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宣言的签署过程一如教授的预言。
漫长的一天快结束时,教授突然宣布完晚饭后有一个特别会议,亚当·塞勒涅将发表演说。
亚当大声朗读,流利之极,如音乐般铿锵有力。大家都流下了眼泪,怀娥就坐在我旁边,她哭了,我虽然事先已看过,也想哭。
亚当凝视着大家,说:“未来在等待你们,想想应该怎么做吧!”然后,他将会议移交给教授主持,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交给主席。
到晚上十点,争吵又开始了。当然,他们喜欢那个宣言。
这一天,地球发来的新闻充斥着对我们的辱骂:我们真是坏透了,应该受到什么惩罚,应该被好好地收拾我们一顿,接受点教训。恶心透了,已经完全没必要添油加醋了。
新闻满天飞——这还都是第一手新闻,迈克已经把转引的二手货全部剔掉了。
如果要说有那么一天,所有月球人都觉得互相之间紧密地凝成了一个整体,很可能就得说是2076年7月的第二天了。
宣言肯定会获通过,教授在提交之前就料定了。
不过宣言可不能这么个写法呀——“尊敬的主席,第二段中’不可剥夺的‘这个词不好,应该改为’不得剥夺的‘。还有,用’不得侵犯的权利‘是不是比’不可剥夺的权利‘更庄严?我想听听大家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这家伙的话几乎可以说有点道理了。他是个文学评论家,就像啤酒里的死酵母一样,没多大危害。但还有的人就不一样了。
就说那个憎恨一切的女人吧,她也在场,拿着一长串条文大声朗读,想把这些条文加人宣言,“这样,地球上的人就会知道我们是文明人,在人类议会中应该有我们一席之地!”
教授可不会由着她胡说八道一气说完。他鼓励她,让她跟别人讨论。意见当然不会一致,教授于是让其他人对她的建议进行表决。(议会应按一定的规则进行,这些规则他们已经争论好几天了。教授很熟悉这些规则,但只在自己需要时才遵守这些规则。)她的建议在一阵喧闹声中被否决了,于是她拂袖而去。
然后有个人站起来说,她的那一长串条文当然不能写进宣言,但我们是否应该有一些总体原则?也许是一个声明:月球独立政府保护所有人的自由、平等和安全。不用很详细,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原则,让每个人都知道新政府成立的目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咱们赶紧通过吧——且慢,这里面有“自由、平等、和平和安全”,对吗,同志们?他们又开始纠缠“免费空气”究竟应该算是自由还是安全的问题来。要不,干脆保险点,把“免费空气”单列出来?又有人说应把“免费的空气”改成“免费的空气和水”,因为只有你同时拥有空气和水,你才会拥有“自由”或“安全”。
空气、水和食物。
空气、水、食物和住房。
空气、水、食物、住房和热量。
不,把“热量”写成“能量”,这样就能照顾到各方面,没有遗漏了。
没有遗漏?伙计,你不是脑子有问题吧?离没有遗漏差得远呢,而且你遗漏的东西对全体妇女来说简直是一种冒犯——有反对意见站起来当众说!别在下面鬼鬼祟祟的。先让我讲完。我们一开头就要跟他们讲清楚,我们绝不会让他们的飞船着陆,除非船里有与男人数量相同的女人。我说,如果移民问题不解决,我第一个跟他们没完。
教授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酒窝一直没褪。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教授今天睡了一整天,而且没做负重练习。至于我,一整天都穿着增压服在弹射舱那边负责重新安置弹道雷达,感觉很累。
每个人都很累,到了午夜,大家都被磨得差不多了,确信那个晚上什么事都做不成,随便什么人发出的杂音都不想听,除非是他自己的瞎嚷嚷。
过了午夜,有人问为什么这个宣言上写的13期是4号,今天不是才2号吗?教授温和地说现在已经是3号了——看来我们不可能在4号之前发表我们的独立宣言,尽管7月4日很有历史象征意义,对我们有好处。
听说要到7月4日才能宣布,有几个人离开了。但我注意到一件事:会堂里空出来的位子迅速就被填满了。芬·尼尔森溜到一个刚有人离开的座位上。从新加坡月城来的克莱顿同志也出现了,他拍拍我的肩,向怀娥笑了笑,找了个座位坐下。我看到我最年轻的助手斯利姆和黑兹尔坐在前面。我马上想到,我必须为黑兹尔作点解释,告诉姆姆是我让她来干党内工作的,所以她这么晚还没回家——可立即便很高兴地发现姆姆就在他们身边,还有西迪丽斯和格列格。格列格现在本来应该在新的弹射器那儿。
我向四周张望,又看到了十多个人——《月球真理报》的晚间编辑、月球之家公司总经理,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是工作上的同志。我这才发现教授早已藏了一手王牌。这个会议并没有固定会员,真正的同志和那些一个月来都在会上废话的人有着相同的权利。现在他们坐下来了,投票否决了刚才提出的一系列修正案。
已经凌晨三点了,我正在想还要花多少时间,这时有人递给教授一张纸条。
他看了看,敲了一下小石槌,说:“亚当·塞勒涅要占用你们几分钟时间,大家同意吗?”
