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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循环之2:门岭怪谈 第二卷 门岭怪谈 第六章 旅馆鬼话

    翻车

    臭鱼跟我是一个胡同里长起来的,这家伙仗着上过武校,会些枪棒拳脚,胳膊根子又粗,专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不肯安分守己,因为打架没少惹祸,问题是这年头早没大侠了,所以前两年家里人让他跟我出来做生意。

    那年夏天天气正热,晚上我们到路边吃砂锅和羊肉串,我那时手头有点紧,特别缺钱,觉得生意很不好做,就跟臭鱼商量起了发财大计。

    臭鱼向来是眼高于顶,总想捞把狠的,出不了什么正经主意,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人一夜暴富?

    我吓了一跳,问道:“怎么着?你要抢银行?”

    臭鱼说抢银行来钱是快,但触犯了王法,挨枪子挨得也快,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不犯王法,又能发财的事吗?

    我端起啤酒瓶子给臭鱼满上,说道:“你这厮虽浑,却还懂些事理,抢银行是不行,前些年咱们那不是有俩小子抢了银行吗,一个十九一个十七,都是职专里刚毕业,以为有了钱能讨女朋友欢心,居然贼胆包天抢了一家银行,哥俩儿分完贼赃,一个奔了山东,一个躲在本地,钱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让雷子给按住了,结果十九的那个被毙了,十七的那个不够岁数,可这辈子也别想再从四面墙里出来了,所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法之财,都绝不能碰。”

    臭鱼说:“你这厮才浑,我说得多清楚,一不犯法,二不犯歹,又能骤然暴富,下半辈子吃喝不愁,能有这种买卖吗?”

    我摇头说:“这事太难了,既不想做坑蒙拐骗的勾当,又走不了撞上头彩的邪运,要本事没本事,要技术没技术,爹妈全是平头老百姓,更没有海外的富豪亲戚,能让你继承一笔遗产,凭什么指望穷人乍富?要是真有这么条道,世界上早就没那三分之二的受苦大众了。”

    臭鱼嘿嘿笑道:“你小子总吹自己脑袋瓜子活络,也有想不出来的办法?我今天接了一电话,你猜是谁?是咱胡同里大老冯打过来的,我觉得咱俩发财的指望,全在这里了……”

    以前我们胡同里有个老冯,三十来岁不到四十,老大不小打着光棍,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最大的爱好就是搬个板凳,坐在胡同里跟一群闲人胡侃乱吹,平时喜欢听评书,听完给胡同里那些小年轻的讲,说得有来道去带鼻子带眼,还真有不少人愿意听,有时候我和臭鱼也在旁边听听。

    老冯到了夏天,总穿一条大裤衩子,上身光着膀子,胡同里那些淘小子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大裤衩子,臭鱼还记得有一次,大裤衩子拿着扇子,坐在院里给大伙说书,说的是秦王看上了赵国的一块玉璧,愿意拿十六座城池来换,想不到这一块玉石,竟然有这么大的价值,什么叫价值连城,这他妈就叫价值连城。

    院里那些闲人大多没什么文化,听大裤衩子说书,只不过听个热闹,但也常有插嘴提问出言议论的,当时就有人表示不信。

    大裤衩子说你们不懂,你们哪知道这些事,我年轻时就跟我哥哥嫂子住在云南,那地方都快到缅甸了,当地开采出来的玉料,外面全裹着一曾皮浆,至于这石头皮子里面有没有玉,在见到庐山真面目之前谁也不知道,只要解出好料来,找到石头的主儿那就发了大财了,赶上那稀有的好料,真真是无价之宝,好几个跟我一起混的哥们儿,现如今就常年在那边赌石头,一个个可都发了大财了,出入高档酒店敢说是如履平地一般,诸位高邻别看我老冯穷,但我结交的那些朋友,那都是什么情分?甭管发多大的财,见了我老冯也得尊声大哥,当年我可没少照顾他们,这不前两天我一兄弟从云南过来,还特意请我到希尔顿饭店撮了一顿大的……

    大伙听到这都给老冯起哄,觉得他又在说胡话了,付之一笑作罢,可这事给臭鱼留下的印象很深,现在跟我提起来,他觉得到云南赌石头,真是个发大财的途径,虽然有风险,但这年头玩的就是刺激,心里时常惦记着,只是一时没有机会。

    当天早些时候,大裤衩子给臭鱼打电话,声称自己也去云南赌石头了,这回真找着好东西了,不过身边带的钱不够,没路费回不了家,想让我和臭鱼过去接他一趟,将来一旦从石皮子里剖出玉料卖了钱,准有我们哥儿俩一份。

    我一听这事立刻明白过来了,指望赌石头发财,原本就是很不靠谱的事,大裤衩子肯定是财迷心窍,跑到云南赌石头,结果赔光了本钱,没办法只有打电话给臭鱼求救。

    大裤衩子这人的缺点就是太能吹,把牛吹上去了却下不来,又死要面子,我们都是多少年的老邻居,平日里称兄道弟叫得热乎,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当即跟臭鱼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啤酒,转天乘飞机到云南接了大裤衩子。

    没想到一见面,我发现大裤衩子脖子上挎了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块石头,两手跟捂着宝贝似的捂着,据称这是他从边境上某个来历可疑的小贩手中重金购得,跟我们回来之后不进家门,当天就要去找个懂眼的行家给瞧瞧,可那行家住的地方是在乡下,坐长途汽车也要半夜才到。

    这时天都快黑了,我和臭鱼一商量,万一大裤衩子真捡到宝贝了,半路上让贼给偷了怎么办?我们俩认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决定跟大裤衩子同往,于是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小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赶上了最后一班长途汽车。

    这趟长途汽车,不是那种有卧铺带卫生间的豪华大巴,只是山里一种能坐二十多人的小巴,一个司机一个售票员,从总站里开出去的时候,稀稀落落只坐了不到一半人,途中随上随下,车内始终也没坐满,乘客倒是越来越少,看外面阴云四布,并无星斗,大概是要下雨。

    我问大裤衩子说:“那位懂眼的行家,怎么住得这么偏僻?平时能有生意吗?”

