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杨问一瘸一拐地走下出租车。
他的左腿已经疼得像要断掉,每走一步,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刮着骨头。这样的痛苦他承受了三年,一天比一天更加剧烈,今天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杨问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人,但是,如果白天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可以帮自己,他要试试。
虽然他根本不相信还有任何力量可以帮到自己,但是绝望的时候,难免会病急乱投医。
郁闷的是,这个男人留的地址也太他妈的偏僻了一点,付车钱的时候心灵的痛苦差点就盖过了肉体的痛苦。
那个男人的住址在梦城之南,盛阳山的半山腰,就连杨问这种对建筑一无所知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好位置。杨问抬头一看,暗赞了一声,这儿是货真价实的老别墅,呼呼拉拉占了半个山头,这种手笔那得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法力再无边也没有用。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钟,四下寂静无人,只有雕花铁门上一盏风灯咯吱咯吱地摇曳,照出一地凌乱的影子来。真是奇怪,房主人有本事置下这么大的产业,怎么门房保安什么的也没有一个?
“有人在吗?”想想这么遥远的喊话实在是愚蠢得很,杨问拖着半残的腿,连滚带爬地翻进大门。脚刚一沾地,本来昏黄如死的风灯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束,不管怎么扭头,似乎都在照着他的眼睛。地上栅栏的影子也立即游动起来,像是无数条小小的蛇,一起缠向脚踝,杨问想躲,但是腿疼得要死,他被那股怪力拖得一踉跄跪倒在地,大声喊起来:“有人在吗?宁先生,是我!我不是来捣乱的!”
口袋里那张名片微微颤动,杨问听见了一个声音:“小朋友,是你?”
杨问连忙回答:“是我!对不起,我不想这么晚才来,不过……我怕我不来下次就没胆量来……你说过我随时可以来找你……”
那个声音停顿了片刻,带了一点歉意:“今天不行,小朋友……你看见地上大门的影子了没有?用那张名片插进锁孔里,然后赶快走。”
杨问依法炮制,但那股怪力已经拽着他的腿陷进去泥土里大半,他捏着名片努力伸直了胳膊去够锁眼,一次、两次、三次,反倒被脚下那股吸引力拉得越来越远。那个声音微微一叹,然后不知从哪里伸来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拔,杨问横空飞过深深庭院,摔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客厅里。
“宁也雄。”那个男人就势握了握手,两人都是手心冰凉,满是虚汗。
白天无暇细顾,杨问现在才仔仔细细看了他两眼——宁也雄三十五六岁年纪,剪裁合体的衫裤遮蔽了原本稍嫌魁梧的线条,一张脸本来算得上英俊儒雅,但眉心多了两道刀刻一样的短纹,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好亲近。他很疲惫,明显到了超负荷的状态,一举一动有着掩藏不住的虚弱,但是眼睛里又有着难以言述的满足感。
杨问一阵窘迫,他来得冒昧了,道歉又嫌太晚,他“啊”了半天:“我叫杨问。我是那个……您是……您肯定是一位长老吧?”
宁也雄微笑着摇头,指了指沙发:“坐下,给我看看你的腿。”
杨问不懂得估价,但他一脚踩上雪白的长绒地毯,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想脱掉那双破球鞋,又觉得里面的破袜子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宁也雄看透了他的窘境,弯腰,伸手,撸起杨问的裤管——小腿已经是紫黑色一片,血珠结成硬痂,新的血水又从血痂缝隙里渗出来。
宁也雄脸色郑重了一点,他的手指从膝盖一路按到脚踝:“哪里最痛?”
杨问痛得满眼金星直冒,但还是清楚地点在膝盖右侧:“这里。”
“真是胡闹,你吃了尘婴?小朋友……”宁也雄抬起头,目光里有谴责,“谁教你的歪门邪道?你的导师是哪一个?”
