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直到结拜那天,我才知道平板帮所在的破烂大楼內不仅是三楼,连二楼都是由帮派所承租。二楼方面是将隔间打穿大約塌塌米二十张大小的大厅,地面铺著木板、房內摆放著神坛,外观看起来就像是剑道场。
星期四上午七点,气溫尚低的仪式会场已集结了相当多的人。随著第四代进入大厅的我感到十分惊讶,原来帮裡的成员有二十人……不,甚至更多吧?莫非全都集结在此了?
几乎全员都身穿黑T恤制服,唯有电線桿和石头男等数人穿著怪異的服装。上半身像广告看板人似的掛著应该是用纸箱之类剪贴而成的大垫肩,下半身则穿著宽松的学生裤。
「喂,你们穿那什麼鬼樣子?是在开玩笑吗!?」
第四代怒瞪了两人一眼。
「这是和服的羽织桍。」
「因为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可惜沒有传统的武士礼服可穿,所以昨天刚做的。」
这群人是笨蛋吗……?不出所料,第四代果然将这些看似广告看板人的传统武士礼服(?)都给脫下並通通撕烂。
「啊啊,太残忍了,我昨晚熬夜做好的說……」
「混蛋!有客人要过来,你们想丟脸丟到家吗!?」
第四代大吼一声,电線桿和石头男整个畏缩了起来。客人?
此时铁门被打开,毫无紧张感的仪式会场吹进了外面的涼风。
「哇啊,好宽喔!」第一个走进来的玫欧大声欢呼。
「好久沒来这裡了。」接下来是阿哲学长,T恤外非常难得地套著一件西装外套。待会儿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上次来这裡应该是平板帮成立的时候吧?」不知少校是不是误解了什麼,居然穿著代表大日本帝国海军並配戴臂章的军用大礼服。这是怎樣?是来演话剧的吗?
「好可惜喔,这楼层应该拿来好好运用的。」宏哥身穿牛郎风纯白色套装。
最令人惊奇的是攀在宏哥背后最后入场的爱丽丝,当天居然穿著和服。
以黑底为主的江戶友禅染配上松竹梅菊的图樣,是一件豪华奢侈的振袖和服。然而在她的手上仍是那不可或缺的小熊布偶,这幅景象实在令我哑口无言。
当爱丽丝踏入大厅,小弟们立刻立正站好並同时向她鞠躬:
「大姊、宏二哥,辛苦你们了!」
「辛苦了!」
「喂!是谁叫你们把所有人都叫来的!!」
第四代的眉梢因愤怒而上扬。
「別这樣嘛,反正光爱丽丝一个人也沒办法过来。这麼好玩的事若不通知我,我可是会生气的喔!」阿哲学长說完后推了第四代的胸口一把。只有在这时我才觉得自己和第四代感同身受,因为我们同时发出了叹息。
爱丽丝走到我身旁並拉住我的袖子:
「你也未免太拚了吧?事情搞成这樣,实在也懒得再罵你做事不经大脑……怎麼了?你为什麼一直看著我?」
「咦……?啊,沒事。」我感到不好意思而转移了视線,也不是被吸引到目不转睛啦。「原来妳也有这种服装呀?」
我曾看过她穿了一次丧服,除此之外就只看过她穿睡衣的樣子,因此还是感到非常惊讶。正确地說,目前场中唯有爱丽丝的穿著才是最适合参加结拜仪式的。身穿和服的爱丽丝披著一头几乎碰到地面的黑色长发,从任何一个角度观看,她都像个会动的日本娃娃。
「离开老家时只来得及带著正式服装。」
「喂,你们先坐下。」第四代对著集结在入口处的我们說。
我当然不曾看过黑道的结拜仪式,更不可能知道準备在现场的东西有多麼正式。不过对我这种门外汉而言,感觉还满有架势的。仪式会场前左右侧各摆放著一排座垫,上座为第四代和我的座位,前方摆放著佛、法、僧三宝,另外还供著酒瓶、盐巴以及活鲷鱼。酒碟则有两个。房內的仪式会场中点著十二支百目蜡烛(註:百贯重的大型蜡烛,大約为375公克),后方还掛著五幅掛轴。上面由右至左分別写著:
『竹內力』
『今上天皇』
『天照皇大神』
『神农皇帝』
『江田岛平八』
这是什麼啊……?
「第四代算是摆攤型的黑道……」爱丽丝告诉我:「关於神农皇帝的由来眾說纷纭,但他是中国三皇五帝中的第三人喔。据說他为人类带来农业和医疗,除此之外,他还发明了琴弦及市场等等,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所以被当作摆攤业者的神来供奉。至於其他四位,应该就不用我多作解释了吧?」
喂,当然需要解释啊。最右和最左边那两个,我完全搞不懂啊……
「竹內力(註:日本黑道影片的名演员)是……?」
「是男人。」黑T恤男回答。
「是男人中的男人。」
「江田岛平八(註:漫画『魁!男塾』中的人物)是……?」
「是男人。」
「是男人中的男人中的男人!」
这我也知道啦……只是已经不想深入研究了……
「喂,不是一直叫妳不要误会?」第四代插嘴說道:「我的老家只是普通的商家,並不是黑道。若是黑道的话,怎麼可能还会子承父业?」
唯独在这种情況下,爱丽丝和黑T恤们会一同装作沒听到的樣子。难不成大家真的这麼想让小雏雏当黑道的第四代吗?
