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砥中漠然凝视着苍穹,聚含在眉宇问的煞意,渐渐地淡了。
一抹冷肃的苦笑自嘴角浮起,他喃喃地道:“这是逼得我如此……”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手中的短剑上。
像一泓秋水似的,晶莹的光芒不断流动,剑刃上一点血痕都没有。
他曲指一弹,剑刃一颤,流滟波动,发出一声龙吟似的轻响。
“好剑!”他不由轻赞了一声。
回剑入鞘,他只见剑鞘上有白玉雕成的浮像,两个篆字显明地刻在上面。
“白冷——”他哦了一声。
石砥中忖道:“原来与绿漪、蓝泓两剑一起铸成的白冷剑就是这柄,只不知那脸色苍白的少女是谁?竟然拥有这柄宝剑。”
他这时才回过头去,却见到那少女已经昏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一头柔软的秀发,正自披散地洒在雪地上。
他身形一动,跃到那少女身后,将她上身托起。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雪,嘴唇抿得紧紧的,双眉微蹙,像似有无限忧郁般的。
石砥中叹道:“像她这种黛绿年华,正当愉快地享受青春之际.她又有何忧愁?看她的身体单薄,显然是抱病在身。”
他将短剑放在地上,两指搭在她的脉门之处,好一会才放开手来。
他惊诧地忖道:“这少女好怪,脉博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却又微弱无比,似有似无,她到底身罹何病”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微带愁容的脸上,一阵阵隐约的幽香冲入鼻中,使得他不由缓缓移过头去。
“糟糕!这该怎么办?”
他暗暗叫苦道:“不知道她害的是什么病?又不知她来至何方?甚至连她姓名也都不知道,我该怎样才好?”
他想遍了自己昔日所读的医经,也都没有想出什么病会有这种征象。
“中毒?”思绪急转,突地想到这两个字,不由自己也吓得一跳。
石砥中凝神一看,却发觉那少女呼吸甚是均匀,脸上也没有黑色缭绕,显然并不是中毒。
“咦!”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又瘦又白的少女微蹙双眉间。
他只见她眉心一条长长的青筋,浮现苍白的皮肤下,直达额顶,为黑发所掩。
刹那之间,他全身大震,脱口道:“原来她有阴脉在身!”
敢情他幼时曾听自己父亲说过,天下有些人具有“五阴绝脉”。
这等人都是聪颖无比,但不能永寿,仅仅能活上十五岁便会夭折,平时更不能用力,过分用力则会昏迷不醒……
所以,这种人是根本不能学习武功的。
他这才恍然为何这少女如此清瘦苍白。
望着那弯弯的柳眉和那娇小的樱唇,他不禁怜惜地忖道:“唉!为何你甘愿冒着死亡的危险,而奔上华山去?今日若非我路过此处,你还有活命?”
阳光自高耸的山峦后,斜斜地投射过来,照着雪地上鲜艳的血迹。
石砥中左右一看,只见到几匹马在一起,却没有见到自己那匹赤兔汗血马。
他想了想道:“还是先把她送到旅店,请个大夫看看,是不是五阴绝脉之症,否则任由她一直昏迷下去还得了?”
他嘬唇一呼,红马一声长嘶,自老远飞奔过来。
石砥中摸摸自己左肩,已觉得那被桑左击中之处仍自火辣辣的。
他自嘲地忖道:“若非我是毒人,这一掌之中所凝聚的巨毒,便可以要我的命,但我却还是活不了半年之久。”
直到这时,他还是对于自己是否毒人之事,犹疑不定,摸不清楚。
他将白冷剑放入怀中,然后抱起那少女,跨上了红马。
但是他想了想,又驰马过去,将那匹乌骓马牵在手里才纵马而去,凛飒的风自幽谷里吹来,吹起她长长的秀发。
石砥中将那少女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又将自己的外袍解开。把她的头发藏在自己的袍里。
阵阵幽香随风扑进鼻来,他的思潮被这清馨的幽香带得很远很远。
远得越过了长城,直到茫茫的大漠中……
但是他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那毕竟只是一种幻想,他是已远离沙漠了。
驰过一排被积雪盖满的枯林,他已将高耸的群山抛在马后。
侧首回顾,那笔直干净石板铺成的山道上,有一块巨石,那正是往华山的通路。
石砥中仰首望了望藏在茫茫云雾里的华山,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记起当年父亲在华山争夺金戈玉戟的时候,曾经被凌虚慈航以华山镇山的“上清剑法”
击败。
他暗自忖道:“我倒要以天山‘冷梅剑法’与你们较量一下,要你们明了天山剑法并非不如‘上清剑法’!”
他不知华山派自从上代掌门凌虚慈航,被销金神掌闯入华山暗杀后,便已经没落了。
而华山派苦苦训练,赖以镇山的“正反北斗剑阵”却在他剑罡之下,毁于一旦。
置华山于身后,他又驰出约半里路,进入了一个城镇。
刚看到那个城镇,突有两骑如飞,自镇上疾驰而出,转眼便自身边掠过。
石砥中匆忙中一看,已见到那两人都是脸色白净,颔下三绺长髯,身穿灰色狐裘,骑着一样的黄鬃马,简直没有一点分别。
他咦了一声,不知这两人怎会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的惊讶之声也换得同样的惊讶,但是蹄声远去,他只疑惑地忖道:“怎么这人的声音如此熟悉?”
