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署的代理主管接受了这个要求。贝莱在索拉利世界首度见到一个符合一般世俗观念的外世界人。阿托毕希高高瘦瘦的,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他的眼睛呈淡褐色,下巴很大,坚毅有力。
他的样子有点像丹尼尔,但是丹尼尔长得太理想化了,几乎像神一般。柯文·阿托毕希的脸上却有着人性的线条。
阿托毕希正在修面。小小的修面笔喷出一股细细的颗粒扫过他的脸颊与下巴,将胡子茬整齐刮掉,化成一蓬细细的颗粒,然后消失不见了。
贝莱之所以认出那是修面的工具是因为他曾经听说过,但他从不曾亲眼见过谁使用这种东西。
“你是地球人?”阿托毕希微微张开嘴,含糊不清地问,刮下来的胡须粉末在他的鼻子下纷纷下落。
贝莱说:“我是伊利亚·贝莱,刑警C七级。我是地球人。”
“你来得早了一点。”阿托毕希关上修面笔,扔到影像区外,“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地球人?”
就算贝莱心情再好,他也不会喜欢对方的口气。他生气地说:“特工古鲁厄的情况怎么样?”
阿托毕希回道:“还活着,可能救得回来。”
贝莱点点头:“你们索拉利人不知道毒药的有效剂量,缺乏经验。这个下毒者给古鲁厄下的毒量太大了,反而让他吐了出来,其实只要一半的量就可以毒死他了。”
“下毒者?我们并没有发现毒药的证据。”
贝莱睁大了眼:“老天,不然你以为那是什么?”
“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对人身体有害的东西太多了。”他摸摸脸,看脸上还有哪能儿比较粗糙,“一个人过了二百五十岁之后,你很难知道他会有哪些新陈代谢性的毛病。”
“如果真是如此,你有什么可靠的医学报告足以证明这点呢?”
“根据索耳医生的报告——”
够了。贝莱醒来后在内心一直涌动的怒气终于爆发,他咆哮道:“别跟我提什么索耳医生,我说的是可靠的医学报告。你们的医生屁也不懂,就跟你们的侦探一样——如果你们有的话。既然你们必须从地球请侦探来,那就再从地球请个医生来吧!”
这个索拉利人冷冷看着他:“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
“对,而且完全免费,不必客气。古鲁厄是被人毒害的,我亲眼目睹了他中毒的过程。他喝下饮料,随即吐了出来,痛苦地喊着说他喉咙好烫。你别忘了,他正在调查——”贝莱突然住口。
“调查什么?”阿托毕希冷静地追问。
贝莱有点不太自在,因为他发现丹尼尔一如往常,就站在他旁边三公尺左右的地方。他记起古鲁厄提过不希望来自奥罗拉的丹尼尔知道调查的内容,于是他改口道:“有政治上的牵连。”
阿托毕希双臂环抱胸前,神色冷漠厌烦,隐含敌意:“我们索拉利世界没有其他星球所谓的政治问题。汉尼斯·古鲁厄是个好公民,但他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他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便要求让你到这儿来,他甚至接受让奥罗拉人跟你搭档这种条件。其实这桩谋杀案一点也不神秘,瑞开·达尔曼被他老婆干掉了,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会查出她怎么下手,还有她杀害他的原因的。就算我们查不出来,她也会接受基因分析,受到适当的处置。至于古鲁厄,你那个关于他被下毒的妄想,根本无关紧要。”
贝莱简直难以置信:“你似乎在暗示此地不需要我?”
