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南一踏进屋里,立即便嗅到空气里飘浮着的那股芬郁的香味。
目光穿过淡淡的青烟,他一眼便望见唐凤琳满头秀发洒开,紧闭着双目躺在床榻之上。
在她的身边,一个长髯老者正神色凝重的为她把脉。
他一听得急促的脚步声,问道:“财儿,唐公子回来了吗?”
罗添财道:“爹,唐公子已经回来了。”
那个老者哦了一声,转过头来,已望见顾剑南就站在距他不远之处。
他连忙将唐凤琳的手放回被中,站了起来道:“啊!唐公子,你回来就好了。”
顾剑南抱拳道:“舍妹多蒙罗老先生照顾,在下……”
罗老先生满脸歉疚地道:“这都怪小儿不好,龙涎香固然名贵,但是他若卖给那两名番僧,也不致惹出这场祸事,害得唐姑娘为我们受如此重伤……”
顾剑南侧首一看,只见罗添财垂首站在一旁,默然无语,显然他那心里也正在难过之际。
他并不明白唐凤琳如何跟那喇嘛起冲突的经过情形,闻言只得接道:“舍妹一向都是专打不平,见不惯有不义之事,谅那两名番僧过于蛮横,所以她才出面,这不关罗少东之事,老先生不需苛责。”
罗老先生叹了口气,道:“唐姑娘如此温柔,却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叫老朽如何不责怪这个孩子?”
顾剑南道:“老先生也不用责备罗少东了,事已到此,在下也不会怪怨任何人,只不知舍妹的伤势如何?尚请老先生能明确告知。”
罗老先生沉声朝罗添财叱喝一声道:“添财你还不向唐公子道歉?站在那儿作什么?”
罗添财正要抱拳致谢,顾剑南已道:“少东不需要客气了,目前是舍妹的伤势要紧,我们要先设法医治她的伤,而不是要道歉……”
罗老先生叱道:“添财,还不滚出去!”
顾剑南见到罗添财满面羞惭的走了出去,心里颇为歉然道:“罗老先生,请恕在下心情不太好,话说得太重了……”
罗老先生道:“不!这是人之常情,事实上这件事与唐姑娘毫无关系,都是那个孽子做事不当,连累到唐姑娘的,老朽将为此事抱憾终身……”
顾剑南默然走到榻前,望着唐凤琳那张苍白的脸,低声问道:“她的伤……”
罗老先生道:“老朽祖传七代都是行医,虽然从未自夸医道高明,可是却从未碰到如令妹此等情况之伤势……”
顾剑南愕然侧首问道:“舍妹怎么啦?”
罗老先生苦笑道:“唐姑娘受伤之时,老朽也在现场,亲眼见到她受伤的情形,初时诊断是肺腑受震内伤出血,于是老朽就开了两帖药,谁知再度诊断,却发现在唐姑娘肝部好似有活物移动,随着便是大量的内出血……”
他的话声顿了顿,继续道:“这使得老朽颇难用药,只得暂时以长白老参让她含在嘴里,暂时提住她的精神,好等唐公子你回来时再加诊断,料想以你的精湛医术,必能诊断出令妹伤势……”
顾剑南苦笑着道:“在下的药术下行,一切尚仰赖罗老先生尽力了……”
罗老先生又怎知道顾剑南确实不会药道,还当他是在客气,连忙肃然道:“唐公子不需客气,令妹曾言及你医道高明远在她之上,而唐姑娘的医道老朽曾亲见……”
顾剑南真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他真不知道该要如何解释才好。
此刻,他也不能怨唐凤琳在罗家所说及有关自己之事的不确实,他站在那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听得唐凤琳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他骇然望去,只见她的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两眼上翻,双手紧紧抓住被褥,牙关也是紧紧咬住,头也不断地摆动,似有无限的痛苦想要挣脱……
顾剑南一愕之下,已听得嗤啦一声,那床厚厚的被子已被唐凤琳撕为两截!雪白的棉絮立即散落一床。
罗老先生道:“唐公子,她这样不时发作一下,已经撕去了三床棉被,老朽真是惭愧,不能看出使她痛苦的原因……”
顾剑南也顾不得跟他罗嗦,一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去握着唐凤琳的手,低声问道:
“琳琳,琳琳,你怎么啦?”