他缓缓驰进镇上,也没想出那熟悉的声音自己在何时曾经听过。
进得镇来,他很快便已看到一个客店。
“嗯!又是一个太白居!”他看到那客店门口挂着一块横匾。写了三个斗大的金字,旁边还有题字人的姓名。
他念了一声,道:“哦!原来这还是华山掌门所题的,看来这天枢道人写字还颇有功力!”
一个身着棉袄、缩着头的小二,堆起笑脸走了过来,道:“相公,您老住店哪!还是喝两盅解解寒……”
石砥中道:“你们可有干净上房……”
他说到这里,突地脸色大变,立刻自马上跳了下来。
那小二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道:“相公,您……”
石砥中道:“赶忙给我找个好房……”
他冲到客店门口,回头又道:“把这两匹马牵到后边去喂喂!”
那小二愣愣地站着,两眼望着石砥中的身形没入客店。
他一拍脑袋,道:“嘿!这公子爷敢情是带着妞儿,竟急成这个样子,连一会儿工夫都等不及了!”
石砥中冲进屋里,伸手抛出块银子在柜台上,道:“快找个上房给我!”
那坐在柜台的掌柜正在算账,被那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吓得一跳,忙一抬头,便看到石砥中抱着一个少女,神情紧张地望着自己。
他赶忙站了起来,道:“公子,你要上房?跟我来!”
石砥中跟着那掌柜的进房里,立刻便将那少女放在床上。
他对愣住了的掌柜道:“赶紧替我送一壶酒,还有一盆热水来!”
他待那掌柜走出房门,立即将外袍脱下,将白冷剑放在桌上,飞快地走到床前。
那少女双目紧闭,嘴唇已迹为紫黑色,双眉之间的青筋跳动得非常快,很清楚地浮现于肌肤之上。
他搓了搓手,忖道:“她全身都已经冰冷,显然阴脉之中的寒煞发作,这可能会使她很快死去,唉!我该怎样好?”
他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十指齐挥,连点那少女身上七十二大穴。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已听到店小二叫门之声,连忙又跑去将门开了。
那个小二将一壶酒和一盆热水放在桌上,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苗条身影,又望了望桌上的短剑,暗暗伸了仲舌头,就往屋外走去。
石砥中双手浸在盆里,捧点水洗了个脸。
他暗自忖道:“据说这五阴绝脉须要服用什么灵药,然后再以内力打通阴脉中硬化之处,清除蕴于体力的寒煞……”
他思绪电转,刹那之间,无数念头泛上心头,终于,他想起了身上的红火宝戒。
他欣然地将红火宝戒自怀中掏了出来,然后走到床边将那少女扶起。
他盘膝坐于床上,暗自道:“我也只好这样了,为了救她一命,不管什么避嫌不避嫌了!”
他将红火宝戒放在那少女丹田处,左掌贴着她顶心“百汇穴”,右手平贴她背心“命门穴”。
刹那之间,他闭目凝神,提起丹田真力,缓缓自掌心发出,攻入那少女体内。
时间悄悄地溜了过去,投射于窗口的阳光,渐渐淡了,也越来越长。
石砥中脸色泛白,头上涌出一滴滴的汗珠,身上散发一层淡淡的白雾……
那少女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但是嘴唇却已变得红润鲜艳,连她原本苍白的双颊,她都有了淡淡的红晕。
蓦地——
房门外一阵声响,有人在门外呼唤。
石砥中全身动都没动一下,仍自运功替那少女驱除体内阴煞之气。
“砰”地一声,房门的门闩从中折断,三个中年道人站在敞开的门口。
他们身穿灰色道袍,背插长剑,脸上满布寒霜地站在房门口。
当他们一看到屋内的情形,齐都脸色一变,惊骇无比地相互顾盼了一下。
当中那道人骇然道:“这人好深的内功,竟然已达返朴归真的绝顶地步。”
他脸色凝重地问道:“江湖上有哪个年轻人具有这种功力?元真师弟,你可知道?”
那被唤作元真的道人犹疑一下,答道:“江湖上顶尖年轻高手要数奇玉双星以及怒剑鬼斧风了,但是他们脾气古怪,绝不会容我们……”
他话声未了,另一个道人脸色大变,道:“师兄,你忘记一个人了,他可能是回天剑客!”
“石砥中——”
那当中的道人吓了一跳,道:“元幻,你可是说那狠辣毒绝,大破海外剑派的回天剑客!”
元幻点了点头,目光凛然望着盘膝坐于床上的石砥中。
那立在中间的元虚道人低声喝道:“走!咱们别惹上这魔头!”
元真伸手一把抓住元虚的大袖,道:“师兄,慢走!”
他指着桌上的那柄短剑,道:“你可认得那柄剑?”
元虚定神一看,脸色大变,道:“这是昨晚……”
元虚诧异地道:“那床上的女子,果然是前两晚到山上去偷盗‘七叶柴芝’的少女,只不知她身为海外剑派弟子,怎么会与回天剑客在一起。”
元真道:“师兄,我们该怎么……”
元虚道:“天容师叔他们不知追到哪里去了,现在——”
元幻道人肃然道:“依小弟我看来,那少女定是被师叔‘北斗剑阵’围住受伤,而被那石砥中救来此地疗伤,嘿!我等还以为是被采花贼迷住,带到这客店要强施暴力呢!”
