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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杀人猫

  两个创百致富的机场工作人员把飞机舷梯放好,为将要下飞机的乘客做好准备。

  博士一行乘坐的飞机,在反光灯的灯光照射下,像一个跑累了的大怪物,静静地躺在停机坪上,离候机厅足足有一百多码远。

  “马克!有人看见马克了吗?”周围突然静下来,蒙瑞克夫人的喊声显得格外的撕肝裂肺。

  老爷子本·斯特手里晃动着烟斗,急匆匆地朝飞机跑去,嘴里不断地喊叫着:“莱克斯!莱克斯!”斯宾维克老爸和老妈紧跟后头,嘴里也在不断地喊着“尼克”,却看不到二字的踪影,泪水不禁扑簌而下。诺拉·奎恩抱起跌跌撞撞跑在后面的啪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罗维娜·蒙瑞克又被丢在人群最后,只有满脸疑惑的护士和忠实的大黄狗在她近旁。因为艾溥露不在了,大黄狗汹汹的气势也有所收敛它不经意地瞥了巴毕一眼,金黄色的眼睛里透着友善。

  “飞机停得很远,”巴毕告诉罗维娜说,“我想不出为什么。不过,蒙瑞克博士他们一会儿就会出来,跟我们见面的。”

  “谢谢你,威利。”她露出一丝微笑,平和的神色在脸上闪现了一下,便又消失了,重又布满忧郁的愁容,“我真担心马克呀!”

  “我能理解,”巴毕小声安慰她说,“山姆·奎恩跟我说过那个阿拉山,我猜与之相比,死谷都是可爱的绿洲了。的确,蒙瑞克博士的身体不是很好——”

  “不,巴毕,不是他的身体。”罗维娜单薄的双肩不安地抖动着,“马克的心脏的确有问题,气管炎也是一年比一年严重,但是,他仍然很有精神,而且,他也知道所去的那个沙漠是什么地方,这些我都不担心。”

  她的手又一次拉紧狗链,巴毕看得出她的手仍在发颤。她把狗往自己近前拉了拉,手指飞快地在狗链和脖套之间摸索着,然后放到脖套的银扣上,好像金属的凉爽感觉,能使她平静愉快。

  “在我经历太多事情之前,我曾跟马克一起工作,这你是知道的。”她近乎耳语似的对巴毕说,瘦弱的手指循序地膜了下那些藏在墨镜后面,永远难忘的伤疤。“我知道他的理论是什么,也知道山姆战前在阿拉山那个古老的墓葬地发现了什么。所以我一再劝他不要再去那儿了。”

  她突然转身,仔细地听着。“他们现在在哪儿?巴毕!”她的声音焦急疑虑,“他们为什么还不过来?”

  “不知道。”巴毕告诉他,自己的心里也很不踏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飞机停在那儿等着,舷梯放好了,机舱门也打开了,可是为什么没认出来呢?那个基金会的博艾特博士上飞机了。”

  “他会搞清楚的。”罗维娜紧抓着狗的锁链,将头转向候机厅的方向,问道:“那个女郎呢?被特克追跑的那个?”她的声调不很高,但含着几分警惕。

  “在里边呢。”他说,“我对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表示抱歉。艾溥露很漂亮,我希望你能喜欢她。真的,罗维娜,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

  “当然有理由。”蒙瑞克夫人金绷着脸,神情严肃,“特克不喜欢她。”她边拍着特克的头说道。特克机警的黄眼珠闪动着,盯住候机厅的方向,好像随时警惕着艾溥露的再次到来,巴毕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特克知道。”罗维娜重复着。

  “罗维娜,你不觉得你把对特克的信任台夸张了点儿嘛?”巴毕不赞成罗维娜过分地信任一条狗。

  巴毕似乎感到她的墨镜后面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免有些不自在。

  “马克训练特克保护我,”她严肃地继续说,“特克攻击那个女人,是因为它知道她——她很坏。”她紧张的手指在银制项圈上颤抖着,“记住这一点啊,威利!”