    大裤衩子说兄弟你不懂啊,你们哪知道这些事,这叫“死店活人开”,如果没有真本事,地段再怎么好,生意也是不行,人家这地方是偏僻,咱不是照样上赶着找上门去吗?你们俩放心,哥哥这人就一个缺点——太讲义气了,绝不会让你们哥儿俩白跟着跑一趟,今后只要跟着哥哥,准保错不了,哥哥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我开玩笑说:“老哥这后话你且留着,我们这辈子还沾得上你的光吗?”

    臭鱼也说:“用不着吃香的喝辣的,只要把我们这趟的路费给报了就成。”

    大裤衩子正色道:“报销那点路费算什么,瞧不起哥哥是不是?等哥哥这个宝贝出了手,先带你们下馆子去,什么陆地牛羊海底鲜,山上走兽云中雁,河里的王八湖里的鳖,什么好咱吃什么……”

    此时天色很黑,前边转弯的地方路标损坏严重,离近才发现是处弯道,有一辆装满钢筋的载重卡车迎面驶来,长途汽车上的司机准备不足,等看到的时候已经要会车了,他赶紧打轮闪避,这条公路非常狭窄,顾左顾不了右,竟把车开向了路旁的深沟。

    我们俩正看大裤衩子侃得眉飞色舞,忽觉天旋地转,身子像被抛起来之后,又重重向下坠落,这辆长途汽车带着车内的十几名乘客,一头翻进了深沟。

    旅馆

    我们在翻车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才明白过来翻车了,好在这山沟里树木很多,车辆没有被完全撞毁。

    我和臭鱼、大裤衩子三人挤在一处,身上到处都疼,脑袋也给撞蒙了,所幸伤得不重,爬到车外一看周围漆黑一片。

    这山沟里没有手机信号,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除了有几个人有擦伤,其余都无大碍,但这辆车出了事故,整个陷在沟底的树丛里,肯定是没办法再继续行驶了。

    我们仨在旁边商量了一番,要等这起事故处理完了,天也该亮了,既然不想在此耽搁,就趁着司机没注意,偷着爬回山上的公路,拦辆车继续赶路。

    我和臭鱼也有个共同的缺点,就是爱管闲事,没想到这回管出事来了,当时却完全不知道,只是庆幸自己命大,大裤衩子还紧紧捂着书包不撒手。

    三个人从沟里爬到坡上,沿着路一直往前走,也当真见鬼,时间不算太晚,却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

    天气又热又闷,好像憋着一场雷雨,气压很低,湿度很高,云阴月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凉风,走在野地里也跟蒸桑拿似的,而且是越走越黑。

    臭鱼对大裤衩子道:“衩哥,为了你包里这个宝贝,我们哥儿俩差点把命搭进去,你倒是让我们开开眼,见识见识这东西什么样?”

    大裤衩子说:“兄弟,你不懂啊,你哪懂这个呀,这东西包着皮子跟平常的石头一模一样,扔地上都没人捡,有什么可看的?”

    我对大裤衩子说:“如果跟平常石头一样,还至于捂这么严实?这荒郊野外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咱也不用担心露了白,你给我们瞧瞧又有何妨?”

    大裤衩子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我的亲弟弟们,这回车掉沟里咱都没事,咱这就叫命大啊,说到命大,你们俩知不知道古今中外有史以来,谁是天底下命最硬、死多少回也死不了的人?”

    这还真把我和臭鱼给问蒙了,我们一边顺着路往前走,一边猜谁是世界上命最硬的人。

    我说是不是彭德怀元帅,当年彭总指挥志愿军在朝鲜打仗,指挥部的位置被渗透过来的敌军侦察兵发现了,紧接着就呼叫来了轰炸机投掷凝固汽油弹,整个指挥所都陷入了一片火海,要不是彭总让警卫员拽开,当时肯定就牺牲了,而且彭总戎马一生,枪林弹雨多少次出生入死,无数次跟死亡擦肩而过,这算不算命大?

    臭鱼说这倒未必了,秦始皇的命也很大,遇上那么多成了名的刺客,都能安然无恙,荆轲刺秦王这就不提了,有一次秦始皇南巡,途中有力士仓海奋起千钧神力掷出大椎,这搏浪一击打碎了马车,不想秦始皇之前换乘了副车,因此躲过一死,所以说这真龙天子,命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说这就是巧合罢了,听说有个年轻女人犯了死罪,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被执法队一枪打进后脑勺,当场撂倒在地,尸体送到火化车间准备焚烧,焚尸工正想动手把她推进炉膛,这女的突然坐起来了,抱着脑袋号啕大哭,原来人脑中间有道缝,子弹不偏不斜从缝里穿过去了,这才在火葬场里上演了诈尸的一幕,家属拼命拦着外面的人,这女的已经被执行过一回死刑了,死亡证明也开过了,怎么能再毙第二回?法理上却不通融,死刑没打死必须补枪,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执法队的人都没跟来,只能让几个法警抽签,抽着的人戴上白口罩穿上白大褂,装成医生,然后把手枪子弹顶上膛揣在口袋里,进去告诉那女的不要哭闹,躺好了给你包扎伤口,等那女的依言躺下,立刻掏出枪对准脑袋抠动扳机,随即一按按钮,把死尸送进了焚化炉,执行枪决后又活转过来,这命可够硬了,最后仍是难逃一死。

    我和臭鱼搜肠刮肚,接连说了许多人,可说来说去,发觉这问题提的本身就有问题,就问大裤衩子:“依衩哥高见,谁是天下第一命硬之人?”

    大裤衩子侃侃而谈:“兄弟你们俩不懂了吧,古往今来那么多人,这要一个一个地提可没个完,哥哥我单说一人,此人是俄国的一个妖僧,沙皇执政时期他以圣人自居,到处妖言惑众,把持大权,秽乱宫闱,结果惹恼了几个效忠王室的沙皇贵族,这几个贵族决定下手除掉这位妖僧,当天请他来赴宴,席间珍馐罗列,但菜里和酒里都下了剧毒,这妖僧吃肉喝酒却浑然无事,看得这些贵族呆若木鸡,没办法只得直接下手,绕到妖僧背后开了一枪,这枪打到肺部碰到了心脏,妖僧当场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了,谁知贵族们刚把他的尸体拖到后庭,这家伙突然醒转,挣扎着要逃,又被周围的人乱枪齐发,挨了三枪横尸就地,其中还有一枪打到了脑袋上,贵族们以为这厮此番死定了,凿开湖上的冰窟窿,准备把死尸扔进去沉到湖底,没想到妖僧仍没死绝,再次醒转过来,贵族中独有一位好汉胆子最大,见势不好,抄起凿冰窟窿的铁锹,抡圆了拍到妖僧后脑勺上,抬脚将尸体踹进冰窟窿里,这回才是彻底死了,不过转天有人在冰湖里发现妖僧的尸体,经法医解剖,确认是溺水而亡,而且至少在湖里冻了八个小时之后才真正毙命,你们说那些命硬的人,硬得过这位吗?”