唐凤琳的手冰冷冰冷的,有如刚从冰窟里抽出来一般,顾剑南看到她全身不停的颤抖,心里不禁一酸,想起自己与她只不过初次认识,而她却为自己牺牲那么多。
但是此时她置身于痛苦之中,他却无法对她稍有助力,想起来真是惭愧不安。
顾剑南见她那痛苦的模样,真恨不得这些痛苦都栘转到自己的身上,可是事实上这却是办不到之事。
他心里一面难过,一面却又不解,暗忖道:“那些红衣喇嘛,虽然合力击出那一掌,但是也仅仅是掌力浑厚,并无丝毫邪异之处,怎么她的内腑受伤,会痛苦到这个样子?”
他并不懂得医术之道,但也见过不少人受伤的样子,同时他自己从出道以来也不知受过多少次的伤,却从没见过唐凤琳这样子。
他的脑海中转过许多意念,也弄不清楚唐凤琳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沉吟良久,暗忖道:“我或许可以运功传进她的体内,看看她究竟是伤在什么地方……”
一想到这里,他毫不犹疑,右手贴在唐凤琳的头顶百会穴,运起一股内力,冲进她的体内。
那股真气一进入唐凤琳的体内,立即循着经脉缓缓行去,可是才过“七坎”,他突然听得唐凤琳惨叫一声,全身弹起老高,刹那间她的脸上布起一层黑气。
顾剑南吓得连忙收回攻入她体内的真气,他愕然望着唐凤琳,忖道:
“敢情她不完全是肺腑中掌受伤,而是中了毒,但是这样又是怎么来的……”
他正在震愕之际,唐凤琳脸上的那层黑气又飞快地退了下去,换上的是一层淡金之色。
顾剑南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转过头去正想要招唤罗老先生来看看,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正想要出去把罗老先生叫进来,突然觉手上传来一股力量,随即便听到唐凤琳微弱的呼唤之声。
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确然看到唐凤琳眼睛已经睁了开来,凝望着他。
他的心头一阵激动,道:“唐姑娘,你……你的伤……”
唐凤琳凝望着他,好一会儿,眼睛眨动了一下,自眼角流出一滴泪珠。
顾剑南大惊道:“唐姑娘,你……”
唐凤琳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叫我唐姑娘,你叫我一声琳琳好吗?”
“琳琳?”
唐凤琳听他低低的唤了自己一声琳琳,那淡金色的脸上涌起一丝笑容,低声道:
“我在死前能够听到你这么呼唤我,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剑南只觉喉头一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唐凤琳低声道:“琳琳是我的乳名,只有我……我最亲密的人,我才让他这么称呼我……
我在死前能够……”
顾剑南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连忙截断她的话,道:“唐姑娘,你的伤不很重,我想总有办法治好的……”
唐凤琳道:“不要叫我唐姑娘,叫我琳琳……”
当她听到顾剑南又一次唤她唐姑娘时,面上不禁又浮起一丝凄然的微笑。
她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顾剑南只觉那凄然的微笑比哭还要难看,他紧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琳琳,你不要说这些话,只要安心养伤,我想这点对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自己受过的伤北你不知要重多少倍,我还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
唐凤琳摇头道:“我自己知道我没法得救了,这并不是因为我伤太重,而是我的体内的金蚕蛊已经发作了,我……我活不过今天晚上……”
顾剑南这才明白,为何罗老先生说出唐凤琳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他于是安慰地道:“你不要悲观,那什么金蚕我自会设法为你除去……”
唐凤琳淡然一笑,道:“剑南,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是没有救了,现在就算我师父来此也没有办法的……”
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抚着顾剑南的手背,缓缓地道:“剑南,你是我这一辈子所见过的唯一好人,我只恨自己命薄,才认识你不久便要分……”
说着,她的喉头一阵咽噎,再也说不下去。
顾剑南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激动无比,连忙说道:“琳琳,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子,只是你所遇非人,碰见那么个师父……”
唐凤琳摇头道:“不!我是一个很坏的女孩子,我……我对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
以前的那个男人不是被我师父杀死的,他……他想要丢下我,因而被我下蛊害死的……”
说着,她咳了两声,呛出一口鲜血,可是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苦笑,继续道:
“我下蛊害死他,结果我自己却死在蛊下,这……这不是很好笑的事吗?”