  她似乎是在央求,由于激动而声音有些嘶哑,“我知道那个女郎漂亮——很漂亮,但是,特克更清楚。”

  巴毕不愉快地朝后退了一步,不禁暗想,那个伤了罗维娜的黑豹是不是也在她的精神上造成了创伤。她的逻辑似乎超过了理性的范畴,而显得有些荒唐。看到基金会的经理从飞机上走下来,他大大地舒了口气。

  “博艾特来了。”他说,“我想其他人也要出来了。”

  罗维娜摒住呼吸,他们俩静静地等候着。巴毕想想着山姆·奎恩深褐色的头发,和长着一双蓝眼睛的脸膛;盼望见到尼克·斯宾维克,他可能还是那么黝黑,清瘦,透过眼镜片眯着眼睛,动作总是那么急匆匆的,就像总有什么要探求似的;再想想莱克斯·斯特,尽管已是学这里,可仍然像个见状朴实的棒小伙儿;蒙瑞克博士会是什么样子呢,巴毕脑海里又浮现出博士的样子,他还是红润的脸膛,脱勒发的头顶,可很健康,坚毅的下巴,深邃而温和的眼睛。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在机舱口出现。

  “马克在哪?”罗维娜低声催促着问:“其他人呢?”

  “看不到他们在那儿。”巴毕尽量保持镇静。“博艾特博士好像在想法儿把每个人都赶下飞机。瞧,他朝这边走来了。”

  “博艾特博士吗?有什么是把马克缠住了吗?”罗维娜的声调很高,几乎是在喊叫,巴毕感到有些吃惊。

  博艾特博士面带焦虑,返回候机厅,在罗维娜和巴毕面前停下来。她那本来已经紧缩的眉头上,愁容似乎更深了,但是,他的腔调却是肯定坚毅的。

  “他们都很好,蒙瑞克夫人,”他告诉罗维娜说,“他们已经做好下飞机的准备,但是,还得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为什么?”罗维娜大张着嘴巴,很是不解。

  “蒙瑞克博士将要就这次发掘成果发表一项声明。”博艾特尽量控制住自己,慢慢地解释说,“我想一定是由于这次的发现非同一般,他希望能在离开机场前就把消息公开。”

  “噢,——不要这样!”罗维那颤抖的左手,慌忙捂住喉咙。她的银手镯和戒指闪烁着寒光,“他绝对不能这样,他们不会允许他的。”

  博艾特疑惑不解地皱了下眉头。

  “我的确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对一项科学考察发现的声明,如此谨小慎微,大惊小怪。”他说,“不过,我想您保证,蒙瑞克夫人,用不着担心,不会有任何意外。我猜不透,博士本人也有点超乎寻常的警觉,他要我安排保安措施,确保她的人身安全,确保他的发现安全,确保他的宣布能够安全进行。”

  罗维娜有些不信任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说,这样的措施恐怕还不够。

  “蒙瑞克夫人,您不用担心。”博艾特再次肯定地说,“您的丈夫已经告诉我如何安排,我会亲自安排一切的。他一下飞机,就开始新闻发布会,我们要检查所有到会记者,以防任何武器被带入会场,而且,我们还有足够的保安力量,阻止任何可能的不测。”

  “保安什么用都管不了!”蒙瑞克夫人不耐烦地说:“请您回到飞机上,告诉马克——”

  “我很抱歉,蒙瑞克夫人,”博艾特尽量掩饰住自己的不耐烦,“博士已经告诉我他的要求了,我要根据他的要求,赶快去布置。他要我尽快,好像他已经感到某种潜在的危险。”

  “就是有危险。”蒙瑞克夫人点着头,手中的狗链抓得更紧了,“快去吧!”

  博艾特博士眉头紧锁,快步向候机厅走去。巴毕紧跟在后面,试探性地问:“克拉伦登是这么平静的小城,博艾特博士,您认为蒙瑞克博士所说的危险会是什么呢?”