演说台后面的屏幕又亮了起来,亚当告诉他们,他一直在听他们的讨论,对很多有思想性和建设性的评论很感兴趣。但他可否提个建议?为什么不承认任何文章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这一点呢?如果这个宣言大体上反映了大家的想法,为什么不先通过它,以后再不断地完善它?“尊敬的主席,我就讲这一点。”
他们在一片欢呼中通过了它。教授举着小石槌问:“还有反对意见吗?”
一个刚才一直在谈论的人说:“哦……我还是要说那是个垂悬分词,不过也好,就让它先悬那里吧。”
“就这么定了!”教授说,小石槌应声落下。
然后,我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去,在“亚当办公室送来的”一个卷轴上签名——我看见亚当已把名字签在上面。我把名字签在黑兹尔的下面。黑兹尔现在会写字了,不过仍然没读过几本书,她的字歪歪斜斜,却写得很大,很醒目。克莱顿同志在上面签下了他的政党名、真名、日本名,互相重叠。两位同志签上“X”,由别人作证这是他们的署名。那天晚上(或者说清晨),所有政党领导都在哪,都签了名。那些喋喋不休、高声抱怨者大多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十几个。但他们同样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历史上,宣誓奉献出“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神圣的名誉”。
队伍慢慢地移动,人们在交谈,教授重重敲了一下小石槌:“现在我们需要一些志愿者去完成一个危险的任务。这个宣言会在新闻频道持续播放——但必须有人亲自把它送交地球政府。”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教授看着我,我咽了下口水,说:“我愿意。”
怀娥马上附和:“我愿意!”
小黑兹尔也说:“我也愿意!”
一会儿工夫,从芬·尼尔森到“垂悬分词”先生(除了有点死脑筋之外,他其实还算是个好同志),有一打人报了名。
教授记下名字,小声交代了几句与地球交通恢复后马上联系之类的话。
我把教授叫到一边,说:“教授,我看你是累得糊涂了,你知道7号的班船已经取消,现在他们正讨论对我们实行禁运呢。下一艘到月球的船只会是艘战舰。你计划怎么去地球?作为囚犯去?”
“我们不会用他们的船。”
“不用他们的船?难道我们自己造一艘船?就算真能造出来,你知道那需要多长时间吗?而且我很怀疑能不能造得出来。”
“曼尼尔,迈克说造船很有必要——船已经设计出来了。”
我知道迈克说过造船是必要的。一获悉理查生天文台的那帮狡黠的科学家已经把消息偷偷发回地球,迈克马上重新计算了一遍几率。他现在给我们的成功几率只有一比五十三……前提是教授立即出使地球。但我并不是那种——想着不可能的人,我一整天都在努力,希望那个五十三分之一的机会会成为现实。
“迈克会提供船,”教授接着说,“他已经完成了设计,现在正在制造。”
“是吗?从什么时候起迈克成了工程师了?”
“难道他不是吗?”教授问道。
我正想回答,又闭上了嘴巴。迈克没有学位,但他却拥有比任何活人更丰富的工程学知识,或是莎士比亚的戏剧,或是谜语,或是历史,几乎无所不知。
“再告诉我一些具体情况。”我说。“曼尼尔,我们要被当作谷物运往地球。”
“什么?‘我们’是指谁?”
“你和我。其他志愿者只不过是点缀一下。”
我说:“教授,我这个人是很投入的。一直努力工作,从整件事看起来还荒唐可笑时就开始埋头苦干。因为万一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一直穿着这些重物——现在还穿着呢。但咱们说好的是乘飞船去,而且至少有一个电子人飞行员帮我安全着陆。我可没同意过像颗流星一样直飞下去。”
他说:“很好,曼尼尔,我一向尊重自由选择。你不去的话,你的替补会去。”
“我的——谁?”