元虚毅然道:“反正我们不知道那少年是否是石砥中,而那少女则是掌门下令擒拿之人,现在趁他运功之际,将他一并擒上山去。”
他跃进房门,脸色凝重地缓缓走向床前。
元幻和元真互相对望一眼,也跟随着走进屋里。
元真走到桌边,将桌上摆着的白冷剑拿在手上。
元虚左掌抚胸,神情肃穆地走到床前,只见那少女腹部摆着一颗大戒指,戒上镶着一颗比拇指还大的红宝石。
晶莹流转的光芒自宝石上放射出来,使得那少女身上都被那层宝光罩住。
元虚眼中显出惊奇的神色,他暗忖道:“这不是大内雁翎令牌命令七大门派,护送给幽灵大帝的红火宝戒?怎会到了这里?”
他眼光立刻闪过贪婪之色,伸手便将那颗红火宝戒拿了起来。
“哼!”石砥中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元虚只见那坐在床上的少年,浑身白雾缭绕,两道炯炯的神光似冷电寒芒,直射自己的心底。
他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元真和元幻走了过来,问道:“师兄,怎么啦?”
元虚定神一看,却见到石砥中仍自紧闭双眼,木然坐在床上,并没有动一下。
他一眼瞥见元真手上持着的短剑,问道:“这就是那柄宝剑?”
元真点点头道:“师兄,现在趁他正在运功之际,将他穴道点住,与那少女一并擒上山去!”
元幻道:“他正在凝神运功,若是点了他的穴道,将会变成走火入魔,全身瘫痪。”
元虚脸上掠过一丝狠毒之色道:“管他死活,先将他一并擒住。”
他骈指疾伸,便待点住石砥中“软麻穴”。
石砥中两眼一张,上身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元虚二指一伸,却不料对方往床上一躺,便躲了开去。
他吃了一惊,却发觉石砥中满头大汗,虽然两眼如电狠狠地盯住自己,但是双手仍自按着那少女的“百汇穴”和“命门穴”,一点也没有放松。
他胆量大增。知道石砥中正自运功输入那少女体内,目下一点都不能松懈,显然正在紧急关头。
他竖掌作刀,喝道:“我不信你还能躲过我这一掌!”
石砥中眼见掌风飕飕,急劲无比地劈下。
他一咬牙,上身一翻,背部向上,硬生生地承受了那沉重的一击。
“砰”地一响,他身外缭绕的淡淡的浓雾,散了开去。
元虚一掌劈下,却依然看到石砥中两眼盯住自己,那眼中射出浓浓的杀意,竟使得他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元真道:“师兄,快将他穴道点住!”
元虚一咬牙,狠声道:“我偏不信你还受得了我一掌!”
他运气提掌,轻哼一声,脸上涌起一层红晕,衣袍无风自动。
元幻看见元真竟运起全身功力,要发出这重如千钧的一击,他不由骇然叫道:“师兄……”
元真双眼放光,一掌劈下,气劲旋激,砰的一响,正好击在石砥中身上。
“喀吱”一声,床板破裂片片,石砥中和那少女一齐跌了下去。
木屑飞扬,元真冷哼道:“你就是一块顽石,我也要劈碎你。”
元幻皱眉道:“师兄,你嗔念太重,这人死了不打紧,但他若是其他们派弟子,则……”
元虚叱道:“他庇护本派死敌,即是本派之敌,若有其他门派干涉,我知会对掌门师尊说明。”
他侧首对元真道:“你去将那贱婢擒来,我们就此回山。”
元真走到床前,弯腰伸手,便待将那少女自床底拖起。
蓦地,他惨叫一声,整个身躯平飞而起,“啪哒”一声,撞在墙上,喷得一身的鲜血,像一片枯叶一样,萎顿落地。
元虚惊愕无比,还未摸清是怎么回事,已见石砥中有如鬼魅般从床底站了起来。
石砥中嘴角挂着血迹,胸前也是一片血渍,头发披散,满脸的汗水沾上黑灰,简直如同鬼魅一般。
他左手拿着白冷剑,两眼冷酷而凶狠地盯着元虚。
元虚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石砥中寒声道:“我要你的命!”
他的话是一字一字地进出,有如自冰窖里发出的一样,在室内回绕着。
元幻道人单掌竖胸,沉声道:“请问大侠贵姓?”
石砥中喝道:“给我滚出去!”
元虚真人心神一定,喝道:“你装神弄鬼的,在本真人面前少来这一套。”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华山派都是些不知羞耻、不明利害的杂毛,怎得不落至覆亡之地步!”
元虚怒道:“无知小子……”
石砥中暴喝一声,道:“无知杂毛,你死定了!”
元幻道人肃容问道:“请问大侠贵姓——”
石砥中沉声道:“石砥中——”
元幻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然大变,脱口叫道:“回天剑客!”
元虚倒退一步,“锵”的一声拔剑在手。
石砥中冷哼一声,自床边跨了出来。
元虚低喝一声道:“师弟!”