  “别问我。”博艾特抢白道,“你也别想提前得到小道消息。蒙瑞克博士不愿有人事先泄露任何消息,也不愿记者们做任何推测。他说这是件大事,必须让大众直接得到第一手信息。《生活》的摄影记者和电视转播台的人该到了,我还得赶紧联系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到场,这是今年最热的新闻,对每个人都是机会均等。”

  “也许是吧。”巴毕小声嘟哝了一句,他知道新闻界炒作新闻的把戏,等着瞧吧。他无聊地在大厅里踱着步。不经意地看到了艾溥露鲜亮的头发,他正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里,没有谁像是他的阿加莎姨妈,他提醒自己切忌防备女人。

  他踱到厅里小食部柜台前,要了两杯滚烫的咖啡,可是,他所感到的寒战并非来自湿冷的空气,这股寒意久久没能散去,直到高音喇叭广播另一个航班到达,他才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准备采访瓦尔文上校。

  班机缓缓滑过蒙瑞克的飞机,停到候机厅的对面。三三两两的商人走出飞机,一对仍陶醉在蜜月里的情人跟着出来,最后是瓦尔文,大步地走出来,舷梯被他踏得“咚咚”作响,他操着洪钟般的声音,向空中小姐介绍自己在华盛顿的关系,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

  他停下来,摆好姿势,等《星报》摄影记者为他拍照,但是,他要求巴毕不要援引他说的任何话。他说他计划跟他的好朋友普斯敦·特伊联合搞一个竞选的战略性会议,并且还邀请巴毕有空儿到他原来的律师事务所去坐坐,喝杯咖啡,随便聊聊,但是,他说得什么都不要见报。他又一次翘翘下巴,让记者拍照,然后便坐进了出租车。

  普斯敦·特伊将是提供战略的人,这点巴毕是知道的,然后找个人来写报道。事实真相是:瓦尔文充当的是特伊自己政治野心的虚假外壳。这样的报道当然不能是《星报》来刊登了。巴毕没什么好和他谈的了,便匆匆走向蒙瑞克的飞机。

  “妈妈,我害怕!”他听到小帕蒂·奎恩尖尖的声音,从焦虑不安的人群中传出,并看到她紧紧地搂住诺拉的胳膊。“爸爸他们怎么啦?”

  “爸爸他们很好。”诺拉的声音并不自信,“在等会儿。”

  三辆警车终于停在铁丝网那边,六气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随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记者、摄影师们朝飞机走去,其中两个保安回过神来,挡住了根在后边的家属和亲友们。

  “求你了,先生!”罗维娜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了,“你一定得让我在这儿,蒙瑞克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必须离他近些,才能帮助他。”

  “抱歉,蒙瑞克夫人。”保安人员显出职业性的冷静,“我们会保护您的丈夫的——闲人,的确没有必要如此惊慌,基金会要求我们清理机场,除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停机坪。”

  “不行!”她尖声叫了起来,“请你——你不明白!”

  保安人员抓住她的胳膊,继续阻止着。

  “对不起,”他说,“请您安静下来。”

  “你什么都不懂。”她愤愤地小声说,“你根本就帮不上忙——”

  保安很坚决地带着罗维娜往回走。

  “我们就在这儿吧,妈妈,”小帕蒂小声但固执地对诺拉说,“我要见爸爸——我是记得爸爸的。”

  恐惧使诺拉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并不比孩子镇定多少,她抱起帕蒂,走回灯火通明的候机厅。斯宾维克妈妈痛苦地低吟着,趴在小个子丈夫身上,悄悄地抽泣起来,老爷子本·斯特对着另一个保安挥动着他的黑色烟斗:“我说,长官,我这两年一直在祈祷,愿我的宝贝儿能活着从那该死的鬼沙漠里回来。斯宾维克夫妇花了那么多钱,从纽约赶回来接儿子。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长官——”

  巴毕抓住了他挥动着的手臂,“本,最好还是等等吧。”

  老爷子腿脚很不利落地跟在人们后边往回走,嘴里布满地嘟哝着。巴毕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件,待保安人员安全检查完毕以后,便加入到记者群里了。记者们都已经为在飞机的庞大机翼下,他发现艾溥露站在自己身边。

  小黑猫一定还给阿加莎姨妈了,因为,她的蛇皮手袋的袋口关得很严实。她此时盯住高高的机舱门,神色紧张,呼吸急促,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把头转向他,红色的头发飘动着。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候,巴毕好像感到了她的紧张,紧张中带有一股决战到底的劲儿。过了会儿,她才笑了笑,又大又绿的眼睛里含着热情和愉快。