所谓的导师就是引导师傅,为每个小妖开启技能,指点他修行的法门。杨问的脸微微发红,他不仅是混血妖,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像他这样的孤儿,根本就不在公会的视线之内。
“我没有导师,宁先生,您是我认得的第一个有法力的妖怪——”他说不下去了,胸膛起伏额头冒汗,他抬头看着宁也雄,有孤注一掷的渴求。
宁也雄放下了他的裤管,倚在沙发上,闭目思索。
一分钟,两分钟,杨问的耐性到头了。他从小到大,从不求人,这一次已经是突破了自己的底线,他按着沙发站起来,“打扰了宁先生。”
宁也雄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性急的小东西,一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开机。”
开机?杨问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本来以为会是盘膝坐好打通任督二脉之类的程序,至少也是祭出几样法宝,拿出几瓶灵丹妙药之类的奇遇。他启动电脑,密码框跳了出来,杨问扭头看宁也雄。
宁也雄半闭着眼睛,一个个报出字母:“l-a-n-g-r-i。”
杨问敲下这一串字母的时候,脑子里好像划过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
“看见‘妖怪A梦’的客户端了没有?注册。”
“宁先生!”杨问有被愚弄的气愤,这是一款网游!好吧他不讨厌网络游戏,可是他求上门来是要治腿的,不是大半夜来玩游戏的。杨问心里头偷偷骂了两句,手下可不敢停,他注册的是自己最常用的网名:为什么。
“你左手边有电话,拿起来——66666666,告诉他你的登陆名和id,让他立即给你开通。”宁也雄很奇怪,他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好像和沙发长在一起了。
“喔,这是我遇见的态度最好的客服。”杨问挂上电话,“宁先生,然后呢?”
“然后登陆。”宁也雄顺便提醒他,“那一位不是客服,他是我们的技术总监。”
我们?技术总监?妖怪游戏?杨问回过头去看宁也雄——他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常常和报纸杂志的财经版连在一块,是近年来商界最神秘的富豪,没有之一。他麾下的宁氏传媒集团曾经异军突起,横跨十余行业,做得风生水起,三年前转入游戏业,当时好像还引起一通舆论上的轩然大波……只是这款传说中的游戏千呼万唤也不出来,渐渐的,宁也雄这个名字也就退出了舆论的风头浪尖。
杨问应该早点想到的,只是在他心目里,老妖混迹人间都是神秘低调、尽一切可能平民化,他实在是想不到,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妖,居然在做一款以妖怪为主题的游戏,而且……杨问进入页面,跳出来的第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欢迎你,来自异界的朋友,对这里的一切逐渐开始习惯了吧。能告诉我你这个宝宝的名字吗和它的来历么?我感觉到,它并不同于其它的幼龄妖怪,在它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
“宝宝?哈哈哈哈,宝宝?我说宁先生,看不出来您喜欢这一口。其他的小妖怪是不是叫贝贝,喔喔,爱爱,妮妮?”杨问过分紧张的神经被这么娱乐一把,忍不住大笑出来。他一直觉得宝宝贝贝之类的用词是肉麻之中的*,宁也雄这样的人物,做游戏也应该是《文明》一类的。
“笑够了没有?”宁也雄等着他乐完。
杨问立马不笑了,他吃惊于自己刚才的放肆——明明是大半夜登门求助,怎么会忽然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是越是端坐不动,越是心底暴跳如雷,那些撒娇的软弱的小白的可爱的词汇在勾引他的戾气,这座过于豪奢的别墅也在挑拨他的怒火。杨问僵直地坐着,膝盖处的黑气慢慢游上胸口,向全身扩散。
宁也雄的声音飘渺诱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试着控制自己。”
“不……不好意思宁先生。”杨问舌头好像变成木头,吐字都艰难,他转过头,可是宁也雄不见了,大厅,旋梯,壁挂……一切都不见了。杨问好像掉进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看不见天,碰不到底,没有边际,连身体的感觉都已经消去。然后大海开始涌动,一股巨大的漩涡带着他下堕,像是噩梦中失足的感觉。