“我想是的。如果你希望返回地球,尽可以离去。我甚至可以说,我们巴不得你快点走。”
贝莱大叫:“不!我不走!”如此剧烈的反应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你是受雇而来的,刑警,我们可以解雇你。回你的母星去吧。”
“不,你听好!你最好听我说,虽然你是个重量级的外世界人,我只是地球人,但容我向你致上最深最卑微最最该死的歉意吧——你在害怕。”
“收回你的话!”阿托毕希站了起来,足有一百八十几公分高,他轻蔑傲慢地俯视着贝莱。
“你怕得要命!”贝莱继续讲,“你认为如果继续追究此事,那么下一个倒霉鬼就是你了,所以你表示让步,要他们放过你,让你苟延残喘度过你可怜的下半辈子。”贝莱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或“他们”到底存不存在,他只是盲目地攻击一个傲慢自大的外世界人。但无论如何,他对自己能够以言语击溃对方的自制力,仍然觉得非常满意。
“你给我滚!”阿托毕希冷峻地伸手指着贝莱,“一个小时内就给我滚!我向你保证,本星球绝对不会顾虑跟你们之间的外交关系。”
“省省力吧,外世界人,别想威胁我。我承认地球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可是这里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容我向你介绍我的搭档丹尼尔·奥利瓦。他是奥罗拉人,他不太喜欢说话,他本来就不是来说话的,负责开口的人是我。不过他很会听人说话,他一个字也不会漏掉。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阿托毕希”贝莱很喜欢用这个不加任何头衔的姓氏称呼他,“不管你们索拉利世界在搞什么鬼,奥罗拉及其他四十几个外世界都很有兴趣知道。如果你把我们踢出去,那么下一个访问索拉利世界的代表团将会由战舰组成。我是地球人,我很清楚。一旦你不顾情面把事情做绝了,便意味着别人会带着战舰回头找你算账。”
阿托毕希把注意力转向丹尼尔,似乎考虑着什么。他放缓了声调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足以令外世界担心的事。”
“古鲁厄可不这么想,我的伙伴曾听他如此说过。”这时候撒撒谎也没什么关系了。
丹尼尔听到贝莱最后一句话,转过身来望着他。但贝莱不予理会,仍步步紧逼道:“我打算继续调查。如果在一般的情况下,我会想尽办法返回地球,就算我现在所住的这个到处都是机器人的华宅完全属于我,我也会把它和所有的机器人一脚踢开,甚至包括你和你们这个烂星球,我都会不屑一顾,只要换张回家的太空船票。
“但是我不会因为你的命令而离开的,在我奉派来侦查的案子没有破案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你要是想强迫我走,就等着其他星球的大炮来对准你的脑袋吧!
“还有,从现在开始,这件谋杀案要照我的方式来侦查,由我负责主控。我要见谁就见谁,我要亲眼见这些人,不要看他们的影像。我习惯见人,而且我也打算这么做。我要你们安全署正式同意我所提出的一切要求。”
“这是不可能的,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丹尼尔,你跟他说。”
这个拟人化机器人冷漠道:“正如我的伙伴所言,我们是奉派来调查谋杀案的,特工阿托毕希。我们要这么做有很重要的理由。当然,我们也不希望干扰你们的习俗,事实上,我们也许并不需要真的去见人。但如果像刑警贝莱所要求的那样,有必要见人的话,能够获得你的同意有助于我们行动。至于你要强迫我们离开这个星球,虽然我们对你或任何一个索拉利人不喜欢我们留在此地的反应感到遗憾,但我们也劝你不要这么做。”
贝莱仔细听着丹尼尔这种不太自然的语法结构,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对一个知道丹尼尔是机器人的人而言,他只是在善尽职责,毫无冒犯任何人的意思。他无意冒犯贝莱,也无意冒犯阿托毕希,但如果对方以为丹尼尔是历史最悠久、军力最强大的奥罗拉世界派来的人,他的话听起来就是稍带礼貌的威胁了。
阿托毕希用手指捏捏额头:“我会考虑的。”
“别考虑太久,”贝莱说,“因为我在一小时之内就要展开调查工作。我不要再借由影像机拜访人。看像完毕。”
贝莱比个手势叫机器人切断影像联系,又惊又喜地望着方才阿托毕希影像所在之处。这一切都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是因为他的梦所产生的冲动,以及阿托毕希那种不必要的自大与傲慢所造成的。结果令他非常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的——主控一切。
贝莱想:无论如何,这个肮脏的外世界人总算狠狠挨了一巴掌。
他真希望每个地球人都能在此看到这一幕,更何况被他修理的又是一个他们想像中最典型的外世界人,如果那样的话,当然更好,好太多太多了。
可是,他为什么对于见人会有这么强烈的渴望呢?贝莱自己也无法理解。他清楚自己的计划,没错,去见想见的人(不是观看他们的影像)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但他一想到“见”人精神就来了,好像他准备拆掉这幢华宅的墙,不管能不能如自己所愿。
为什么?