“怀娥明同志。据我所知,除了你和几个地球人以外,她是惟一经过培训准备搭乘那班飞船的人。”
所以我只好去。但我必须先找迈克谈谈。
他很耐心地讲:“曼,我的第一个朋友,你根本不用担心。你乘坐的是2076年系列驳船,你会安全到达孟买的。为了保险起见——为了让你放心——我特意选中了那艘驳船,因为它会从驻留轨道①中脱离出来,等印度正对着我以后再着陆……我已经加了一个超驰装置,这样一来,如果我对他们操纵你们的方式不满意的话,我能把你们从地球控制中脱离出来。相信我,曼,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消息走漏之后为什么还要向地球发送粮食,就是为了这个计划呀,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①驻留轨道:指宇宙飞船的临时绕地轨道。】
“你该早点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教授却必须知道,所以我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你之所以去,完全是为了照顾教授,也是他的后备——如果他死了,你就要接替他的工作。他的生死是我不能提供保证的一个因素。”
我叹了口气,说:“行。可是迈克,你能能保证这种远程操控会让驳船成功软着陆吗?光是这么高的速度就是个极大的障碍。”
“曼,你以为我不懂弹道学吗?就轨道的位置而言,从提问到回答到接到命令,这个过程四秒内即可完成……相信我,我一微秒都不会浪费。在四秒钟内,你在驻留轨道最快只能行驶三十二公里,接着逐步减到零速度,然后才着陆。我的反应时间比飞行员手动着陆的时间更短,因为我不会浪费时间来掌握情况、研究怎么正确行动。所以,我最多只需要四秒钟。我的实际反应时问其实还要短些,因为我在不断预测,一旦预见到就马上运行——事实上,我的行动会一直比轨道上的你领先四秒钟,完全可以即时回应。”
“那个钢罐子甚至连个高度测量器都没有!”
“它现在有了。请相信我:我考虑得非常周密,我附加了这个设备就是为了保护你。浦那的地面控制过去的五千次负载中没有一次失误。对于一台计算机来说,浦那那台机器相当出色。”
“好的。唔,迈克,那些该死的粮食船降落时摔得重不重?多大重力?”
“不大。入轨时十个重力,然后降到稳定、轻巧的四个重力……在溅落前又回到五个或六个重力。溅落很温和,相当于从五十米高度落下。你刚进入下降曲线时,少于三个重力,不会有突然的振动。然后拉平,再次溅落,轻轻地,只有一个重力,浮在水上。曼,那些粮食驳船的外壳为了节省都造得尽可能轻,所以我们决不会左右晃动它们,不然的话它们的接缝会开裂的。”
“真是太体贴了。迈克,你承受五到六个重力的话会怎样?你的接缝会裂开吗?”
“他们把我运到这儿时,我推测我经受了大约六个重力。以我现在的情形,六个重力会切断我很多重要链接。不过,现在我对极快的瞬时高速运动更感兴趣,就是震波。等地球开始轰炸我们时,我会体验到的。目前数据还不充足,无法准确预测……估计我会丧失部分附属功能。这将对我们的战术态势造成重大影响。”
“迈克,你真认为他们会轰炸我们吗?”
“曼,相信这一点吧。正因为这个缘故,这次地球之旅才格外重要。”
我离开那里,又去看了看那个“棺材”。我真应该待在家里。你有没有看到过那些愚蠢的驳船?只不过是个钢筒,配有制动火箭、向导火箭和雷达,要说这玩意儿像宇宙飞船,那么,就可以说那对钳子像我的三号臂了。
他们把那个钢筒切开了,正在装配我们的“生活区”。
没有厨房,没有厕所,什么都没有。也没必要有,不就是在里面待五十个小时吗。空腹启航,你也不用在你衣服里塞个尿袋。没有沙发和吧台也行,反正你一直待在增压服里,你会被麻醉,任何事都不用操心。
至少,教授在大部分时间下都会处于麻醉状态。着陆阶段我必须清醒,万一哪里出故障了,没人来给我们开舱,我得尽力把我们从死胡同里救出来。他们正在造一个定型保护架,我们的增压服的后背刚好能嵌入。我们会被缚在这些架上一直到地球。他们关心的不是我们的舒适,而是怎样使总重量等于被代替的小麦和所有临时武器加起来的总重量。主管工程师告诉我就连我们增压服里的软垫也都被计算在内了。
听说增压服里有软垫,我很高兴,那些架子看起来硬邦邦的。我一路思考,不觉到了家。
没看到怀娥在吃饭,不寻常;格列格正在吃,更不寻常。尽管大家都知道明天安排我去模仿岩石坠落,但没人提起这件事。直到所有下一代都自觉离开饭桌我才意识到有特别的事情要发生了。接下来,我明白了那天早上议会休会后格列格为什么没回昂德兰海去:有人提召开家庭会议。
姆姆看了看四周,说:“大家都到齐了。阿里,关上那扇门,谢谢,亲爱的。大爷,你先开个头吧!”