笔记本的风扇开足马力呼呼转动,机身也在发热。宁也雄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电脑屏幕,漆黑的屏幕上一串串滚动着这位小朋友的各项数据,敏捷指数、力量指数、智慧指数……宁也雄没有看走眼,这位小兄弟的各项原始数据都高得可怕,只是被他自己的胡乱修行打了个很大的折扣。
最重要一项数值出现了——兼容性:∞。
“今天是个好日子。”宁也雄终于笑了出来,他是做IT出身的,知道无穷大的兼容性意味着什么。
“哐——”楼上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板上。
“哐!哐!”一声又一声,脚步声带着拖拽声。
“糟了。”宁也雄猛睁双眼,他微微一动,杨问跟着浑身一颤,汗水淋漓而下。
通向二楼卧房的楼梯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女人,周身裹在一袭白狐大衣里,只露出一张素净兰花瓣似的面孔,她闭着双眼,双手手腕上系着两根银链,银链的另一端拖着一张巨大的木床。
“哐啷——”木床被卡在楼梯口,女人咿咿地吼,发狠力扯着,一下,又一下,天花板上的尘埃连同楼梯栏杆的木屑一起落下来。
“幽兰……”宁也雄看得痴了。
“哐啷!”女人左手的银链扯断了床头的木柱,她一个踉跄,挥舞着挣扎着。
“幽兰!“幽兰你睁开眼睛!”宁也雄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几乎是有些凄楚地叫。笔记本电脑“砰”的一声爆了,直冒白烟。杨问惨叫一声倒在沙发上。
女人的右手也脱困了,她一步一步走下来,向着大门而去。
宁也雄豹子一样地从地上跳起来,拦在女人面前,抓住她的两肩,他在祈求:“幽兰,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女人的眼睛睁开了,清而亮,盈盈如浅潭。
宁也雄虚脱般的长出一口气,一把把她拥入怀里:“天哪,你回来了。”
杨问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捂着腿,正在错愕地看着这一切,宁也雄这么一抱,女人的脸正对这杨问——杨问眼看着她一双明眸转眼即逝,瞳孔和眼白变成了灰黑色,猛地张嘴,向宁也雄脖颈咬去。
“宁先生!当心!”杨问大叫。
宁也雄躲闪不及,那一口错开了脖颈,正咬在左肩。宁也雄痛得大叫一声,抓住她的头发,正要拉,又怔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那个女人一口咬下了一块皮肉,然后甩着脖子,僵直地一步一步走出大门。
“宁先生……”杨问连滚带跑地窜到宁也雄身边,想要搀扶一把。但宁也雄似乎怪他阻挡了自己的视线,轻轻往一边一推,手上轻得没有一丝气力。
“宁先生,那个是你的……”
“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尘婴而已。”宁也雄苦笑着摇摇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罢了。我等了她一千年,见了一面,咬我一口,呵,还是老样子,小狗一样没个轻重。”
杨问急得想跳,这都什么和什么呀,跑到这儿来,腿似乎也没怎么好,玩了一会儿噩梦一样的网游,现在头痛欲裂。可人家宁先生深情款款地忆旧,他想打断又不好意思打断,想离开又不甘心离开,也只能没话找话:“宁先生……那您怎么不去追?”
宁也雄示意杨问扶他坐回沙发,他稍微歇息一会,闭着眼睛缓缓说:“小朋友,你的运气不太好,我们可能出了一点小状况。”
“没关系没关系。”
“我现在根本没法替你打开门口的妖力结界,我恐怕你想走也走不了。”宁也雄继续说。
“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不了啦,你知道妖怪公会吗?”
杨问又不傻,哪有梦城的妖怪不知道公会的?那里有护卫长林怒辉,有妖王之下万妖之上的五长老,有成千上万的天赋高本领超绝的纯血之妖,那是杨问可望不可及的所在。他满脸期待地看着宁也雄,希望有机会拿着这个老妖的信物,能进公会走一趟,也算是不虚此生。他连连点头。
“那几个老家伙,一时半刻恐怕就要杀到这儿来。”
“没关系我可以……”杨问忽然听懂了:“什么?杀到这儿来?你……你到底是谁?”
宁也雄拿起茶几上一幅相片,那上面是个一周岁左右的小姑娘,圆滚滚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宁也雄笑笑:“我有个办法能救我们一命,不过稍微有点冒险,小朋友,你考虑考虑?”
