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雾朦胧,月影更移,苍穹有了淡淡的曙光。
荒坟乱草间,一个人影缓缓地自一块大石后站起,他摸了摸头,四下望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咦!我怎会躺卧这里,没有走呢?”
他抬头望了望朦胧的天空,方始想到戏剧性的一幕。
他暗自忖道:“点苍栖霞子与四大神通勾结,竟然冒充崎石和灭神两岛的剑手,将献与幽灵大帝的一剑一戒抢去……”
他目光一斜,突地看见草丛中一点红光闪烁着,那光亮,他一看便知道是大内夺命双环申屠雷交与六派弟子护送的红火宝戒。
他心中一喜,却不敢骤然跃将过去。
藉着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地上的残余尸体,也看到了沙土四溅,和草木齐摧的情形。
他骇然忖道:“不知道又有哪个武林高手到了此地,连这些碗粗的大树都被摧折。但不知那红火宝戒为何会没有带走?”
他忖思了一下,便缓缓向着那发光之处走去。
四野静寂无声,他双掌贴胸,神情肃穆地向着那断去半截树干的丛草边走去。
走到近处,他看到一个人躺着,身侧有一条断臂,和那枚硕大的红火宝戒。
他低下头去,已闻到一股血腥气冲上鼻来,还没拾起那枚闪光的戒指,他右腕一紧,已被人擒住。
他悚然一惊,用力一挣,却没挣开来。
那人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厉声道:“墨羽!你待怎样?”
墨羽右腕被执,左掌急翻,往那人胸前拍去,谁知却被对方喝住。
他一怔之下道:“你是谁?”
那人右手一抖,将墨羽扔开五尺之外,冷冷地道:“我乃石砥中是也!”
石砥中将红火宝戒拾起,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抚摸着那枚闪出红艳似火的戒指,叹了口气,随即又恨恨地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也要你倒在我的掌下!”
墨羽愕然地望着石砥中,不知眼前这年轻俊俏的石砥中是否精神错乱。
他想不起江湖后起的高手中,有什么人叫石砥中的,于是他问道:“喂!你是说谁?”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天龙大带东方刚?”
墨羽只觉心头一震,直惊得两眼圆睁,张大了嘴道:“你说什么?是天龙大帝?”
天龙大帝为武林中神化的人物,久已自江湖绝迹,这下墨羽一听石砥中说起天龙大帝竟然出现此地,怎能不大惊失色。
石砥中将戒指套上左手中指,点了点头道:“是的,有何不对?”
墨羽仰天狂笑,好半晌方始止住笑声,他指着石砥中道:“就凭你?凭你要天龙大帝倒在你掌下?哈哈!你这不是做梦?”
石砥中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
回空一剑墨羽一怔,道:“你这人不是疯了吧?”
他摸了摸脑袋,又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清楚我的神经是否也是正常的。”
石砥中道:“昆仑百年来未曾收过俗家弟子,你怎能自称为昆仑弟子?”
回空一剑墨羽吃了一惊,道:“你倒底是谁?”
石砥中微哂道:“我是昆仑弟子!”
他又厉声道:“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昆仑弟子?”
墨羽犹疑一下道:“家师水月大师!”
石砥中“哦”了声道:“原来是四师兄之徒,墨羽,你曾见过本门掌门人本无大师吗?”
墨羽悚然道:“未曾……”
他忽地想到眼前这年青人,怎会是上代掌门人藏空师祖所收之徒?不由脸色一变,道:
“你说你是我的师叔!”
石砥中冷哼一声道:“墨羽,本门戒律,水月师兄曾和你说过吧!”
墨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石砥中道:“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
墨羽大喝一声,道:“凭什么你要我叫你师叔?”
他双掌一抖,身形急旋而起,一式“游龙出谷”,掌走弧形,劈向石砥中胸前,去势疾速,沉猛刚劲。
石砥中冷哼一声,身形一弓,右手平伸双指划出,左掌一分,自对方击采的双掌中穿出,印向“锁心穴”。
墨羽惊呼道:“游龙断云!”
他上身一沉,双掌转一偏锋,掌力一聚,气劲旋激,拍将出去。
石砥中招式一出,便觉一阵昏眩,头重欲睡。
他心中一惊,赶忙深吸口气,甩一了下头,方始清醒一点。
就在此时,墨羽击出的掌风已经拍到,他右掌一拍,也劈出一股掌风撞出。
“啪!”
墨羽身形一晃,跌出三步之外,石砥中却一直退出四步之外,方能立定身子子。
他悚然大惊,不知自己的功力怎会骤然减退。现在只能发挥刚才力敌四大神通的三成左右。
他一怔之下,立即想到刚才天龙大帝那震憾自已的一击,可能就是那一击之下方始使自己功力骤然减退。
他飞快地运气一周,却没发现有何不适之处。
墨羽狂笑一声,揶揄地道:“师叔啊,你怎么只有这么一点本领?”
石砥中忖思道:“天龙大帝那一式,倒底是何绝技?竟能使人功力减退?”
他不知天龙大帝近些年来,为了防备幽灵大帝西门熊,所专修的“天龙大法”能够使人全身经脉收缩而死。
辛得他任督二脉已通,又习有“将军纪事”中的瑜伽修身术,使他具有顽强的抗拒之力,故而仅废去七成功力,而没当伤死去。
墨羽没见石砥中回答,怒道:“现在该我来惩治你这冒牌弟子了!”