    我和臭鱼听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这套胡侃乱吹的本事,没几个人比得过胡同业余评书演播爱好者大裤衩子。

    说着话,不知不觉在路上走了很远,隐隐约约看到前面一片灯光,我们正走得疲乏,心想不管是村是镇,总算是见着人家了,找个地方对付一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当即循着灯光所在走了过去,就看是一座很高大的楼房,周围黑茫茫的看不到还有别的房屋,门前有个牌子——“仙鹤宾馆”。

    房间

    我心里一阵疑惑,从没听过这一带有个什么“仙鹤宾馆”,此处如此偏僻,怎会有人过来投宿?

    臭鱼说:“现在郊区开度假村的地方太多了,那是专找没人的地方开,越偏僻越高档,你得这么想,城里人出来图什么,不就图个清静吗?最有名的东郊宾馆也是好大一片园林,开个房间住一晚上得两千多呢,我看这仙鹤宾馆的楼很旧,估计贵不到哪去,咱们仨在这凑合一宿得了。”

    大裤衩子说:“兄弟,哥哥身上现在真瓢底了,一个大子儿都没剩,店钱你们先给垫上,等哥哥这东西出了手,带你们俩吃席去。”

    我说:“咱们之间就别提钱了,这破地方又能有多贵?不过我觉得这仙鹤宾馆气氛有些诡异,你们瞧那楼里的灯光怎么这么微弱?”

    大裤衩子说:“乡下地方,到晚上大多舍不得点灯,省电嘛。”

    臭鱼说:“我操他大爷的,天黑后野地里蚊虫太多,咱就别慎着喂蚊子了,你们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我,我赶紧开房间去。”

    我听天上闷雷滚滚,处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也顾不得再多想了,跟着大裤衩子和臭鱼进了“仙鹤宾馆”,进去的时候看到周围停放着很多车,似乎还真住了不少人,这就让我觉得踏实多了。

    宾馆大堂很是宽敞,大理石地面也是一尘不染,灯光暗得睁不开眼,各个角落里都是黑漆漆的不见光亮。

    此时夜深人静,除了我们三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整个地方完全没有别的动静,这种死寂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宾馆里站着个男服务员,由于太暗了,走到近处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凭感觉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说话慢条斯理不阴不阳,但服务很周到,介绍仙鹤宾馆有三个档次的房间,楼层越高价格越贵,不过剩下的只有单人间了。

    我告诉宾馆服务员:“我们掐头去尾,住中间的就行,麻烦你给开三个房间。”

    服务员在一个写满房间号的大本子上查了半天,说没有挨着的房间,三间分在三层。

    臭鱼把身份证递过去就想登记,想尽快拿了钥匙到房间里睡觉。

    此时我发现服务员那双眼,目光贼兮兮的似乎不怀好意,再仔细看却又没了,我暗暗吃惊,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我寻思这仙鹤宾馆地处荒郊野外,里面又这么阴森诡异,只怕晚上不太安全,如果三个人分开住,万一出了事,彼此间难以照应,于是以身上的钱不够为由,告诉臭鱼只开一个房间即可。

    开一个房间用一张身份证就可以了,臭鱼就从手里的三张身份证中抽出一张,交给服务员登记。

    服务员见我们只开一个房间,显得有些失望,仔仔细细将身份证上的姓名和号码记在本子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号牌,上面标注着“1114”,是11楼的14号房间。

    我拿了房卡才知道电梯坏了,无奈只好爬楼梯,大堂尽头是一幅用瓷砖拼成的壁画,上面有仙鹤松柏祥云缭绕的图案,但颜色单调死板,而且色调太艳,在这黑沉沉的大堂中看来分外阴森。

    每一层楼道,入口处都刷着一个暗红色的数字,用以指示楼层,11层说高不高,说低可也不低。

    三个人费了挺大力气爬到11层,一边抱怨这宾馆设施陈旧,一边在黑乎乎的楼道里寻找1114房间。

    房间分布在楼道两侧,每道门除了号牌不同,其余都是一模一样,我们依着序号一路找过去,来到1114房间门前。

    我和臭鱼抬眼看了看房间号,骂道:“真他妈晦气,哪间房不好,偏赶上这要要要死。刚才咱就该换一间。”

    此时要换房间,还得再从11楼爬上爬下一个来回,大裤衩子走不动了,忙说:“迷信是不是?要信这套还有个完吗?住十八层都是十八层地狱,住十四层的都要死,那这一座大楼还有几层能住人?”

    大裤衩子一边说一边到处打量,一看1114对面的房间,门牌号应该是1110,但第三个1掉了,只剩下“110”,他咧嘴笑道:“让你们哥儿俩瞧瞧,咱对门是110,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臭鱼说:“衩哥,用不着110,我这身本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怕过谁呀?天是王大,我臭鱼就是他大爷的王二……”他越说越来劲,竟也忘了累,在楼道里伸胳膊踢腿比画了几下,得意地问大裤衩子:“衩哥瞧咱这两下子怎么样?”

    大裤衩子一挑拇指,称赞道:“把式把式,全凭架势,没有架势,不算把式,兄弟这架势往这一摆,还真像那么回事,你说天排第一你排第二,那哥哥我就是大哥大了……”

    臭鱼说:“衩哥你是摩托罗拉啊?”