  “嘿,记者先生,”她温柔的嗓音显得很亲热,“看来我们有了头版新闻了,他们出来了。”

  山姆·奎恩大路走下舷梯。就在这一瞬间,巴毕看到了山姆极大的变化。他方方正正坚毅的脸孔,被太阳晒得黝黑,原本金黄色的头发像是被漂白了一样,差不多全白了。他在飞机上时,可能刮了脸,但是,咔叽裤子看上去却破旧而肮脏,满脸的倦容,一副憔悴,看上去不仅是老了两岁的样子。

  而且,还不仅是这样。

  其他的三个人也同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变化。巴毕猜想他们是不是都生过什么大病。蒙瑞克博士头戴的那顶热带遮阳帽,已经是斑斑点点,破旧不堪了,脸色苍白,肌肉显得特别松弛,大概是气管炎老病根儿又犯了,不然就是心脏不太好。

  即使是病得很厉害的人,在这胜利凯旋和与亲人重逢的时刻,也该稍微笑一笑。

  但是,这几个衣衫褴褛,满脸憔悴的远征者却心事重重,没有谁对前来采访和迎接他们的人报以微笑。

  尼克·斯宾维克和莱克斯·斯特跟在蒙瑞克的后面,他们都是满脸粗糙,饱经风霜的样子,咔叽裤子被太阳晒得退了色,个个消瘦黝黑,神情严肃。莱克斯一定听到了爷爷本·斯特从被保安人员看守的候机厅那边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但是,他却像是无动于衷。

  他和尼克抬着一只涂着绿色油漆的大木箱,箱子的把手是两根钉上去的皮带条。

  巴毕暗自寻思,这一定是在当地简陋的条件下,所能做到得很不错的工艺了。很粗大的铁箍牢实地箍住木箱,手工制作的锁扣上锁着一把大铁锁。他俩很吃力地抬着往下走。

  “小心点儿!”巴毕挺到蒙瑞克博士在不时地提醒着,“我们现在可不能让他出任何差错。”

  憔悴疲惫的蒙瑞克博士说着上去帮助掌稳箱子,直到尼克和莱斯特与箱子一齐都平安走下舷梯,他的手仍一直扶在箱子上示意把箱子抬到记者们面前。

  巴毕想,他们可不像其他的凯旋勇士那样,向愚昧的世界宣布他们的又一战果,相反,却像是谨小慎微,滴水不漏的老夫子,镇定严谨,准备着下一步的大行动。

  “不知道—”艾溥露悄悄地说,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知道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

  “不论发现了什么,反正不是让他们高兴的东西,信仰宗教的人会以为他们闯了地狱。”巴毕说着,不禁吸了口凉气。

  “才不会呢。”艾溥露说,“人们是不怎么害怕地狱的。”

  巴毕发觉山姆正在看他,但他看巴毕时的严峻表情,打消了巴毕本想和他打招呼的念头,仅仅向山姆挥了挥手。山姆轻轻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巴毕的招呼。他黝黑的脸上表现出竭力按捺着的敌意般的警觉,是显而易见的。

  蒙瑞克在记者们面前停住,闪光灯闪闪烁烁,记者们抢着拍照,博士站在机翼下面,等着他的年轻的同伙,根本没有理睬记者们的灯光,只是关注着那只沉重的大木箱。巴毕借着闪光灯仔细地观察着博士。他见蒙瑞克博士已经完全垮了,山姆、尼克和莱克斯则是饱经风霜的样子。不管是什么样的一场考察挖掘,他们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经历了很多,只是博士看上去真得垮了,他那一身疲惫,虚弱不堪的样子,很令人担忧。

  “先生们,感谢大家在此等候多时。”

  他的声音缓慢而嘶哑,深陷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安地在面前的人群中搜寻着,继而又把眼光投向侯机厅那边,在两位保安后面等待着的亲属和朋友的人群。他一定看到了盲眼的妻子,独自一人与狗相依站在那里,但他没有什么表示。接着,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三位助手这里,像是再次肯定,木箱安然无恙。