他清吟一声,“雷行云飞”身形回空一折,抛掌斜劈,击出片片掌影。
石砥中怒恨交加,痛苦地闷哼一声,一式“将军挥戈”疾翻而出。
“啪!”地一声,他左掌拍中墨羽左臂,右手双指扣住墨羽“肩井穴”。
他冷哼一声,左掌一连两下,打了墨羽两个耳光。
墨羽没料到石砥中功力虽然不足,招式却神奇谲绝,没容自己变招,便已被他擒住了。
他脸上立时肿了起来,待要挣扎,却浑身乏力。
石砥中喘了口气,骂道:“本门第四条戒律,第七条戒律,乃是不得侮辱尊长,不得为官家鹰犬,你竟连犯两条!”
墨羽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本门尊长?”
石砥中突地闭上眼睛,好半晌,他惨然一笑道:“我任督两脉已被天龙大帝震伤,而至又闭塞不通。”
墨羽骇然道:“你的任督两脉已经通了!你真的是与天龙大帝对抗而至受伤?”
石砥中哼了声道:“若非我受了伤,现在只能发挥出原先的三成功力,你还能有如此舒服?”
墨羽张开大眼睛盯着石砥中,他再也没能想通,本门会有如此年青的师叔,而这年轻的师叔,竟敢面对天龙大帝。
他舐了下唇上鲜血,道:“你遇见天龙大帝,是不是一招便败了?”
石砥中两眼一瞪,道:“到了第七招后,我方始被他发出的一气股怪异力道击得昏死于地!”
他两指一点,将墨羽穴道封住,抬头望了望天空。
淡淡升起的曙光,在东边的天际,有了一层泛银的霞光。
他倏然感到豪气全消,一缕惆帐的幽思泛上心头,东方萍那哭着而去的情景,恍如眼前。
他坐了下来,脑海里杂思如潮,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苦闷得要撕破胸膛,方始畅快一样一样。
墨羽穴道被点,又被扔在草丛里,直气得他七窍冒烟。
他大声喝道:“喂!;你要把我怎样?”
石砥中一皱双眉,右足一抬,踢中墨羽“哑穴”。
他低头忖思着东方萍柔情巧笑,以及这些日子来,自已所遭遇之事。
良久,他叹了口气,轻吟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他昂首仰望苍空,淡淡曙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使他有一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他摇了一下头,缓缓转动左手指上的红火宝戒,无聊地望着那似是火花烁亮的戒指。
摘下戒指,放进怀里,忖道:“我戴着这个干什么?等我遇到萍萍的时候再送给她吧!”
他手指一伸进怀中,忽然触到用布包着的金戈玉戟上。
这给他带来一线希望,他忖道:“我要到西藏去,到布达拉宫里去,学会破解这些文字之法,然后取得那鹏城里不世之秘,那时我将能重振天山的威望,我将要打败七绝神君,令东方刚在我手下挫败,然后解破西门锜的幽灵大阵……”
思绪急转,他那颓丧的心情,立时又振作起来。
他伸开五指,抓了一下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忖道:“现在我要依照原来计划,到灭神岛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胸前“血阻穴”有一股炽热的劲道,钻进身体里面,循着经脉运行,所到之处竟然舒适异常。
“咦!”他伸手往怀里将那枚:“红火宝戒”掏出,眼前一亮,那枚戒指上的宝石,有如一蓬炽热的火花,熊熊烧起。
他陡然想起雷响所说的话来,不由心中大喜,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道:“我怎地没想到这道理来!”
他站了起来,自地上拾起几枝枯木,然后在身前都插了下去,刹时,树枝零落纵横,已被他布起一个阵法来。
他深吸两口清新的空气,然后闭上眼睛,趺坐于地,运起瑜伽门独特的疗伤之法来。
那枚红火宝戒被他放在丹田之处,随着他内力的凝聚,炽热的劲道随着内力冲向任督两脉。
天色渐明,东方的天空,满布彩云,微明透过树林,射在石砥中身上。
清晨的寒风,浸肤冰冷,树枝衰草上,有着一层薄的白霜。
那穴道被点,不能动弹的墨羽,望着草尖的白霜,不由暗自叫苦连天。
落在他身上的霜,都被他体热融化,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直哆嗦。
他恨意深浓的目光紧盯在盘膝而坐的石砥中身上,恨不得一剑杀死对方。
他的眼光中,渐渐露出害怕的神色。
敢情石砥中自己运集“将军纪事”中独特的内伤疗伤之法,一方面疗治被天龙大帝撞伤之处,另一方面全力驱使内力撞击任督两脉被堵塞之处、他全身都泛起一层蒙蒙的白雾,这样使他在清晨的微光下,看来格外神秘,那莹白的脸孔,肃穆无比,更加神圣庄严。
墨羽这才相信眼前这比自己还年轻的英俊少年,的确身怀绝艺。
他也更相信以如此高深绝艺的人,绝对不会冒充自己的师叔。
他想道:“当年我叔父被七绝神君以琴音震断心脉而死时,水月师父曾专程往自己家中报信,而至收我为记名弟子,本来想要正式拜见掌门大师伯……”
他想要狂笑出来,却只能脸上抽起几条肌肉,没能笑出声来。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忖道:“谁知道直到现在还未能见过掌门师伯,仪看到过昙月师伯,糟糕,这下又碰到了这小师叔,触犯本门戒律……”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来,穿过左侧的树林,往官道上驰去。
就在掠过树林时,一个低沉的喝声响起道:“老梅,停停。”
“吁——”一声长长的喝叫,辚辚的车声立时停止,马嘶阵阵里,一条人影横空掠起,跃过树林,落在丛草中那块大石上。
墨羽被石砥中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正在着急,忽见一条人影横空掠起,落在他面前一块大石上。
墨羽看得清楚,那辆马车离这儿至少有五丈多远,而自车里跃出之人,空中竟然没有停顿一下。
他倒吸一口凉气,定过神来方始看清那是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袍的中年妇人。
一看到那两道凌厉的目光,墨羽不由心头一颤,打了个寒颤,只觉一股寒气自脊髓冒了出来。
那妇人眼光停在几个尸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意。
她飘飘落在黄土地上,细细地看了下那些被四大神通嫁祸海南和崎石两岛的剑手,所杀死的各派弟子。
她剑眉皱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怎么四大神通会到了这里?”