    臭鱼和大裤衩子在那胡扯之际,我已经把房门打开了,这门一开,感觉身上一阵阴冷,顿时打了个寒战。

    宾馆大堂和楼道里也是凉飕飕的,可房间里更加阴冷,这种阴森森的寒意,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就让人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们三人觉得有点奇怪,这仙鹤宾馆设施陈旧,好多灯都不亮了,冷气倒给得这么足,如此也好,至少可以在这么闷热的夜晚睡个好觉。

    我进到房间里,放眼一看摆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台老式电视机,连个洗澡的卫生间都没有,大概要去到走廊尽头,才会有公用设施。

    臭鱼过去按开电视,电视图像也不清楚,有好多雪花,模模糊糊的节目,好像是穿着古装的一男一女在那唱戏,他按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换频道,索性关掉不看了。

    我们把床上的白色被褥铺到地上,让大裤衩子睡到床上,我和臭鱼抱了枕头,各自在床铺两侧席地而卧。

    这屋里愈发阴冷,一路上出的汗都没了,加之路上走得疲惫,也不想再去冲凉,可想睡觉又觉得太冷了,大裤衩子让臭鱼爬起来,把空调关小点。

    臭鱼起身在周围找了找,诧异地告诉我们:“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空调!”

    隔壁

    自从我进了仙鹤宾馆的1114房间,就觉得寒意阴森透骨,还以为是空调冷气开得太足,也没放在心上,这时听臭鱼说房间里没装空调,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竟如此悚人毛骨?”

    我立即起身,跟臭鱼一同仔细打量这个房间,但这1114房间并不大,墙壁上都是空的,唯有对着门的后墙,覆盖着厚厚的窗帘。

    这房间里的阴冷,绝不像正常的冷气流通,而是房间本身阴气沉重,我寻思宾馆是个住宿的地方,这房间里少则一日多则几天,也不知道住过多少人了,没准以前这间1114里死过人,所以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怎么如此瘆人?

    大裤衩子在床上说:“你们哥儿俩紧张什么,备不住是很高档的中央空调,那东西一般都装在墙壁里面不占地方,为了这么点儿事把服务员找上来,可让他笑话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我听大裤衩子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不过仙鹤宾馆设施陈旧,即便真是中央空调,墙上不也该有通风口吗?

    我心中疑惑未消,臭鱼却借这机会追问大裤衩子,想看看那帆布包里装的石头到底什么样。

    大裤衩子无奈地说:“我的亲弟弟们,事到如今哥哥不能再瞒你们俩了,这东西来历可不一般,十拿九稳是个宝物了,先听哥哥给你们说道说道……”

    原来大裤衩子的爷爷,解放前是位算命先生,江湖上那套金皮彩卦样样精通,平时在城门附近摆了个卦摊,算卦相面的有很多门派,门派不同,路数不同,他这一派是先说一段书,通过讲故事,把人们聚过来,然后再兜售卦术卖卜,那年头认字的人少,算命先生也替人代写书信,当时人们迷信甚深,有病不找大夫而问算命先生,因此会开几个常见的方子,也算半个郎中,反正是什么都干,赚几个钱养家口。

    有一天晌午,算命先生回家吃过午饭,出来刚把卦摊摆上,还没来得及说书,就看街上过来几个人,为首的像个财主,径直走到卦摊前,要找算命先生问点吉凶。

    算命先生仔细问了问经过,得知这财主姓周,本是城中的一个富户,四十多岁才生了一个儿子,古时候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周财主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恰似千顷地里一根苗,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别提有多疼爱了,可这孩子刚满一岁,却不知何故,一出门便啼哭不止,家里人以为是得了什么病,请来无数郎中诊治,一直瞧不出个结果,急得周财主团团乱转,听闻城门处有个卦摊,那摆摊的先生颇通机数,也是有病乱投医,便找到此处,想请算命先生给断上一断,看这孩子为何一出门便哭?

    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在家好好的,一出门就哭,此事果真蹊跷,鄙人不敢妄断,必须上门看过之后才有分晓。”

    周财主当即把算命先生请到家里,给孩子看相摸骨,批了生辰八字,又看了宅子里的格局布置,都不见犯忌讳的地方。

    算命这种事很少有人能做到未卜先知,大多需要见机推算,他没瞧出什么端倪,就抱着孩子出门到街上走了一圈,那小孩果然一出门就大哭大闹。

    算命先生偷眼观察街上的情形,暗中掐指推算,心里也不禁吃惊,低着头转身往回就走。

    周财主跟在旁边,对算命先生说道:“你看这不怪了吗,大街上车水马龙一切如常,能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算命先生当时没有理会周财主,抱着孩子直接回到周家,命人把门户紧紧关闭,就像怕被谁听到似的,附耳跟周财主说道:“周老爷,鄙人斗胆说一句,您家公子怕是活不长了。”

    周财主闻言大惊失色:“此话怎讲?”

    算命先生说您家这个小孩,一出门就啼哭不休,是因为看见了一条白狗,此狗跟这孩子前世有血海深仇没有了结,这辈子白狗应该咬死小孩,了却这段因果,只是周家上下照看得紧,它一直没有机会得手。

    周财主半信半疑,忙到门外查看,果真见到一条白狗在附近徘徊,再问家人,此狗确实常在附近出没,除了找东西吃的时候,它几乎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周家大门,如果有人抱着小孩出门,这条白狗便悄悄尾随在后,因为那时无主的野猫野狗很多,要不是算命先生提到,谁都不会注意到此事。

    周财主立刻要吩咐人去打死那条野狗,算命先生急忙阻拦,悄声嘱咐,此事绝不能声张开来,一旦被那条白狗发觉,它一定躲起来再不露面,直到等来一口咬死这孩子的机会,人在明狗在暗,如此一来将是防不胜防,另外即便是打死这条白狗,它阴魂不散,还会过来索命,那时又该如何应付?