顾剑南似乎为她所说出来的话一惊,愕然坐在椅子,没有说话。
唐凤琳格格怪笑两声,又道:“我害死过许多的男人,他们都是死在我的本命蛊神之下,但是我……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要害你,我一看到你,便想做一个好女孩……我……”
她的话声一顿,凝望着顾剑南,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却身不由己,我怕你瞧不起我,我……所以才骗你……”
顾剑南心中感激无比,他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好,只得低声道:“琳琳,你不要胡思乱想,我……”
唐凤琳急骤地喘了几口气,惨然一笑,道:“剑南,你让我好好的说话,我……我活不过这个时辰了,但是我却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要拦阻我说话……”
顾剑南摇头道:“不!你的气色看来很好,最好少说几句话,多休息一下,然后我再设法把鬼医公孙输找来,以他的医术,必定可以替你除去蛊毒的……”
唐凤琳紧紧地抓住顾剑南的手,激动地道:“不!我不要你离开我,我……我要死在你的身边。”
顾剑南的心中泛起怜悯之情,柔声道:“琳琳,我不去就是了,不过你也别说什么死啊的!你看你的气色多好,一定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唐凤琳摇头苦笑道:“你不知道苗疆的放蛊之术,我体内的金蚕一直潜藏隐伏,这次发作起来,已渐噬及肝脏,等到它到达心脏,我便死定了,至于此刻……”
她话声顿了顿,道:“我现在只是回光反照,就像那太阳要下山之前停留在山岭的那一刹那,虽然非常光亮,却是转眼便将坠入黑暗之中……”
她的话说得是如此的凄凉,顾剑南听了不由得不为之感伤,他凝望着唐凤琳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浅笑,再回想起她所说的话,心中感叹万千,暗忖:“她虽然说过她不是个好女孩,她也曾经骗过我,但她的本性是善良的,对于我她只有恩惠而无仇恨,可是我虽然眼见她处身生死一线,却无法对她施以助力……”
她见他眼中的情绪是如此的复杂,她幽幽一叹,道:“剑南,你不要为我难过,其实我心里非常满足了,在我一生中,我对于世人只有仇恨,我埋怨上天,痛恨男人,可是我在死前却发现上天对我实在太好了,我唯一遗憾的只是我发觉得太晚了,遇见你也太晚了,不然我不会做出那么多的坏事……”
顾剑南低声地道:“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善良的,只是你所遇见的人以及你的师父,所给予你的影响,使得你……”
他突然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说出这些话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徒使得唐凤琳伤感而已,于是立即转换话题,道:“琳琳,你的医术不差,而且出身毒门,难道对于金蚕虫你自己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除去吗?”
唐凤琳摇头道:“如果有办法可想,难道我还会眼见自己死去吗?”
顾剑南道:“你想想看,是不是有办法?”
唐凤琳轻轻抚着顾剑南的手,道:“剑南,你不要为我费心了……”
顾剑南道:“我眼见你这样,却对你毫无帮助,我这一生都会难过的……”
唐凤琳道:“你只要这么说,我的心里已经非常感激了,我真替那位梅姑娘高兴,她能够先碰到你,而我……”
她的眼中充盈着泪水,一滴滴的自眼角滴落,她立即偏过头去,抽出右手轻轻的拭去那已经流出的泪水。
顾剑南对于唐凤琳只有感恩之情,他可从来都没有想及到男女之间的爱情,因为在他的心底只有埋藏着梅冷雪的影子。
可是此刻他一见到唐凤琳的神情,方始恍然她为何要如此伤感的原因了。
他没有一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反而心中有一股惆怅与感伤的情绪。
默默无语中,唐凤琳低声道:“我已经是将死的人了,我也不必再隐瞒我心里的想法,此刻,我除了祝福你和梅姑娘之外,我也……”
顾剑南道:“唐姑娘,你不要多说了,在下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下只是一个江湖汉,实在承受不了姑娘荣宠……”
唐凤琳泣然道:“我出身苗疆,没有念过书,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我本来也不想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我……我要死了,我忍不住……”
顾剑南叹道:“唐姑娘,你不要再说了……”
唐凤琳的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道:“你……你会不会看轻我?”