她看到折断的树枝以及那黄土坑的时候,惊诧地道:“有谁能具有这种强劲的劲道?莫非真的东方刚已经到了?”
墨羽躺在草丛里,两眼看着那高大妇人,暗自提心吊胆,生恐她会对石砥中一掌打下,而致死去。
因为他知道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容许其他高手在自己眼前运功疗伤的,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在运功之际,都会选择隐蔽之所的。
他不知道石砥中为何敢在草丛中公然运功疗伤,不由为之捏了一把汗。
但是那妇人尽管两眼四下观望,却好似没有看到趺坐于地,运功疗伤的石砥中,以及躺着的墨羽。
她身形平飞而起,似飞絮飘空,绕着树林坟场跃了一圈,然后再看一下,便飘身跃走。
蹄声阵阵,在潮湿的森林里响起,很快地便消失在空中。
墨羽吸了口凉气,忖道:“这中年妇人轻功好高明,蹑行在树枝上,竟然连一点白霜都没坠落。”
他不禁为那妇人为何没看到自己和石砥中而感到奇怪起来。
一眼望去,石砥中脸上泛着一层莹光,刚才那股苍白颓丧的神色,已经一扫而空了。
他诧异地看着四周插的错综不一的枯枝,摸不清那是为着什么。
怀着满腹的疑惑,他闭上眼睛,想到养一下神,看看是否能撞开被闭的穴道。
时间在寒风吹过白霜附着的草丛上,很快地滑过。
他颓然地张开眼睛,因为他没能撞开被闭的“哑穴”。
石砥中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润,此刻,他已经浑然忘却身外之物,处身在一种忘我的境界里。
就在这时,一条白洁如雪的人影,轻巧地自密林深处飞奔过来。
墨羽中到草丛簌簌的声音,眼光后转,往那儿望去。
他全身一震,忖道:“怎么天下有如此美的女人!”
在清晨淡淡的雾中,飘逸的长发轻盈的身躯,似是仙子凌波而来。
东方萍手提绿漪剑,自雾中穿出,浴着淡淡的晨光,神情焦急地寻觅着石砥中的所在。
但是空林寂寂,却没见到石砥中何在。
她眼中一阵湿润,几乎要掉下泪来。
似是迷途的小鹿,她惶急地喊道:“砥中,石砥中!”
娇柔如铃的呼声,深深打动着墨羽的心房,他妒忌地望了望石砥中。
但是石砥中却依然静坐不醒,似是泥塑木雕的菩萨一样,根本没听到东方萍的呼唤,墨羽暗暗着急,他几乎要喊出来,却因为哑穴被点,不但不能出声,连动弹一下都不能够。
东方萍连喊几声,仍然没听到石砥中回答,她急得都哭出来了。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坠落下来,滚落在她的斗篷上,然后落在地上。
墨羽难过无比,他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过,那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他张开嘴,对着石砥中大喊,却哑然无声,这使他颓然地低下头来。
他万分诧异地忖道:“为何刚才那黑衣妇人和这美丽的少女,都没看到我们?她们的目光虽然朝这边望了望,却好似这儿没有人一样。”
他的思绪急转,倏地想到一事,不由忖道:“莫非我和他都隐身了?他会隐身法?”
随即,他很快地又被自己这无稽的想法而觉得好笑起来。
他望见一个脸容清瘦,长髯垂胸的中年儒生,悄然地飘身而来。
东方萍蹲了下去,掩着脸痛哭起来。
那中年儒生脸上掠过一丝怜惜的神色,默默走到东方萍身边。
望着痛苦的东方萍,他轻咳一声,说道:“怎么啦?没找到他?”
东方萍闻声抬头,看了着那中年儒生,摇摇头道:“没有,没有看到他。”
那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没有就该哭吗?这么大的大姑娘了,找情郎没找着,就要哭起来?让人家看到,多难为情啊!”
东方萍嘟起嘴道:“我不来了,庄叔叔好坏!”
金羽君庄镛哈哈一笑,掏出一条白绢,道:“还不把你眼泪擦干,不然让石砥中看到,多不好意思,贤侄女,是吗?”