    周财主听得额头上渗出冷汗,跪倒在地恳求算命先生想法子解救,倾家荡产也是在所不惜。

    算命先生沉思良久,终于给周财主想出一个主意,扔些灌了迷药的肉包子,把这条白狗迷倒几天,趁机带着孩子举家远迁,翻山过河走得越远越好,只要此狗找不到这孩子,自然就太平无事了。

    周财主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狠下心来舍弃了家业,依照算命先生的指点行事,迷倒白狗之后,举家迁到云南。

    那条狗醒来之后,发觉到自己上当了,发疯似的到处乱找,气得不吃不喝,过了几天终于倒毙街头。

    当初算命先生给周财主指了条道,使周家香火得以延续,并没有索取任何报酬,只是声称自己一辈子给人算命批卦口,忘了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说破了许多不该说的事,报应到身上,不仅一世发不了财,子孙三代也得跟着受穷,因此不指望周财主用重金酬谢,只是将来自己的儿孙挨饿受穷之际,请周家念在今天这件事的情分上帮衬一把,到时候给口饭吃就成。

    周财主心存感激,一口答应下来,后来周家定居云南,经营玉料发了财,富贵更胜从前,而算命先生的后人,传到大裤衩子这代,是从小就穷,有几年还曾寄住在周家,他老大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按他爷爷的说法,他这代也是粗茶淡饭过一辈子,可大裤衩子不信邪,偏要把这说法破了,把胡同拆迁时分的那点钱都扔进去,请周家后人帮忙找了块原石,实指望能发上一笔横财。

    我、臭鱼和大裤衩子是一个胡同里的老街坊,自小就听惯了大裤衩子胡吹法螺,他向来是侃晕一个算一个,也不知这番话有多少真实成分,但从他的语气和神情来看,这一次应该是十拿九稳了,他这做大哥的发了财,我们俩不管能不能沾光,也都替他高兴,一时竟忘了这房间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觉,恍恍惚惚就要睡着了,忽听隔壁传出一阵“吱吱呀呀”的怪异声响。

    响声

    我们听大裤衩子胡侃乱吹了一通,不觉困乏起来,正要入睡,却听隔壁房间有响动传出,那声音时有时无,十分怪异,就像有枯树枝被人缓缓晃动,发出那种“吱呀……吱呀……”的响声。

    仙鹤宾馆里非常安静,可以说是万籁俱寂,只是这声音格外细微,如果不是静下心来很难察觉,可一旦快要睡着的时候,那阵古怪的声响便钻入耳中,越静越显得诡异,搅得人难以成眠。

    臭鱼骂道:“操他大爷的,旁边这屋大半夜的不睡觉,练什么功呢?”

    大裤衩子笑道:“兄弟你不懂了,这肯定是找小姐练活呢……”

    我们好奇心起,屏住呼吸趴在墙上听了听,却只有朽木吱呀作响的声音,那动静断断续续,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听不出是人为的声响。

    臭鱼用拳头砸着墙壁,对着隔壁房间高声咒骂道:“日你亲大爷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如此折腾了一阵,隔壁房间里的那阵古怪响动,却仍然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臭鱼十分恼怒,他跳起身来撸胳膊挽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叫道:“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过去说道说道不可。”

    我跟大裤衩子知道臭鱼这浑人平时最爱惹事,一句话说不对付就要抡拳头打架,担心他找麻烦,只好赶紧起来跟在后头。

    我们三人住在1114房间,旁边是1113,两步就能走到,我向两边望了望,仙鹤宾馆阴森的走廊里一片死寂,静得出奇,虽然有很多房间,却让人觉得除了我们三个之外,整个楼层内再也没有别的住客。

    臭鱼刚想叫门,谁知1113的房门根本没锁,一推就开了,他不等我说话,就已经冒冒失失地进了屋,我和大裤衩子也想看看1113房间里的怪声来源,当即抬腿走到房间内部。

    我们用手机在漆黑的房间中照明,只见1113里没有半个人影,但那阴森诡秘的气氛,却与我们所住的1114房间别无二致,只是摆设要多了许多,墙角堆积着几个大箱子,使得房间显得很狭小。

    大裤衩子莫名其妙:“明明听到1113房间里传出怪声,但屋中怎么没人?1113的房门没关,莫非屋里的人刚刚离开?”

    臭鱼没瞧见宾馆走廊里有人过去,他觉得这房间里没人也就罢了,有人的话一定还没离开,八成是躲在哪了。

    我发现1113的房间后墙上,同样挂着厚大的窗帘,寻思:“房间中的人是不是躲在窗帘后面了?这厮也真作怪,深更半夜不睡觉,躲在房间里捣鼓什么?”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拉开窗帘,可窗帘里侧并没有人,连窗户和通风口也没有,只有一道密不透风的坚厚墙壁。

    我和臭鱼、大裤衩子三个人站在墙前瞠目结舌,估计我们所住的1114房间也是如此,这仙鹤宾馆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大楼的设施陈旧不说,在不通风没有冷气的情况下,里面居然如此阴森,又哪有宾馆的房间不开窗户?这是给活人住的还是给死人住的?1113房间中来历不明的怪异声响究竟是什么?

    这时我突然记起有个“仙鹤山庄”的传闻,据说门岭中的仙鹤山属背阴之地,很久以前是个刑场,后来被圈为私人田产,起了好大一座庄子,取名为仙鹤山庄。庄子里是住着主家十几口男女,以前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实属寻常,这家也不例外,主人除正室之外,还纳了几个妾,但始终没得个一男半女,又不幸染上了痨病,因为主人觉得身边只有这小妾对自己最好,一直不辞劳苦在病榻旁边服侍,其余那几个婆娘看他活不久了,早都勾了汉子寻好了退路,整日里便是盘算着如何分了田产,所以临死前把庄子和田产分为两半,一半留给他最宠爱的一个小妾,另一半让剩下的几房妻妾均分。不想主人死后,那几房妻室各自勾结了奸夫,把这小妾诓出山庄,绑到山里先xx后xx,埋尸荒山。这一切都被一个到山上打柴的庄客,无意中看个满眼,他唯恐惹祸上身,对谁都不敢吐露,但良心上也颇为不安,直到有一次回家,夜里发现有个满身带血的女鬼在身后跟着,正是那个惨死荒山的小妾。庄客吓破了胆,跪倒在地,磕头犹如捣蒜,哀求那女鬼放过自己,可对方却一声不发,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回头一看,那女鬼就对他作揖,似是有事相求,等他一进宅子,或是天一亮,也就不见踪影了。庄客终于明白了,这女鬼是想拜托自己把她带进山庄报仇雪恨,因为古时山庄一进门都有影壁,上面绘着镇宅的神兽或门神,阴魂恶鬼一般进不去正门。庄客良心发现,便到绸缎庄上扯了很大一块黑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影壁墙遮了起来,又揭掉了大门上的神像图画,随后一个人返回家中,转天就听到消息,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仅在一夜之间,山庄里上下人等,不分良贱,全部暴毙而亡,从此那女鬼再没出现过,仙鹤山庄也荒废了,向来被传为阴魂出没的凶宅,还有人说仙鹤山庄的所在,本是处大凶之地,谁住到那也得不了好。

    我和臭鱼等人也都听过这件传闻,入住仙鹤宾馆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但先前完全没想到,此刻猛然记起闹鬼的仙鹤山庄,难道这仙鹤宾馆就是那座山庄?

