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的细雨,把满山的竹子,洗得绿油油的,益发可爱。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一路绕上去,道上泥泞陷足,很不容易走动。
这时,却有一头小毛驴,正向山上走着。
驴背上坐在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这人一身灰衣,外罩油绸子雨披,坐在小小驴背上,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一任那驴子起伏,他却是毫不经心!
他不时地抬头向上望着,希望早一点上去;而且……雪氏父女如今是不是住在这里?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走南闯北,也真是够累人的了。
他由不住屈指算着,赤城岛大战南海双鸥、海天别墅独破红衣狮门,指掌过处,天池上人、涵一大师诸流无不败在自己手下……
想到此,这位当今第一奇人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是那么地郁郁不乐,虽然当今江湖上,已把他推崇成泰山北斗一类的人物;可是他却战战兢兢于自己的盛名之不易保存!俗云“树大招风,名高见嫉”,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败在另一个人手下的!而且,自己每战胜一个人,也就是说多树立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仇人。现在细心算一算,他已树敌太多,真有些感到不寒而栗了!
他不由暗中想着,这一次见到雪老和用梅姑娘之后,可要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决不再四出走动,惹是生非了!
这头小驴,在一片林子前停住脚不动了,边瘦桐看了看眼前,翻身下了驴背!
他由身上取出一串钱,拴在那小驴的脖了上,那头小驴就自行转过身子,顺着来路,一路哗楞楞地跑了回去!
原来这头小驴,早经训练,所走道路,只此一条,到了地方,你就是打死它,它也不会多走一步。
边瘦桐抖了一下雨衣上的水,只得徒步自行一段。当他穿出了这片竹林,却见迎面飞驰过来两匹快马!
这种窄道上,独骑已是困难,对方竟敢并驰如飞,真是大胆已极!
边瘦桐不禁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二马之上,各坐着一个身披棕衣的高大和尚!
二僧头上,各顶着一顶竹笠,胸前垂着念珠,在泥泞的小道上,策马如飞!只一霎间,已行到了边瘦桐身前。
二马乍然发现前面有人,不禁蓦地扬起前蹄,发出唏吁吁一声长嘶!
二僧似急于赶路,并未注意道上有人,如此一来,差一点儿自鞍上摔将下来!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惊呼,半个身子,已滑下鞍来,一只左足,踩了一脚黄泥!
这和尚怒吼了一声,一抬头看见了迎面的边瘦桐!他忍不住厉声骂道:“他娘的!
你瞎了眼吗?”说着“唰”的一声,一鞭直向着边瘦桐脸上抽来!
边瘦桐不由眉头一皱,右手向上一撩,已把对方的鞭梢操在了手中。
他虽不想惹是生非,可是对方之种强盗作风,他又焉能不问?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有恶人!
他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和尚不得无礼!”
右手向后一带,只用了三成功,那和尚整个身子,便由马上栽了下来。只听得“扑通”一声,整个的栽在了黄泥地里,斗笠也摔掉了,亮亮的光头上,溅满了稀泥。他狂叫了一声,道:“好畜生!”向马背上一靠,已自鞍上抽出了一口戒刀,倏地扑过来,目光如火,手中刀由上而下,“嗖”的一刀砍了下来!
边瘦桐怎会看在眼中?当时身形一偏,和尚的戒刀已落了空。就见他分出一手,轻轻地在和尚戒刀之上一磕。
只听得“当”的一下,和尚随之“啊唷”叫了一声,手中的戒刀脱手坠地。
那和尚猛然回身,伸出双手,照着边瘦桐脸上就抓!边瘦桐二指微微向上一场,已用凌空点穴手法,把和尚定在了当地!
另一个和尚见状,已知道此人厉害,他在马背上高声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手下的留情!有话好说!”
边瘦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好不讲理的和尚!你们俩人在这小道上并骑纵驰,就不把人命看在眼中么?”
那个骑马的和尚,脸色变了一下,由马背上跳下来,愤愤地道:“我们是南少林寺来的,施主,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句话,倒使得边瘦桐怔了一下,他冷笑道:“南少林寺来的又怎么样?”
这个和尚冷冷笑道:“施主!我们不愿得罪你,还是快快把我师弟解开,要知道,我们南少林寺可不是好惹的!”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贵寺的方丈涵一大师,我也曾会见过,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过,看在你们那个可怜的师父份上,我就让你们过去。下次要是再落在我手上,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说着右手向外平空一扬,那立在泥地里的和尚,忽然身形一晃,发出了一阵咳嗽,身子立刻能动弹了。
这和尚被解开穴道之后,似乎知道了对方的厉害,睁着一双眸子,怔怔地看着边瘦桐,不知如何是好。
那另外一个和尚,见状一惊,脸色苍白地道:“施主,你的大名是……”
边瘦桐一笑道:“你们回去,问涵一和尚,只说是巫山江边那个人,他就知道了。”
这和尚口中“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就是红线金丸边大侠了?”
边瘦桐微微怔道:“你如何得知?”
那和尚立刻双掌合十道:“这么说来,小僧未免太失礼了!”
边瘦桐正自不解,却见这和尚自怀内掏出了一张红色的拜帖,上前一步,道:“小僧二人来此,正是为的向施主你送帖子的!在山上跑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地方,这下就太巧了!”
边瘦桐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当下接过帖子。
却见那红封帖子上,写着:“南少林寺百年涌禅开光典礼金贴”。
边瘦桐心中已有了数,微微一哂,打开帖封,见内帖是一张牙黄色的厚签,上面写着:
$R%“六月十七午刻,洁樽治敬,敬候
台光谨启
边少侠瘦桐
坛设:南少林寺正殿
南少林寺方丈海空谨上”$R%
边瘦桐看完了这张帖子,不禁心头一动,帖上最后那一行字,令他心中一凛!
他不由轻轻念了一声“海空……长老?”
在他记忆里,对这个老和尚印象已很淡了,可是他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当时收下了帖子,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到时一定赴邀就是!”
二僧面色一喜,各自对望了一眼,匆匆上马,向着边瘦桐合十告别,策马如飞而去。
他们走后,边瘦桐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冷冷地一笑,暗忖道:“边瘦桐呀边瘦桐!这一次你可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一路继续向山上行去,在一片桃林的后面,他看见了那幢石舍。
舍前马厩里,拴着三匹马,正自仰颈长嘶着!
边瘦桐心中感到了一阵温暖,他知道雪老、用梅、哑僮他们必定都在家里。大家久未晤面,见面时自是有一番热闹!
想着他快步走到门前。
却见两扇门,微微的掩着。
正要举手叩去,无意间,却看见了一件东西,令他心中一惊!
他看见了一支三角形的红色小幡!这面小旗子,正正地插在门板上。
边瘦桐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时匆匆把那面小旗子拔了下来,只见这面小旗乃是麻布所制,色系猩红,像是用血所染,隐隐传来一丝腥味儿!
边瘦桐觉得出来,这是一种不详之兆。
他用力地往门上一推,“砰”的一声,双门大开,却不见内中有何动静,他唤道:
“雪老!雪老!”
室内没有回音,他匆匆走了进去,却见堂屋内桌翻椅倒、乱七八糟!边瘦桐大声唤道:“雪姑娘!”仍然是没有一点声音。
边瘦桐自语道:“奇怪!莫非他们不住在此处了么?”
想着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耳中却听得一阵“咿咿”之声,自另一间房中发出来。
边瘦桐急忙走过去,看见一间房门锁着,他一抬脚,把房门踢开。
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惊!
他看见一个人,倒剪双臂,被吊在正中屋梁上。
边瘦桐怔了一下,道:“谁?”
那人口中“咿咿”了几声,身子和绳索抖了一下。边瘦桐不由“哦”了一声,他已认出这人是谁了,不禁痛穿心肺,当下扑过去把这人身子一拨,现出了他的脸来,正是哑童司明。只见他一张脸,已成了茄紫色,一双眸子,似已没有力量睁开了。
边瘦桐右手平空一挥,已把绳索砍为两断。司明遂即脱绳而下!