东方萍点了点头,接过手绢将眼泪擦干。
金羽君庄镛道:“你说他是决定往灭神岛而去?我陪你去一趟,那儿,我在十年前曾经去过一次……”
他叹了口气,目光凝聚在远处天空的尽头,脸上有一种凄凉的表情。
东方萍拉了拉他的衣袂,道:“庄叔叔,你很想念那灭神岛主?”
她当日眼见金羽君忍受着灭神岛主的侮辱,后来还是受了那自称灭神岛主的少女暗算的一掌,方始受伤。
她知道金羽君与灭神岛主之间一定有点关连。
庄镛哦了声,轻轻地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往事如云似烟,追忆又有何用?”
他捋了下长髯,道:“太上忘情,匹夫不及于情,象我们这些人整日里都是纠缠于情中,简直不能自拔……”
东方萍哼了声道:“庄叔叔,你又来了,什么情不情的,真讨厌!”
庄镛苦笑一下道:“讨厌?你刚才不是为了找石砥中不着而哭泣?嘿!如令尊天龙大帝都为情之一字,而不出江湖十多年,又何况我呢?”
墨羽听得分明,不由心头大震,忖道:“她竟然是天龙大帝之女,那么石砥中所言不假了。他竟然能挡住天龙大帝七招之多……”
他吁了口气,忖道:“但是为什么会与天龙大帝之女认识,而且看来很有感情?”
这使他有点莫明其妙了。
就在他对石砥中感到神秘莫测之际,车声辚辚,蹄声急响而来。
金羽君肃然而立,凝望着那黑色的马车飞驰而到。
他一见那马车,神情一震,但是随即他便看清那不是灭神岛主的那辆绿色窗帘,金色窗棂的马车。
“萍萍……”
一声喜悦的呼叫里,车门一启,黑衣长衫,一个高大的中年妇人跃出,朝东方萍扑来。
金羽君冷哼一声,脚下如行云流水,滑步移位,立在东方萍身旁。
他大袖一拍,狂飚翻飞,击了过去,道:“你要干什么?”
那中年妇人剑眉竖起,道:“你要干什么?”
他们对话之际,已互对一掌,“啪!”地一响,气劲向两旁逼开,卷起草茎泥沙,直漫开数丈。
那中年妇人低低嘿了一声,双掌连出八掌,掌掌相叠,如同铁壁压到,毫无一丝空隙。
金羽君目射xx精光,脚下未动丝毫,上身略移,大袖倏翻,已硬生生接下对方击来的八掌。
他深吸口气,喝道:“你也接我两式看看……”
他袖影飞旋里,十指乍隐即现,神妙无比地连攻六式,那中年妇人哼了一声,挫掌回身,诡绝凌厉地连出数招,似惊龙出壑,沉猛地迎了上来。
“啪!啪!啪!”
反掌相击,发出密雷似的爆声,如珠串落地样响起。
两条人影倏然分开,金羽君重重地哼了声道:“西门嫘!你倒没把功夫丢下,嘿!可喜可贺。”
罗刹飞虹西门嫘斜轩双眉,骂道:“姓庄的,你倒没被那狐狸精迷死?”
庄镛知道西门嫘是说自己与灭神岛主之事,他淡然一笑道:“半斤不要说八两,你姓西门的也不见得多高明!”
西门嫘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当年不知哪个在我弟弟的‘冥空降’绝技下,连吐鲜血,险些毙命的?你还有脸说我?”
金羽君庄镛脸色一变道:“你那弟弟纵然自称幽灵大帝,却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专会暗算别人,哼!他不是也在东方刚面前败北而去?”
西门嫘手腕一振,双手已迅捷如电地握着两柄如月牙的弯刃兵器。
她一抖之下,弧光幻起,似水流泄。
金羽君脸色一惊,道:“你要与我动兵刃?”
随又冷笑道:“你也试试我‘金羽漫天’之技!”
他们针锋相对,直听得墨羽心中发寒,他没有想到江湖绝顶高手却会在自己眼前出现。
那一向从师父那儿听来的这几个神化了的人物,竟然仍旧在世间。
而刚才的那几记绝技的显露,使得他更是叹为观止。
他自愧地忖道:“以往我还以为自己剑法不错,但是现在才晓得实在差得太远了。”
且说东方萍愕然地看着金羽君与西门嫘吵起架来,她喊道:“嬷嬷,你干么又要动刀动枪的?以前你不是说过以后再不这样了吗?”
西门嫘一直与金羽君斗气,一时倒没想到问及东方萍。
这下她一听,方始想到自己出谷就是为了追回东方萍的。
她问道:“萍萍,你怎么跑出谷来?你好大的胆子!走,现在跟我回去。”
东方萍摇头道:“我现在不回去。”
西门嫘诧异地大声道:“什么?你现在不回去?你不知道你爹和玉儿也都亲自出谷,到江湖上来找你?”
东方萍悄声道:“我知道。”
随又坚定地道:“但我现在不能回去!”
西门嫘睁大眼睛道:“什么?不能回去?天下有谁敢留住天龙大帝之女?”
她心念一转,恍然道:“噢!我知道了。”
东方萍诧异地望着她,问道:“嬷嬷,你又知道什么来哉?”