    不过仙鹤宾馆的大楼,看起来虽然破旧,却至多是几十年前的老楼,而不是百余年前的山庄模样,如果宾馆是建在山庄旧址上,只怕这地方也是凶多吉少。

    我们三人对这处处透着诡异古怪的仙鹤宾馆,从骨子里感到发怵,心想宁肯在荒郊野地间过夜,也不能在这种鬼地方住下去了,当即转身要离开1113房间,刚走了两步,忽听身后又传出那阵“吱呀吱呀”的细微响声。

    我们先前走到1113房间的墙壁前,没看到附近有什么会发出怪响的东西,而往房门走的时候,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并且离得我们很近,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是什么东西。

    楼道

    沉寂漆黑的1113房间中,那阵“吱呀……吱呀……”的响动,如同从黑暗深处剥离出来,显得格外刺耳,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里摇晃。

    我们三人听到身后发出怪声,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握着手机那微弱的光亮,转过头望向身后,就见一双红色的鞋子,在面前来回晃动。

    那竟是一个在房间中上吊的女人,她两脚离地,几乎与我们的脸部平行,吊住脖颈的绳子大概绑在里间吊灯上,随着这个女人的左右摇晃,麻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手机的光亮照不到高处,只能看到这女人两只脚晃来晃去。

    我和臭鱼、大裤衩子骇然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把眼瞪得老大,只见那两只穿着红鞋的脚,突然虚空蹬了几下,绳子晃动的声音更响。

    臭鱼和大裤衩子想得简单了,一看那上吊的女人两脚在动,没死绝就应该还有救,立即伸手抱住那两只脚向上托举。

    我心想1113房间里绳子晃动的声音响了整晚,怎么可能有人上吊这么久还不死?再说刚才我们进到房间里,可没看到有个女人吊在屋中,这不是“吊死鬼”又是什么?

    我见这仙鹤宾馆的房间里果真有鬼,急忙拦住臭鱼和大裤衩子,那俩人被我拽了一把,也先后明白过来了。

    我们头也不回地逃出1113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充斥着诡异气息的楼道内一片死寂,除了我们三个人沉重的呼吸声,那绳子吊住死人摇晃的怪响也听不到了。

    既然知道了仙鹤宾馆闹鬼,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继续住下去了,这时楼道里的灯全都不亮,我们三个人心惊胆战,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打算从楼梯下去离开宾馆。

    我们一边走,一边回头往后看,只恐那女鬼从后面跟上来,可身后的楼道里漆黑空虚,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

    大裤衩子一贯是事后诸葛亮,他说俗传上吊死和被水淹死的人往往怨气很重,吊死鬼连阴曹地府都不收,必须找到替身才能脱困,也许最初在房间里吊死的不是这个女子,但第一个吊死鬼必定要找入住的房客当替身,住在这里的房客一个接一个地死掉,永远要有一个冤魂被困在1113房间里,到现在也不知死过多少人了,难怪楼道里的阴气这么重,多亏咱们发现得早,否则就要被困在那房间里上吊了。

    我也感到非常后怕,但对仙鹤宾馆里闹鬼的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不像是吊死鬼找替身,以前听说每到雷电交加的时候,常会有人在故宫的某处墙下,看到一个身着古时衣冠的宫女,就像一个鬼影,雷电一过就消失无踪了,人们都以为深宫里有鬼魂出没,后来有科学家调查得出结论,那道宫墙的涂料里含有磁性物质,几百年前一个宫女从大墙下经过,恰好有雷电劈下,使宫女的身影被墙壁涂料中的磁质记录下来,那墙壁相当于一部大自然的录像机,以后再遇雷电接近的特殊情况,墙壁中的人影就会浮现出来,但这鬼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就像录像带里的东西,仅具形影声音而已,而那1113房间里的女鬼,要真是个抓替身的吊死鬼,我们现在早就没命了,越想越觉得它只是留在房间里的一个残像。

    臭鱼骂道:“操他大爷的,要这么看咱是自己吓唬自己了,这仙鹤宾馆里根本没有鬼?”

    我说:“倒也不见得,这仙鹤宾馆反常的地方太多了,不是一两个房间里阴气重,而是整个宾馆都给人阴森压抑之感,不知究竟有什么古怪,但愿咱们现在离开还为时不晚。”

    我说完这句话,发觉在楼道里走了很久,却还未抵达楼梯间,这楼道就像没有尽头一样,来的时候可没觉得有这么远。

    臭鱼用手机照向身边的房门,骇然说道:“见鬼了,咱走了半天没动地方啊!”

    我和大裤衩子心头一震,看看那道带有编号的房门,赫然是先前入住的1114房间,往前走则又经过了有女鬼上吊的1113。

    大裤衩子吃一惊道:“这楼道里也有鬼啊,走不出去了!”

    我对臭鱼和大裤衩子说:“别慌,可能是咱们刚才吓蒙了,在黑灯瞎火的楼道里转了向,又绕回1113房间的门前了,进来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楼梯口位于楼道中间,楼梯旁的房间1111,咱们此时位于1113门前,往前走到1111房门前,就应该能找着楼梯了,距离只不过隔着一个房间而已。”

    大裤衩子和臭鱼连连点头,仙鹤宾馆里面漆黑一片,连个窗户都没有,除了找到楼梯之外别无选择。

    我们三人壮了壮胆,趁着手机电池还没耗尽,相互紧紧跟随,摸着墙壁往前走,经过1111的房门,出现在前方黑暗中的却不是楼梯口,而是1114的房门。

    这一来我们仨心里全都毛了,楼道里这么点距离,怎么走也不可能在原地绕圈子。

    臭鱼跺脚道:“不好,咱肯定是让鬼迷了,这么走下去别想找到楼梯。”

    大裤衩子涕泪齐流:“哥哥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将有出头之日,想不到命会如此不好,出门遇上翻车,又投宿到闹鬼的仙鹤宾馆,住个要死的房间,难道老天爷真不容我?”