边瘦桐忙为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哑童显然是被人吊得太久了,他只能用一双眼睛,无力地望着主人,口中发出“咿咿”的声音。
边瘦桐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哑童这副样子,他由不住一阵心酸,差一点没下泪来。
原来这哑童,自幼被人遗弃,受尽折磨苦难,后被边瘦桐所遇,见其根骨不凡,始带返仙霞岭,传了他一身本领。后追随自己,并未得到一丝安宁,赤城岛方自脱困归来,却又受此折磨。当下恨得钢牙紧咬,自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哑童口中。
哑童似已认出主人来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边瘦桐摇了摇手道:“你不要着急,休息一会儿再说!”
说着把他抬起来,放在一张床上。哑童眸子里,忽然滚出两行泪来!
边瘦桐实在忍不住,问道:“是方才那两个和尚干的么?”
哑童摇了摇头,口中“哑哑”叫了两声,两双手连连比划着。
边瘦桐和他相处多年,已能明白他的意思,见状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说,雪老他……”
哑童用手在脖了上划了一下,吐了一下舌头。边瘦桐“啊呀”叫了一声,差一点跌倒在地。他紧紧地抓着哑童双手道:“你是说雪老已死?”
司明闭上了眸子,眼中淌出两行泪来,他连连地点着头,喉中发出悲咽的泣声。
边瘦桐顿时觉得全身一阵冰凉,眼前金星直冒,想不到自己晚回来一步,雪老竟已丧生!他父女对自己思重如山,如今大恩未报,竟然永别,怎不令人悲愤欲死?
当时,他面色变得苍白,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冷笑了一声,问道:“用梅姑娘呢?”
哑童比了一下手势,挣扎着要坐起来。边瘦桐一面扶他坐起来,一面问道:“你是说,雪姑娘被他们劫去了可是?”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长叹了一声,双拳紧握道:“这事情发生了有多久?”
哑童伸出三个手指。边瘦桐恨声道:“三天!莫非你已被他们吊了三天三夜不成?”
哑童点了一下头,眸子里淌着眼泪。
边瘦桐走过去,拍了拍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哑童双手连连挥动。边瘦桐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你不要急,我一定能把雪姑娘找回来;而且要为雪老报仇,他死得太可怜了!”
说着就走到厨房内,找了些吃的东西,又烧了一壶水。哑童吊了三日三夜,所幸身子结实,才没有吊坏,只是饿惨了。
边瘦桐不敢让他多吃,只让他吃了个八成饱。饭后看来,他的精神是好多了。
边瘦桐心中已有了些线索,再问哑童,也不能全明白,他只由哑童的动作中,知道来人是一个长胡须的老人。
当然,边瘦桐很快想到了那个叫青须客雪亦赤的人!
因为,只有此人,才和雪老有着深仇大恨!
他想到了雪老父女对自己的屡次援手,并有同仇敌忾之约。而今,竟是这么就死了。
自己如不能手刃那青须客雪亦赤,把雪用梅自他手中抢回来,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雪老?
想到此,暗暗打定了主意,又着实安慰了哑童一番。哑童显然是累极了,不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边瘦桐沉痛地思索了一会儿,又在这房子里走了一周,在堂屋内发现了斑斑血迹,料定是雪老所流,不由一阵难过。
他走进另一间房子,这房子本是雪用梅姑娘所住,只见榻枕依旧,最奇怪的是,桌上的油灯仍然亮着。可以断定,事发之时必定是在夜晚。
桌上摊摆着笔墨,边瘦桐走过去,见是雪姑娘临摹的一篇“曹娥碑”小楷。
睹物思人,边瘦桐立刻想起雪姑娘在灯下习字的情景。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她生出一种浓厚的情感,由不住在桌前呆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姑娘这张小楷折叠起来,放入杯中。
他心中思索,那青须客雪亦赤,不知把用梅带到何处去了?他既然已杀了雪老,却又为何要带走他的女儿,其用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内心更是愈发得焦虑!当时吹灭了灯,走出室外,来到院中,却见附近有几棵桃竹,枝叶飘落得满地都是。
这时,他内心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一波未平,又来一波,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忍耐了。
对付敌人的方法,唯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设想当日,如果自己手下不留情,焉能会留下青须客雪亦赤的性命?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了。
他的目光之内,充满了杀机,正要转身回房,无意间,发现眼前一棵大树的树皮上,似有很深的刀痕。
边瘦桐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什么事只要经他细心观察,必定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走近树边,细看了看,心中不由顿时大悟。
原来那些刀痕,是被人有意划上去的,细认之下,竟是几个字,写的是:“桐!父死!我被贼押往青城,快救我!”一旁另刻一个“梅”字。
边瘦桐立时热血沸腾,料定这必是雪姑娘被擒后匆忙之间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当下匆匆返回房内,见哑童仍在熟睡之中。他本想把他唤醒,叫他同自己一块去,可是哑童被吊了三日三夜,体力衰疲,如何能随自己长途奔波?当时考虑了一会儿,就留下了两锭银子和一封信,放在他枕边。信中告诉他自己为雪老报仇去了,嘱他在此好好居住,一待事完之后,自己再来接他。
一切就绪,他匆匆赶出房来,从马厩里挑出了一匹白马。这匹白马,昔日一向是雪用梅所骑,在马厩里饿了三天,都快饿坏了。
边瘦桐牵它出来,好好地上了料,又让它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一路策马而去!
这件事已经很急促了,因为他必须要去赴海空长老六月十七日的邀会;六月十七日,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半月时间了!
这期间他要到青城去救雪用梅,还要赶到南少林寺去赴约,两地之间距离有数千里之遥,仅是路上往返,已不是两个月所能办到的!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在途中追上他们。
因为他知道,青须客不过才走了三天;而且押着雪用梅,决不会太快,所以如果自己快一点,还可赶得上。
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奔驰着,爬山涉水,好不辛苦。
这一日,船过巫山。在舟上,他远远看见巫山峡口的海天别墅,心中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怅惘之感!
他垂下头,拉低了头上的帽子,不愿意让红衣狮门中人认出自己。
这一年来,自己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位车钗姑娘,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姑娘对于自己似有深情,几次救助自己,明大义、识是非,确是一个胸怀大略、端庄贤淑的少女!
他留心观察着前行的船只,因为其中极可能就有青须客他们。
这时,日落西山,水面上荡漾着耀目的红光。江上捕鱼的渔舟,这时也都回来了,嘻笑声中,渔歌互答。
这巫山峡面,水流湍急,弯弯曲曲,行船至此,真可说是险象环生!
边瘦桐乘坐的这一只船,是一只小船,乘客仅有他一人一骑,在江涛中起伏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覆舟之虞!
待到一过“黛溪”,水面就平静多了。
边瘦桐见前边并没有什么客船,自己在船头上已站立了一个下午,也想休息片刻,就转身入舱。
就在这时,那操船的舟子忽然口中“咦”了一声,道:“龟儿子,小心哪!”
边瘦桐自舱内探头一看,却见自巫山背后窄流中,冲出了一条小船!
这条小船,通体为绿竹所制,看起来颇为轻灵,船身比边瘦桐乘坐的这只小船远远小了许多。
小船上共有两扇窗户,可是此刻全都垂着布帘,这闭得严丝合缝!
最奇的是,小船之上,用红漆写着“巫山”两个红字,弄不清是什么路数!
这小船似乎是由巫山岸边推下来的,下水之后,一路横冲直闯,竟直向着边瘦桐乘坐的小船冲来!
