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收拾好我少得可怜的行李。后来进来一个我不认识的史学家,他戴着一个调查用的仪器。我很不自在地看了它一眼,心想,要是他们发现真的是我把存放集中营档案的地点告诉了入侵者的话,我肯定完蛋了。他们已经怀疑是我了。肯尼谢尔法官之所以没给我定这个罪名,是因为他觉得像我这样的学徒实在不太可能私自研究团会的档案。
还好,我很幸运。调查我的史学家只关心杀人的细节。在确定我确确实实对此一无所知以后,他放过了我,警告我必须在规定时间里离开这栋大楼。我说我会走的。
但是我得先休息休息,昨晚我一夜没合眼。我一口气喝了三个小时的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站着一个人:史学家奥梅恩。
经过头天晚上的变故,她一下子老了许多,只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外衣,原先穿戴的装饰品全都没有了。她面无表情。我极力掩饰住了我的惊讶之情,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说我很歉意,不知道她来了。
“别紧张,”她轻轻地说,“我打搅你睡觉了吗?”
“我已经睡够了。”
“我一夜没睡,不过以后睡觉的时间多的是。我们得互相解释解释,托米斯。”
“是的,”我不安地站起来,“你没事吧?早些时候,我看见你了,当时你失魂落魄的。”
“他们给我吃了药,”她回答说。
“告诉我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不时地闭上眼睛。“埃力格罗质问我们,并被王子哄出房间的时候,你也在场。几小时后,他又回来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后面跟着巴黎代管人和其他几个入侵者。代管人拿出一个匣子,让王子把手放在上面,王子不肯,可代管人最后还是说服了他。王子触摸了那个匣子后,代管人和埃力格罗就离开了,只剩下我跟王子两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门外安了卫兵,不许王子离开。不久,代管人和埃力格罗又回来了。这回,埃力格罗垂头丧气,一脸茫然,而代管人则振奋不已。在我们的房间里,代管人宣布赦免罗马王子,任何人不得伤害他,然后,所有的入侵者就离开了。”
“继续讲下去。”
奥梅恩像个巫师一样讲述着这一切。“埃力格罗还是没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大叫有叛徒,自己被背叛了。接下来他们又大吵了一次。埃力格罗生起气来像个泼妇,王子则更加傲慢,两个人都大叫着要对方滚出这屋子。他们俩把地毯都给吵死了,花瓣凋落了,小小的嘴巴直喘气。事情很快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埃力格罗抓起一件武器,威胁说如果王子不马上离开,他就要动武了。王子误以为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冲上前去,好像是要把他扔出去。埃力格罗顺势杀死了王子,我迅速从工艺品装饰柜上抓起一把匕首,扔到了埃力格罗的脖子上。匕首有毒,他立刻就死了。我大叫来人,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昨晚可真奇怪,”我说。
“确实太奇怪了。托米斯,你告诉我:为什么代管人到了这儿,为什么又不扣押王子?”
我说:“是我在你死去的丈夫的命令之下,叫代管人到这儿来的。代管人没有带走王子是因为有人买了他的自由。”
“以什么为代价?”
“地球人的耻辱,”我说。
“你在跟我作迷藏。”
“这是我的耻辱,求你别追问了。”
“法官说代管人拿走了一个文件……”
“这和我有关系,”我承认,奥梅恩看着地板,没再问什么了。
我最后问道:“你杀了人,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我是在极度激动和惊恐的情况下杀人的,”她回答说,“不会受到惩罚,但由于我的通奸和暴力行为,我被开除了史学家团会。”
“我感到很遗憾。”
“他们命令我做个朝圣者,到耶路撒冷去净化我的灵魂。我必须在今天之内离开这里,否则他们将要我的命。”
“我也被开除了,”我告诉她,“也准备到耶路撒冷去,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们可以一块儿去吗?”
我犹豫了。我已经跟一个瞎眼王子一同旅行过了,不愿意再跟一个杀了人又没有会籍的女人一起离开巴黎。也许现在该我一个人独自旅行了。可是巫师说过,我将会有个伴儿。
奥梅恩缓缓地说:“你这个人缺乏热情,也许我可以激发你的激情。”她解开衣服,我看见在她那雪白的胸脯上挂着一个灰色的大口袋。她不是在用美色诱惑我,而是那个大口袋。“罗马王子藏在他大腿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面,”她说,“他给我看过这些东西。趁他睡得像条死猪的时候,我把它们全都拿了出来。当然我自己的东西也在这里面。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们的旅途将非常舒坦。怎么样?”
“我觉得很难拒绝。”
“给你两个小时准备好出发。”
“我现在就准备好了。”
“那你等等我。”
她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她回来了,穿着朝圣者的长袍,戴着朝圣者面罩。她把搭在手臂上的另一套朝圣者套装递给我。对了:我现在也是无会人了,就这样旅行可不太安全。我将以朝圣者的身份前往耶路撒冷。我穿上这套新衣服。我们开始收拾行李。
“我已经通知朝圣者团会,”离开史学家大厦的时候,她说,“我们已经在他们团会里注册了。今天晚些时候,有望拿到我们的星石。感觉面罩怎么样,托米斯?”
“很合适。”
“那当然。”
我们经过那座古老的灰色教堂前面的大广场,那儿已经汇集了一群人。几个入侵者站在人群中间,乞丐们围着人群转圈子,收获颇丰。他们没有理睬我们,因为没人会向朝圣者乞讨的。但是我扭住一个脸上满是疙瘩的家伙的衣领,问道:“这儿在举行什么仪式?”
“罗马王子的葬礼,”他说,“是代管人下的命令。这是国葬,可气派了。他们真像是在过节一样。”
“为什么在巴黎举行这个葬礼?”我问道,“王子是怎么死的?”
“噢。去问问别人吧,我得去工作了。”
他挣脱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向他们乞讨。
“我们要参加这个葬礼吗?”
“最好不要。”
“随你的便吧。”
我们朝横跨塞纳河的大石桥走去。
在我们身后,当火葬王子的木材被点燃后,升起一团耀眼的蓝色火焰。这葬礼上的火光照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照着我们在茫茫夜色中,缓缓朝着东方的耶路撒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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