顾剑南叹了口气道:“在下不会如此的,我更是感激惭愧……”
他看看唐凤琳,不由得强自一笑道:“唐姑娘,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了好吧?”
唐凤琳忽然脸色一沉道:“我知道你看轻我,我不该……”
顾剑南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唐姑娘,你对我救命之恩,我又怎会看轻你呢?”
唐凤琳道:“你真的没有……”
顾剑南道:“唐姑娘,你可以了解我对你是有诚意的……”
唐凤琳道:“那么你怎么还称呼我唐姑娘?我不要你那么叫我……”
顾剑南心中真是哭笑不得,他暗自急忖道:“女人真是使人不能了解,她已经将要死了,却还惦念着这点小问题……”
他看到唐凤琳充满了企望地望着他,不敢多想,道:“琳琳,你不要难过了,我们且想想法子,看看是否能使那金蚕蛊延缓些时候发作,只要等到把公孙先生找到,我想必然可以救治……”
唐凤琳摇头道:“我告诉过你,那是没有办法的……”
顾剑南道:“刚才你一直昏迷不醒,后来经我以真气注入你的体内,你方始醒了过来,是否可以让我再试一试用内力替你逐穴搜逼,把那什么金蚕赶到一个不关紧要的穴道……”
唐凤琳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有效,但是这样做却对你的伤害太大,我不愿意你这么做……”
顾剑南摇头道:“你不必顾念到我,反正我有一个朋友在此,他的武功之高,可以当得天下第一,我有他在旁护持,必然可以很快恢复!”
唐凤琳摇头道:“不,我还是不愿意你为我这么做,我知道金蚕蛊是我师门的本命蛊,厉害非常,你……”
顾剑南道:“不管怎样,在下非要一试不可,否则我也不能安心!”
唐凤琳看到他脸上的坚决之情,心知他绝不会放弃这个办法。
她感动地道:“剑南,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但我却不能害你……”
顾剑南笑道:“这又算什么害我?琳琳,你准备好,我要运功了!”
唐凤琳阻止他道:“不!你等一等运气,让我再考虑一下,我不能答应你!”
顾剑南叹了口气道:“琳琳,时间紧迫,你不能……”
唐凤琳道:“在我考虑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紧要的事,不管我有没有活路,这件事我必需要先告诉你!”
顾剑南皱眉道:“什么事这么重要,你……”
唐凤琳道:“我要告诉你,我那师伯已经从苗疆来到此地了,恕我先前骗你说没来,师父他……”
顾剑南道:“哦,你是说毒神龙雨已经来到这儿来了这事我已经晓得了。”
唐凤琳惊道:“你……你怎么晓得的?”
顾剑南于是把途中遇到孙麻子和候二,救出穷神萧无的经过摘要追述了一遍。
唐凤琳道:“我师父来此中原,是抱有很大的野心,不仅是帮助金缕宫……”
顾剑南点头道:“我知道,他同藏土的丹珠活佛如出一辙,让他们火拚一次也好。”
唐凤琳面色忽又转坏,呼吸急促,无疑她那内腑的金蚕蛊又在作怪,那份痛苦的模样,真是令人惨不忍睹。
顾剑南在无办法可想中,只好再度用右手贴在唐凤琳的头顶百会穴,用内力震住那要命的蛊毒,以减轻唐凤琳的痛苦。
果然生效,不一会,唐凤琳平静了下来。
顾剑南抓住唐凤琳回光反照的一瞬,急切的问道:“穷神萧无究竟中了贵门什么毒?毒发时服的什么药?有无解救之方法?希望你能告诉我。”
唐凤琳嘴唇嚅动了两下,似欲言又止,看样子已不能出声,她的手也只勉强动两下,但抬不起来。
顾剑南揑紧了唐凤琳如冰的双手,禁不住也落下了数滴同情泪。
这泪是至情的泪,唐凤琳苍白的脸上显露出感激的微笑,意思是说:能挨得郎君一滴泪,死也值得。
她含泪的大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右边的墙壁,顾剑南跟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壁间挂着一个皮囊,他会意的问道:“琳琳,你是说皮囊中有解药,能治好穷神萧无的病毒!”