边瘦桐不由大吃了一惊!居然,以他本人武功,既使覆舟也没有什么可怕,可是船上尚有马匹衣物,万一舟破漏水,就不可收了。
眼看着,那小船顺着一股急流直冲过来,那舟子吓得哇哇大叫。
边瘦桐轻叱一声,足尖一点,已至舟子身边。
他伸手由舟子手中,把篙抢了过来,当时右手一抖,长篙正要向着对方小舟的船舷之上点去!不料,对方那只竹船,却霍地船头一扬,翻起了丈许高的一大片浪花来。
边瘦桐未料到会有此一着!这片浪花卷过来时,竟弄了满船都是水。边瘦桐的长篙因为对方舟身的跳动,而点了一个空。刚才的险象,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边瘦桐不由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就又忍了下来。
这时,对方舟上,发出了一阵呵呵大笑之声。
边瘦桐怒目望去,看见那小舟舟尾之处,站立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汉子头上戴着一顶毛边大草帽,草穗儿几乎把他的脸都遮住了。可是,那花白的络腮胡子,却令人清楚地想见,他是一个有相当岁数的人!
边瘦桐不由冷冷一笑,朗声道:“你这小船横冲直撞,溅了人一身水,莫非连一声道歉也不说吗?”
那老者,一只手托着颔下的胡子,呵呵大笑道:“你如果不用篙子点我的船,老夫自不会溅你一身水的。这是你咎由自取,却又怪得谁来?”
边瘦桐不由大怒,听对方语气,不像是一个行船使舵的粗人,心中不禁大为生疑!
他怒目向着这人望去,这时两船距离已近,老者的相貌,被他看了个清楚,边瘦桐心中不由一凛,差一点愣住!
因为他自信平生之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人,对方那副尊容实在可以说是丑到了极点!
只见他面如重枣,目凸鼻翻,厚唇噘起,露出一口参差的牙齿。
这还不说,他竟然是一个驼子。背后那个肉峰,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高高地耸着。
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丝质的袍子,看起来,闪闪发光,甚为华贵。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倒确实是令人费解了。
边瘦桐看在眼中,心中一动,暗忖道:“对了,这厮必定是青须客雪亦赤手下之人,是有意来找我麻烦的!”
这倒是巧得很!他心里想:“我正要找你们呢!”
当下定住了舟身,冷冷一笑道:“朋友,你少弄玄虚,到底有什么打算,不妨明言出来!刀山剑树,我也跟你前去!”
丑老人闻言呵呵大笑道:“真的么?果然不愧是大侠客!”
边瘦桐一怔道:“朋友,你是何人?莫非……”
才言至此,就听那老人宏声道:“我们两家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说着,手中长篙,忽地向着边瘦桐身边的那个舟子身上点去。口中嘻嘻笑了一声,学着川话道:“龟儿子,先下去凉快凉快吧!”
篙身尚离那舟子数尺,那舟子已站立不住,似被一种大力硬硬地推下水去!
当时就听得“扑通”一声水响,那舟子竟自落入江中去了。
丑老人大声笑道:“小子别急,这条船丢不了,你晚上到山洼子里来寻,保险在就是了!”说着呵呵一笑,长篙一抡,竟又向着边瘦桐前胸击来!
这一次边瘦桐却是防备在先,他已觉出这个丑陋老人,武功之高,似乎难测!因为他举手抬腕之间,那种轻灵动作,大有异于一般,心中不禁甚为惊诧。
这时他见对方篙已递到,不由力贯右臂,轻叱了声:“无知老儿,去!”长篙向外一磕,两支长篙磕在一块,只听得发出了“咔”的一声。
两条小船,都像是被一种极大的力量,突然加诸其上,一时水波高高地荡了起来!
边瘦桐忙跨开双足,用干斤坠的功夫,把动荡的船身用力地定住了。
他向对方那只小船上望去,却见那丑老人竟也和自己一样的动作,“骑马蹲裆”,身子微微下蹲,把小船定得稳稳的。
那丑老人向着边瘦桐望了一眼,呵呵大笑道:“好!姓边的,有种你跟我来!”
边瘦桐和对方一触之下,已试出了来人功力绝高,又听对方知道自己姓氏,心中大为惊奇,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有心冲着我来的,好得很!”
丑老人一声大笑,道:“自然是冲着你来的!当今江湖上,除了你边瘦桐以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边瘦桐道:“你姓甚名谁?我们并不相识!”
老人嘻嘻一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姓边的你跟我来!”
说着长篙在水面上一点,小船直向着山边撑去。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老儿,你还想跑么?”说着随后紧追上去。
那丑老人在前一路施篙,其快如飞。边瘦桐不甘示弱,紧紧相随。
丑老人忽然一个急转,驰进一道江汊之中,变声道:“小心!”
边瘦桐小船一偏,船头直向山石上撞去!
他右手一抖,长篙“砰”一声,点在山石之上,把船身定住了。丑老人呵呵一笑,道:“不愧是有名的大侠客,随我来!”
说到此,只见他身形陡然自小舟上拔起来,就像一只秃鹫似地,直向着岸上落去!
边瘦桐也腾身上岸,把小船拉上了河滩。
他回身望去,那高大的驼背老人,已站在一块危石之上,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这是一处隐秘的山洼,四周林木苍苍,峭壁千仞,正前面有一片七八丈见方的江滩。
暮色中,这地方有一种沉闷的气氛,江浪一个跟着一个的打向岸边,却没有一个人或是一只船来到此间。
边瘦桐望着那怪老人,朗声道:“朋友,诱我至此,意欲何为?”
驼老人嘿嘿一笑道:“久仰你武技高强,特来一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教一下你的武功!”
边瘦桐冷笑道:“这么说,你是青须客一流的了?”
驼老人摇头笑道:“我可不认识什么青须客黄须客!老实告诉你,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你掌下吃过亏,老夫是专门为此来向你找回面子的!”
边瘦桐面色一沉道:“令友是谁?”
老人哈哈一笑,身形自石上飘飞下来,落在岸上,看起来,真像一只巨鹰一般,没有带出一点声音。
他向前走了一步,抱拳道:“边瘦桐,你何必打听得如此清楚?我这是以掌会友,快请发招!”
边瘦桐思忖道:今日真正遇见敌手了。他冷笑道:“边某掌下,全是有名有姓之人。
如果足下不报出万儿来,恕不奉陪!”
驼背丑老退后一步,目射奇光道:“姓边的,老夫非是自命情高;但我要告诉你,我对敌是从不报名的。如果你一定要迫我说出名字,只怕就难以幸免了!”
边瘦桐面色一沉,冷笑道:“在下不自量力,请足下道出真实姓名,好永记心扉!”
驼背丑老狂笑了一声道:“好吧,老夫姓瞿名涛,人称西北风的就是,边大侠的耳中恐怕没有我这个人吧!”
边瘦桐不由大大吃了一惊,这个人,他是听人说过的,传说中此人已在巫山遇难,却未曾想到,今日竟会在此出现。当时点了点头,道:“久仰大名,原来是瞿老前辈!”
瞿涛神色一怔,随之宏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一敛,道:“边瘦桐,你也太客气了,老夫实在担当不起;不过你既然眼睛里尚有老夫,可见为人不恶!”
说到此,双手后背,沉重地在河岸上走了几步。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这一声老前辈,倒叫得我十分惭愧了!”说着轻笑了一声,道:“老实告诉你,我实在是因为我那位小友败在了你的手下而感不服!”
说到此,冷冷一笑道:“你曾以一只手,打败我那位朋友,今天我也不妨以一只手来对付你!”
说罢一笑,目光视向边瘦桐,道:“如果你能赢了我,证明你确实比我那朋友高明,我这口气也就出了;否则,你可就难免在我掌下吃亏了!”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他自入江湖以来,败在他掌下的人,真是不知其数,这其中不乏前辈高手,可从没有一人,敢对自己说此大话。
当时忍着怒火,冷冷地道:“前辈你太客气了,其实我哪里有什么真实功力,只怕连前辈一根手指,也是承受不了!”