西门嫘扬声道:“是不是为了那石砥中?”
东方萍喝了一声道:“你又怎么晓得他?”
西门嫘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胆大包天,不但敢跑到天龙谷里引诱你出来,而且还敢将西门锜我那侄儿打伤,天下除了他之外有谁敢同时与天龙大帝和幽灵大帝为敌?”
墨羽躺在草地上,听得心头直打颤,他移开视线望了望石砥中,心中涌起一丝敬佩之意。
他忖道:“本门虽为九大门派之一,但被七绝神君逼得几乎不能存身江湖,谁知这下会出了这么一个年青高手,竟敢惹上武林至尊的二帝,这下可不怕七绝神君了!”
西门嫘怒气冲冲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倒底是什么出身?有什么硬的后台?”
金羽君笑了下道:“石砥中技艺很杂,连我都摸不清他倒底是何来历,他仿佛各门各派的技艺都懂……”
西门嫘道:“难道他不是柴伦的徒儿?”
金羽君笑道:“你说得好,天下有谁敢同时惹上二帝?柴伦纵然七艺在身,也不敢与二帝为敌啊?”
他顿了顿道:“据我那日所见,他不但会中原各派之艺,而且连柴伦兄和千毒郎君丁兄的绝艺都会,只怕罗刹飞虹不是他的敌手!”
西门嫘怔了一下,怒道:“姓庄的,你不要以为你唐门暗器高明,老娘不怕你!”
金羽君淡然笑道:“你大有机会试试本门暗器功夫,但现在请收起兵器。”
西门嫘双手一拢,两柄弧形剑套合起来,放回肋下革囊里。
她问道;“萍萍,你现在倒底要上哪儿?”
东方萍道:“嬷嬷,我要去灭神岛。”
西门嫘皱了下眉头道:“那个地方怎是你能去的?”
她侧首对金羽君正容道:“庄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怎能带萍萍去呢?”
金羽君歉疚地一笑道:“她一定要去那儿,我有什么办法?况且我这条命还是石砥中和她救的呢?”
西门嫘揶揄地道:“你还要人救?堂堂金羽君!”
她剑眉一蹙,道:“萍萍!我和你哥哥一块出来的,刚刚我已经驰过这儿,直到大同府城,碰到玉儿留下的记号,说这方圆三十里之内他都查过了,没有见到你,所以我又倒回来。”
东方萍问道:“我哥哥去哪儿啦?”
西门嫘叹了口气道:“他已越过太行山,到山东境内去了!萍萍,你想想,他和你爹奔波江湖,为的是谁?”
东方萍眼眶立时潮湿起来,她轻轻道:“但是我不放心石砥中,他会被爹爹杀死的!”
西门嫘道:“象他这样胆大之人,还怕天龙大帝?”
东方萍点头道:“他现在还不是爹爹的对手,但是用不了三年,他一定能领袖武林,打败二帝三君。”
“哼!”
西门嫘叱道:“象你这样的女儿,你爹爹幸亏只有一个……”
东方萍仿佛没听到西门嫘之言,她梦幻似地道:“我相信他能,因为……因为他蕴藏有一种神奇难测的力量。”
西门嫘冷哼一声道:“你少自我陶醉了,那倒希望那小子活上三年那么久。”
她叫道:“来吧!上车去。”
金羽君也劝道:“萍萍,你还是随她回天龙谷里,灭神岛你确实不能去的……”
他微笑道:“放心好了,遇到石砥中时,我会叫他去天龙谷的!”
东方萍想了想,默然地点头道:“我这就回谷去,你遇到砥中,一定要他来,我在谷里等着他,不管一年或二年,甚至五年!”
她的话声呜咽,说到最后,泪水夺眶而出。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仰首望天,幽幽道:“秋天就这样冷,砥中,冬天我会很寂寞……”
她这两句话说得凄凉无比,石砥中若是运功时能听到的话,他一定会不顾自己身上有多重的伤,跃将起来,奔到东方萍面前,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
然而,他却瞑目趺坐,精神已至忘我之地,不闻不问,不知不觉了。
墨羽感到心头一酸,眼泪不由得滚落出来,他真恨不得能高声喊叫,告诉东方萍,说石砥中就在他面前不足八丈之处。
但是他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更不用说站起来。
他不敢眼见一个那么美的女孩子,脸上尽是哀伤悲苦,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缓缓流出。
美的力量是最感人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羽听到耳边有人对他说道:“你很伤心?我实在不该点了你两个穴道这么久……”
墨羽睁开眼睛,便见到石砥中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到石砥中那玉润的俊俏脸孔,以及那微含忧郁的眸子,不由愕然忖道:“昨晚的他,与现在相差好远!”
他倏地想到那楚楚可怜的东方萍来,待他目光一转,却见空林荡荡,丛草依依,没有一个人停在附近。
石砥中伸手点出,飞指解开墨羽被困的穴道。
他胸前沾上被天龙大帝震伤的血渍,仍自鲜明未干。
低头望了望胸前的血印,他淡淡地笑道:“我本想不点上你的哑穴,但我运功之际,绝对不能受到外物干扰……”
墨羽穴道被解,还不能站起来,他仰首望见石砥中一笑,那浅笑中的一抹哀愁,使得他的心弦都不由一跳。
他暗自忖道:“象他这样的笑容,我都忍不住为之心动,何况女孩子,怪不得东方萍以天龙大帝之女的身份,也会对之依依不舍。”
他站了起来,望见石砥中仰首凝望空中浮云,他轻轻咳一声道:“师叔。”
石砥中闻声应了一声道:“你现在承认我是你师叔了?”