除了这件谋杀案外,还有某个东西催着他这么做,那甚至和地球的安危毫无关联,那究竟是什么?
奇怪的是,贝莱又想起梦中的情景——太阳穿过地球上一个个庞大的地下城市、穿过一个个不透明的隔层照了下来……
丹尼尔缓缓道(如果说他的声音透露出任何情绪的话,那么可以解释成——他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伊利亚伙伴,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安不安全?”
“你是说我吓唬他?我已经成功了,不是吗?再说这也不算吓唬人。我认为奥罗拉人其实也知道,查明索拉利世界在玩什么把戏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此外,我还要谢谢你没有揭穿我的谎言。”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证实你的话只会对特工阿托毕希造成轻微的伤害,揭穿你的谎言却会直接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
“电位对抗电位时,由高者决定,是吗,丹尼尔?”
“是的,伊利亚伙伴。据我所知,人类的思想也是如此,只是不能像机器人那么明确做决定。但我还是要重复一句,你这个新的建议并不安全。”
“你说的是哪一个新的建议?”
“我不赞成你去见人。我是说,不看影像而直接去见本人的那种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并没有要求你赞成。”
“我是奉有指示的,伊利亚伙伴。虽然我不知道昨夜特工古鲁厄趁我不在场时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但从你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改变来看,他显然对你说了些什么。而从我所获得的指示中,我也猜得到,他一定警告过你,索拉利世界发生的情况可能对其他星球构成危胁。”
贝莱缓缓伸手去掏烟斗。他常常会不自觉地这么做,等他掏不出烟斗,并想起在这儿不能抽烟的时候,便会感到烦躁气恼。“索拉利世界总共才两万人,他们会构成什么危胁?”他说。
“我的奥罗拉世界主人不放心索拉利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把已经掌握的资料完全告诉我——”
“而已经告诉你的那一点资料,你也奉命不能跟我说,对不对?”贝莱问。
丹尼尔回答:“有很多部分要先查清楚,才能自由讨论此事,伊利亚伙伴。”
“查出索拉利人在干什么?制造新武器?被人收买从事颠覆活动?进行暗杀运动?两万个索拉利人能对几亿个外世界人怎么样呢?”
丹尼尔保持沉默。
贝莱继续说:“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但不是用你现在所提议的方式去查,伊利亚伙伴。我曾接到极慎重的指示,务必要保护你的安全。”
“你本来就必须保护我的安全,第一法则!”
“更甚于此。在你的安全与他人冲突时,我必须保护你的安全。”
“当然,我了解这一点。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不可能这样留在索拉利世界而不引起某些困扰。这些困扰,可能还是目前奥罗拉世界还没办法处理的。我来这里,是因为受到索拉利世界的邀请,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可以恣意要求、为所欲为,还可以逼得他们不得不让我们留下。如果我死了,整个形势将会改观。所以你获得这种指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贝莱的性命。我说的对不对,丹尼尔?”
丹尼尔说:“我不能妄自演绎我接到的指示背后的理由。”
贝莱说:“好了,别担心这件事。开敞的户外空间要不了我的命。如果我确定要去见某人,我会度过这场劫难的。我甚至可以习惯它。”
“不只是户外空间的问题,伊利亚伙伴,”丹尼尔说,“而是去见索拉利人的问题。我不赞成这一点。”
“你是说索拉利人会不喜欢?管他们喜不喜欢,就让他们鼻子戴着过滤器,手上戴着手套吧,让他们在空气中喷杀虫剂吧。如果我活生生出现在他们眼前有违他们美好的习俗,就让他们畏缩脸红吧,但我还是要去见他们。我认为那是必须的,而且我将会那么做。”
“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你不让我做?”
“当然,伊利亚伙伴。”
“为什么?”
“特工古鲁厄,这个调查谋杀案的关键人物已经被人下了毒,你难道没有想到,如果我让你照你的计划进行调查,让你随便在外抛头露面,那么下一个被害人就是你?因此,我怎么可能让你脱离这幢宅邸的安全范围?”