西北风瞿涛面色一变,冷笑道:“边瘦桐,你不要不服气,不是老夫我卖一声狂,当今天下,逃开我一只手的,只怕还不多见。你如果真能够胜我,老夫倒是真正服你的!”
说完此话,哼地偏过头来,却见方才所乘来的小舟,由于没有系好,这时已被浪花驱逐,向着江汊远处的江心飘去!
这丑陋的怪老人,要借此表演一手奇技。只见他右手五指霍地一张,平空向后一带,大喝了一声:“回来!”
水面上“哗啦”一声大响,浪花高高地溅起,足有丈许高下,那艘小船,竟像是有人在上撑着舵一般,又直直地冲到了沙滩之上!
边瘦桐一边见状,确实大为惊心!
他微微一笑,不发一语,内心却不禁为着今夕之会而大大担起心来,对于这个丑怪老人,再也不敢心存一丝轻视之心了!
西北风瞿涛见状,却错会了意,只以为对方心存轻视,当时嘿嘿一笑,道:“边瘦桐,时间已不早了,老夫出来之时,我那位朋友并不知道,我还要早早地赶回去,我们速战速决!”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右手二指向着自己肩上一点,以“隔空点穴”手法,点了左臂的穴道。然后身形一转,哑笑道:“边瘦桐,这样你该可以放心了,老夫自点左臂,单手领教你这成名的大侠客,想必不会在江湖上遭人非议了!”
说着,那巨大的身躯,已如同旋风似地,飘到了边瘦桐身前,右手五指霍地向上一扬,直向着边瘦桐当胸打来。
边瘦桐见他掌风过处,地面上黄沙漫天而起,就像是一根实心的铁柱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凛,知道这老儿功力高不可测,他虽是只手对敌,自己仍有落败的可能。
红线金丸边瘦桐自出道以来,战战兢兢于江湖武林之中,取得今日成就,真是好不容易!今日如果毁于这丑老人手中,传扬出去,一世英名,将付于流水。
所以,他内心真正地捏着一把冷汗。
瞿涛掌势一到,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仰,口中朗声道:“瞿老,边某得罪了!”说着,身子霍地在沙滩上一晃,已飘出了丈许以外。
西北风瞿涛一声狂笑,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黑云似地卷了过去。
他不想给边瘦桐以缓手抽身的机会,身形一逼近,右掌箕开,竟施出了苦练数十年的按脐真力。
巨大的手掌向下一按,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流,直向着边瘦桐当头罩去!
边瘦桐右足向外一滑,用“勾搂手”向着瞿涛手腕上搂去!
西北风瞿涛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掌式向上一翻,并分中食二指,直向对方的脉门之上点去!
边瘦桐身子向上一腾,拔起来七八尺高下。
他猛然一提丹田之气,平身飘起,掌分左右,向着西北风瞿涛双肩之上猛然切了下去!
瞿涛一声狂笑,身子忽地向后就倒!可是右足却在这时飞踢出来,足尖直点边瘦桐下丹田!
边瘦桐顿觉腹内一阵刺痛,他知道对方练有一阳气功,不要说真被他点踢在丹田之上,就是被他真力贯上,也定能把自己一身内功破了。
这一惊,令他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一咬银牙,拚着和对方同归于尽,身子向上一拱,右手抛出了“百步断桩”绝技,一掌直向着瞿涛足踝之上劈去!
两股内力,甫一交接,各自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战。
边瘦桐是“细胸巧翻云”,瞿涛却是以“千里户庭”的大缩步法,只一闪,二人已想距数丈之外。
西北风瞿涛站定了身形之后,微微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高的武功,当时嘿嘿一阵低笑,嘴巴上的那一圈绕口胡子,一根根的都立了起来。
边瘦桐落地之后,身形微微下蹲,一语不发。
他那一双充满了精光的眸子,直直地注定着瞿涛,双掌内捏,这是一副“如意手图”。
瞿涛自然是明眼人,对方摆出这种招式,是可以以不变而应万变的,他不禁更是气愤!
暮色更深沉了,一群水鸟自林内飞了出来,在沙滩上空来回地飞着。
两个人只是互相地对望着。
瞿涛身形晃动之间,已荡出了四步之外,边瘦桐也稳扎地向前逼近了两步,然后二人遥遥地转了半个圈子。
江风呼呼地吹过来,卷动着二人身上的衣服。
二人都知道,这一会合,也就是决定胜负的一击,他们必须把四周上下任何一个方向的进退空隙都考虑周到,以为自己留下退步。
瞿涛忽然一声狂笑道:“可恨的水鸟,绕花了老夫的眼睛!”
边瘦桐冷冷一笑,目光盯着他,丝毫也不敢放松。
西北风瞿涛右手大袖一挥,扬起了漫天的飞沙,他那巨大的身形,忽然腾了起来。
在灰沙迷漫中,他落在了边瘦桐的身边,右手正面猛击而出!
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乾坤十三掌”的第七式——“清风送伞”,五指指尖上,全含着内气真劲,这一掌直向着边瘦桐面门之上猛击了过去!
可是他的掌风向外一送,边瘦桐早已由风力中识得了先机,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仰。
这是他一式败中取胜的绝招,对付像西北风瞿涛这样的高手,只能用险取胜!
在他一倒的霎那之间,他已把贯注在右臂上无比的劲力,传透到五指尖上,想用“巨灵金刚掌力”,拚着耗费五年的精血,和对方一较高下。
就在他掌力透指欲出的当儿,忽然看见眼前金光一闪,无数金星,直向着自己头上飞来!
边瘦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此紧要的生死关头,想不到竟会有第三者,伺机对自己下此毒手,难免要“顾彼失此”了。
所来的暗器,显然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来的,边瘦桐全身上下,都在暗器笼罩之下。
他恨到了极点,右足猛地一踹地面,正要把掌力改向当空暗器打去。就在这时,却听到了沙雾中的瞿涛已发出了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打!”
这丑老头儿,竟自旋身侧掌,一掌推向当空,呼的一声,当空飞来的那一掌暗器,全被他这种沉实的掌力,击得倒飞了起来。
二人各自反弹出丈许以外,同时偏头望去,只见半山之上,有一个瘦长的人影一闪,直向林内隐去!
西北风瞿涛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想不到,竟会有人暗算于你,老夫岂能容他逃走?”说着足尖一点地面,直向山石之上纵去!
边瘦桐更是憎恨来人无耻,一心想看看到底是谁,当时双掌一错,施出“龙行乙式穿手掌”,把身子拔起了足足有六丈高下。然后足尖一点崖上的乱石,二次又把身子腾起来。目光之中,已窥见那人背影,是一个枯瘦的黄衫老人,只是却无法看见他的正面。
这时,西北风瞿涛却已如同星丸跳掷似地扑到了那人身后。
可是这黄衣老人,却也并非弱者。就在双强合扑之下,只见他足尖向前一踢,施出了一招“犀牛望月”,右掌向后一挥,“哧”一声,再次打出了一掌金钱镖。这一掌金钱镖一出手就像是旱地里的蝗虫一般,一窝蜂地直向着瞿涛全身上下打去。
瞿涛大袖一挥,正面的金钱,全数扫落。
可是由于距离太近,对方所发的暗器,为数又是如此之多,他顾上却不能顾下。这位老爷子,生就的火牛脾气,只听他大吼一声,右足向后一踹!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足踹之处,乃是一块凸出的危石,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
那块山石,如何吃得住他这种猛力,顿时飞了出去!
瞿涛本人,当时正是倒仰之势,当他发现危险时,已来不及自救了。
眼看着他那巨大的身子,直向山涧之中坠落下去!