杨问又有了刚才那种陷入汪洋大海的错觉,他瞪着宁也雄汗如雨下,他那辆无牌无照的人生小黑车冲进了第一个十字路口……
梦城东十五区派出所门前,空荡荡的大街上已经没有行人,路灯早就坏了,灯丝偶尔吱吱拉拉闪烁几下。只有报刊栏的内置白炽灯通宵照明,橱窗上一层厚厚的灰烬,林怒辉正用手掌抹去浮灰,仔细阅读——初秋沙尘暴天气极为反常,广大市民纷纷反映,正常生活受到影响。有专家指出,这场沙尘暴和北方的大旱天气有关……
“尘婴来了,旱魃也不会太远。”林怒辉悲天悯人的情绪立刻涌上心头。
“爸,咱们先想想这事怎么办吧?”林舜脚尖碾着地,像是要把今天的晦气都碾到脚底,“他们这典型就是讹诈,一开口要三十万,我们得赶紧找律师。”
“人家父亲去世了嘛,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林怒辉还在心忧天下:“我在想,我和水长老去拦旱魃,你留在梦城,汇合叔伯前辈们,尽可能把尘婴都除掉。林舜,这段日子我总觉得不对劲,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爸爸!你有没有听我说?那个老头是自己摔倒死掉的,他女儿女婿赖在我头上!”林怒辉这才发现儿子的脸色不好看,林舜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这么顶撞过自己。林舜还在发火,“爸,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冲那个人点头哈腰的,他算什么?好,你不愿意用法术,没问题啊,我们找律师打官司总可以吧?”
林怒辉按着性子和他讲道理:“这事不要你操心,公会他们会解决的。”
“公会是会解决,他们肯定直接给那人钱,然后这事了结啦!”
“这不是很好?”
“好什么呀!”林舜急了:“这不就等于我承认那老头是我撞的?爸,你替我想想,我在学校还怎么混啊?老师们怎么看我?同学们怎么看我?尤其是女同学们又怎么看我?”
林怒辉有必要提醒一下儿子了:“林舜,你身为一个金牌战士,要考虑的是妖怪大陆与人世间的和平,而不是你在学校怎么混的问题,明白吗?”
“我跟你没话说。”林舜气得不轻,转过身就要独自离开。可他一转脸就愣了——漫天尘沙里,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从对面施施然走过来。
连林怒辉也吞了一口口水,仅就外表而言,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中的*,她浑身好像只穿了一件长大衣,开口处露出一截古铜色的胸膛,细细的吊链上嵌了块青色的宝石,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让人想入领口深处的非非。
五米,三米,一米……这个女人就快要撞到林怒辉身上了,还没有侧身避过去的意思,林舜想要拉着父亲往边上闪,林怒辉却故意大步向前,肩膀撞在那个女人肩膀上,她身体一歪,黑洞洞迷蒙一片的眼睛直视林怒辉。
林舜挥挥手,两指间闪出一截金色刀刃。这不是一个人类,甚至也不是一个妖怪,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魔物——对待魔物的软弱就是对待人类的残忍。
“阿舜别乱动,抓她回公会。”林怒辉吹了一声口哨,街角处摩托车飞驰而来,停在他们面前。
林舜去拉那个女人,她歪过头,好像在琢磨林舜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大声尖叫:“啊——”
林舜急了,拦腰抱起女的,直接跳上摩托车,“爸,快!”
这里可是派出所门口!这种行为太恶劣了,简直就是在人民警察鼻子底下抢人,可是等到里面警察闻风而动,街面上已经没有任何影子。
摩托车驶过街角,就一头冲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里。
那辆车也在同时显出原形,一只火红色的双翼巨龙。
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座金色神殿巍然屹立于大海中央,这是丁建书的完美收官之作。巨龙背着父子二人,直接在半空转了个旋儿,准确无误地落在第十三根巨石石柱下。
两只低等级小妖一起半跪行礼:“护卫长!”
林怒辉伸手要按向石壁,一只小妖已经代劳,轻轻触碰石壁上的白玉。石柱底部的门开了,里面也有一只小妖,扶着法杖躬身行礼:“护卫长!”