“你要怎么阻止我,丹尼尔?”
“如果有必要,就用强迫的手段,伊利亚伙伴。”丹尼尔平静地说,“就算会伤害你也在所不惜。因为我如果不这么做,你一定会死。”
“这么说来,又是高电位造成的结果,丹尼尔,你会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而伤害我。”贝莱说。
“我认为没有伤害你的必要,伊利亚伙伴。你知道我的力气比你大,因此,你不会做无谓的反抗。但如果必要的话,我只好伤害你了。”
“我可以一枪干掉你,”贝莱说,“现在就干掉你。我没有电位的问题,我这么做毫无顾虑。”
“就我们目前的关系而言,我曾经想过你可能会这么做,伊利亚伙伴。我们坐地面输送车来这里的途中,你有一度变得很暴躁,当时我就有这个想法。当然,和你的安危比较起来,我存在与否并不重要。但你如果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毁掉我,一定会为你带来麻烦,并且搞乱我主人的计划。所以,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已经趁你睡觉的时候取走了你爆破枪里的电能。”
贝莱紧紧抿着嘴。他身上带的居然是一把无用的爆破枪!他立刻伸手去摸枪套,取出爆破枪,查看电贮量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零。
有一会儿,他呆呆拿着这块无用的金属,几乎想把它扔到丹尼尔脸上。但这什么用?这个机器人的性能可卓越得很,他会迅即闪开。
贝莱把爆破枪放回枪套。反正他很快就可以重新充电。
他缓缓地、非常慎重地说:“我不会上你的当,丹尼尔。”
“怎么说,伊利亚伙伴?”
“你简直就像我的主人,我被你搞得无计可施,你真的是机器人吗?”
“你以前就怀疑过我了。”丹尼尔说。
“去年在地球上,我曾经怀疑过R·丹尼尔·奥利瓦是不是真的机器人,结果证明他的确是机器人,我现在仍然相信他是,我目前的问题在于:你是R·丹尼尔·奥利瓦吗?”
“我是。”
“是吗?既然丹尼尔能够被设计得这么像外世界人,那么,难道外世界人不能把你弄得很像丹尼尔吗?”
“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为了能以比机器人更强的主动性及能力来这个星球调查。此外你所扮演的丹尼尔角色,借由给我一种优越的假相而隐隐控制着我,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毕竟,你的工作必须透过我来完成,所以我必须让你易于驾驭。”
“事实不是如此,伊利亚伙伴。”
“那为什么我们遇到的索拉利人都把你当成外世界人?他们是机器人学专家,会这么容易受骗吗?我可不认为只有我聪明,别人都是傻瓜。说不定真正的傻瓜就是我。”
“绝对不是这样,伊利亚伙伴。”
“那你证明给我看!”贝莱说着走向桌子另一头,拿起一架碎屑处理机,“你到底是不是机器人,很容易证明。把你皮肤下的金属露出来!”
丹尼尔说:“我向你保证——”
“露出来!”贝莱厉声道,“这是命令!难道你不认为你应该服从人类的命令吗?”
丹尼尔解开衬衫,露出胸膛,光滑的古铜色肌肤上稀稀疏疏覆盖着胸毛。他用手指紧紧压住右乳下方,胸前的皮肉裂开一条缝,但却没有流血,缝里透着金属的亮光。
说时迟那时快,贝莱放在桌边的手指立刻移过去十公分,按下触控钮,一个机器人几乎在按钮的瞬间进入房中。
“不要动,丹尼尔!”贝莱吼着,“这是命令!不准动!”
丹尼尔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没有生命——或者说,机器人的模拟生命已经从他身上流失了。
贝莱对进房的机器人叫道:“你能不能就在这里再叫两个机器人来?如果可以,马上叫它们来。”
那个机器人说:“是的,主人。”
另外两个机器人接到无线电传呼走进房中,和原先那个机器人并肩站成一列。
“机仔们!”贝莱说,“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个被你们误认为主人的东西?”