最年长的丈夫一直在咖啡桌边打瞌睡,一听姆姆发话,他便振作起来。他低头看着桌子,有力地说:“我看大家都在这里了,孩子们也都睡了,这儿没有陌生人,没有客人。我证明,我们是依照我们的第一位丈夫布莱克·杰克·戴维斯和第一任妻子蒂丽定下的惯例在这儿集会。如果有什么涉及到我们婚姻的安全和幸福,请现在提出来。不要让它激起怨忿。这是我们的惯例。”大爷转问姆姆,轻声说:“继续吧,姆姆。”然后他又陷入原来的漠然状态。但就在刚才,他恢复了过去那个强壮、潇洒、阳刚、精力充沛的男子汉,我刚进入这个家庭时他的样子……想着想着,泪水已不觉充满眼眶,我一直是多么幸运啊!
可接下来,我就弄不清楚我应该感到幸运还是不幸了。我知道,之所以召开这次家庭会议,惟一原因就是:第二天,我会被人贴上粮食的标签,发往地球。姆姆难道想动员整个家庭阻止这件事?她不会强制任何人服从会议结果,但大家通常都会自觉服从。我们婚姻的力量就在这里:到了重大关头,全家人总站在一起。
姆姆问道:“大家有什么事要提出来讨论吗?说吧,亲爱的。”
格列格说:“我有。”
“我们听听格列格怎么说。”
格列格是一个很好的演说者。他当着众人的面,充满信心地谈论我独处自省时都没有信心的事。但那天晚上,他显得很不自信。
“好,呃,我们一直努力地保持婚姻的平衡,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规律地交替,均衡分布。这个婚姻历来如此。但有时我们也会有所改变——如果有好的理由的话,”他看看柳德米拉,“有所调整。”他又看了看对面柳德米拉两边的弗兰克和阿里。
“你们可以从记载中看到,多年以来,丈夫的平均年龄是四十岁,妻子三十五岁……我们这个婚姻的初期也男女的的平均年龄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将近一百年过去了,当蒂丽选择布莱克·杰克时,她只有十五岁,而他也才刚刚二十岁。现在我发现丈夫的平均年龄刚好四十岁,而妻子的平均年龄——”
姆姆打断他:“别给我们玩算术了,亲爱的格列格,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在猜格列格指的会是谁。过去几年,我经常不在家,就算回家,也经常是在大家睡了以后。但很明显他在谈结婚的事。在我们这个家族里,任何人在提出招某人人家门之前都会给其他成员一段很长的时间,让他们好好考查。
我很蠢,一点儿也不知道格列格说的是谁。
格列格结结巴巴地说:“我向怀娥明·诺特求婚!”
我说过我很蠢。我懂机器,机器也懂我,但我不敢说我懂人。如果我成为最年长的丈夫——如果我能活那么久的话——我会向大爷对姆姆那样,让西迪丽斯掌管整个家。可回头想想怀娥加入格列格的教会的事吧。为什么?我喜欢格列格,爱格列格。但他那套神学如果输进电脑,得出来的只可能是个零。怀娥肯定知道这一点,因为她是在成年后才接触宗教的。老实说,我一直怀疑怀娥的皈依不光是为了证明她愿为我们的事业做任何事。
怀娥将格列格吸收进组织的时间更早些。劝他到新弹射器站点工作主要也是由怀娥完成的,她比我和教授都更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唔,这个消息把我打了个冷不防,但其实早有征兆,没什么好奇怪的。
姆姆问道:“格列格,你有理由认为怀娥明会接受我们吗?”
“是的。”
“很好。我们都认识怀娥明,我相信大家对她已经比较了解,我看没必要再讨论了……除非有人还有话要说。请大胆地说吧。”姆姆不觉得奇怪。其他人也一样。姆姆除非对结果有信心,否则她是不会开家庭会议的。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姆姆对我的想法那么确信,她如此自信,事先连我的态度都没有试探一下。我窘迫地坐在那儿,我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我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很重要的事。我自己倒不在乎,但姆姆和家里的女人会非常在乎。
可怜的懦夫,我坐在,一句话也没讲。
姆姆说:“好,让我点名。柳德米拉?”