    我说:“事到如今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反正这楼道里就那么几个房门,咱们一个门前留一个人,我就不信这1111房间前面再冒出1114来!”

    手机的电池已经快用完了,时间上也不允许我们犹豫不决,想到一个办法,就要立刻付诸行动,大裤衩子留在1114门前,我和臭鱼走到前面,臭鱼死活不愿意留在有女鬼上吊的1113附近,我就让他站在1112门前等着。

    我一个人借助手机照明,往前走至1111的房门,回头一看,身后黑漆漆的楼道里,臭鱼和大裤衩子手机的光亮依稀可见。

    我深吸一口气,从1111房门前走过,本以为这次会看到楼梯口,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1114的房门。

    怪物

    此刻大裤衩子停留在后方的1114房门处,而我顺着楼道一直往前走,前面居然又出现了标有1114门牌的房间。

    仙鹤宾馆这座充满阴森气息的大楼,如同一个怪物,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恐怖的变化。

    我倒抽一口寒气,想想还记得1114房间里的布置,准备推开门看看这是不是我们入住过的1114,但这时才发觉,楼道里的全部房门都已经推不开了。

    我走回到1112门前,把那两人招呼过来,将所见之事说了一遍,臭鱼和大裤衩子听得面面相觑,好半天作声不得。

    大裤衩子越想越慌:“仙鹤宾馆里必是有鬼无疑,可哥哥我就不懂了,楼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咱们到底遇上什么东西了?”

    我说:“我也想不明白仙鹤宾馆里为什么发生这种怪事,我只知道咱们这次麻烦大了。”

    臭鱼说:“怕有什么用,大不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说:“眼下我只剩一招了——当你解决不了麻烦的时候,只好等着麻烦来解决你。”

    大裤衩子哭丧着脸说:“兄弟你这话还不如不说呢,哥哥我这心本来就凉了半截,听你说完全身都凉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三个人在仙鹤宾馆的楼道里找不到路,心中满是恐慌,又怕手机电池用完了,不得不暂时关掉屏幕,站在漆黑的楼道里不知所措,这时就听1114的房门发出声响,似乎正被外力推动,可楼道里完全没有光亮,距离虽然不远,却看不到1114门前到底有些什么。

    我始终没见仙鹤宾馆楼道里有人,此时听到好像有人在推1114的房门,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宾馆中那形容诡异的服务员?为什么想进我们先前入住的房间?

    我把手机掏出来按亮了,见臭鱼和大裤衩子也是神色紧张,三人硬着头皮,走到1114房间的门前,只看房门正从内侧缓缓打开,原来推开门的东西是在房间里面。

    仙鹤宾馆的电源全都断了,楼道里黑咕隆咚,我们看不到从房间里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但一股强烈的血臭扑鼻而来。

    我站的位置最接近1114房门,借着手机的光亮,就见从中探出一个硕大的脑袋,脸上血肉模糊,辨认不出面目,只看到嘴巴大张,冲着我咬了过来。

    我们三人猛然见到此物,都被吓了一跳,大裤衩子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我和臭鱼也给绊倒了,手机掉落在地。

    臭鱼一贯好勇斗狠,向来是个胆大不要命的莽撞之徒,此时害怕归害怕,但被逼到绝路上他跟谁都敢死磕,奈何手中没有家伙,慌乱中拽下大裤衩子一直不离身的帆布包,那里面沉甸甸是块十几斤重的石头,他大吼一声:“着家伙!”拼命抡起装着石头的帆布包打过去,这一下使出了全力,耳轮中只听一声闷响,声如裂帛,楼道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我趁机捡起手机照向附近,就看地面上有好大一摊污血,血迹延伸到1114房间的床下,那床底下竟有个大洞,刚才袭击我们的怪物就是从这爬上来的,谁都想不到床下会有个洞穴,如果不是我们半夜里离开了1114房间,这会儿已经被它吃掉了,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1114房间的门一开,仙鹤宾馆的楼道里也恢复了正常,我们顾不上多想,慌里慌张地往楼下跑,到一层发现那贼眉鼠眼的服务员还在,他见到我们从楼上走下来,显得很是吃惊,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宾馆外面逃去。

    我心想这服务员举止诡异,把我们安排在1114房间入住,摆明是想让那怪物吃了我们,这一夜担惊受怕险些送命,全拜这厮所赐,我们憋了满肚子邪火没处撒,岂能容他逃脱?

    我和臭鱼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抡着装石头的帆布包从后面追了上去,大裤衩子则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兄弟,使不得啊,那包里的石头……”

    臭鱼红了眼,哪里还听得到大裤衩子在后叫喊,堪堪追上那服务员,揪着帆布包的带子,朝着对方后脑勺狠狠砸去,那个服务员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扑倒在地,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鸡鸣报晓之声,东方一道曙光洒遍了荒山野岭。

    我和臭鱼这才意识到竟然过了一夜,眼下天都亮了,稍一分神,再看跟前哪里还有服务员,却有一只贼头贼脑的狸猫,被砸得满头是血,匆匆钻进草丛里,转眼逃得不知去向了,回望身后也根本没有仙鹤宾馆,山坡下只有几座低矮的水泥房屋,墙上写着“仙鹤公墓骨灰存放楼”,其后是密密匝匝的坟墓,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俩当时的惊骇之状难以言喻,原来夜里看到的仙鹤宾馆,竟是一大片闹鬼的荒废公墓,不用问也能知道,那所谓的房间,不管是1113还是1114,其实都是骨灰存放楼里编有序号的格子,宾馆服务员则是只狸猫精,却不知它跟什么鬼怪勾结,要使障眼法把活人引进骨灰存放楼里去吃掉。

    然而还有件事,更令我和臭鱼感到意外,天亮后大裤衩子也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这个人,恰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去之后我们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昨晚有一辆客车翻进了山沟,造成多人死伤,大裤衩子的尸体就在其中,如果大裤衩子当时因车祸而死,那么跟我们俩一起夜宿“仙鹤公墓”的人是谁?

