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香愁慵懒地握着方向盘。
这个动作,已是乌拉拉看过他做过最有精神的事。
“哈。”阚香愁其实也没在开车,他不过是随便放了一只手在方向盘上,也正好踩住油门,直直将车往前开罢了。
脱离了新干线的轨道,这里是名古屋的荒郊野外,放眼望去没人没车,电线杆也很少,因为阚香愁根本就没有开在正常的路上。
不正常开,时速也很随便。
油门上的脚只踩不放,一下子就来到一百八十公里。
“阚大哥,你刚刚不是还在新干线上睡觉吗?”乌拉拉感到好笑。
“哈。”阚香愁慵懒地笑笑,身上酒味超浓。
绝不会有人想到,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豪大雨将众猎命师的大混战给“没收”。
至于阚香愁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借着大雨当障眼法将乌拉拉“偷走”,就连乌拉拉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似乎在大雨落下的瞬间,乌拉拉就出现在吉普车上了,至于阚香愁使的是咒术,还是特殊的命格,就完全不可解。
这个醉鬼,真不简单。
如果说乌拉拉是努力的天才,那么,只能说阚香愁是天才中的天才吧?
不过比起“技术”,更令乌拉拉好奇的是,为什么阚香愁这么懒惰的人要费神把自己“救”出大混战呢?
咚!
高速行驶的吉普车轮胎压过路上的石头,剧烈颠簸了一下。
“……”乌拉拉有点想吐。
“你早就料到我会救你吗?”阚香愁眯着眼,时速已经到了一百九十公里。
“神机妙算,应该是你的强项吧?”乌拉拉回忆着歌诀。
阚香愁,显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慵懒:“我只是想看看,可以自己更改幻猫咒的歌诀、又把人变进异次元的天才猎命师,还可以做到什么事?”
阚香愁笑得很随便。
“还可以把人给变回来。”乌拉拉微笑,哼着歌,打着拍子。
柔和的白光在乌拉拉的手中一现,他轻轻将白光抛向吉普车后座。
仿佛是廉价的电影特效,白光随风褪去,神谷抱着绅士,出现在吉普车后座。
“真了不起。”阚香愁啧啧:“大叔我,怎从没想过幻猫诀可以改个唱法?”
从黑暗咒界回到人间的神谷,表情看起来有点呆呆,绅士也有点精神不济。
咚!
又是一阵让人想吐的剧烈颠簸。
“……”这一震恰巧让神谷回过神。
神谷焦切地看着乌拉拉,好像在检查他身上的伤势,所幸乌拉拉除了一身衣服照例烧得破破烂烂,并没有大凝。
绅士一溜烟钻回主人的怀抱,喵喵声抱怨着它并不喜欢待在刚刚被送去的地方。乌拉拉按摩着绅士的颈子,回头笑笑看着神谷:“等一下你一定要跟我说,那个黑暗咒界长得什么样子喔。”
咚!
又来了!
“你刚刚一直不逃,嗝,那些人肯定拿你当借口打个没完。”满口酒味,阚香愁含糊地咕哝着:“小朋友,你根本就是赖在那里玩嘛,嗝。”
“被你发现啦?”乌拉拉心想,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跟猎命师作战了。
刚刚不管是毫不畏惧一打多的谷天鹰、老是想硬碰硬的老麦,还是很崩溃的初十七,大家打起来都有一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气势,就连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兵五常跟倪楚楚,为了自尊,好像也有一种绝不向敌人屈服的气概。
既然如此,既然不怕死,为什么不燃烧生命“死对地方”呢?
既然不怕死,又为什么当初“要用极度痛苦的方式让自己活下来”呢?
这些矛盾,乌拉拉通常不去想。
一想,就很想对着黑暗的远处大声咆哮。
咚!
咚!
哆!
时速一百九十公里的颠簸真不是人受的。
剧烈摇晃,神谷的脸不断向前探,乌拉拉抱着受到惊吓的绅士轻轻安抚。
“我问……我问你,嗝,凭你,刚刚明明可以将他们身上的命格偷走,嗝,至少会让他们的攻击少掉一半,怎么不做啊?嫌麻烦?是嫌麻烦吗?”阚香愁摸摸鼻子,眼睛又眯又睁的。
这表情好像是在说:嫌麻烦所以不做这种事,我也可以理解喔。
“那些命格,他们养很久了,有一天他们会用来打吸血鬼吧。”乌拉拉说着连自己也不大相信的事:“如果我先打再逃,他们会更加记恨,应该会努力想办法找到我、把我杀掉。而我要去哪里?当然是去找我哥哥。我哥哥在哪里?我哥哥当然在东京,现在他一定不会放过杀进地下皇城的机会,所以他会去地下皇城,我也会去。”
“……嗝。”
“按照诅咒,如果我很干脆地死了那就没问题,但如果我被血族抓到了死不成,那猎命师就全部等着被诅咒集体毁灭。为了确实杀掉我以绝后患,那三个猎命师再怎么不愿意,也一定会到地下皇城追杀我的,到时候一大堆猎命师你挤我、我挤你把地下皇城塞到爆,竟然不一起打徐福——我不相信!”