元幻道人闻声拔剑,神情紧张地注视着缓缓行来的石砥中。
元虚手心沾满汗水,石砥中每一步踏出都好似踏在他心上一样,使他惊凛无比。
石砥中一连走出四步,他那犀利的目光如同两支小剑射出,里面蕴含的仇恨足可令人魂消魄散。
无虚整个精神像根紧绷的弦一样,承受不住这种摧心的威胁。
他大喝一声,剑刃掠起一个光芒,迅捷如风地劈出。
元幻道人也进步挥剑,步履移动间,连击三剑。剑影幻空,舒卷而去。
石砥中冷哼一声,上身未动。“锵”的一声轻响,短剑出鞘,冷芒进发。
“嗤嗤!”剑气弥然,长虹闪烁,转瞬即灭。
“啊!”一声惨呼发出,元虚手中长剑断为六截。他身上道袍破裂,六道剑痕处正自在滴着鲜血,他的眉心,一道深深的裂口,可以看到白骨。
元虚嘴唇动了一下,眼中露出绝望的目光,仰天便倒在地上,那颗红火宝戒自衣袍破裂处滚了出来。
石砥中冷漠地望着仅持一根剑柄,惊愕得呆立一旁的元幻道人,沉声道:“滚出去!”
元幻如梦初醒,狼狈地扔掉手中剑柄,深深地望了石砥中一眼,掉头便走。
石砥中轻叹口气,道:“把这两个尸首带走!”
石砥中轻轻闭下眼睛,无力地垂下头去,手中的白冷剑脱手掉落地上。
“嗤”的一响,剑刃没入地底。
无边的哀愁自他心底流过,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在江湖上,人与人之间,为何总是仇恨?似乎永远都无法解开……”
他任何时候都不想要杀人,但是每次面临生死存亡关头,他又不得不挥剑杀人。
江湖上恩怨缠结,永无休止的时候。
于是处身于江湖中的人,也就永远不能逃避这种仇杀的环境,因为任何一时的仁慈,都可能因此丧失生命……
石砥中自嘲地笑道:“动刀的终将死于刀下,我不知到何时才能免于这种威胁。”
他俯下身去将白冷剑自地下拔出,缓缓地插进剑鞘,一股豪迈的气慨随着剑刃滑进剑鞘的轻响,自心底浮起。
他握紧短剑,豪迈地道:“一剑在手,我就能纵横万里江湖!”
千古英雄,原就具有这种一剑在手、纵横天下的豪气。
岁月消逝,也不能磨蚀这种雄伟的豪气……
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的浮雕,他的目光投落在地上的血渍上,血渍中有那颗闪烁着红艳光芒的红火宝戒。
他走前一步,正待将那枚戒指拾起,目光所及,却看到一双墨青色的小蛮靴。
那纤细的足踝在白绒毛裤下,露出了灵巧而柔和的弧形,在墨青的靴上有镶金的细边和短穗,甚是美丽。
他的目光移上,越过白色的皮袄,到达那如弓的红唇上。
他神情一震,眼光跳越过那挺秀的琼鼻,触及那双慧黠而明亮的眸子。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洋溢着一片纯洁无邪的光芒。
一见他凝望着她,她羞涩地一笑,微一敛衽,道:“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石砥中慌乱地摇头道:“这!这不算什么!”
那少女浅笑道:“大侠你的脸上……”
石砥中用手一擦,却擦得一手的黑灰,他难堪地笑了一下,道:“刚才我替你打通穴道,驱除阴脉中寒煞之气,这三个道人趁虚而入,差点把我打得心脉震动,走火入魔。”
他说到这里,却想到那少女并没见到华山的三个道士,而自己也太慌乱,而致说话语无伦次,他尴尬地笑了笑,闭住了嘴。
那少女噘嘴侧目,假装一掠发丝,掩饰了轻轻地一笑,她回过头来道:“你……你叫石砥中?”
石砥中点点头,问道:“姑娘,你……”
那少女轻声道:“我姓罗,单名盈,我是来自东海……”
“东海?”石砥中哦了一声,道:“姑娘你是否身有五阴绝脉?”
罗盈双眉上挑,讶道:“你怎么知道?”
她目光一转,已看到脚边的红火宝戒,顿时她的脸色骤变,弯腰拾起红火宝戒,细细地端详着。
石砥中见罗盈这种惊愕而似乎欣喜的神情,他那自初次见到她所产生的好感,此刻齐都消失殆尽。
他暗忖道:“女人见到了宝石便连魂都不要了,但也不能这样恶劣呀!”
他摇了摇头,伸手一掠挂在额上的发丝,放下时却沾得一手的黑灰。
他这才记得自己竟然忘记洗脸了,于是他走到桌前,将右手握着的白冷剑放在桌上,就着盆里的水洗起脸来。
罗盈走前两步,激动地问道:“你这是红火宝戒?”
石砥中抬起头擦了擦脸,道:“这正是红火宝戒?”
他冷冷道:“姑娘你的五阴绝脉已经解去了!就是仗着此物!”
罗盈双眼圆睁,不信地道:“你是说你运功替我驱除体内寒煞,我已不至于在任何时候突然死去?”
石砥中道:“为此,我差点死于华山三个杂毛手下。”
他顿了顿,道:“但是你最好在一个时辰内,将自华山盗来的‘七叶紫芝’服下!因为你的体质太亏了!”
罗盈愕然站立,她凝望着石砥中,似乎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嘴唇一直在嚅嚅而动。
石砥中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罗盈一咬樱唇,道:“你是否曾到灭神岛去?”