这石涧壁上,嵯生着无数的怪石。瞿涛的身子休说落到涧底,就是途中碰上一块山石,也休想能留得一个全尸。
一旁的边瘦桐见状大吃了一惊,事故已险不及待。这时候想拉他一把已是不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边瘦桐一拉腰带上的飞索套子,抖手把一卷皮绳打了出去。
这种飞索,乃是江湖人物时刻不能离身的玩意儿,多在登山涉涧攀援之时所用。
边瘦桐在急切问,打出了这卷皮绳,皮绳的一头紧拉在手中,另一头带着长啸,就像是一条极为细长的怪蛇一般,直向着瞿涛坠落的身子飞去。
瞿涛不慎失足,自忖非死不可。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危急的一瞬间,边瘦桐竟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当时腹部向上一挺,硬硬地弹起了三尺上下,正好迎着飞来的皮绳。
这位技艺超群的怪老人,发出了一声怪啸,只见他右手一分,已抓住了皮绳的梢头。
随着边瘦桐一扯之势,他那巨大的身子,霍地倒窜而起,就像是一只穿云的燕子一般,直向峭壁之上落去!
这时,山涧下发出了一声大响,石屑纷飞,山摇地动,敢情是那块被他踏落的大石,落了下去!
西北风瞿涛身子向壁上一贴,活像是一只大蝙蝠一般,已把身子紧粘在壁上。
这老头儿一生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头向着边瘦桐看了一眼,这一眼,已把这位仗义救助自己的恩人,铭记心内!
边瘦桐在救助瞿涛的同时,发现那暗算自己的黄衣老人正向崖上纵扑如飞地窜去。
他恨到了极处,口中叱了声:“打!”左手拇食二指微微一捻,把藏在指缝内的一粒金丸打了出去!
这枚红线金丸,发出了“丝”的一声,化作一线金光,一闪即失。
那前行的黄衣老人,不由得猛然向前一跄,口中“哦”了一声,随即连爬带纵而去!
边瘦桐本想追下去,可见瞿涛尚在生死之间,只得回过头来,先照顾瞿涛要紧!
这个怪老人,惊魂乍定之下,竟在峭壁绝崖之间,施展出“翻滚云石”的绝高功夫。
只听见一片沙沙之声,他已翻游到了边瘦桐足下,足尖一点石壁,轻飘飘地落在了边瘦桐身前。
他那张丑脸上,露出了一片红晕,慨然叹道:“边兄弟,你是我瞿涛的救命恩人,我们前嫌一笔勾消了!”说着紧紧地握住边瘦桐的手,用力地晃了一晃!
边瘦桐由他那激动的目光中,已体会出他热诚的含意,不禁甚是惊喜,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一只大手,也摇撼了一下。
西北风瞿涛咬牙切齿地道:“那老杂毛莫非跑了不成?”
边瘦桐冷哼了一声道:“他已中了我的红线金丸,逃走只怕不易,我们追他下去!”
瞿涛一声狞笑道:“在巫山之内,他还能逃跑么?随我来!”
说着身形向上一纵,已用肘腕贴在了山石之上,一路向上游去!
边瘦桐见他竟是以“壁虎游墙”的轻功,向上攀游,不禁暗暗心惊。
因为这种峭壁绝壑,一不小心,就有粉身碎骨之险。
可是这瞿涛才得生机,竟丝毫也不把生命看在眼中。他身上如无极为超人的功力,焉能如此施展?
边瘦桐不禁把对方深深敬佩于心,相形之下,自己又怎能后人?他随即吸了一口长气,强提着丹田真气,以手心足心之力,向石壁一粘,施展出难得一试的“大扒虎”。
只听得一片窸窸窣窣之声,已随在瞿涛之后,直向峭壁之上游了上去!
二人上升了有十丈左右,才至绝顶。
西北风瞿涛身形一起,已飘落顶上。
边瘦桐也腾身而上。
这时,瞿涛对于这个年轻人,已是丝毫也不敢再存轻视了。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冷冷笑道:“那老儿插翅难逃!这附近山势,老夫了如指掌,此处能存身的,只有两个地方,小兄弟,你随我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见眼前峭壁悬崖,石质光秃,寸草不生,不像后山那么林木苍郁,确是没有一处好藏身的,当时点了点头道:“前辈请小心才是!”
瞿涛发出了一声冷笑,展开身形,起落纵跃,有如星飞斗移,一霎时,已绕过了眼前这片绝险之地。
边瘦桐也自展开身形,以“凌虚渡波”的轻功,倏起倏落,如同狂风吹絮一般,紧随在瞿涛身后!
不多会儿,瞿涛站定了身子,眼前是一片生在岩上的竹子。边瘦桐正要扑过去,瞿涛以一手拦阻道:“且慢,这厮可能就在其中!”
说到此,一声大吼,右掌霍地向前一推,发出了“喀喳”一声大响!
那一片十数棵巨竹,全数摇晃起来,一时枝飞叶扬,惊起了一群飞鸟。
瞿涛后退了一步道:“怪哉,这厮莫非没有藏在此处不成?”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还不能找到那个人,那么天一黑,也就无法再找了。
边瘦桐也甚为愤怒,冷然道:“前辈不是说,还有一处可以藏身么?”
瞿涛冷哼一声道:“那厮的脚程,莫非比我们还快么?”
才说到此,忽见一块巨石,约有水缸大小,竟悠悠夹着无比劲风,直向二人当头砸了下来。
二人同时惊觉,各自道了一声:“小心!”一左一右,霍地向两旁一滚一闪,那巨石撞在崖壁之上,发出了震天价一声巨响。一时石破天惊,山摇地动,石屑纷飞,声势好不吓人!
二人幸亏躲得快,没有罹难;否则简直就不堪设想了。他二人惊怒之下,各自发出了一声怒吼,不约而同地向岭上翻去!
瞿涛对这一片地形,了若指掌。
他身子滚翻之间,已跃至一条岔道口上。忽然看见岔道上有人影一闪,当时怒叱了一声:“哪里走?”
他身上没有带暗器,顺手在壁上抓了把碎石,口中叱了声:“打!”右手一扬,把这一掌碎石打了出去!
但前行之人,这时已隐入石后。边瘦桐随后来到,恨声问道:“发现那老贼了么?”
瞿涛怪笑了一声,手指前方道:“这厮就在此处,他跑不了的!”
边瘦桐一声冷笑,一抬腕,已把背后长剑撤出,正要纵身而上,忽听得前面一声哑笑道:“住手!”
瞿涛和边瘦桐同时一惊,二人注目前方,却见那方大石之上,站有一人,暮色中可以辨出,正是那个黄衫老人。
这人瘦高的身材,发挽道结,衣衫、神态相当狼狈。
他哑着嗓音道:“姓边的,你还认识贫道么?”
边瘦桐细一注视,才认出了这人正是杀害雪老的青须客雪亦赤,不禁大怒,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你这老贼,此番看你往哪里逃走?”
说着正要腾身,青须客一声怪笑道:“不许动!”
边瘦桐不由一怔,正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青须客右手一抓,自石后提起一物。注目之下,才发现是一个人,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子,长长的鬓发,白皙的皮肤,此时看来好似已昏了过去。
她身上挂着一圈圈山藤,衣衫已有多处破裂,隐隐现出粉腕玉股。
边瘦桐和瞿涛同时一惊。瞿涛怒道:“老儿,这是谁?”
青须客狞笑一声,看他一眼道:“你自然是不认识,驼子,这其中本没有你的事,你却要多事,贫道和你这一段梁子,算是结定了!”
瞿涛乱发耸耸欲立,连声怪笑。他内心已把这人恨之入骨,只是不明白这是一段什么事,这女人又是谁?
边瘦桐见他提起了那个少女,当时一惊,冷笑了一声,道:“无耻道人,你要如何?”
青须客一声哑笑,道:“小子,你还不知道?我手里这个姑娘,也就是你的命,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谁只要上前一步,我可要把她摔下去,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目现血光,口中发出阴森的笑声。
边瘦桐咬牙道:“是雪用梅姑娘?”