第四代略感不悅,以穿透整座大厅的声音說:
「我们开始吧!」
举杯结拜的仪式比想像中简单许多。由於是五五对等结拜的兄弟,所以只需要将两个酒碟注满酒后互相喝下就可以了。担任酌酒人的阿哲学长将酒碟斟满,接著第四代转向我並說:
「你知道平板帮的名称由来吗?」
我搖了搖头。沒說倒是沒发现到,这和第四代的姓氏也不一樣。
「之前有一个叫做平板的家伙,他和我一起将这座城市中无所事事的小鬼们集结在一起创立一支队伍。当时还沒有尼特族这名称,而他现在也已经不在了。」
第四代有如野狼般的眼神,此时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是个超爱电影的笨蛋。那家伙決定了帮派名称、设计出代徽,又定下了一堆无聊规则,什麼有爭议时要以決斗解決、加入帮派时要举杯结拜等等。」
「是喔。」
「经常看黑道电影的平板唯一喜欢的洋片就是『宾汉(註Ben-Hun)』。你看过吗?」
「看是有看过……」
就在下一秒钟,我立刻意会到第四代接下来想要說的是什麼。是那个吗?真要做那个吗?哇啊,超级丟脸的……那个。
「规定结拜兄弟就要做那个。」
「岂不是把日本文化破坏殆尽了吗?」
「吵死了!」
第四代拿起放在我前方的酒碟。我也沒办法,只好拿起放在第四代前的酒碟。
电影「宾汉」中主角与其友人一同举杯共饮的那一幕——互相拿起酒碟並将手臂交错,接著直接畅饮。当两人同时将酒碟靠上嘴时,从手臂、肩膀到头部所形成的双环恰好就会结合成一条鍊状。
第一次喝酒居然就是和黑道喝兄弟结拜酒,这种高中生翻遍全日本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吧?交杯酒的味道既辣又苦,感觉舌头就快要断了。
随后我和第四代将喝完的酒碟疊在一起。
「爱丽丝,既然妳是中间人,就說些话吧。」
第四代对著跪坐在靠我同侧最上座、阿哲学长旁边的爱丽丝說。
「說什麼都可以吗?我可是沒有準备任何在结拜仪式上所需的讲稿喔。」
「随便都可以。」
「汝等,不论健康、生病、喜悅之时,皆——」「不要开玩笑!」「若有人要求,吾亦可詠唱高砂(註:日本「能」剧中的一段戏曲)」「不要再玩了……」
当第四代因忍受不了想要起身时,爱丽丝面露苦笑挥了挥手:
「抱歉抱歉,这次会认真的。」
一边抱著小熊布偶、一边小步走到我俩前面,刚好就在三人之间形成正三角形的顶点处坐下,並以幽雅的姿态将和服的袖子攤开。
首先她对著第四代說:
「希望你能照顾鸣海。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很不可靠,其实內在更是不可靠。我猜想他大概仍旧以为平板帮只是个小孩子扮黑道玩的遊戏罢了。不然也不可能提出这麼令人丧胆的要求,你說是吧?」
接著她将目光从第四代身上转向我。我心裡吓了一跳,又被看穿了……
「但愿这段兄弟结义的情缘不会仅以表面上的形式作结。我想你大概还不太明白,但雏村壮一郎並不会为了逞威风或喝醉酒就和你结拜兄弟的……再怎麼樣說,他其实是默认你的。」
「不要說些无关紧要的事!」
第四代大喊。我吓了一跳並看了他一眼,结果因被回瞪而只好又将视線转开。
第四代他——默认我?
这怎麼可能?因为……
「你这人絕大多数的时候都不用大脑,但不知为什麼,每当情況混乱到无法控制的最终时刻,你反倒很会硬将事件推论到合乎逻辑。」
爱丽丝露出溫暖的笑容。
「与其做侦探,你倒不如做另一种行业。」
另一种行业?