石砥中一愕,道:“是的,你……”
罗盈道:“你就是与金羽君庄镛一起到灭神岛去的那个青年剑手?”
她激动地道:“我爷爷自灭神岛主手里取得这红火宝戒,被你强抢去,他老人家还被金羽君的毒羽射中。”
石砥中呃了一声,想到当日闯进灭神岛去,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拿着红火宝戒,后来他正是被金羽君的金羽射中。
他惊疑地道:“原来你偷盗华山七叶紫芝和毒门的天蝎,就是想要救他的,难道还能有效?”
罗盈眼圈一红,道:“我弟弟罗戟为了争夺金叶以与灭神岛主换取红火宝戒来救我的命,身受重伤差点死去,结果由于这枚戒指又使爷爷身中毒羽卧于病床之上。”
石砥中轻叹口气,道:“你也不用那紫芝了,我这儿有解药,你拿去吧!”
“我不要你的解药……”
石砥中道:“这就算是我为了赎罪,我并没有祈求你的感激,你拿去吧!”
他拿出一包金羽君赠给他的金羽上毒药的解药,交给罗盈。
罗盈哼了一声,道:“现在我已经找到解毒之物,不需你的解药!”
石砥中道:“四川唐门毒药暗器闻名天下,毒药种类繁多,岂是能用以毒攻毒的方法解开的?我承认那人能使令祖毒发之期延长这么久,的确医术高明,但是你放着独门解药不要,万一天蝎之法不灵,则令祖……”
罗盈沉吟了一下,接过解药,道:“这算是用那柄白冷剑与你换的,剑在桌上,你拿去吧!”
石砥中道:“在下希望姑娘能立刻服下那枚紫芝,以免再次晕倒,而影响及体力。”
他顿了顿,道:“至于那柄剑,在下用不着,姑娘拿回去吧!”
罗盈将手中红火宝戒扔给石砥中,然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狠声道:“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我还是恨你、恨你!”
她姗姗地向门外行去,理都没理会石砥中。
屋里扬起一片香风,渐渐淡去。
石砥中愕然宁立屋内,简直不敢相信这半天内所发生的事。
“恩怨难分!”
他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救了她倒还恨我……”
他想了一下,蓦然一拍前额,道:“不行,不能让她就此离开。”
他拿起白冷剑,袖入怀里,穿上外袍,像一阵风似地冲出屋外。
走出回廊,看到客店里一个人都没有,门外,那个店小二愣愣地站着。
红霞满天,白雪盖地,这是一个和恬的冬日黄昏。
但是石砥中却无心欣赏,他喊道:“小二,我的马……”
店小二侧首一看,见是石砥中,忙道:“公子爷,那姑娘好凶,一下手就把我们掌柜的都打得趴下了。”
石砥中双眉一皱,嘬唇一呼,尖锐的啸声飞出。
红马长嘶一声,自客店侧院飞奔而来。
鬃毛飞扬,雄姿英发,石砥中轻喝一声,飘身上马飞驰而去。
沿着黄昏时的光影,他飞骑急驰。
耳边风声呼呼,红马有似肋生双翼,展翅飞翔一样,转眼便越过辽阔的原野,追及罗盈所骑的乌骓马了。
他喊道:“罗姑娘,你停停……”
罗盈慌乱地回过头来,但是当她看到石砥中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时,她轻巧地一笑,一带缰绳,向右侧急奔而去。
石砥中皱了皱眉,轻喝一声,双足一夹,红马顿时停了下来。
他轻哼一声,忖道:“让人看到还以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死追着她不放手。”
他犹疑了一下,猛一抬头却见到急驰而去的罗盈受到自西南飞驰而来的十骑快马拦住。
他目光犀利,一眼瞥见,惊忖道:““幽灵骑士!怎么会到了这里……”
罗盈惊栗地带住了马,却已被那十骑截住,她惊叫一声,掉转马头,朝石砥中奔来。
石砥中远远望见那居首的一个身披紫色斗篷,长得极为潇洒的年轻汉子,正自轻薄地笑着,飞也似地追赶过来。
他毫不迟疑,叱喝一声,红马四蹄洒开,掠空奔去。
那年轻汉子眼见罗盈脸色惊慌,有似小鹿般的逃避自己,他哈哈一阵狂笑,身形一晃,有如大鸟突飞冲天,自马上跃起扑向罗盈而去。
他去势如电,快逾奔马,狂笑声中,已落在罗盈马上。
罗盈骄叱一声,反掌急劈而出,欲待将那年轻汉子推下马去。
谁知她掌一挥出,那年轻汉子上身一侧,便已将她右臂脉门扣住。
他狂笑道:“现在你该跑不掉了,前天让你跑了,害我找得好苦!”
罗盈怒叫道:“你放手!”
那年轻汉子笑道:“现在还想要我放手?我……”
他话声未了,眼睛里闪现出一张愤怒的脸孔。
石砥中喝道:“放手!”
他指掌反挥,朝那年轻汉子击去。
那年轻汉子立在罗盈马臀上,眼见石砥中身悬空中,依然开声出掌,顿时之间,他脸色大变。
“嘿!”他吐气开声,左掌一牵一引,掌缘斜臂而出,诡谲地攻出两掌。
石砥中左肘一曲,撞将出去,左掌一勾,指尖已指向对方“臂儒穴”。
马,仍在飞奔着,刹那之间,他们却已连换四招之多。
那年轻的汉子骇然色变,身形一晃,几乎自马上跌了下去。
石砥中双足点在鞍上,大喝道:“下去!”