  “你们在此的等候将会证明是有价值的,因为——”巴毕觉得博士说话气喘吁吁,速度很快,好像怕有人会打断他似的——“因为,我们要向人类宣告一件重大事情。”他停下喘了口气,“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特别警告,先生们,它被隐藏,被埋葬,被压抑了可很久很久了。”

  他挥动着手臂,由于紧张动作有些僵硬。

  “如果还来得及,那么,整个世界都应该知道这一警告。所以,请记录我将要说的一切,可能的话,请在电台上公布我所要说的,并请摄影录制我们带回来的实证。”他说着,用靴子碰了碰木箱,“如果可能的话,今晚就见报,今晚就在电台广播。”

  “没问题,博士。”电台的一个记者,挥挥手里的麦克风说“那是我们的工作。

  我会同时录音,发回电台工作室,如果政治审查过关,一切都没问题。我才您会对中国的局势发表点儿什么看法?”

  “我们的确目睹了不少战争的场面,但是,我不打算讲这些。我要讲的,比任何战争都重要得多。因为,它将解释为什么要有战争,它将解释许许多多人类尚不知晓的东西,许许多多在我们的教育中,一直被否定的东西。”

  “那太好了,博士。”电台扽阿个人又说,边调整着他的设备,“开始吧。”

  “我要对你们说——”

  蒙瑞克急促地咳嗽起来,直喘粗气。巴比能够听到她吃力的喘息声。同时,注意到了山姆焦虑的表情。山姆拿出手绢,蒙瑞克博士接过去,抹掉额头上的汗——而巴毕穿着外套还蜷缩着,在湿冷的风中颤栗。

  “先生们,我将告诉你们一些极其令人震惊的事情。”蒙瑞克声音嘶哑且吃力地继续到,“我要告诉你们关于掩盖着真实面目的暗中敌人——隐藏在真正人来中的黑色部落。他们蓄谋策划着有朝一日战胜人类——他们暗中为害,蓄意毁灭文明,现代人任何企图毁灭人类的最狡诈的阴谋,远远没有它们的危害大。我告诉你们,他们就是即将来临的黑色救世主——黑暗之子——它隐藏在真正的人类当中,这预示着一种原始野蛮、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暴动。”

  博士停下来喘息,看上去既疲惫又恐惧。

  “让我们为此作好准备,先生们。这的确是件很可怕的事,你们会有疑虑,就像我开始时一样。这确实太难以令人相信了。但是,当你们看到我们从阿拉山古代人猿墓葬地带回的这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实证时,就会像我一样,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这些发现——哦。应该说我们的这些发现——揭示和确定了以往的很多猜想。”他深陷的眼睛里充满着感激地望着他的三位助手,向他们频频点头,“我们找到了疑团的答案,用来解释那些困扰着各门学科的疑团,解释其他那些显而易见的、日常生活中屡见不鲜的及那些我们从未意识到的,但仍不断困扰我们的种种令人疑惑的东西。

  “先生们,为什么会有邪恶?“博士脸色沉重地问道。

  “大家可曾想到过所谓的不幸背后隐藏着什么?为什么世界总是在阴影的笼罩之下,不是外部战争就是内部不稳定?看到每天报上刊登的犯罪的报道,大家可曾想过,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充满兽性的行径?当我们中间的某些人发觉自己陷入了邪恶和正义选择的时候,为自己不能选择正义,不能自控的时候,是否想过这是为什么?

  “大家是否——”

  博士的声音哽咽了,他弯下腰,吃力地喘息,两手颤抖着插在身体两侧,他的脸色发青,呼吸困难,他用手绢捂住嘴巴,使劲咳嗽着,随即又用手绢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当他喘过气来,再能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声嘶力竭了。

  “我没有更多的时间讲述我们生活中的种种怪异,”他喘着气说,“但是,请听好!”

  巴比土壤按到周围有一种潜在的、邪恶的东西,他朝四周看看,看见一个摄影记者正在往相机里装新胶卷,那个电台记者像是在调整他的录音机,而其他那些被博士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的记者们,都机械地记着笔记。

  他旁边的艾溥露僵直地站在那儿,激动的情绪使她的脸色发白,她的双手紧紧抠着蛇皮手提袋的口,圆瞪着的绿眼睛暗淡无光,盯看着蒙瑞克博士痛苦的样子,显得有些奇怪的紧张。

  在这瞬间,巴毕对艾溥露有太多的疑虑:她为什么使他有点儿害怕?她对他的吸引究竟来自哪里——在她的鲜艳的头发深层,是否还有什么,搅动了他那种早就有的模糊警觉?蒙瑞克博士所说的那种正义,在她身上有多少?邪恶有少?冲突的焦点何在?