青须客冷笑道:“自然是她,何必多问?”
边瘦桐气得身子发抖,咬牙道:“好卑鄙的伎俩,你要把她怎么样?”
青须客嘿嘿笑道:“她是贫道一个小辈,我又能如何她?只是你们要逼我,我也只好在她身上下毒手了!”
瞿涛一声厉吼,道:“你敢!”身子正要腾上去,却被边瘦桐一把拉住了。
瞿涛冷笑道:“莫非我们就被他要挟住了么?”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这姑娘乃是我的一个恩人……”
瞿涛瞪口大声道:“道人,你敢伤无辜?”
青须客哈哈笑道:“我怎么不敢?”
他高高举起雪用梅姑娘,作势要向涧下摔去。
边瘦桐大声道:“不可如此!”
青须客嘻嘻一笑道:“怎么样,总有人会着急的!”说着他竟坐了下来,嘻嘻笑道:
“现在我们不妨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瞿涛见边瘦桐如此,不禁心中微动,想到这个姑娘必定和他有着极深的渊源。退一步想,即使这姑娘与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也万无眼看对方残害而不管之理!
他回过头,望着边瘦桐冷笑道:“小兄弟,你的意思怎么办?”
边瘦桐使个眼色道:“我们听他说些什么?”
青须客冷森森地笑道:“很简单,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咱们都坐着,一直等到天黑,那时候我走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瞿涛冷冷一笑,道:“你以为天黑了,我们就抓不住你了?”
青须客怪笑了一声,道:“我自有我的办法!第二个,由你们二人护送我下山上船;然后你们再回来打你们的,这两个办法,随你们挑选!”
瞿涛呵呵一笑道:“看来还是第一个办法舒服多了,我们就照第一个办法办吧!”
说着暗中向边瘦桐施了个眼色。
边瘦桐知道他必有用意,当时冷笑一声,坐下来道:“那我们就等到天黑再说吧!”
青须客嘿嘿笑道:“我可是把话说在头里,你们只要敢上来,我可就立刻摔死这个贱人!”
边瘦桐冷然道:“雪亦赤,你的做法太可卑了,竟连一个后辈也容不得!你就是躲过了今天,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青须客狞笑道:“错过了今夜,我还不放过你呢!”
说着,他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大腿,怒容满面地道:“我两次在你手下吃亏,第三次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不妨让你多活几天!”
边瘦桐见他一只手捏着腿上,看起来似有血迹,知道定是方才被自己红线金丸所伤,顿时心生一计,笑了笑道:“我那红线金丸之上喂有奇毒,两个时辰之内,如不救治,可就要见血封喉,你的死期到了!”
青须客被他这一句话吓了一跳,脸色蓦地一变,却又怪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边瘦桐面色一凛,道:“信不信由你,这可是你自作聪明的报应!”
青须客不禁面色一变,恨声道:“那么也好,现在你快把解药送上来!”
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举起一手,置于雪用梅头上,狞笑道:“快,否则我会打死她的!”
边瘦桐冷笑道:“不必如此,我给你就是!”说着缓缓探手入怀。青须客目光闪闪道:“你要是闹鬼,可是要后悔不及的!”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你放心!”说着向瞿涛看了一眼,瞿涛已明白了他的用心。
说着,边瘦桐已抽出手来,他掌心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青须客一声叱道:“且慢,我自己来拿!”
边瘦桐缓缓前行了一步,伸出手来,青须客嘻嘻一笑,一只手提起了雪用梅,慢慢地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边瘦桐冷笑道:“你太过小心了!”
青须客阴森森地道:“对付你们两个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时他已站在了边瘦桐面前,目光却斜视着瞿涛,冷冷地道:“你不要想坏主意,行不通的!我只要一举手,这姑娘就会被摔到涧下,粉身碎骨!”
说着他伸出二指,迅速自边瘦桐掌心之上,把那小瓶子拿了起来。就在他拿瓶的当儿,忽然看见对方指缝之内,似有两粒极小的金色东西,不由心中一惊。当时抽身而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边瘦桐五指一抖,两线细若游丝的金光,只一闪,已击中了青须客双目。
青须客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负痛之下,用力一甩,要把手上的雪用梅扔出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瞿涛,一阵风似地扑到了他的身边,那蒲扇似的大手,霍地向青须客肩头上一拍,青须客的手就垂下了。
瞿涛一声狂笑道:“下去吧,老儿!”只见他左手向下一捋,把雪用梅姑娘抢在了手中,同时右手向外平着一送。
青须客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飞起了足有三四丈高,直向涧内落去!
这时,边瘦桐已从瞿涛手中接过了雪用梅!
大概是被青须客封闭穴道时间太久了,她的整个脸,都已成了灰白的颜色。
西北风瞿涛笑着拍了边瘦桐一下道:“小兄弟,不要紧,她死不了的!”
边瘦桐分开二指,作剪刀状,把她身上藤索一根根的剪断,让她舒展一下身子。
只是她身上的衣裙,都已碎成片状,整个玉体,若隐若现。边瘦桐小心翼翼,唯恐触摸着她。
瞿涛看在眼中,不禁微微笑道:“兄弟,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这些?”
边瘦桐惭愧地叹息了一声,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姑娘个性倔强,守身如玉,我怎好……”
瞿涛目放奇光,道:“你错了,我辈人物,行人处事,只在立心纯正,则不拘小节。
这位姑娘如非兄弟你舍命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到了这个时候,你何必顾忌这些小节!”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当下愧道:“前辈所说极是……”说着双手把她托在臂中,不禁皱眉道:“只是我可如何处置她呢?这地方……”
西北风瞿涛点了点头道:“舍下离此不远,边兄弟,你先同着这位姑娘到我那里小住几天如何?”
边瘦桐关心雪用梅的安危,见她解开穴后甚久,仍未苏醒过来,不禁甚为焦急。这时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道:“这样岂不大打搅前辈了?”
瞿涛摇头笑道:“不要客气!”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道:“边兄弟,舍下此刻住有两位朋友,你们见面必定认识……”
说着一双眸子,注定着瘦桐,沉声道:“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们见面之后,不可冲动,凡事要给我这老哥哥留一个面子才好?”
边瘦桐一怔道:“这两位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瞿涛一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要是他们不看你老的面子,向我动手,又将如何?”
瞿涛怔了一下,进道:“不会的!”他叹了一声道:“仇恨往往是由于误解而生成的。我那一双朋友,有我负责,咱走吧!”
边瘦桐略一犹豫,点头一笑道:“好,万一你的朋友是我不齿之人,我可是转身就走,前辈你可不要阻拦我啊!”
瞿涛哑声笑道:“你放心,我瞿涛生平所交,全是铁骨铮铮、肝胆相照的朋友,没有一个败类!”说着率先前行。
这时,边瘦桐手捧玉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忽然,他觉得雪用梅动了一下,只见她秀眉微蹙,樱唇半启,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模样。
边瘦桐低下头,轻轻唤了声:“雪姑娘!你醒了么?”
雪用梅忽然睁开了眸子,她惊讶地向着边瘦桐面上望了望,全身一阵颤抖,似作势要坐起来。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姑娘,你身子不方便,暂时还是不要动的好!”
雪用梅这时似乎才看清了是什么人抱着她,眸子忽然一红,道:“边大哥!是你……”
边瘦桐凄然道:“姑娘,一切我都知道了,青须客已得到了应得的报应。你因为被他闭穴过久,现在还不宜多说话!”
