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死了?!詹金斯愣愣地坐在CT牛上。这不是真的!他竭力说服自己,一定是盖革器出了错,要不然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感觉好好的呢?
“尼克。詹金斯,你不要自欺欺人。”气流小声地说。“你学过太空医学,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吗?这些盖革器是精确的。那样强的辐射就象击穿脑袋的子弹一样危险,你必死无疑,只不过要死得慢点。”
他摇摇头,一片茫然,好像什么都还没意识到。盖革器的警报发条松了,停止了剧烈颤动。他又机械地重新上好发条,把指针拨回到零。
“詹金斯,那没用!”气流声讥笑道,“你不能排除你身上的射线。那些乘飞船逃跑的敌人已经杀死了你,摧毁了整个自由之星!”
他缓缓地点点头,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他又很快挺起了胸,开始集中精力检查CT牛的各个部件受到损坏没有,再次准备解开锚头。毕竟,他现在还没有死。
他小心地把CT牛滑出泊位,退出了洞口。面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哆嗦起来。
CT导弹在自由之星表面砸出了一个大坑。爆炸产生的强大能量把铁质地面炸裂了,掀起的碎块在坑的四周形成了高高低低的金属山岭和山峰,还在可怕地闪着红光。凹陷的坑底燃着一片白炽化的火光。
盖革器指针指过了橘红区,警告着周围充满了次级辐射线。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在石头中形成了难以计数的放射性同位素,整个自由之星都被严重污染了。他本能地使劲一推菔慌蹋葑臗T牛离开了自由之星。
“詹金斯,你急什么呀?那气流还在嘲笑着,道出他清醒的潜意识,”再多一点射线对你也无妨了。“他苦笑了一下,回头再看了看那个泛着火光的弹坑,断定导弹是从南边发射来的,便调转CT牛往南飞去,眼睛专注地盯着观察仪。
一个白点出现了。
在四百公里以外。肯定是那艘逃跑的飞船,现在它已经穿过了漂雷层。詹金斯把目标定在观察仪中央,全速追赶起来。那个点在表上显示出来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五百公里,六百公里。
往南是穿越地雷层外流星群最安全的通道,敌人显然认识路,那个驾驶员是谁呢?詹金斯苦苦思索着,二十来个工程师中肯定有人背叛了布赖恩和德雷克的伟大梦想。但究竟是谁呢?那个小点已在八百公里之外了。他明知道要赶上敌人已毫无希望,却执意追着。忽然,一阵恶心涌了上来,CT能量在他体内燃烧,发出了最初的警告。
詹金斯肌肉痉挛着,一通冷汗溶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在宇航服里又冷又湿。CT牛在身下摇晃着,忽前忽后,颠簸着,终于,他完全消失到了宇宙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恶心终于止住了,绞成一团的肠肚也松弛了下来。他虚弱地挺起了不停颤抖着身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星座,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往南去的飞船却早巳从观察仪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吃力地调转CT牛,折回自由之星去。心里感到了一阵悲哀,不是因为自己不可避免的死亡结局,那还很遥远,还不太真实,而是意识到自己帮助建立的梦想被扼杀了。
布赖恩发送器本可以成为人类文明新的中心,输出如生命般宝贵的能量。因为所有的行星都缺乏能量,而人类绝大多数的不幸都源于这种匮乏,只有CT能量才能改变现状,可现在……
他降落时,看到那个坑仍闪烁着火光,像一只独眼闪着仇恨的深红色光。它周围一圈山岭都已冷却下来,成了黑色。
盖革器的警报又震颤起来,自由之星的新同位素还在发散着比热量还致命的射线,它们将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整个小行星已成了一片禁区。
詹金斯知道伙伴们都将带着梦想死去。CT导弹准确地投掷在发电室、生活区相特殊实验室之间的三角地带的正中心,没有人能躲过这些具有穿透力的射线。
但他仍心存希望。
再次把CT牛停在泊位上,他又驾驶着宇航服从坑里的火光上方飞过,降落在生活区山洞外边。此时恶心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又好了,甚至又满怀希望了。
生活区的外屋阀门大开着,德雷克就站在里边,靠在便携式测试枪那长长的螺线管上,从神态和姿势可以看出他很激动。于是詹金斯喊道:“德雷克先生,发生了……”他这才发现德雷克的头已经无力地向前垂下了,金靠僵硬的宇航服和测试枪碰巧形成的支撑,他才仍保留着站立的姿势。詹金斯一碰到他的胳膊,他那高大的身躯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詹金斯把他放到门外时,感到了他肌肉的弹性,但他手上的盖革器已指到了致命的黑色区。即使他还活着,死亡早已在他体内扎下了根。
詹金斯站起身,抓起测试枪看了一下红色的弹匣,上面赫然写着:CT一一只能在真空使用!十毫克的小粒本是用来测试距离较远的物质流星的,现在它也成了一种可相的武器。
他猜出了这个悲惨的故事。一定是这位年迈的工程师发现了突然袭击,准备反抗,在这儿却昏过去了。
詹金斯伤心地摇了摇头,除了马丁。布赖恩,德雷克要算太空工程界最响亮的名字了。他最先开始研究CT流星,是自由之星真正的创始人。詹金斯沉重地想,既然梦想破灭了,与之同归于尽对德雷克来说也许是最合适的。
罩在宇航服里的手已失去了知觉,詹金斯关上了那道阀门,又转动了一个控制轮,气流慢慢进来了。焦急地等到各种仪器、压力、温度、氧气都正常了,他没加思索地便准备脱掉头盔却一下子停住了。
他仍穿着憋气的宇航服,打开了内层阀门,进了居住区。里边四壁也都是铁,灯还亮着,娱乐室里响亮的音乐声传过来已经很小声了,厨房里仍飘出几缕淡淡的烟。在走廊上,他发现了六个人。
他们全都只穿着睡衣,短裤,在主气道旁边的地板上倒成一团,一动不动。詹金斯笨拙地蹲下身去观察着,寻思着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凑到一块来了。在打开的气道铁栅正下方躺着一个人,他手边有一个细长的不锈钢筒。
詹金斯喘了口气,抬起了圆筒,只见上面写着:小心!