他那急速点出的一指划过那年轻汉子右手臂儒穴,直奔对方“闻香穴”而去。
那年轻汉子右臂一麻,抓住罗盈的五指一松,眼前一指已迅捷如电地攻到。
那指尖上带着的尖锐指风,使得他心寒胆颤,急忙之间,只得仰身跳下马去。
石砥中一紧缰绳,那匹乌骓马顿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双蹄在空中连踢两下,停了下来。
罗盈苍白的脸色,两眼蕴满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石砥中跳下马来,道:“你是否觉得心里郁结难开,想要呕吐……”
罗盈点了点头,两颗泪珠早已流了出来,她咽声道:“前天我在华阴遇见他,他便……
后来我逃掉了……”
石砥中柔声道:“你立刻将七叶紫芝服下,然后赶到令祖处去,这家伙我会教训他!”
罗盈摇摇头,擦了擦脸上挂着的眼泪,道:“我要跟你留在这里。”
石砥中肃容道:“他们乃是幽灵大帝训练的幽灵骑士,我不一定能挡得住,有你在此,只会对我不利。”
那年轻汉子冷笑一声,道:“无知小子,竟敢坏大爷好事。”
石砥中催促道:“罗姑娘,你快走!”
罗盈一咬牙,狠狠地盯了那年轻汉子一眼,轻声对石砥中道:“你要小心。”
她一抖缰绳朝东北方驰去。
石砥中侧头过来,只见那年轻汉子两眼盯住自己那匹红马,而一器九骑蒙面的幽灵骑士冷漠地宁立在旁。
他冷冷地望着那年轻汉子,只见对方颈上有一条长疤,使得那原本很清秀的脸孔,减色不少。
他暗忖道:“这道疤远看倒没有什么,近看可就破了相。”
那年轻汉子倏然回过头来,道:“你是七绝神君的徒儿?”
石砥中见对方眼中含着浓厚的恨意,竟似要吃掉自己一样地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他冷冷地回望那汉子,缓缓道:“你是谁?西门熊的徒弟?”
那年轻汉子怒道:“无知小子,你那老鬼师父也不敢如此!”
他似是突地想到什么,声音一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砥中哼了一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年轻汉子傲然道:“‘怒剑鬼斧’郑风,幽灵大帝乃我的义父!”
“郑风?”石砥中一听这名字,似乎觉得很熟。略一忖思,他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雪山三魔之徒!那么你这颈上伤疤就是七绝神君给你的教训!”
郑风脸上掠过一丝狠毒之色,阴恻恻地道:“小子,不管你是谁,今天我都要宰了你!”
石砥中朗笑一声,道:“像你这等鄙劣行径,遇到我石砥中,要在你脸上划过两道长疤,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忘掉!”
郑风悚然一惊,脱口呼道:“石砥中,你是回天剑客石砥中?”
石砥中射出森然寒芒,狠声道:“你这狂妄邪恶的小子,承受了西门熊那种狡猾鄙劣的习气,却没能学到他的勇气,还不滚开!”
郑风脸色大变,恨恨地道:“姓石的少发狂,今天叫你尝尝幽灵一脉的绝技。”
他双臂一抖,全身骨节一阵密响,有如大熊似地弓起身子,两眼发出凶残的目光,眨都不眨地怒视着对手。
石砥中目光一闪,望见那些有似木头样呆坐在马上的幽灵骑士,心里还真有点忐忑不安。
他暗忖道:“这些像是幽灵样的怪人,真不知怎么会如此听从命令,生似他们已无自己的意志,心灵完全受到控制似的。”
他想到当日在大漠遇见西门奇时,被困于幽灵大阵中,差点便会死去,后来幸得东方玉来到,自己方始趁机逃走。
这可怕的经验使得他心里泛起凛然之意,他摸了摸胸前的白冷剑,暗忖道:“万一必要时,我将使出剑罡之技,将这些毫无人性的幽灵骑士全部杀死。”
他这些念头有似闪电般扫过脑际,于是,他凝神戒备着。
郑风大喝一声,右拳一缩,左手划一圆弧,往前急跨两步,右拳疾穿而出。
气劲,旋激回荡,沉猛无比地撞击而出。
“嘿!五雷诀印。”石砥中双眉一轩,大袖一扬,一股柔和的劲道,有似一面铁墙,平空推出。
“砰”的一响,郑风身形一晃,右拳一引,左拳直捣而出,劲道更是沉猛地攻出。
石砥中知道这“五雷诀印”乃是幽灵大帝所传最为刚猛的一手绝技,拳式一发,有似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力道重叠,愈来愈强……
他忖道:“现在惟有两种法子破去这刚猛强劲的力道,第一就是趁他拳劲未发时,第二就要等他拳劲刚了的刹那间的虚弱,但是我却要看看我是否能硬行抵挡住这五拳汇聚之劲。”
“砰——”
一声巨响,郑风脸色发红,身形一顿,双足陷入地里半寸。
他双目大睁,躬身曲膝,发出一声暴雷似的大喝,全身经过一个短暂的凝滞,好似溪水越过笔直的水道,流畅无比地进步回拳,连攻两拳。
飞旋的气涡一个个带着怪啸撞击而出,重逾山岩崩下,刀劲沉猛……