爱丽丝的感言结束,起立回头转向与会者的方向。
「话不多說,赶紧来擊掌祝贺吧。一直待在如此宽敞的房间会令我感到头疼,所以请各位高举双手……」
第四代还来不及抱怨,所有人已起立,令人感到畅快的一掌祝贺响彻大厅。
第二节
「嗯,这裡的感觉和我房间差不多,比较能放松。」
将爱丽丝带到书房裡,她立刻伸直双腿坐到床上,並以一副身处自己房间的模樣环顾四周。喂喂,妳別忘记妳是穿和服的,这姿势真是危险……
「你们为什麼还不回去?」
第四代走进书房时,房內早已被挤得水洩不通。我和玫欧坐在床边,少校坐在摆放电脑和电话子机的桌上;宏哥则坐在靠近房门处的书柜上。只有阿哲学长在结拜仪式结束后立即离开。他說他还是很担心明老板,所以会在「花丸拉面店」继续看守一阵子。
「现在不是需要开个作战会议吗?而且这件事也已经和第四代扯上关系了。」爱丽丝說。
第四代瞪了坐在我身旁的玫欧一眼,而玫欧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在这种情況下还能笑脸回应。自讨沒趣的第四代坐在其中一个书柜上。
「哇咧!我存在裡面的美军航空母舰桌布全都沒了!藤岛中将,你看你干的好事!」少校大吼。这台电脑其实是少校捡来后随便设定的。
「有那时间收集桌布,请你先灌个诺顿防毒好吗……?」
「就算灌了诺顿,在平板帮也沒有人能夠维护啊。」
說得也是,这裡应该沒人有防毒软体需要定期更新之类的概念吧。咦?少校为什麼从刚才就一直在弄电脑呢?想到一看,他似乎正在从USB随身碟中存取资料。接著印表机发出了声响,一张纸从裡面传送出来。
少校将腳边的纸箱踢到房间中央当作桌子,並将列印纸放在上面。
「这是什麼地图?」
第四代推开宏哥注视著纸张。
「……啊啊,是田原的据点。」
看到以红色圈圈起来的两点,第四代似乎立刻意识到了。
「不愧是第四代。这一个是事务所,另一个是当作仓库使用的大楼房间。当然还无法确定草壁是在哪一边。毕竟监听錄音中尚未确认到相关的资讯,负责监视的人员也沒有回报有可疑的人被带入。」
爱丽丝像只毛毛虫似的钻进我和玫欧中间,並以手指依序指著两个红圈后开口。两点离车站都有一段距离。
「这次的案件非常特別,因为已经掌握到绑架犯的真实身分。我想主动打电话过去要求他们让草壁昌也接电话。无论如何,都得先确认草壁是否还活著。若是幸运一点,甚至还可以确认他所在的位置。」
「可以和爸爸說到话吗?」
阻挡住想挺身向前的玫欧,第四代說话了:
「等等。那妳的意思就是不跟这群人做任何交涉是吗?直接以闯入救人为前提?」
「很遗憾的,正是如此。」
「妳话不要說得那麼简单。別太小看田原帮了,这和在大马路上偷袭他们是不同的。就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也別太夸张,我可不能让小弟们遭到逮捕。」
「总之必须先掌握草壁的下落,接著再決定要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第四代咬牙切齿。
「壮大哥,我进来了。」
房门开啟,电線桿探出头来:
「门口放著这个东西。」
电線桿的手裡拿著一个被胶带给团团缠绕的小纸盒。
「那是什麼?」
「盖子上写著『草壁』。」
第四代一听完立刻脸色大变,将纸盒给抢了过来。把东西放在代替桌子用的纸箱上並用力地撕下了胶带。
第四代将纸盒盖打开並看了裡面一眼,眉毛马上挑了一下。当爱丽丝和玫欧打算看是什麼东西时,第四代迅速将盖子给盖上。
「不要看!」
「你在做什麼?」
「……妳们不要看。」
第四代能这樣面不改色才異常。宏哥的脸色铁青,我想我应该也一樣……因为从我坐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纸盒裡面所装的是什麼。
纸盒裡装的是之前曾看过草壁昌也所用的手机,除此之外就是沾满血渍的人类耳朵。
紧握住膝盖的手整个僵硬无法动弹。来真的……田原帮是来真的。
「裡面装的是什麼呢?」
「是耳朵。」
爱丽丝欲言又止。
电话铃响,我的喉咙有股被拉扯的感觉。
「少校,帮我拿过来。」
第四代接起少校拋过来的电话子机。少校则在母机上动手腳,让连接外部的电脑喇叭播放出谈话內容。
「这裡是平板帮。」
『我寄了礼物给你。女孩在你那边吗?』
玫欧原本想要站起来,但被我给制止了。
「草壁还活著吧?」
『想說趁他另一只耳朵还在的时候让他跟女儿說說话。』
少校从口袋中拉出一条细长的银色物体並将它拋给了第四代。接到东西的第四代则以一小块胶带将它黏在话筒上。原来是IC錄音机,少校打算将对话內容錄起来。能在一瞬间就了解少校的机灵动作,第四代的敏銳度也真不是盖的。
「草壁的女儿就在我身旁,要叫她听吗?」
『叫她听。』
第四代不发一语地将话筒交给玫欧,玫欧的手则微微地颤抖著。
「我是……玫欧。」
话筒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
接著传出沙哑的男人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对了,那天清晨就在铁皮屋前隔著牆壁听到,是草壁昌也的声音。
『……笨蛋。还不赶快逃跑!』
「爸爸!」玫欧大叫:「爸爸,你还好吗!?你沒事吧!?你现在人在哪——」
『吵死了!不要管我!看要多少钱赶快拿一拿,剩下的丟下快回泰国去!』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做这种事……」
『妳又不是我小孩,我才不想管!』
喂,你这混蛋在胡說些什麼!?话筒传来一阵怒罵声和拳打腳踢的声音。即使如此,草壁昌也继续大吼著:
『妳难道都还沒发现?我跟妳母亲其实是假结婚的。只是为了欺骗海关才会住在一起,妳又不是我的女儿,赶快回泰国去!』
「可、可是,爸爸……」
『反正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了。结束了,別再插手了!』
草壁昌也的声音变得极度悲壮。全都是白费功夫?是指什麼?你既然甘冒著被逮到的危险还留在这座城市,到底想要做什麼?