“我?我喜欢怀娥,每个人都知道。当然!”
“亲爱的勒诺?”
“哦,我想说服她重新改改妆,还像原来那种褐色皮肤,现在的样子跟咱们有点不一样。但这就是她惟一的缺点了,金发白肤。”
“西迪丽斯?”
“她很棒。怀娥跟我们是同一类人。”
“安娜?”
“在我表达我的看法前,我有事要说,姆姆。”
“亲爱的,我认为没那个必要。”
“不过我还是要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讲出来,这是我们的传统,过去蒂丽就是这么做的。在我们的婚姻中,每个妻子都完成了她的任务,为家庭生育过孩子。你们中有些人听到这件事一定会感到意外:怀娥已经生过八个孩子——”
这话明显使阿里很意外,他的头猛地一抬,吃惊得合不拢嘴。
我盯着盘子。哦,怀娥!怀娥!我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我应该早点主动讲出来的。
我意识到安娜仍旧在讲:“——现在她可以有她自己的孩子了,手术很成功。但她担心会再生一个不健全的孩子。不过据新加坡诊所的大夫说,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们要给她更多的爱。”
“我们会爱她,”姆姆平静地说,“我们一定会爱她。安娜,你可以表明你的看法了吗?”
“我简直没必要说了,不是吗?我和她一块儿去过新加坡,在她接受输卵管接合术时,我一直握着她的手。我赞成。”
“在这个家里,”姆姆继续说,“我们的丈夫们一直拥有否决权。这一点跟其他家庭不同,但蒂丽开创了这种做法,效果一直很好。大爷?”
“哦?你们在说什么,亲爱的?”
“我们要把怀娥明招进门。大爷,你同意吗?”
“什么?啊?当然!当然!很漂亮的小女孩。对了,从前那个褐色皮肤的小姑娘哪儿去了?生我们的气了?”
“格列格?”
“求婚是我提出来的。”
“曼尼尔?你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你知道我的,姆姆。”
“我知道。有时我怀疑你是否了解你自己。汉斯,你呢?”
“如果我说不,会怎样?”
“会怎样,你会掉牙的,”勒诺立即说,“汉斯赞成。”
“别胡闹,亲爱的,”姆姆略带责备地说,“招亲是件严肃的事。汉斯,你说吧。”
“啊,好的,我们家正好需要一个金发碧眼的——哎哟!”
“别闹了,勒诺!弗兰克?”
“是的,姆姆。”
“亲爱的阿里,全体一致通过吗?”
阿里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姆姆没有指定一位丈夫和一位妻子去寻找怀娥,把她招入门。她派了柳德米拉和安娜马上去接怀娥——她就在美容院。
整个仪式不是很正式,我们没有挑日子,也没有结婚庆典,只是把孩子们都叫来,二十分钟以后格列格打开他的教义书,我们盟誓结婚。我混乱的头脑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以闪电般的速度结婚,是因为明天我就要去冒险了。
这只是家庭的象征,表示全家人都爱我,其实没多大实际意义,因为新娘的第一夜要和她最年长的丈夫一起度过,第二夜和第三夜我将在宇宙中度过。但当女人们在婚礼上开始哭泣时,我发现我也和她们一起潸然泪下。
怀娥一一吻过我们,大爷拥抱着她离开了,我一个人待在工作间,上床睡觉。
我感到很累,过去的两天实在过得太辛苦了。我想做运动,但又觉得太晚了。我想给迈克打个电话,问问他地球方面有什么消息……我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意识到自己醒了,有人在房间里。
“曼尼尔?”黑暗中传来温柔的耳语。
“啊,怀娥,你不应该在这儿,亲爱的。”
“我当然应该在这儿,我的丈夫。姆姆和格列格都知道我在这儿。大爷已经睡了。”
“哦,几点了?”
“大概四点。亲爱的,我能上床吗?”
“什么?哦,当然。”
我觉得还有件什么事儿。哦,是的,我想起来了,“迈克!”
“有事吗?”他回答。
“关掉电源。不许偷听。如果你找我,打我家里的电话。”
“怀娥告诉过我了。恭喜你啊!”
她把头枕在我的左臂上,我用右臂搂住她。“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只是害怕你不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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