雪用梅微微点了点头,流出了两行热泪,她注视着边瘦桐,痴痴地道:“太……晚了……爹爹已死了……边大哥你……”
边瘦桐只觉得心如刀割,也不禁淌下泪水,他讷讷地道:“这都怪我,我回来得太晚了。”
雪用梅闻言又自抽搐起来,边瘦桐只得好言安慰了一番。说话之间,足下并未停止前行,遥遥随着瞿涛走在山路上。
雪用梅哭了一阵,夜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不少。她用手臂擦着脸上的泪,道:“现在,是上哪里去呢?”
边瘦桐坦然地笑了笑,道:“去一位前辈家里,这位前辈也可以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雪用梅在他说话时,那双剪水的瞳子,深情的注视着他,忽然感觉到一些温暖……
多少日子以来,她偷偷地爱着这个人,她为他不知生过多少气,流过多少泪,她恨他薄情,目中无人……可是这些感觉,使得她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人。现在,怎么能令人相信,自己竟会睡在他的怀里?这难道是真的?
在悲痛的平静里,她体会到这些温馨,益发觉得它的可爱、珍贵!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禁玉面绯红,抖动了一下道:“大哥,我……”
边瘦桐温柔地道:“你再忍耐一下,就快要到了!”
雪用梅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子,怎能见人呢?你快放下我来吧!”
边瘦桐再一看她的身上,确实不雅,当下忙站住脚,剑眉一颦道:“你先披一下我的衣裳……”说着把自己一件外衣脱下来,覆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前面的瞿涛回头道:“姑娘不必多虑,我家里有一位女客,衣物甚多,那姑娘身材和姑娘你也差不多,到家后就有衣穿了!”
雪用梅倚在边瘦桐身后,羞道:“就是这个人么?”
边瘦桐点头道:“这位前辈是一个了不起的侠客,武技比我高出十倍!”
前面的瞿涛闻言,哈哈大笑道:“边兄弟,你不要挖苦我了,咱们俩还不知谁行谁不行呢!”
边瘦桐一笑道:“前辈单手对我,不分胜负,如用双手,我只怕早已落败了!”
瞿涛冷哼了一声道:“虽是单手,但功力较双手并不逊色,你能接下我的乾坤一十三掌,就令我佩服。莫怪小苇子不是你的对手了,他自己技不如人,又怪谁来?”
边瘦桐一怔,道:“小苇又是何人?”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到时你自会认识,我如能为你们双方化解一下,化干戈为玉帛,倒真是功德一件了!”说着身形加快,起伏于山石之间,就像是一股青烟似的,刹时间已无踪影。
边瘦桐身形微微下蹲道:“姑娘,让我背着你,咱们快走吧!”
雪用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边瘦桐才觉得背上一软,知道她已伏身其上。他初次接触到女人身体,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发热。当时勉强定下心来,分出一腕,轻轻托住姑娘玉体,这才展开轻身提纵功夫,一路起伏纵跃,向瞿涛去路紧紧追赶!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巫山后岭。
只见眼前全是些奇花异草,松柏成列,蔚然成荫,虽是地处深山之中,但也可以看出,这是一处绝美的地方。
就在这些花树的后面,耸立着一座白色的石楼。远远望去,就像是立在花山里的一座白玉牌坊,令人望而生爱。
边瘦桐不由停住脚步,他心中正怀疑,瞿涛难道会住在这里?就见石楼内,遥遥走出一个高大的人来,正是瞿涛,他手上还拿着几件衣服,远远地向二人笑道:“嘉客临门,快请、快请!”
边瘦桐忙把用梅放了下来,这时瞿涛已笑着走了过来。
雪用梅裣衽为礼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瞿涛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这衣服,你暂且穿一下!”说着把手上一件紫绸衣服递过来,用梅称谢接过,退至一边。瞿涛拉住边瘦桐一手,笑道:“我那二位朋友,到后山散步去了,大概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本想要他们二人出迎,现在只好等他二人回来惊奇一下了!”
边瘦桐闻言,向瞿涛欠身笑道:“前辈不必太客气,我二人歇息一日,也就该走了!”
瞿涛呵呵一笑道:“既来了,总要住上些时日再走才是!”说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我带你们进去!”
这时,雪用梅已自石后走出。她换上了那身衣服,步履姗姗地走过来。
瞿涛道:“姑娘,还合身么?”
雪用梅红着脸点点头,道:“这是哪位姐姐的衣服,怎么身材竟和我差不多呢?”
瞿涛一笑道:“我正要与二位引见,不意我那两位朋友,在后山散步未归,想必也该回来了!”
说着三人已步入石楼,边、雪二人俱不禁有些惊讶,他们没有想到,在这孤岭绝峰处,竟会有一处如此美妙绝伦的建筑,那些盛开的奇花,把二人的眼睛看花了。
石楼下的一排走廊上,排列着两列花盆,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肺,令人顿生安适之感!
边瘦桐不禁暗中叹息了一声,想到自己,萍踪江湖,至今仍不能脱离苦海仇渊,哪里能比得上这丑人瞿涛?
试想他住在这地方,该是多么适意和享受,似乎早已跳出了乱嚣的俗世,而履乐园静土。
想到此,不由面上现出感慨之色。
那瞿涛望着他呵呵一笑,道:“兄弟,你不要羡慕我,我丑了、老了,没有人要我了!”说着发出了一阵凄凉的笑声。
他抬起了一只手,向外指了一下道:“陪伴我的,只有这座坟。我是一个孤单的丑老人,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二人顺其手指处望去,俱不禁吃了一惊,暮色中,他们看见一圆形隆起的石坟,坟前立有一方高大的石碑。
二人不由得愣住了,边瘦桐肃然道:“瞿前辈莫非是在此守灵么?”
瞿涛哑声笑道:“数十年都过去了,何来守灵一说。不过,我这个人生性孤独,只配在山野里住住就是了!”说着转身推开一扇门,现出一间颇为宽畅的房间。
边瘦桐道:“打搅了!”遂和用梅步入室内。瞿涛呵呵笑道:“贵客临门,我却无什么好东西招待,请二位稍候,我去端两杯清茶来!”
边瘦桐忙道:“前辈不必客气!”
瞿涛已推门而出。雪用梅抬头看了边瘦桐一眼,不禁双目一红道:“大哥!想不到还能见到你!”说着竟情不自禁地籁籁淌下泪来。
边瘦桐叹道:“姑娘不要伤心了,那恶道已死,也算是为令尊报仇了!”
雪用梅只是低头抽泣不已。边瘦桐不由走近她,以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道:“姑娘!这都怪我来晚了,从今以后,我当视你为妹,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以此来告慰令尊在天之灵!”
雪用梅不觉身形一软,竟自趴在了边瘦桐身上,痛哭失声。
这时,瞿涛忽然推门而入。双方都不由一怔,边瘦桐很尴尬地笑道:“姑娘!瞿前辈来了!”
雪用梅粉面通红地低着头,一面擦着脸上的泪,一面凄声道:“前辈不要笑我,我实在是……”说着又自痛哭起来。
瞿涛很是同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哭一哭也好!”
他悄悄走到了边瘦桐身边,道:“我那两位朋友回来啦,正在换衣!”
边瘦桐怔了一下,想起瞿涛前言,不由道:“前辈可否把令友的大名先行告知,也好令我心中略有一个准备!”
瞿涛摇头一笑道:“这倒用不着,我那朋友,也和你一样,事先也不知道你是谁,你们双方都要看我的面子,要保持风度,互相言归于好才是!”
边瘦桐不由剑眉微皱,微微生起疑来。因为自己仇人太多,而对方又多是一些穷凶极恶者,如何轻而言好!想到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时,就闻门外一人大声笑道:“大哥,贵客在这间房中么?”
边瘦桐不由一惊,因这人口音太熟了,正要闪避,瞿涛却已答应道:“正是,快请进吧!”
雪用梅不好再哭了,她匆匆抬起头来,用手巾揩着眼睛。
门外那人笑道:“萧某失礼了!”说着门已推了开来,现出了身着豹皮背心、长身壮健的萧苇!