阿迷丁液剂成分:二百克阿迷丁水合物,保持于无味易挥发的赋形剂中,只能在发生灾难时不得已使用。存放在作有记号的急救箱里,由专人取用。
使用:每一千立方英尺的空间里打开喷嘴四秒。该浓度会让人在一小时内失去知觉,无任何不良反应。使用期间,氧气新陈代谢减少80%。
注意:过量吸入将导致长时间昏迷,可能出现严重的器官并发症。一旦发现处于阿迷丁昏迷状态的人,需给予紧急治疗。
詹金斯把药筒扔到了一边,默默地点了头。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打开的主气道和这些衣冠不整,挤成一团的人身上。虽然还不知道叛徒的名字,这个可怕故事的其余部分似乎都清楚了。
这筒药液就放在阀门里的急救箱中,本是为了在危险时候用来避免痛苦,拯救生命的。有人拿出了它,打开喷嘴放到了气道里,于是这种无味的喷雾就随空气传遍洞里。
这件事很可能就发生在换班前几分钟。
肯定是这样,詹金斯猜测着。要是上班的人在此吸入了过量的喷雾,工作中就毫无知觉地倒下了。瑞克,安德斯和其他几个人都是这样,而下班回来的人在发现药筒之前就已经吸入过量了。老德雷克肯定是在发现药筒之后,拿上测试枪出去,可已为时太晚了。
詹金斯笨拙地逐个翻看这些人的脸,把他们从记忆中的名单上一一抹去。娱乐室,又有三个人趴在桌上,桌面上还摊着扑克;厨房里,厨师躺在了地上,绘图室,两个人屈身倒在桌边的地板上。
自由之星上,机器已经取代了人力,所有工作人员不足两打,其中很少有人喜欢与CT流星打交道,更少有人能赢得布赖思和德雷克的信任。詹金斯认识所有的人,除了四个人,其余的他都找到了。
他疲惫不堪地回到了阀门边,关上内层门,等到隆隆响的抽气机吸干身上的空气后,他又来到了外边。降落场上,一座检修台立在再见。简号的门边,上面停着一辆小型供电车,有两个人就躺在那儿。
他又登上拖船,在驾驶舱里找到了麦奇船长。麦奇缓慢地呼吸着,相貌丑陋的方脸上还保留着焦虑的神情,同自己当初想到的表情一模一样。
剩下的四个人中,麦奇是第三个找到的,名单上剩下的唯一名字就是吉思。拉热瑞那。詹金斯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自己确实不喜欢这个能干的地球人,但还是不愿相信他会背叛太空工程师们的优良作风。
然而只可能是他,证据也很清楚。说什么精神崩溃实际上是个骗人的把戏,这样他就可以去与同谋们见面了。回来后又装出害怕骑CT牛的样子,好让自己到特殊实验室里去工作。
詹金斯紧闭着嘴,又想起了这个未解开的谜团。找出拉热瑞那的名字还不够答案的一半,谁出钱资助了这次行动呢?又是哪颗行星如今掌握了那些机器和导弹,还有拉热瑞那的技术?詹金斯沉重地想,只有看下次世界大战的结果才知道了。
他弯下腰,抬起麦奇的手腕,看了下盖革器。指针正指着黑色区,他凝视着,打了个寒颤,疲乏的身子又淌起了冷汗。
一阵狂怒使他清醒过来,坚定的决心使他又挺直了痉挛的身子。他要死了,其余这些人也要死了,但他们的梦想必须延续下去!
他已被判了死刑,他和自由之星上所有的工程师。盖革器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这一点,他却总不肯接受这个冷酷的现实。他们在阿迷丁昏迷中,虽然像死人一般,却仍在呼吸。布赖恩在奥巴尼亚小行星上出钱修了一座辐射病诊所,如果把他们送到那儿去,有些人说不定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尽管CT辐射一直是太空医学上的顽症,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詹金斯仍幻想着出现医学上的奇迹,让这些人重获生命,继续实现他们的伟大梦想。他把21个毫无知觉的人搬上了再见。简号,朝奥巴尼亚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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