊涂了,这么一家子人,离奇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彤听了老人的问话,抱拳道:“老人家休要出口伤人,在下姓郭,这地方原是无主之处,无心闯入,唐突之罪,尚请勿怪!”

  瘦老头子一听,不禁火冒三丈,厉声道:“胡说八道,无主之处?你竟说这旧王府是无主之处么?简直是信口胡说,岂有此理!”

  两个年轻人更是满脸怒容,大有动手之意。

  被称为小田的那个黑小子,往前跨进一步道:“老大人请赏下名帖,容小的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送将官府去。”

  瘦老头子摇头道:“那倒用不着。”

  他把那双炯炯闪烁着光亮的眸子转向郭彤:“说,你是干什么的?”

  郭彤歉然地笑了笑,道:“在下郭彤,方才已经说过了,误闯尊处,实在抱歉,这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说罢深深打了一躬,转身离去。

  不意,他这里才自转出一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那个名叫长文的青年却气势汹汹地拦住郭彤的去路:“你还不能走,等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尽管郭彤有几分不悦,可又觉得遇上这样一户不着边际的人家,实在不宜多惹事。

  他想到这里,只好把恶气吞到肚子里。

  瘦老人看着他,冷冷地道:“你以为不说出来,我就不知道你的来路了么?快点说实话吧!”

  郭彤苦笑了一下:“老人家你要我说些什么呀?”

  瘦老人道:“你是不是京里姓燕的打发来的?”

  “京里姓燕的?”郭彤真有点糊涂了。

  “姓燕的是干什么的?他打发我来干什么?”

  瘦老人身边的另一个青年,怒声道:“你少装蒜吧,姓燕的那一点鬼心思,难道我们不知道么?他这老狗把我们一家人害到如此地步还不知足,居然想斩尽杀绝、斩草除根……”

  瘦老人听至此,说道:“精武,不要乱说话!”

  少年被这么一叱,顿时不再多说了。

  郭彤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心里一动。由对方话里略作推敲,已猜出了一个大概。

  瘦老人一双眸子,一直在他脸上不停地转着,像是审视他是否有伪。

  停了一会儿,他轻咳了一声,道:“小兄弟,你当真不知情么?”

  郭彤茫然地摇摇头:“我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老人家……请教你贵姓大名……怎么会下榻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称为“长文”的青年大声道:“爹,不要跟他多说什么,还是拿你的名帖,由孩儿同小田把他押到官府去吧!”

  瘦老人冷笑了一声,没答理他,只管紧紧地盯着郭彤:“你问老夫姓甚名谁?好吧,老夫我就告诉你——”

  他说到这里轻轻咳了一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姓覃,名辉,这座王府当年被封为‘鄂’王的覃王爷正是老夫的嫡亲伯父。老夫也曾官至布政使,为当朝一品之尊!”

  郭彤怔了一下,着实吃了一惊。

  瘦老人哼了两声,道:“自从先王被奸宦诬陷丧命之后,老夫亦被削去了官职,可恨奸贼燕伯陵竟图害我全家于死,连番派人逼杀,老夫在浙省旧居不得安宁,辗转逃来此地……”

  “嘿嘿!”他频频冷笑道,“先王爷虽含辱九泉,满门尽歼,旧王府也遭破坏,但是到底是我覃家的故居,哪一个能阻止老夫来此安身?哪一个又敢随便擅自闯入?”

  郭彤嘴里“哦”了一声,总算明白了其中道理,不觉对传奇的一家人多看了几眼。

  他后退了一步,抱拳道:“这么说,在下确是昧于无知,冒犯尊驾全家,实是罪过之至!不过……在下因有重务在身,一时半刻尚不能离开贵处。这一点,还要请老大人多多原谅!”

  瘦老人“哼”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郭彤正色道,“不是在下危言耸听,老大人的府第,目前怕是隐藏着危机,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瘦老人先是一怔,遂冷冷一笑,说道:“老夫一家人,饱经迫害,目下已到如此光景,除了父子腆颜偷生留有这几条命外,倒也看不出还会有什么危机存在!”

  名叫长文的青年怒声道:“爸爸不要听他胡说,以儿子所见,这个人八成是那个奸官燕伯陵所差,来此谋取我们一家性命的!”

  “不……”瘦老人缓缓地摇着头,“这倒不像……老夫这一生阅人无数,自信这双眼睛还不花,大概不会看错了人!”

  他目光一转,再次盯向郭彤,脸上神色和缓了些:“年轻人,你当真不是姓燕的所差么?”

  “在下已经说过了!”

  “好吧,既然是这样,我相信你就是了!”

  瘦老人微微一怔,眨动着眼睛道:“你刚才说,你姓什么来着?”

  “在下姓郭,名叫郭彤!”

  “郭先生,老夫自信双眼不花,你大概练有相当的武功!”

  “这个——”郭彤点头道,“不错,在下是练过几天功夫,不过略窥武学门径而已!

  老先生,你何以问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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