最后,电话筒那端大声传来从未听过的语言,听起来像是草壁昌也用尽力气喊出的声音。而打断他声音的是一阵阵东西翻滾的声音及怒罵声。
什麼?他到底說了什麼?
『和老爸对话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起听我的。』刚才那名男子再次接听电话。
「让我和爸爸……让我和爸爸說话!」
『吵死了!妳一个人带著钱和刚刚寄过去的手机到都民兴业大楼的入口前。我们帮裡会有人监视,到时候再打手机联络。』
第四代从玫欧手中抢走了电话筒:
「妈的,开什麼玩笑!你们才是被逼到快要无处可逃了,別太嚣张!」
『死小鬼,给我闭嘴!你以为你可以跟我谈判吗!?我们可不是在鬧著玩的。那女的若不来,每两小时我就把草壁的手指剁掉一根,当手指都沒了——』
「不要!」玫欧大叫。
此时,电话筒的另一端再度开始骚动。传来偏中性的男子吶喊声:
『——喂,你们打电话给谁?不是跟你說过不要擅自行动,要听我指示——』
『吵死了!』『门外汉闭嘴!』
『会再打给你!』话一說完男子随即将电话给掛上。
令人寒冷到骨子裡的房间中只听到呜咽,直到此时我才终於发现玫欧将脸压在我的手臂上哭泣。身体其他部位就像生鏽的机械一樣,唯有玫欧接触的部分感觉到溫热。
整个人呆滞到无法动弹。
「……对方好像也在爭吵。」
宏哥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让草壁昌也接听电话,这是完全不了解事件本质的愚蠢行为。有可能是田原帮的小瘪三们擅作主张的行动。」爱丽丝略显得意地笑道:「方才的通话錄音可以证明草壁沒有私吞现金的嫌疑。对方大概沒想到我们能立即进行錄音,換做是我決不会做那樣的事。」
确实如此。草壁昌也因私吞现金事跡败露而逃跑,这才是对方所想的剧本。从通话纪錄中明显听得出他是被某人给监禁,这段錄音充分具有推翻整个剧本的力量。
但岸和田会和警察不同,他们是否也会採信证据这种东西?
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对田原帮下达指令的另一人?
「如果拿著这段錄音逼迫对方交涉呢?」
第四代从听筒上将IC錄音机给取下。
「很可惜,办不到。毕竟这次事件是沒有交涉余地的,田原帮絕对打算做掉草壁昌也。」
「那该怎麼办?我们手上的王牌明明比对方多,为什麼还会这樣处处受限?」
第四代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我们的视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玫欧身上。
造成如此受限的主因,說明白一点其实就是因为玫欧的擅自行动。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一股责难的气息,她将脸深深地压在我的手臂上。
「都是因为我个人太好面子,为了谋求所有人的幸福。」
爱丽丝說,这番话不像只是对玫欧客套性的安慰。是我们自己将赌注加码的,现在根本无法中途放棄了。
「难道就不能像草壁說的,不要再管他了?帮助一个女人逃跑並不困难。刚才不也听到了吗?他根本沒有想要被救出的意思。」
玫欧听到第四代的话,肩膀震了一下。在这种时候,我心中就对第四代充满莫名的怒火。闭嘴吧!不要再故意以确认的口气說这种话了。
『妳又不是我小孩。』
『只是为了欺骗海关才会住在一起。』
我的愤怒甚至转向未曾碰面的草壁昌也身上。別开玩笑了!大家、大家都想办法要救你,怎麼还能对玫欧說那些残忍的话!?
都已经被說成这樣了——难道玫欧还是想救爸爸吗?