墨羽跪下,叩头道:“师侄去年见到灵光师兄时,并未听他讲起过师叔,故而冒犯师叔,尚请师叔恕小侄不知之罪。”
石砥中双手托起墨羽,淡然一笑道:“我上昆仑至今不过三个月,当然你不会听灵光告诉你。”
墨羽惊道:“师叔仅上山三个月?”
石砥中颔首道:“本无大师兄代师收徒,所以我就是先师藏空的关门弟子……”
他沉声道:“本门轻功与内功,都名著武林,然而剑法上未免有不足,我看你轻功还可以,但内力就不大行了。”
墨羽想到昨晚与石砥中对上一掌之事,他不由问道:“师叔你已经恢复了?”
石砥中一笑,知道墨羽此刻所想,他右掌轻飘飘地一拍,没听见劲风急啸之声,便见距此二丈外的大石,“哗啦”一声,碎裂散开。
墨羽倒吸口气,这才相信石砥中确实与天龙大帝对过掌的,因为他忖量自己的师父水月大师根本无法如此潇洒地在这远的距离将那巨石击碎。
石砥中道:“这是本门失传之艺‘般若真气’。”
墨羽问道:“师叔,你在地上插的是……”
石砥中道:“那是我所布的阵法,你若站在外面将会只见到一层淡淡的白雾……”
“哦!”
墨羽惊叫道:“怪不得他们不能看见你……”
石砥中问道:“你说是谁?”
墨羽道:“金羽君,罗刹飞虹西门嫘,还有天龙大帝之女东方萍……”
“什么?”
石砥中目射寒光,他玉指似电,抓住墨羽的手臂,问道:“你说萍萍……哦不,东方萍她到了这里?”
墨羽只觉手臂上痛得全身微颤,他呼道;“师叔,您放手!”
石砥中歉然地放开手,墨羽就将刚才发生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他。
石砥中痛苦地闷哼一声,右掌一挥,将地上击开一个大坑,他大喝道:“你刚才为何不说。”
墨羽道:“她说要在天龙谷等你,希望你能在冬天赶去!”
他顿了下道:“我几次要叫你,却因哑穴被点,喊叫不出……”
石砥中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叫道:“哦!萍萍……”
他脑海里思绪飞旋,由东方萍那美丽的脸靥,想到在灭神岛上的寒心秀士。
眼前仿佛浮现一张满脸胡须,憔悴焦急的苍老脸孔,他叹了口气道:“爹,我这就去救你。”
他很快地镇定了自己的心神,也作了一个决定,于是他侧首问道:“你这次为何会替宫中护送一剑一戒给幽灵大帝?”
墨羽道:“听说幽灵大帝有个女儿要一柄宝刀,所以大内侍卫就邀请华山、武当、少林、点苍、峨媚各派,派弟子护送……”
他赧然道:“师侄我因为与武当一个弟子熟,所以也被他邀作一道,其实我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幽灵大帝,没想到四大神通会施计冒充海南、崎石两派剑手,来向我们挑战……”
石砥中点头道:“你现在该回昆仑,不要在江湖上闯,拜谒掌门之后,专修本门剑法,等我回去,我会另传授给你一套剑法。”
他歉然道:“现在我没空了!在昆仑再会吧!”
他话声一了,拉着墨羽,闪出了枯枝所布的阵式。
待到墨羽定过神来,已不见石砥中人影了。
望着幽幽的荒林,他不禁为自己这一夜所遇而感到有点恍恍惚惚。
凝立了好一会,他轻叹口气道:“江湖上奇人异事如此之多,我也该再回山去苦练一番。”
那些倒卧地上的尸骸,已被泥沙乱草掩盖,但是血迹依然可以看清。
他目光移转在点苍栖霞子身上,那僵硬的尸体使他有一种人事无常的感觉。
他叹道:“还是任他们如此吧!也许他们会觉得如此才会心安。”
他悄然步出丛林,悄然穿行于草丛。
秋风起,白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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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天黑得早。
晚霞满天,茫茫的四外,是一片荡漾的河水,波光粼粼,映着艳丽的霞光,海面泛起一层彩虹。
一只大船,扯满着帆,戴着满空的晚霞,航行于海中。
回头望着沿海的点点渔帆,石砥中抚着肋下长剑,缓缓坐了下来。
靠着舱门,他默然地低下头来。
无尽的相思,似江水万千在他心底激荡,他不能忘记启己与东方萍在一起时的每一段时光的度过,尽管那是有着许多哀愁掺杂在快乐中。
船行海中,泛着霞光的海水,渐渐退去了彩色。
天暗了,一弯眉月自河的边缘升起。
石砥中深吸一口潮湿而微带咸味的空气,抬起头来。
莹洁的皓光,洒出淡淡的银辉,落在船舱和船板上。
他看到船老大坐在船头吸着烟,那长长的烟杆伸出老远,一点火星时亮时灭。
在蒙蒙的夜色里那结实的身躯现出了明显凸现的轮廓。
石砥中想道:“象他们整日泛行海上,又何尝不是与命运搏斗,经过了无限的风浪,而不能倒下去……”
他抚着新买的长剑,自言自语道:“人生就是这样,每一天都是搏斗,与命运,与环境,与自己心中的欲望而搏斗……”
海面平静,纵然有风,但并不很大,故而船很快地航行于茫茫的大海里。
浩瀚无边的大海,带给石砥中一种开朗愉快的心情。
他在沉思之际,船老大拿起大烟杆,走了过来。
他站了起来道:“老丈,你好。”
船老大呵呵笑了下道:“公子你是第一次出海吧!觉得还好吧?”