  艾溥露没有意识到巴毕在看着她,也没有意识到他在想的什么。她发白的手使劲儿地扭掐着那个蛇皮手袋,好像那是件活物一样。巴毕感到很不自在,瞧,她手的样子就像动物的爪子一样。

  可怜的博士终于喘过气来了。

  “请记住,先生们。”他努力要解释清楚,“这不是异想天开,三十年前,我曾怀疑过这些事实的可靠性——然而,一件不小的意外,使我终于意识到,佛洛伊德对潜意识的心理揭示,仅仅是对人思想和行为的一种犀利准确的描述,而不是对我们所见到的邪恶的真正解释。

  “当时我在格兰哈文精神病中心任心理医生,我放弃了我的医学专业——这是因为一个我一直存有疑虑的所谓真理,与我所学的东西开了一个大玩笑,我一直致力治愈精神病患者,结果是一场荒唐闹剧。为此,我与老格兰医生,也就是现在格兰哈文精神病中心主任,格兰医生的父亲,吵得不亦乐乎,原因就是那个不小的意外。”

  “于是,我转向其他专业——试图找到证据来证实我所担心的那些事实,我先到海外求学,最后在克拉伦登大学谋到职位,搞人种学——任何其他的学科,其实都是基于‘人’这样一个实际的内涵之上的。我的一点一滴研究的积累,逐渐证实和肯定了人们一直害怕接受的严峻事实。”

  蒙瑞克博士看上去很不不好,他又一次停下来喘气。

  “多年来我一直单独进行研究。”他的声音很低,很吃力,“你们可能会明白我的意思——找到合适的助手是多么的不容易。我甚至让我的爱妻协助我的工作,因为,她已经了解并且理解我的研究工作。不幸的是,她为此而失去了双眼。然而正是她的这种牺牲,完全证实了我们的疑虑和担心,这是有充分根据的。我最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完全信赖的助手。”博士的脸上此时闪过一缕微笑,深陷的眼睛流露出的热切目光,投向山姆、尼克和莱斯特。“我训练他们与我——”

  博士的声音虚弱,痛苦地弯下腰,艰难地呼吸着。山姆·奎恩上前扶住他,直到有一阵剧烈的咳嗽结束。

  “请原谅,各位——我对这咳嗽无能为力。”他的声音更小更虚弱了,他再次抬起无力的手臂,抹去脸上的汗珠,“原谅我,实在对不起。”他又在喘息,“我尽快地讲述这些背景,如果你们真的想弄明白这次发掘的意义的话,就应该先了解这些背景。”

  山姆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他使劲地点点头,然后像是在抢时间似的继续说下去。

  “我们有这样一条理论,我们要找到实证,来唤醒人们,唤醒真正的人类,并武装起他们。我们所需要的实证,只能从过去长久的历史遗迹中去寻找。所以,十年前,我辞去了大学系主任的职位,为的是全力去搜寻人类和半人类种族的古老摇篮——去找到那些确凿的证据。”

  “我们所经历的艰难险阻,是难以想象的,在此我不可能一一列举。塔勾蒙古部落人袭击过我们的帐篷;干渴几乎要了我们的性命;严寒也曾差点儿把我们冻僵。然后,当我们刚刚找到第一个类人猿的墓葬地遗址时,战争又迫使我们不得不半途而废。”

  他说着又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那些黑暗茅棚屋人们早已知道我们对他们有怀疑,一度曾阻止我们的工作;国会也曾表示不愿意我们再继续挖掘;中国政府试图把我们档在他们的国境之外;我们也曾被怀疑为间谍——最后,我们终于让他们相信,我们所从事的工作,原比哪个国家的军事情报都更加重要得多。可见,不论是人还是自然,都给我们设置了不少的障碍。但是,我有这样几个棒小伙子跟我在一起!”