紧紧依靠在我手臂上的少女沉默不语。
「少校,麻烦你倒带。我想再听一次草壁所說的话,我想确认一件事。」
「爱丽丝,不要这樣。」我站在玫欧立场說话。那种东西还要再听一次吗?太残忍了。爱丽丝只是看了我一眼后什麼也不回答。少校将IC錄音机接到电脑喇叭上並稍微倒带。
『——妳又不是我的女儿,赶快回泰国去!』
『反正全都是白费功夫了。结束了,別再插手了!』
玫欧的啜泣声加剧,最后传来草壁彷彿将要断气的声音。不是日文,一连串不知是哪一国的语言,粗暴的噪音将声音给淹沒。我实在看不下去玫欧现在的樣子,起身打算将錄音机关掉;但少校早我一步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尴尬的沉默感觉就像是空气中夹杂著金属屑般令人刺痛。
唯有爱丽丝无动於衷地点了点头並开口說:
「——了解了。原来如此。」
「妳知道些什麼了?」宏哥问:「最后好像还說了什麼……」
「是泰文。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连结起来了。」
爱丽丝的表情不知为何给人神采奕奕的感觉。
我的视線从爱丽丝转向玫欧身上,她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是什麼——」
「目前还不能說。」
爱丽丝迅速将我的话给打断。
「說不定这件事我永远都无法說出来。何況如果无法救出草壁昌也,这句话就会随著他入土为安了。」
不要这樣。妳不用特地說明我也知道。
「去拯救一个不想被救的人,这不是我们的作风。」宏哥以沙哑的声音說。
「然而我的委託人並不是草壁昌也。」爱丽丝說:「他的固执根本不关我的事。他的絕望、他的谎言、借口、自暴自棄、放棄,全都无法阻碍我所握有的事实。我一定要完好无缺地将他给救出来。」
第三节
爱丽丝乘坐宏哥的车回到「花丸拉面店」,小弟们也为了探查田原帮的据点几乎都外出了。剩下的只有第四代和电線桿、石头男、少校和我。玫欧则让她在书房自己靜一靜。
看看事务所的时钟,已经过中午了;漫长的星期四才过了一半而已。每两个小时剁掉一根手指——好个随便的恐吓,第四代嗤之以鼻。但我笑不出来。
少校占领著事务所的沙发,一边打电话给某人,一边以单手将錄音机的资料转存到电脑上,接著将笔记型电脑塞进背包后站了起来:
「爱丽丝一定有办法查出刚才的通联纪錄,不过十之八九是用手机打来的,所以說所在地点无法掌握。」
「意思是說線索就只剩下那通錄音了?」
「沒错。我在海上自卫队有个认识的声纳手,打算请他听听看是否有能夠成为線索的东西。不过只剩下一天而已,不知来不来得及。」
十根手指就是二十小时——剩下一天。若恐吓是真的,就必须在一天內找出草壁昌也被因禁之处,规划出救援的计画並攻进去救人。
「时间充足的话我可以先行确保侵入途径,不过现在连人在哪都不知道。」
「但不也已经锁定住两处了吗?现在开始监视不行吗?」
「那是假设人被关在田原帮事务所的情況吧?能因禁一个人的地点多到数不清。只要被关进某一栋大楼的地下室內,我们就沒辄了。」
我紧咬著嘴唇。果然,唯一确定和草壁昌也有关连的線索,就只剩下放在少校胸前口袋內的IC錄音机而已了。
「后面不是有人在爭吵?說什麼门外汉闭嘴之类的,說不定当时有不是帮派的人在场。」
我感觉到身体裡有一股电流流过。
年轻声音男子所发出的慌张声。非帮派小弟的人士。
「少校,请你借我錄音机。」
「你要做什麼?」
就连說明都懒得說明,我拿出手机打给了依林姊。
「……啊,是我。昨天真是抱歉,咦?啊,沒事的。请问……」
我感觉到自己的话气越来越高亢:
「依林姊,请问妳听得出美河社长的声音吗……沒错,是的。有段錄音想请妳听听看。」
少校惊讶地睜大眼睛。我从他手中将IC錄音机抢过来,並靠著话筒按下播放键。
简单向依林姊說声道谢后将电话掛上,並立即打给爱丽丝。說明时的声音还会颤抖,舌头也因兴奋而变得有些迟钝。
『……了解了。美河那边会请宏仔监视。请第四代派几名平板帮的人到美河的住所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在电话另一端的爱丽丝也有些兴奋。当我以眼神示意时,第四代早已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手下们並下达指令。动作真快!
接著石头男以几乎将门给撞飞的力道推开铁门並冲了进来,此时少校已离开約十分钟了。
「壮大哥,又寄来东西了!」
第四代从石头男手中将咖啡色信封袋夺了过来。纸袋外面用奇異笔写著「草壁」两字,因为袋內渗出的某种东西而变得模糊。
当撕破纸袋时,从裡面滾出了一条像是咖啡色毛虫的东西到桌上。从我干涸的喉咙內,窜出了难以成声的呼气音。
是一根从根部切断的手指。
干掉的血液还看得到偏黃的骨色,我的视野突然一阵扭曲。「大、大哥,你沒事吧!?」石头男扶助差点昏厥的我,並将我安置在沙发上。坐在沙发上时,換成一阵阵呕吐感不断湧现。
「有看到是谁拿来的吗?」第四代随意将手指丟回纸袋中並询问。
「沒有。是用胶带贴在信箱上的。」
「哼!真是沒种的家伙。还以为这樣我就会怕了?」
沒种?这樣还叫沒种?