石砥中回头望了望,已不见那出海捕鱼船上的渔火,他点点头道:“嗯,很不错,象这样的一个晚上,确实是很惬意的。”
船老大吸了口烟笑道:“等到刮大风的时候,海浪比山还高,船象要飞上天空,摇晃得樯倾楫摧,人都摸不清东南西北时,可不能说船上惬意,那时真恨不得从来不会掌舵……”
石砥中应道:“那么我是太幸运了?”
船老大道:“在东海附近,群岛罗列如星,公子你说的灭神岛和七仙岛两相对峙,其他尚有罗公,崎石,等等较大的岛。”
他敲了敲烟杆,道:“若非最近崎石、七仙、罗公三岛联合起来,共同保护附近这段海面,我可不敢承诺公子,出海到灭神岛去。”
石砥中哦了声道:“莫非那崎石、七仙、罗公三岛都有善良之人,他们保护你们打鱼!”
船老大苦笑一声,还没作声,便听到前面船头一阵吆喝,道:“有三艘大船向这边驰来。”
船老大苦笑道:“抽利钱的来了,只不知他们为何要出动三艘大船。”
他对石砥中道:“公子,我跟你要四十两银子,实非得已,他们要抽去二十两,再加上什么放行的钱十两,一共要三十两,所以……”
石砥中双眉一轩,道:“哦!原来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船老大匆匆往前走去,石砥中忖想一下也跟着往前面船头行去。
他刚走到前舱之处,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喝叱苴:“你们好大的胆子,晚上敢航行在这条海道上?”
石砥中一见那说话之人一脸彪悍之色,凶狠地喝道:“前日开始,海外三岛二洲会盟于灭神岛上,严禁一切船只航行此处,你难道不知道?赶快回航!”
石砥中忖道:“又有什么三岛二洲?他们之会莫非又与大内有何关联?”
他喝道:“朋友,我雇这艘船,是要到灭神岛去,我是应灭神岛主所邀。”
那汉子目光一移,在石砥中脸上转了一周,问道:“你是何人?”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下石砥中。”
那汉子傲然笑道:“没听过这名字,中原的无名小卒太多了!”
石砥中脸色微变道:“阁下何人?”
那大汉道:“本人崎石岛‘千鳞快剑’洪锋……”
他一拍胸膛道:“我早就想到中原去会会各派剑手,喂!
你是那一派弟子?”
石砥中见这人傲慢自大,与当日自己看到的南海剑派的破石剑邓舟一样粗暴无礼,他淡然笑道:“我是昆仑弟子……”
话声未了,“呛”地一声微响,寒芒一缕,迅捷如电的袭向他的胸前。
来剑飘忽,却毒辣无比地指向他“锁心”大穴。
石砥中低嘿一声,在剑尖刚刚触及衣衫之际,飘风而起,似一片飞絮,吊在剑尖上。
千鳞快剑脸色一变,吐气开声,剑式幻变,点点鳞光洒出,凌厉诡奇地逼向石砥中。
石砥中长衫飘起,身形回空旋了一个大弧,落在舱顶,他冷冷道:“蛮荒之人一点礼仪都不知道,难道见面之下,便要杀人?”
千鳞快剑一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他身形如急矢跃起,带着一片剑光,沉猛犀利地射了过来。
石砥中怒叱道:“象你这等凶残之人,留之何用?”