石砥中面带微笑,单掌一划,缓缓拍出。
在黄昏的霞光里,他的衣袍无风自动,似凌虚而立,直欲振臂飞去,潇洒至极。
轰然一声巨响,他身形一阵摇晃,双足没入地中,仅露出足踝在外。
但他却依然挺立着,全身的衣衫不停飘动,仿佛被风吹得腊腊作响。
他右手握拳,左掌抚着右腕,如同托着千钧重物,缓缓行烙过来……
石砥中脸色凝重,他发觉这郑风虽仅是西门熊的义子,但是功力较之西门奇还要高出几分,尤其对这“五雷诀印”练得极为纯熟,运行之际,流畅无比,已将拳劲的刚强骠悍发挥极致。
他见到郑风每一步行走,都留下一个三寸多深的足印,形象骇人无比。
他心中掠过一丝阴影,他记得当日就是被西门奇这最后一式击中。
他全神贯注,全身如一支绷紧弓弦般的郑风,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郑风两眼发赤,咧开的嘴里,露出雪白的牙齿……
“嘿!”他大喝一声,右拳急穿而出,一股急啸响起,气柱真如有形之物一样,猛撞而去。
石砥中大喝一声,双掌连拍,般若真气层叠连击而出。
“砰!”密雷进发,气劲飞旋,雪水混和着沙石,卷起空中,弥散开去。
郑风目光如电,那悬于空中的右拳,倏然中指一弹而出,急锐的一缕指风如锥射出。
石砥中身形倒飞而出,他怒喝一声,一道白虹如扇旋开,护住胸前。
“当!”一声轻响,那缕指风射中剑幕之上,石砥中手腕一颤,自空中掉落而下,短剑差点脱手飞去。
他深吸了口气,骇然忖道:“上次我就中了这摧金切玉的最后一拳里弹出的一指,没想到现在依然抵挡不住,这一指之劲,较之佛门失传的‘弹指神功’竟还要厉害……”
郑风脸色泛白,他愕立了一下,怒吼一声,身如旋风,已自马鞍上将一柄斧头抽出。
他仰天狂笑一声,右手握着那柄长约四尺的大斧,挥洒一片乌光,急劈而下。
金风破空,威势慑人,大斧掠空划过,落向石砥中头顶。
石砥中剑式一引,身形已斜穿出六步,剑尖一跳弹出一朵剑花。
“叮!叮!叮!”
剑尖击中大斧,发出几点火星。
一声短暂而急的银哨响起。
郑风左手自背上拔出长剑,灵巧地攻出三剑。
剑痕闪烁,几个幽灵骑士像幽灵似地跃下马来。
他们都是左剑右斧,有如鬼魅般围了上来。
郑风大喝道:“布追魂断魄两章。”
剑斧掠空,暮色阴沉,但是闪烁的霞光弥漫二丈之内。
无边的剑影,交织成一片,闪烁的剑光与斧影有似一面巨网,将石砥中裹在里面,不容许他逃出网外。
石砥中脸色凝重,身形旋走,剑刃发出璀璨的光华,在这面网里回旋着。
转眼之间,他已挥出八剑之多,剑芒如水,遍洒而出,但是却仅能护住身子,不能脱出那交织有如密网的剑痕斧影里。
他发觉自己有似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身形被那移动的剑阵带得回旋游走,连每一剑的击出,也都被带得不能随心所欲。
他心中惊骇不已,忖道:“这个阵法运转出来,好似自外而内,发出一股回旋的力量,使人非要向右边行走方能减轻那万钧重压和足以令人窒息的气旋,这里面的原因何在?”
当日他在大漠初次遇见这幽灵大阵时,仅是由六人所组成的,六剑运行,并不能发出这种牵引之力,而使人有束缚的感觉。
他思绪连转一下,顿时回剑护胸,将剑幕缩小,随着那似洪流一样的强烈剑气回旋。
他双目发光,凝神静气,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气劲,左手平掌于胸,已将“般若真气”运于掌中。
此刻,他有似一个崩紧弦的大弓,只要一抓到了机会,便将发出他那骇人的一击。
大阵如飞运转,那大斧浑厚沉重的呼呼风声,与剑刃划空运行的“嗤嗤”之声,混合成一股旋激回荡的气网,正自不断地缩小。
郑风见到石砥中那种样子,狂笑道:“好小子,再有八招,你将会筋骨断裂而死,江湖之上将永远除去石砥中这个名字了。”
石砥中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他的鼻尖上早已沁出点点汗珠,心头已有一种被压缩的感觉。
他忖道:“这个幽灵大阵的运行,好似一种折屈的‘八卦阵’一样,八八六十四卦,每一个方位又自成八卦二式,故而成了一种浑圆而毫无隙缝的整体。”
他大吼一声,左掌一抖,回旋有如狂风的气劲自袖底发出。
“般若真气”方一发出,他身如陀螺急转,剑尖吐出一缕长约二寸的光芒,在一个刹那里攻出了四剑之多。
“嗤——”
剑气如虹,划破那面密织的网,弥然发散开去。
身外的压力一松,气涡里顿时空出一大块的空隙。
石砥中深吸口气,身形突然飞腾起来——
郑风怒吼一声,大斧劈出,乌光闪烁,掠过空中。
那些蒙面的幽灵骑士也都扬起大斧,回空掠过一道乌光,急劈而下。
刹那之间,十面大斧,有如钢山压下。
重逾千斤的劲道排空而起,聚结而至。
石砥中跃在空中的身子一窒,立即便坠落下来。
他急喘两口气,脚下游走,又随着大阵而向右边旋转。
郑风龇着牙齿,狞笑道:“小子,就算你肋生双翅也飞不出阵外去,乖乖就死吧!”