真不知道說这话的第四代神经到底有多粗。
抬头看时钟,确实,从那时开始算起已过了两小时又三十分了。是玩真的。
「喂,园藝社的。不要被这种无聊的表演给吓到。」
「手指有可能全都会被切断,这樣哪裡叫沒种!?」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並以快要扑了上去的口气大喊。
「冷靜点,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为什麼还能說这种话——!」
完全看不到第四代的拳头。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几乎连疼痛感觉不到。只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身体「咚」地一声倒在沙发上。从胸口渐渐传来的阵痛,这才终於发现原来是心臟被揍了一拳。
「你的工作应该不是在这裡鬼吼鬼叫吧?」
狼的眼神直视著我。
「你懂吗?並不是知道草壁的所在地就能马上展开行动。有些事不光是集结人马就能处理的。听好,因为那女人是你朋友我才会帮的。」
第四代用力将我的肩膀压在沙发上:
「想想其他办法,兄弟。」
当我走进书房时,玫欧坐在床上抱著波士顿包,面向著牆壁连动都不动一下。我坐在开著电源的电脑前。
该不会是我刚才大喊时被她给听见了?我边看著玫欧的背影边想。实在太轻率了。根本无法告诉她切断的手指被送来的事,她可能又会冲出去。
想想其他办法吧。
不停反覆思考第四代的话。什麼也想不到。就如同爱丽丝所說的,对方根本就沒有要交涉的意愿。
但若继续像现在一樣藏匿著玫欧、不理会对方的要求,不知会怎樣?其实对方的状況也很棘手,是否就趁著双方陷入胶著时尽快去收集情资就好?我甩甩头将这种太过美好的想法给去除。不可能有这种事的。田原帮的对手不只是我们而已,只要草壁活著落入岸和田会的手中,那才是致命的。他们早就想要把他给干掉了。会不会在那通电话后就被杀掉了?从屍体上切下手指应该很容易。由於想像力一直偏离到夸张且不好的一方,我用大拇指用力按压自己的大腿。
不知是否有更简单的方式可以得知因禁的地点?对了,美河並不是黑道分子,恐吓对他說不定有用。他应该每天都会去上班,也比较好找到。如果我们也来绑架美河並要胁对方释放草壁,这樣不知好不好?不行,听那通电话的感觉,美河似乎已不被理会,主导权应该是握在田原帮手上的。
忽然发现我轻易地想到恐吓或绑架等做法,自己对自己都感到害怕。看看双手的手掌。现在的我确实对日常生活已感到麻痺了。难不成我要自己冲出去、给美河一拳並将他绑走吗?不是吧,其实我只是想请平板帮出手而已吧?自我厌恶感湧现而出。明明自己一个人就什麼事都不会做、什麼事都不会做还——
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線而抬起头来。
玫欧不知何时起靜靜地看著我的脸。她脸颊上还留有淡淡的淚水痕跡。
被自己爸爸說那种话,难过也是难免的。
被說了那种话——还会想救他吗?
喂,玫欧。被破坏过的东西是不可能再恢复原状的。就算发生了某些奇蹟让妳和爸爸再度相遇,幻想是一家人的梦幻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再加上住在「哈啰皇宮」的善良大姊们也不能待在日本了。大家的生活都被破坏了……
但玫欧卻边微笑边搖了搖头:
「沒有什麼不能恢复的,只是助手先生还不知道而已。」
「……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玫欧到底在說什麼。」
草壁昌也最后的一句话。
那句话——是否就是关键呢?他原本想做的事情。他的情感。
但不知为什麼,我卻无法再继续追问这件事。
「有些事就算是侦探小姐也不懂。那个时候我有听到,她說不知道为什麼爸爸要让我拿著这笔钱躲起来。」
那个时候——爱丽丝站在紧急逃生梯上和我交谈的內容。原来她都听到了?
『——在这当中,唯一令人不解的选项就是叫玫欧将两亿圆藏起来,並且自己也躲藏起来。』
这就是将爱丽丝綑绑在此事件上的谜团。
「玫欧知道原因。」
我呆望著玫欧的嘴唇。
「玫欧知道为什麼。就像玫欧这麼樣地喜欢爸爸,爸爸也这麼樣地喜欢玫欧。」
为什麼?
为什麼这女孩如此的——
「……被說了那麼残忍的话,妳还是想要救妳爸爸吗?」
「嗯。」玫欧将波士顿包丟到床下、我的腳边。「我不要这些钱,我只要爸爸回来就好。」
此刻在我心中有某种东西开始连结了起来。
只要爸爸回来就好。
就是这樣而已。为什麼我一直想得那麼复杂呢?