他五指穿过对方的剑锋,准确无比地将射来的剑尖捏住。
“哼!”他一抖手腕,长剑嗡嗡直响,断成数截。
千鳞快剑全身一震,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他这才想到眼前来自中原的英俊青年,技艺较自己实为高超。
他立时懊悔自己不该在剑会未曾举行时,而预先卖弄一番,以至惹上这个强敌。
但是他这个念头还没完全转过脑际,石砥中低嘿一声,骈五指,斜挥一式,在一个刹那里,划过空中……
“啊……”
那沉重的一击,落在他双眉之间,顿时使他头骨裂开,鲜血流满脸上,惨叫一声,仰天倒下。
石砥中呼了口气,有一股懊悔的思潮泛过脑海。
船舷上一阵紊乱,那三艘大船上跃上七个劲装汉子。
夜色深沉,船舷旁站着的人齐都吓得躲了开去。
船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摇晃着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映照着船板上的一切。
石砥中双足如铁桩似地站立在船舱上,他的衣袂飘起,健壮的身影在海风中,毫不动摇。
船上,七个持剑的汉子,默默地逼向船舱而来。
石砥中望着三艘大船,和那些身着羊皮缝制成的紧身衣裳的大汉,突地有了一种懊悔的感觉。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就如此杀死一个人,虽然是自己生命受到威胁。
但是他还没想到现在要怎样之际,已见到一个大汉扑了上来。
眼前剑风嗖嗖,剑芒闪烁,石砥中闷哼一声,身形一闪,移出四尺。
他双掌一分,已将自侧面跃上船舱的汉子劈下,就在这时,他听到船老大惨叫一声,跌入海里去了。
他微吃一惊,移目一看,已见船上水手齐都被那些大汉追杀。
顿时之间,一股深深的歉疚自他心里升起,他没想到因自己一时之气,船老大便被杀死。
他眼中露出一丝杀气,那郁积的情绪,已凝聚成杀意在眉宇间。
眼前又出现了闪烁的剑形,悄无声息的袭到,石砥中大喝一声,平飞而起,刹时之间,他掣剑斜劈,剑刃击在那袭来的长剑上。
一点火星飞起,那支长剑被他无匹的内力击得从中截断,剑刃飞在空中。
剑芒闪动里,那个大汉脸上闪现一片恐惧与绝望的神色。
他身形用劲一挪,却未能闪开石砥中有如电光掠空的一剑。
“啊!”他惨叫一声,眉心滴血,头部被剑尖划开,跌落舱板上。
“噗!”地一下,人体坠地声中,石砥中横空跨出四步,如大鹰展翅,剑刃自四个部位切出,颤出一蓬凄迷的剑影。
一连数声闷哼,四支长剑落入海中,那几个大汉惊惶地向四外跃开。
石砥中冷酷地一哼,“嗤嗤!”之声响起,剑式疾转,剑尖划开了四个惊惶逃遁的大汉脸上的“眉冲穴”。
他们手掩额头,全身颤动,惨叫声中,仰天跌倒,鲜红的血液自指缝流了出来……
石砥中双眼露出炯炯的神光,凝视着那畏缩地站在船舷的一个汉子。
他缓缓地收回长剑插入鞘中,轻叹一声道:“你是那一个岛上的?”
那大汉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原来你是哑巴!”
他挥手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那大汉欣然地朝石砥中作了一揖,便往右侧那艘船上跃去。
石砥中俯首望着船板上倒着的几具尸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寥落的垂下头来,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之感袭上心头。
想到刚才与自己倾谈的船老大,此刻已经死去,这种世事无常的感觉,在海船之上,尤其在他现在失去了东方萍之际,更是感触良深。
他思绪流转,良久,方始抬起头来。
新月如钩,风帆被大风吹得高高鼓起,船身在海中摇摇晃晃的,石砥中望了望四周,突然,他愕然惊呼起来。
他叫道:“喂,船上怎么没有人了?”
海风呼呼吹过,他停了一下,又高声喊道:“喂I船上有人没有人?”
呼声随着海风散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应声而出。
他记得船中除了船老大和那掌舵的长个子外,还约有十二人在舱中工作,然而此时却未曾见到有人出来。
他忖道:“莫非他们都已经吓昏了?”
他走到舱尾,发现舵已经折断,两个短装船夫头颈折断,卧在船舷之上。
他低哼一声,忖道:“莫非有人趁我挥剑之际,自船尾潜上船?那些人竟被他们杀死?”
一念及此,他悚然一惊,身如风旋急转,掠空扑向船舱。
舱内没有什么人,他立刻又扑入底舱。
方一进入底舱,一股腥气扑了上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往四侧一看,只见舱中四处都是尸首。
每一具尸首都是身如漆黑,浮肿的身躯都泛出浓黑的浆水,腥臭之味,正是由这里发出。
石砥中悚然忖道:“他们都是被人下毒而死,看这种惨象,他们却连一声呼叫都没喊出。
这种毒之厉害可想而知了,而且下毒之人能于我出剑杀人之际放毒,这种功夫……”
他低嘿一声,叱道:“是谁?”
随着叱叫一声,他双掌护胸,飞身跃上船板。
脚尖略一站稳,他便四下一看,只见海风依然轻呼而过,没有一个人影。
他愕然地转过身去,忽地目光凝聚在桅杆上。
在那粗壮的桅杆上,一朵鲜红的花镌进杆中,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可看得清那是被人硬生生压入杆中的。
他飞身跃起,站在舱上,伸出手细细一摸,方知那真是一朵红花,并非以铁片铸成的。
这种花瓣脆弱的花朵,竟能被人以内力嵌入桅杆中,边缘没有损坏一点,这种功力,确实可惊。
石砥中右掌贴着桅杆,内力一发,将那朵红花逼出杆外。
他手持红花,略一查看便知这花才采下没有一天,因为花瓣依然隐含芳香,没有枯萎之象。
他不清楚这是何时被人镌入桅杆,同时也弄不清楚在秋日风霜甚浓之时,怎会有这么鲜艳之花。
他略一忖思,身躯便平飞而起,绕着船行走查看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地方藏有人。
浓浓的雾在四处凝聚,他已不能看到刚才三艘船到了哪里。
海上波平浪静,船身仅是摇晃着,石砥中颓然地坐了下来。
他手持着长剑,靠在舱门坐着,右手旋转着手中的小花,花朵散放出淡淡的芬芳的香味。
他的一缕幽思随着淡淡的芬芳发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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