石砥中冷漠地凝视着剑刃的运行,没有理会郑风的冷语嘲弄。
他暗忖道:“在没能完全了解这阵的全部奥秘之前,只有两个法子可以脱开大阵,第一就是以绝顶轻功带动剑阵运行,较之原先运行的速度还要快,那么就能像牵着一根线,而线上缚着石头一样,挥动极快时,石头自然飞出老远,而不须使出太大的力量……”
他思绪一转,立即脚下加速,顺着右边,疾速无比地回行着。
本来他是身不由己,随着那股回旋的巨大劲道行走着,此刻他有似疯狂地奔行,立刻将那大阵带动起来。
但是那分散的力道随着这急速的旋转,混凝而成,自每一个角度攻了进来。
“糟糕!”这个幽灵大阵竟是聚合巨斧的刚强浑厚之劲与长剑的轻灵诡谲之势。“我这一来,却正好圆满地将这两种力道混凝在一起!”
他喘了一口气,暗忖道:“现在我只能施出第二种方法,我拚着耗尽一身功力,也要破去阵法。”
这些念头有似闪电掠过脑际,霎时,他也不管满头大汗流下,急速奔走的身子骤然停了下来。
“呃——”
他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身躯在那急旋的劲道里微微一颤。
陡然之间,只见他左手剑刃一挑,烁亮的光痕一闪,自剑尖处升起一轮绚丽的光圈……
“噗!”一个蒙面的幽灵骑士首先剑折斧断,惨叫一声,倒跌而出,在他胸前,一个大洞正自汨汨地流着鲜血。
石砥中只见那回旋的力道有似铁柱重重一击,撞到胸前,使得他护身真气,差点被震散……
他急速运起一口气劲,脚下连踏两步,白冷剑往前一送,两轮剑痕闪起,光晕行现即没。
“锵!”剑折斧断,坠落尘埃。
两个人影跌翻开去,鲜血飞溅……
石砥中闷哼一声,身形一阵摇晃,吐出一口鲜血,大阵运行不止,他这一口鲜血正好喷在那补递而上的另一名幽灵骑士身上。
刹那之间,他的衣衫尽蚀,惨叫一声,仰天跌于地上。
石砥中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一颤,站立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郑风大吃一惊,慌乱中银哨一响,正待命令那剩下的五个幽灵骑士变换阵法。
但他却眼见石砥中站立不住,跪了下去,顿时之间,他大喝一声,大斧凑着劲风,直劈而下。
石砥中胸中气血翻滚,还未遏止,眼前斧光急闪,带着长啸劈下。
他惨笑一声,右手短剑一撩,剑虹扬起,迎将上去。
“噗!”犀利的剑刃切入大斧之中,将大斧截为两段。
自斧上传来的沉重力道震得他手腕一颤,短剑几乎脱手。
这沉重的劲道使得他的胸中激荡的气血,竟然循着相反的方向,沿着经脉倒逆而行。
“呃!”他痛苦地叫了一声,短剑被他插入地里。
这种气血逆行之痛苦,使得他全身都像要膨胀一样,他全身扭曲,趴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那五个冷漠的幽灵骑士,都剑斧交加,劈将下来。
剑斧齐扬,划空落下,眼见石砥中便将死于乱剑重斧之下。
蓦然——
石砥中有似疯狂地怒吼一声,左掌回行一个大弧,劈将出来。
刹那之间,腥风扬起,如伞张开……
“呃!”
惨厉的呼声犹自闷在喉咙,便已戛然而止。
五个幽灵骑士跌翻开去,四肢扭曲成一团。
郑风眼见这情形,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摸了下脑袋,骇然望着那五个仰天跌毙的幽灵骑士。
黄昏的落日余辉,使得他清晰地看到那五个人都像被炒熟的虾子似的,蜷缩着四肢。
衣衫破裂之处,那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变为黑色,泛着黯黑的微光……
这等骇人之事,使得他呆愕住了,一时之间全部思绪停顿住,脑中成了真空。
好一会,他才回过头来,喃喃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倏然之间,一个意念掠过脑际。
他脱口呼道:“中毒!他们是中毒——”
他目光急转,看到趴伏地上的石砥中。
正当此时,石砥中两眼张开,缓缓地站了起来。
郑风视线所及,接触到石砥中凝视的目光。
陡然之间,他全身一震,倒吸一口凉气。
敢情石砥中双眼之中,碧光闪烁,晶蒙流载,光华四射,慑人心志……
郑风惊骇地大叫一声,反身便飞跃而逃,连马都不敢要。
夜风呼啸而过,冬日的夜晚来得早,暮霭已经完全褪去,夜色深沉了!
石砥中茫然站在雪地上,他双眼之中碧光闪烁,灿然若电,在黑夜之中更是夺人眼目。
他仿佛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仅是愣愣地宁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