前提非常简单。
只要草壁昌也回来就好。
而现金目前就在我手边。高达两亿圆的现金——
岸和田会、美河、哈啰企业、洗钱。种种要素在我脑中回盪、交错,並正打算成为一个具体的形状。
这条路蜿蜒、迂回到令人觉得愚蠢的地步卻直通到底。这真的能成立吗?我不断地在大脑中将水注入那条水道中进行测试。首先是时间的问题。星期四,已经下午两点了。还剩下明天一天。勉強来得及。接著是人数。虽說我几乎沒什麼朋友,但只要能借助宏哥和第四代的力量就好。对了,也可以拜託依林姊他们。当然这裡面会有破绽。应该說是一大堆破绽。爱丽丝和少校应该能填补这破绽的。最后就只能仰赖阿哲学长的拳头了。
剩下就是說词和时机。
第四节
我站起身来,膝盖的颤抖已不是惧怕所造成的了。
「……助手先生?」
玫欧一副充满疑惑的樣子抬起头看著我,我则点头回应:
「如果妳不要,我要拿走了喔。」
「……什麼?」
「把它花光吧,两亿圆全部。」
暂时不理会直瞪著眼的玫欧,我拿起了手机。就连按下按键的手都異常兴奋地颤抖。冷靜、要冷靜。
「爱丽丝吗?我现在告诉妳我的计画。若有太牵強的地方就请妳直說。」
『计画?你到底在說什麼?』
打断略显不耐烦的尼特族侦探的话,我开始述說我的计画。类似发燒时的喃喃自语、有时又有点支离破碎,但话语依旧不断从我口中湧现而出。好像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出来的一樣。說不定此时的我,也只是将神的记事本上的內容一字一句给唸出来而已。
「……如何?」
几乎连气都沒換过就将话给說完的我,询问了意见后开始气喘吁吁。爱丽丝以充满无奈的话气回答:
『许多部分都太牵強了,亏你想得出这种令人觉得愚蠢到极点的计画。』
瞬间,我的眼前成为一片黑暗。
「可是——」
这次換爱丽丝打断我的话了。
『但这些牵強就由我来负责让它过关。去做吧。前線指挥就交给你去负责,我的任务就只是负责入侵是吧?』
我仰望著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一旦松懈了下来,好像就会因为高兴(即便是在玫欧前)而大声喊叫。
「嗯。麻烦尽量搞得夸张一点。」
『我只有两项要求。』
「是什麼?」
『第一就是汇款帐戶的问题。』
此时爱丽丝所下达的指示,对我而言並不是件容易了解的內容。
「……为什麼要这麼做呢?这樣一来就得给对方看明细了。」
『对方也沒有那麼多时间去检查帐戶和金额。』
「就算是这樣也不用——」
『我已经知道草壁昌也想要做什麼了。』
听到爱丽丝的话,我沉默不语。
草壁昌也想要做的事——将这次案件和爱丽丝结合在一起的唯一谜团。
这件事——终於有解答了。
但那和做这种令人不解的事情又有何关连?
『目前还不能說明。』
「又来了!每次都这樣!」
『针对这件事,真实与事实的差異已经不是问题了。我也无法說明为什麼不能說明的原因。所以汇款帐戶就由我指示,你就照我的话执行吧。』
越来越搞不懂了。从旁感受到玫欧担心的眼神,我则因为不耐烦而反反覆覆地从床边站立又坐下。
『鸣海,我之前不是和你谈过尼特族侦探的无力之处?』
爱丽丝彷彿紧抓著话筒不放地继续說道:
『我是一个尼特族,打从生下来就不具有保护人或帮助人的力量,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此种力量。因为神的记事本裡有关我的那一页上是这麼写著的。即使如此、即使是如此,鸣海……』
我忽然想到她是不是在哭?爱丽丝在哭?怎麼可能?但听著渐渐微弱的声音,我的喉咙就好像被人掐住了一般。
『有时我也得流下鲜血,将它和古老的枯骨混合,借此将自己拉回到世界的边缘。就算它是对我以外的人不具任何意义的假魔法……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不可能听得懂。我沉默不语,总觉得若不经大脑而說出不该說的话,在电话另一端的爱一丽丝就会一蹶不振。
「……我知道了,会照妳的话去做。」
过了一会儿,感觉看见爱丽丝在电话另一端微笑著。
『你真的很不会說谎。就算沒看到你的脸,一听声音就知道。』
「不好意思喔?第二个要求是什麼?」
『务必记得将波士顿包带回来还给玫欧。』
我张大著嘴巴望著摆放在腳边的波士顿包。
「……为什麼?沒有啦,其实是沒差,裡面有什麼吗?」
『嗯,所有的答案都在裡面。』
我說不出话来。完全听不懂。爱丽丝的回答中充满了不想再详细說明的意思。再者,无论如何去问感觉上都将会是个愚蠢的问题,我只好小声地回答:「知道了。」
就在即将掛上电话的瞬间,我卻听到了一句极为难得的话。爱丽丝道歉了。
『抱歉,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谢谢你。』
我望著陷入沉默的手机一会儿。感觉上面留有爱丽丝那微弱的体溫。
结论是,有关爱丽丝的想法、綑绑著她的情感,沒有一件事我能了解。
即使如此——她还是信任我这做侦探助手的话。
所以我也要相信她。
「是說真的还說假的?」
一走出书房马上和第四代报告,他的反应就是如此。站在后方的电線桿和石头男则說著:「大哥那个……可以再說明一次吗?」「算了啦,反正对我们这种笨蛋而言,是不可能了解大哥的伟大计画的。」之类的话。
「果然有怪侦探就有怪助手。」
第四代瞇起野狼般细长的眼睛,抓了抓他的刺蝟头。
「需要找几个人?」
「这个嘛,越多人越好,因为有两亿圆。啊,不过必须要是持有身分证和帐戶的人,而且还要是肯听从說明且愿意接受的人……」
「这我知道,不要小看我!」
「还有就是……最后一定还是得动用到武力……」
第四代回头对著电線桿和石头男下达指令:
「去準备一辆不会被查到的车,再找除了你们两个以外的四人。」
「遵命!是打算杀进敌人那对吧!」「我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两人走出房门后,第四代瞄了书房门一眼並小声地說:
「說不定对草壁而言,被田原帮的人马逮到还比较有利。」
我将嘴裡的口水吞了进去,並抬头望著第四代。
我也有这种感觉。虽說不知道为什麼,但总觉得草壁昌也似乎不希望被救出来。不知这是否和他冒著生命危险躲藏在这座城市內有任何关连?