唐凤琳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顾剑南兴奋地取下壁间皮囊,伸手皮囊里一摸,手触之处,是些大小不同的药瓶,掏出一看,他就楞住了。
红红绿绿大大小小的瓶子有十来个之多,分辨不出何者是穷神萧无的对症药,他猛回身,想问问清楚,虽然他知道唐凤琳已到弥留状态,不能发声,但他仍存着一线希望。
这种不可能的希望,有时也会有奇迹发现,但此刻显现在他眼前的已是绝望,那可怜的姑娘唐凤琳,头偏向了一边,已是香消玉殒了。
顾剑南一瞥之下,呆住了。
他心中电转,除了为唐凤琳的不幸遭遇而悲伤外,联想到善后问题,忖道:
“纸包不住火,我们和藏土喇嘛为药店这段过节,很快就会传开去的,各方面的武林道包括了金缕宫都必闻风赶来,鸠面婆婆更不用说,寻仇是个借口,共同的目的物自然还是天灵上人的藏珍图,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得避避。”
他首先把唐凤琳的遗物小皮囊,连同铁伞一起包好,他并非私心占有,因为这对于疗治穷神萧无的毒害至关重要,然后召来店东,开始安排善后。
罗掌柜一见唐凤琳已断了气,吓得面无人色,他觉得唐姑娘的死在店中,简直是大祸临头,他深知这些武林人都是动刀子玩儿命的,何况唐姑娘因打斗而负伤而死,都是为了买龙涎香而起。
罗掌柜哭长着睑,噗通跪倒在顾剑南面前,直叩头求饶,他误会了,他是怕顾剑南找他们的麻烦。
顾剑南用手托起罗掌柜,道:“人已死了,怪谁也没有用,现在是善后问题。”
罗掌柜仍是不停的拱手作揖,道:“我一定会厚礼安葬令妹,我那孽子,一定叫他披麻戴孝,赔偿问题,少侠怎么说都好……”
罗掌柜哆嗦个不停。
顾剑南截道:“罗掌柜,你会错了我的意思,请放心,我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的,现在听我说……”
他说至此顿住了,因为他不知从何说起,如把经过情形从实相告,罗掌柜更会吓的没有魂,他想了想,还是不说穿的好,让他胡里胡涂,反倒遇事应对裕如,平安无事。
他吩咐道:“舍妹的尸体,暂时停放在贵店,但不会太久,少则一二日多则三五天,死人用的东西除了设灵上香烧纸外,一切不劳准备,请注意,尸体就这样不要移动,如果我不在时有人来查问,你就据实相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得说一句谎言,听明白了吗?”
罗掌柜连说了几个是,道:“唐相公,哦唐少侠,此刻你……”掌柜似乎有些胆怯,不敢问下去。
顾剑南接口道:“我吗?掌柜的,你是生意人,对于我们武林中人的事,你根本不懂,还是不必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罗掌柜似懂非懂又连说了几声是,道:“我这就按少侠的吩咐设灵上香烧纸。”
他说着便吩咐店伙们张罗起来。
穷神萧无微带醉意的回到店中,一见灵堂,脱口胡嚷道:“这家在办丧事,我这穷神又赶着了。”
顾剑南迎步向前,道:“萧老前辈,你已记起你是穷神了。”
穷神“嗯”了一声,道:“不错,‘穷神’这名字对我很熟悉,似乎有人这样喊过我。”
这证明他的记忆力已在逐渐恢复中,顾剑南听了心中暗喜。
顾剑南早已作好离开的准备,他那铁伞和血剑都已交叉背在背上,好在武林中人随身携带兵刀是长见的事,等于读书人穿马挂戴瓜皮帽一样不为人注意,并不显得惹眼。
顾剑南手中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个药瓶。
穷神萧无一眼瞥见,大声嚷道:“那是我的药,是要给我吃的吗?”
声音洪亮,十丈以内,人都听得着。
顾剑南也用一种对耳聋的人讲话声音,高声道:“不是的,你的药放在庙里忘了带来……”他啊了一声说:“快到老前辈服药的时间,不能耽误,我们这就去取。”
说着,拉了穷神萧无,就往外走。
就这样很自然的离了泰和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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