他的目光几乎和边瘦桐同时接触到一块,两个人都不禁“哦”了一声,微微一呆。
顿时,萧苇一张脸变得通红。
他霍地转过身来,怒视瞿涛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西北风瞿涛也似微微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搓揉着一双大手,笑道:“小苇子,你先不要动气……”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大哥,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听从你,唯独这一件事,恕我不便服从!”
他转过脸,对边瘦桐冷然抱拳,道:“边兄,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边瘦桐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是自己的大敌之一萧苇。
此时此刻,再加上这种见面的方式,确是令人感到太突然、太不好意思了。
他鼻中哼了一声,抱拳道:“萧兄,久违了!”
萧苇双瞳精光四射,面色阴沉地道:“赤城岛在边兄铁掌之下,已经土崩瓦解……”
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一挑拇指道:“边兄,你实在是最照顾我的一个人,只恨我这双眸子瞎了;否则我又怎会把你带到岛上,并和我拜兄为你去掉了身上的毒蛊!”
他冷冷一笑道:“边兄,你真是知恩必报啊!”
这一番挖苦之言,确是令人感到有无地自容之窘,可是红线金丸边瘦桐却并不在意。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边某一生行事,只问是非,从不受私情左右,萧兄你多包涵才是!”
萧苇后退了一步,道:“私情,好动听的词儿!边瘦桐,你可知赤城岛上,流下了我多少的血汗?我岂能与你甘休!”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不会甘心的!”
晴空一羽萧苇狞笑道:“今日你来得正好,倒免得我四处去找你了!”说着面色一沉道:“我们不妨外面一谈,免得坏了主人的清静!”
边瘦桐目光一扫瞿涛,道:“前辈,请恕我失礼了!”
说着就要举步而出,却被西北风瞿涛横身阻住。这丑老人面色一沉,看着萧苇道:
“小苇子,你怎可如此无信?”
萧苇冷笑道:“这件事,恕难照办!走吧,姓边的!”说着转身就走。
瞿涛忽地一声大笑,他那巨大的身子,就像一阵狂风似地,落在了萧苇的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萧苇,道:“小苇子,这个面子,你要卖给我!”
萧苇用手一搪,纵出室外,宏声道:“大哥,恕我无礼!”
瞿涛想不到萧苇如此任性,不由呆了一下。
边瘦桐见状,冷冷一笑,正要步出室外,却被瞿涛抓住了他一只手,道:“兄弟,你要手下留情!”
边瘦桐一笑道:“前辈放心,我不见得是他对手!”说着纵出室外。
雪用梅不认识萧苇,对他们因何结仇的经过也不知道,这时见状,惊慌地跟出室外。
瞿涛望着她道:“姑娘,你放心,我会注意他们的!”雪用梅望着他点了点头。
这时,萧、边二人已步入院中,晴空一羽萧苇见瘦桐随后而来,站定了脚步,冷哼了一声,道:“边兄不必客气,今日一会,也就是我们争生死的时候,有你没有我,有我没有你!”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笑道:“有这么大的仇恨么?”
萧苇冷冷地道:“少废话!随我来!”说着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一边的草地落去。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萧苇,莫非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说着他身子跟踪而起,直逼萧苇身后。
边瘦桐身子方自往草地上一落,萧苇倏地一个转身,只见他双掌霍地一分,分左右直向着边瘦桐两肋上猛然插了过来。
边瘦桐对于萧苇为人,一向是极为钦佩的。他知道此人身手了得,上次自己胜他,实属侥幸;如今他必又苦练了这些时日,胜负确实难说。这时见对方双掌打到,忙用“野马分鬃”的手法,亮开架式。他身子斜着向前一欺,一出手就是新近自瞿涛处学来的“乾坤一十三掌”。
只见他双手向当空一扬,叱了一声:“打!”
指尖一扬,掌心一吐,充沛的内力已自掌内发了出来,直逼边瘦桐“穴海”!
这乾坤一十三掌,每一掌势都间杂着充沛的真力,以气卸力、以力驾势、以势演形、以形逐影、以影映力,最后还是落在一个“力”字上。这种掌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神奇得令人莫测高深,实在是难以对付得很!
萧苇为雪昔日之恨,再加上瞿涛热心相授,亲身喂招,所以进步得十分神迅。
这时,他和边瘦桐一动上手,自是施出了全身功力,哪里会丝毫留情!
他的掌式一撒,边瘦桐已觉出有异。
萧苇向前一逼,双手直插而下。边瘦桐身子蓦地向后一仰,萧苇足尖在草地上一点,飞腾了过去!他的身子霍地向下一落,已到了边瘦桐身后。
这位逞雄南海的少年奇人,决心要把对方败在手掌之下,所以下手是真够狠的!
只听他口中叱一声:“中”,整个身子向前一塌,双掌之上有如旋风似地,卷起了两股风柱,直向边瘦桐腰肾之上打了过来。
这式子与方才的仍是一个式子,只是方才是虚,此刻是实罢了。
他掌力霍地一吐,这一式“怒打南山”算是用实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觉得双耳“嗡”的一声,全身血脉由于受了气息的震动,突然一阵发涨。
他长吸了一口真力,往丹田一压,这才定住了全身膨胀的血浪。紧跟着他身子向后一拧,用“大摔碑手”的功夫,两只手直向萧苇来犯的双腕之上撩去!
这一手,也够厉害的!
萧苇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这时候,不容许他再考虑,只见他双足用力地向后一蹬,猛地窜了出去。
可是边瘦桐的双掌,却撩着他的衣边扫了过去,充沛的力量,几乎使得萧苇摇摇欲倒!
萧苇身一落地,二次扑身而上。
这时候,西北风瞿涛却如同一股旋风似地,陡然间自天而降。
他身形一落,分手拦住萧苇道:“小苇子,算了吧!”
萧苇这时已气红了眼睛,他忿忿地道:“大哥,你怎么反帮着他了?”
瞿涛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小苇子!这位边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萧苇鼻中哼一声道:“难怪呢!可是他却是我的仇人!”
瞿涛一拉手道:“我想你二人还是冲着我这张薄面,和好了吧!”
萧苇一道狂笑道:“这也简单,只要他胜得过我的乾坤一十三掌!”
瞿涛微微一笑道:“小苇子,我已经试过了,算了吧!”
晴空一羽萧苇一脸悻悻之色,走到一边,仰望着当空的云海!
西北风瞿涛呵呵一笑道:“世上仇恨,大多是争一时气愤。年轻人应该有容人的雅量,你二人皆是当今天下少有人物,如能拉手言欢,何幸如哉!”
他走上几步,道:“来!来!来!看在老夫这一张脸上,你们捐弃前嫌,作个朋友如何?”说着拉起了边瘦桐的一只手。边瘦桐微微一怔,遂即宽容地一笑,道:“只要萧兄有意,我是求之不得的!”
这时,萧苇却面对云海,不哼一声。
瞿涛拉着边瘦桐,走到萧苇身边,萧苇仍是直立不动,瞿涛一笑道:“小苇子,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
才说到此,萧苇猛地转过身来,脸色极为难看地道:“大哥,你也太强人所难了!”
说着冷冷一笑道:“我萧苇生就一副恩怨分明的脾气,大哥不必强自与我们说合……”他向着边瘦桐抱拳道:“我与边兄,迟早还会有相会之时,是恩是怨,那时再作一个了断吧!”
他脸色通红,转过身子,对着瞿涛拱手说道:“大哥,请恕小弟告辞了!天下事本就是难以两全的,我想大哥你定能了解我的心情,再见了!”说着猛地转身而去。
瞿涛不由呆了一下,叫道:“小苇……”
萧苇转过身来,叹了一声道:“请妥为照顾车姑娘,大哥对我有深恩,我没齿难忘!”说着倏转身,迎着东方的霞光,倏起倏落,一路飞纵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