六只红色的眼睛严肃地转向丹尼尔,这三个机器人异口同声说:“看到了,主人。”
贝莱说:“那你们有没有看出来,这个主人实际上和你们一样,也是用金属做的机器人?他只是被设计成人的模样而已。”
“看出来了,主人。”
“我不准你们服从他的命令,明不明白?”
“明白,主人。”
“而我,”贝莱说,“则是真正的人类。”
这些机器人有些犹豫。贝莱想,让他们看到一个外形像人、结果却是机器人的东西以后,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把人类当主人。
接着,一个机器人说:“你是人类,主人。”
贝莱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好。丹尼尔,你可以放松了。”
丹尼尔的姿势变得自然了点,他平静地说:“我想,你刚才之所以表示怀疑我,其实只是为了向这些机器人暴露我真正的身份。”
“没错。”贝莱边说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想:丹尼尔不过是具机器,不是人。所以这不算是出卖他——对一具机器而言,根本无所谓出卖。
然而,贝莱无法压抑内心那种羞愧的感觉。丹尼尔虽然敞着金属胸膛站在那里,但他那么像人,还是让人有一种出卖了他的罪恶感。
贝莱说:“丹尼尔,合上你的胸腔,仔细听我说。论体力,你不是三个机器人的对手。我想,你也很明白这一点。”
“是的,伊利亚伙伴。”
“好现在,机仔们,”他转向那三个机器人说,“你们不准告诉任何一个机器人或主人说他是机器人。没有我本人亲口进一步下令,你们在任何时候都不准和别人说这件事。”
“谢谢你。”丹尼尔插口道。
“但是,”贝莱继续说,“这个人形机器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干预我的行动。如果他想这么做,你们就以武力制服他。记住,除非必要,不要损坏他。除了我,不准让他跟别的人类接触,也不准让他和你们三个以外的机器人接触,不准他见人或观看影像,任何时候都不准离开他。你们就把他关在这个房间里,留在这儿看守他。在我进一步下命令给你们之前,你们先暂停其他的工作。明不明白?”
“明白,主人。”它们齐声回答。
贝莱再转向丹尼尔:“现在你也无计可施了,所以别想再阻止我。”
双臂垂落两侧的丹尼尔说:“我不得因为不采取行动而使你受到伤害,伊利亚伙伴,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也只有不采取行动了。这种逻辑推理是无懈可击的,所以我就不采取任何行动了。我希望你会很安全、很健康。”
就是这样,贝莱想,逻辑就是逻辑,机器人除了逻辑之外什么也没有。逻辑告诉丹尼尔,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但如果他是人类,那么他可能会想到,世事难料,说不定对方会犯某个错误。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想了,反正机器人只合乎逻辑,不通事理。
虽然如此,贝莱仍觉得十分惭愧,不禁想安慰丹尼尔一番:“丹尼尔,就算我身涉险境——事实上我并没有如此(他飞快加上这么一句,迅速瞥了那三个机器人一眼),这也不过是因为工作而已。我领的薪水就是要我做这份工作,我的工作是防止全部的人类受到伤害,就像你的工作是防止个人受到伤害一样,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伊利亚伙伴。”
“因为你原本就不是被制造来明白这些事的。相信我,如果你是人,你会明白的。”
丹尼尔顺从地低下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贝莱缓缓走向门口,那三个机器人让出一条路,但他们的电眼却仍紧紧盯着丹尼尔。
贝莱觉得自己好似走向一条通往自由之路,他的心跳因为预期可通向自由而加快了。突然,他的心跳停了一下。有个机器人迎面向他走来。
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机仔?”他厉声问道。
“主人,安全署代理署长阿托毕希的办公室传来一封信给你。”
贝莱接过这卷交给他的私人信筒,信筒一到他手里立刻自动打开,信纸上写着细小的文字(他对这一切并不惊奇,他知道索拉利世界的档案中登录了他的指纹,信筒一碰到他的手就会自动开启)。
他把内容看了一遍,长长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是准许他去“见”人盘查的官方许可书。许可书上虽然注明只有在受访者的同意下才能进行盘查的工作,但却吁请受访者尽量和“特工贝莱与奥利瓦”合作。
阿托毕希投降了,他甚至把地球人的名字写在前面。这是一个好兆头,调查的工作终于可以用正常的方式来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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