「如果真是这樣,我们的敌人就不止田原帮,包括他本人也是。懂不懂?」
我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
『鸣海小弟,你越来越像爱丽丝了。』
这是电话另一端听完我說明的宏哥所给的第一句话。又被这樣說了。我像爱丽丝?倒底是哪裡像?
『尤其是若无其事地說些胡言乱语这点。不过感觉满好玩的。OK,我会和认识的女生们說的。还有其他事是我能帮忙的吗?』
「那个……因为必须确实掌握美河明天的去向……」
『我知道了。我会去监视他的,你放心吧。』
『藤岛中将应该是陆军体系的。先吹了一大堆的豪情壮志,然后才配合去做人力调度,这种思维模式对属於海军体系的我而言实在是无法理解。』
对我而言,少校的谈话內容才是无法理解的。什麼叫做海军体系?
『至於我的任务是什麼?』
「这算是保险的措施,就是妨碍电话通讯。你能办到吗?」
『原来如此,想让他们无法以电话确认。妨碍作业並无困难,但不是还不知道美河当天会出现在哪裡吗?到底该让哪裡的电话不通才行?』
「我在猜想他应该会去公司,但还不确定。」
啊、不,等等。若是让美河的电话无法接通,他就沒办法下达指令,这个计画不就无法成立了不是吗?我对自己的计画的草率程度感到一阵心寒。此时少校开了口:
『嗯?只要妨碍银行的电话不就好了?』
啊……說得也对。
我倒是沒有想到,这樣的确比较妥当。
果然光靠我一人什麼事都做不好,还好有少校在。但我卻无法坦率地表达感激之意,反倒是說出了这种话:
「少校,你好像在这方面脑筋动得特別快。」
『我沒有藤岛中将那麼厉害。在靖国神社见吧!』
将计画說明到能让一知半解的依林姊明白真是件辛苦的事。
『說真的,我还是不大清楚现在的情況。』
「很抱歉,无法全部都向妳說明。」
光用电话說明实在也很难解释清楚,而且我也不大希望让依林姊们知道与犯罪相关的部分。
『这都是为了玫欧,对吧?』
「是的。」
『我了解了。我会去和大楼裡的人說明,虽然可能会晚一点,但在今天內会告诉你有多少人愿意帮忙。』
「啊,不管几点都沒关系。」
反正今晚一定得熬夜了。
当天晚上,我和玫欧一起将包包裡的钞票倒在桌上,並以信封袋一封封地将钱给包了起来。
宏哥和第四代帮我募集到了超乎想像多的人数。光想到要将数百人拖进这个令人感觉愚蠢至极的计画中,装钞票的手都会发抖。
到了最后阶段,我的指尖和头脑都已经开始麻痺了。独自和玫欧在阴暗房间裡盯著大量一万圆钞票上的福泽谕吉人像看,当时我的感想卻是两亿圆其实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除以两百就是一百万,除以两千就是十万。若除以两亿的话,才一块钱而已!看来已经出现末期症状了。事实上,这笔金额是日本上班族工作一辈子都存不到的钱。
所以为了这笔钱,也有人会死。
每隔数小时事务所的电话便响起,第四代紧闭书房的门不让我们听见他应答的声音。那些人该不会因为按捺不住而杀了玫欧的爸爸吧?我尽量不去想手指一根接著一根被剁断的恐惧与痛苦,絕不可以让玫欧看出来。
当天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得想出数百人份的「解释理由」。
为了要让钱动起来就必须要有理由。
已经非做不可了。
不知道计画是否会成功。我衷心祈祷草壁昌也的那份奇蹟还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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