“去二十七层。”林怒辉命令。
说起来丁建书搞的这套系统不错,古老庄严的神殿里,整套现代化系统有条不紊地运行,以前那种层层通报,天上地下妖怪乱飞乱跑的场面是没有了,单就效率而言,是提高了一大截。
二十七层到了,装修得美轮美奂的大厅,迎面就是一幅激励的对联,上联写着:时间就是生命力;下联写着:知识就是妖怪币。横批是:妖道酬勤。
这里是魔物破解处。这种工作在妖界属于吃力不讨好的类型,长老们不屑做,小妖们懒得做,这几百年来隔三岔五的就有新的魔怪产生,一个一个破解,哪有尽头?
护卫长带着他那个前途无量的儿子来了,居然还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绝*怪,这两个重磅炸弹放在一起,整个27层立刻热闹起来。
“怒辉?”大老远的,一个黄袍子矮个男人大嗓门嚷嚷着,跑了过来。
“土长老?”林怒辉也难以按捺激动之情,他试图拥抱土长老,土长老还是依照规矩行按手礼,两人小尴尬一下,林怒辉大笑起来:“你,你怎么出来了?我们这都有……一百年没见了吧?”
“不止不止!”土长老招呼着林家父子往里走,“我出关之后第一个就打听你的消息,哎呀怒辉,听说你还是个劳碌命,整天跑来跑去的,早早进来长老会,外面的事情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做不就完了?”
“我也是一样想。这是我儿子林舜,等他接过我的担子,我就清闲了。”林怒辉提起儿子,骄傲之情总是溢于言表。
林舜听父亲提起过很多次过去的英雄业绩,比如说眼前这位土长老曾经是赫赫有名的震地之王,在朗日元帅亲率的那场平冈之战中,双手扯着平原一端抖动,千江倒流,天摇地动,阻挡住魔王的数十万大军……这样的事迹不少,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舜都以为老爸在吹牛,反正现如今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他提及的那些人好像各个都死无对证的,现在终于一不小心冒出一个,林舜几乎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土长老。
但土长老接下来一句话立刻粉碎了他的幻想:“怒辉,这个女怪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种法术太可怕了。”
他试着轻触宝石,刺进一点点法力,女怪立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林怒辉点头:“是,我就是看见她觉得不可思议,才带来给大家鉴定。”
土长老看着宝石:“像极了萌芽之灵。”
林怒辉也看着宝石:“依我看,就是萌芽之灵,但是似乎被改造过了,木长老呢?此事无他万万不可。”
土长老唉声叹气:“木长老要是在,找我出来做什么?他……你知道么,老金他们说他不愿意进献灵石,跑了。”
整个公会最麻烦的就在这里,公会公会,就是个公众开会的所在,妖王远在圣城,这里五长老五侍者互不服气,每次见面必然互相攻讦,大事小事一拖再拖,如今萌芽之灵出现在魔物身上,这是多大的事情,但是林怒辉一想起来把他们叫在一块何等困难,就愁眉不展。
林舜不解:“爸,她看起来连话都不会说,是低等的魔物,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怒辉摇摇头,盘腿坐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林舜,你记不记得我们上的第一课?”
传说中,开天辟地之初,创世的天神将守护之力交给妖族,破坏之力交给魔族,并同二族的王者定下长约。之后,天神自己随着星辰一起陨落,化身为人。人类渺小而卑微,但血脉中存在着源自神的创造力,在几千年来,人类和妖族就在凭着这种微妙的制衡共生。
“这个妖怪用法术生生造出了一个形体,又将妖灵封存在宝石里,这些倒还罢了,可是它能够让这颗宝石成为种子,和外部的肉体一起慢慢生长,从世界里汲取各种自己想要的物质。这个……已经是最大程度接近于造物的法力。换句话说,林舜,制造出这个怪物的老妖,力量已经接近于天神。”林怒辉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上次看到这种法术,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也远远没有这么完美。”
土长老恍然大悟:“怒辉,你是说朗日……又来了?”
林怒辉摇摇头:“我希望不是他,但如果是他,这个女怪刚刚诞生,他一定正在最虚弱的状态。事不宜迟,宝石上妖气正浓,老土,我得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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