    直到现在,这件怪事也无法让我释然,只能认为大裤衩子的确死在车里了,不过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的鬼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心中还惦记着那块璞玉,于是这个亡魂带着石头跟我们俩经历了一夜奇遇,也正是这块没剥去石皮子的“璞玉”,在仙鹤公墓中救了我和臭鱼一命。

    公墓

    大裤衩子死后很久,我和臭鱼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经过多方探访,也终于明白了那天晚上的遭遇。

    原来仙鹤山为门岭余脉,本身就属背阴之地,很早以前又是处决犯人的刑场,不知砍过多少头颅,行刑时死囚的人血渗到土中,使得这地方怨气极重,据说死人的尸血和怨气积郁百年,即可有影,若到千年则能成形,这种怪物名为“血祟”。

    到了民国初年,这古刑场早已不复使用,人们也渐渐把那些旧事遗忘了,在此盖起一座仙鹤山庄,周围也有了耕田种地的村舍人家,但地下这股怨气不灭,变成了“血祟”作怪,使居者不得安宁,直到发生了仙鹤山庄灭门惨祸,就再也没人敢到这里定居了,山庄荒废后又被规划成了公墓,风传此处闹鬼闹得厉害,附近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所以晚上从来没人胆敢接近。

    我们那天乘坐的长途汽车翻进了山沟,跟着大裤衩子的亡灵乱走,误打误撞走进了仙鹤公墓,想不到让鬼迷了,跟游魂似的在这片公墓里转悠了一夜。

    仙鹤宾馆其实就是没入土的骨灰存放楼,我们在1113房间里看到上吊的女鬼,应该是正存放在1113号格子里的死者骨灰,其中还留有她死亡之时的记忆,至于仙鹤宾馆里的摆设和门前的车辆,大概是烧给死人的纸糊冥器,而那个钻进楼里的怪物,则是古刑场地下凝结的怨气所化,被臭鱼用帆布包里的石头给打散了。

    大裤衩子穷了半世,从云南得来这块石头,却果真是块璞玉,璞玉就是外边包着石头皮子,相传璞玉乃岁星之精,十分的罕见,自殷商时代开始,便被认为可以驱鬼辟邪,因此才能对付仙鹤公墓里的怪物,可惜在臭鱼拎着帆布包追打那只狸猫之际,石头从包中脱落,掉下了山坡,我和臭鱼根本没来得及看过这块石头的样子,那地方满山的杂草乱石,想找也找不回来了,看来我们这几个人,都没有那暴富之命,璞玉到手还没捂热乎,便在荒郊野外失落无踪了,又听说去年山里发大水,处在背阴之地的仙鹤公墓让大水淹没,成了门岭这片大山边缘的一个堰塞湖。

    此时暴雨如注,我在山中小木屋里给众人讲了“仙鹤公墓”的故事,这段经历本身已是古怪离奇,况且我们几人眼下也在门岭森林中过夜,不免均有栗栗自危之感。

    不知是不是因为置身于门岭深山,又提到了发生在这附近的离奇之事,我脑海深处那个恐怖无比的记忆,如同决堤的黑潮涌上心头,一次接一次的死亡经历,蓦然间历历在目。

    我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我们这五个人在高速公路上迷失了方向,被迫来到一间药铺避雨,几个人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雨夜,轮流讲起了怪谈,然而在不知不觉之际,时间停住不再流逝了,山中的空间也被扭曲,这是因为门岭古坟中埋葬着一个吞吃时间的怪虫,佛经里称其为“波比琉坂”,大唐贞观年间被驴头山人诛灭,埋于深山古坟之中,但其阴魂不散,从唐代开始隐居在门岭中的守陵人,千百年来不断以活人殉祭的方式,维持着这只怪虫亡魂的平静,但我们进入村子的时候,那里的人几乎已经死绝了,我们这五个人在往外逃跑的过程中,相继死亡,但“门”所引发的震动,使村子陷入了一个时间的漩涡,使我们一遍接一遍重复着死亡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又遇到了地底的饮血神像,以及汉代皇陵遗址的大穴村,那里有十几万被活埋的修陵民夫变成了尸俑,这些僵尸把我们逼进了封住湖神凶灵的壁画,就在这个时候,“门”发生了最后的震动,我只记得一切都被巨大无比的恐怖黑洞吞下,此后的事毫无印象。

    等我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回到了在野外目睹日全食的一刻,接下来的经历却与之前全然不同,直到我和阿豪、臭鱼三人,来到门岭森林旅行宿营,与藤明月、陆雅楠相遇,开始在这山中小屋里讲鬼故事,我讲到仙鹤公墓遇鬼的经过,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才逐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怀疑那只是我们受日食影响,做了一连串恐怖的噩梦,还好那些事并没有真正发生,想想如果真有能吃时间的怪虫,将我们几个人困在那个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死亡时间中,无论死掉多少次也逃不出去,那将面临何等的绝望?

    但奇怪的是,臭鱼和阿豪等人也想起了这段遭遇,各自说出来加以对照,都感到事情不对,那段在门岭古村中的奇遇,在记忆中十分真实,并不像是噩梦或某种预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雅楠胆子虽大,此时也不免害怕起来:“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记得这么真切?世上真的有‘门’存在吗?”

    臭鱼抓着脑袋想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一定是咱们上辈子的经历,死后孟婆汤灌得少了,所以还能想起来。”

    阿豪沉吟道:“这个……不太可能吧……”

    我说:“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咱们在深山中的那段恐怖遭遇,真的曾经发生过,只当是大伙都做过同一场噩梦罢了,除非……”

    藤明月见我没有把话说完,忍不住问道:“除非怎样?”

    我说除非能够想起被“门”吞下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任凭我现在如何回想,也记不起任何事情了,可是我心里很清楚,那段记忆不是空白,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藤明月听完我的话之后,低头苦苦思索着什么,暴雨仍是下个不停,小木屋里许久没人出声,大概每个人都在想着“门”的恐怖之处。

    这时藤明月对我们说她记起了一些事情,我们五个人其实早就死在门岭深山中了,因为那漫长雨夜中的最后一个怪谈,只有藤明月一个人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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