“喔,这样啊,哈哈哈哈嗝哈哈。”阚香愁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像个专业的酒鬼:“不过你真的以为他们真的是为了猎命师的狗屁命运,嗝,才大老远跑来杀你的吗?哈哈哈哈!”
“难道不是吗?”
“他们啊……”阚香愁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只不过一群见不得人好的叔叔阿姨啊!小朋友,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嗝,你们兄弟俩联手杀了一堆人逃跑,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啊!嗝,他们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哪里想得到什么诅咒?什么命运?哈哈哈哈哈……”
原来。
如此。
乌拉拉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他在刚刚那三位追杀者眼里看到的不是大无畏的骄傲,而是烧得滚烫的妒火。
“阚大叔。”一股情绪上涌,乌拉拉脱口而出。
“嗝?”
“你太强了,干脆你也一起来打徐福吧!”
“听起来好累啊。”阎香愁断然拒绝:“嗝。”
“很好玩的!”
“哈哈,还是不了,我啊……比较适合轻松的差事呢,嗝。”
“哈。”
车子往前开,乌拉拉依着月光判别方向,这台车正在接近东京的路上。
只是这条路的正前方,有一棵大树。
“喂,前面有树。”乌拉拉随口提醒。
“哈。”阚香愁笑嘻嘻看着前方。
“喂!有树!”乌拉拉感到狐疑。
“嗝。”阚香愁打了个酸苦的酒嗝。
“……”坐在后面的神谷也感到不对劲。
在乌拉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时候,吉普车就轰隆一声撞到了大树。
引擎盖冒出浓浓的黑烟。
乌拉拉拎着烂醉如泥的阚香愁、惊吓过度的神谷,站在撞成稀巴烂的吉普车后。
刚刚千钧一发,乌拉拉再怎么随性也只有快点拉着阚香愁与神谷跳出车外,要不就是一起撞树。
神谷比手画脚,指着肇事的阚香愁一阵激动哑骂。
“现在没车了,怎办?”乌拉拉感到很好笑。
“想办法再找一台吧,哈哈,嗝。”阚香愁丝毫不以为意,人却躺了下来。
“怎么,这种节骨眼上要休息吗?”乌拉拉头歪了。
“好几年没这样动了,嗝,我不睡一下不行了,睡眠是快乐之母啊嗝。”
阚香愁就窝在倒霉被撞的大树下,姿势随便一摆,看起来就是超好睡的:“前面再走十五公里,有一棵长得很自卑的白榉树,树上,嗝,你会看到一只正在吃青蛙的猫头鹰。如果青蛙是黑色的,往左手边走,嗝,你会看到一台半满油的小货车。如果青蛙是红色的,往右边走,走快点,会看见公路,耐心等,也许会遇见不要命开往东京的车子……嗝。”
听起来,阚香愁是打定主意不会继续与乌拉拉同行了。
乌拉拉看着这个半疯半醉、却也许是他遇过最厉害的猎命师,从一些短暂的相处中可以知道,这个二十四小时“随时保持一蹶不振”的大叔,至今为止的人生大概都被其他猎命师狠狠瞧不起吧。
……但他轻而易举就办到了其他人都办不到的事。
废物般的阚香愁发出轻微的鼾声。
乌拉拉心中有种奇异的亲切感涌了上来,情不自禁用力踢了阚香愁一脚。
“阚大叔,我身上随时可以插上‘百里箍’,倪楚楚她们迟早会找着我的,你呢?到了东京怎么跟你联系?”乌拉拉很认真地说:“就算你不想打徐福,也可以一起打个麻将,喝喝酒什么的。”
“这样啊……打麻将好啊,喝酒更好啊,想喝酒的时候我自然会找着你的。”
阚香愁抽动了一下,随即翻过身,呼呼大睡去也。
乌拉拉牵着神谷慢慢朝前方走去,绅士一蹦一跳地跟在旁边。
“肚子饿了,你呢?”乌拉拉摸摸肚子。激烈打斗后,总是想大吃一顿。
神谷脸红点点头,晃着乌拉拉的手。
“拿了车,我们就先去找吃的吧。”乌拉拉玩着神谷的手指。
除了车子、食物跟水,乌拉拉很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新衣物……
唉,不比漫画跟电影里英雄身上永远不会破掉的衣服与裤子,绿巨人浩克的裤子永远不会撑破,而艾斯的衣服永远也不会被自己烧掉,在现实人生里——
火炎咒实在是非常消耗衣物、甚至有点猥亵的一种咒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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