  说完,他不的又一次停下,急剧地咳嗽一大阵子。

  “我们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不无自豪地说,“找到了,并且把它安全地运回来,从那些旧石器时期的遗址运回来。”他用靴子触触三个助手严密把守着的大绿木箱子。“我们把它运回来了,喏,就在这儿。”

  他又一次挺起腰,舒舒气,扫视着面前的人群。巴比与他混浊的眼睛对视的刹那,觉得博士的眼神很矛盾,既有对自己的急切敦促,有又掩饰不住的恐惧。巴比明白博士如此冗长的开场白真正含义所在,知道他既想直截了当揭示出事实真相,又唯恐遭到人们的怀疑和不信任。

  “先生们,请先不要对我做什么评价,”他大声咳嗽着,“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这些提前作出的防范措施,即使现在你们认为是多余的,以后也会理解的。现在大家多少都有了些思想准备,我必须尽快地讲完要讲的。我必须在被迫停止之前,讲完一切。”

  他苍白的脸,由于痛苦而扭曲着,抽搐着。

  “由于危险就在我们近前,先生们。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以及每一个听见我宣布的消息的人,都置身于危险之中。然而,我请求你们听我说……因为我仍然希望…

  …通过宣布这一事实……在他们杀戮人类以熄灭真理之前,让更多的人知道……以便起来对抗这些隐藏部落的恶人。”

  蒙瑞克挣扎着喘息,颤抖着。

  “千百万年前——”

  他哽咽了,自己的手卡住了喉咙,好象想抠开一条缝隙,以便透过呼吸。他的喉咙里发出恐怖的鸣叫,扭曲的脸和挣扎的双手变成青蓝色,突然,一下子双膝跪地,瘫软在山姆的怀里,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巴毕听到奎恩惊慌的低语,“这儿没有猫哇!”

  巴毕盲目地在人群中扫视着,看到艾溥露疑惑的目光,她僵直地站在原地,盯住呼吸已十分困难的蒙瑞克博士,圆瞪着的眼睛发出奇怪暗淡的青光,脸上毫无表情,白得像她穿得白色皮毛大衣一样白,但是,她的手疯狂地掰扭着那只蛇皮手提袋。

  可是,那只黑猫在哪儿?

  手提袋是紧关着的,巴毕看不见她的那只活泼可爱的小黑猫。猫怎么会使博士呼吸困难呢?巴毕在湿冷的风中打了个寒战,回过头去望着可怜的蒙瑞克博士。

  他挣扎着,急促地呼吸着,山姆和尼克把他平放在地上,奎恩“蹭”地拔下自己的咔叽衬衫,卷成一团当作枕头,放在博士头下。而莱克斯·斯特则寸步未离那只绿箱子,眼珠基里咕噜地转着,警觉地四周巡视——好象箱子里的东西,价值不亚于博士的生命,即使在博士生命垂危之际,箱子仍要有专人看守。

  蒙如克博士双手盲目地挣扎着,似乎想抓住一缕空气。接着便慢慢无力地垂下,憋得发青的脸逐渐变成灰白色,无力地抽搐几下,就再没有动了,好象有根勒杀人的致命铁链死死地卡住他的喉咙。

  “推开点儿!”山姆大喊着,“他严重缺氧。”

  记者们立即闪动光灯,胡乱抢拍着镜头,保安人员上前推开围着拍照的记者们,有人大叫喊着说,舷梯被挤垮了,也没人理睬。蒙瑞克博士已经再也不动了。

  “马克!”

  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巴毕看见蒙瑞克夫人从保安把守的候机厅那边奔跑过来,步子稳健,好象有能重新看见路一样,她的大黄狗紧随其后,无声的威胁,使得企图阻止他们的保安人员望而却步。蒙瑞克夫人赶到平躺着的博士身边,跪下身来,用她的手指摸摸索索地摸触着博士乌青灰暗的脸颊,风中的寒光辉映着她的银制戒指和手镯,照射着她墨镜后满是疤痕的眼眶里滚出的泪水。

  “亲爱的,我可怜的憨马克!”巴毕听着她悲哀的低语,“为什么你不让我和特克跟你在一块儿,保护你?你看不见他们正朝你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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