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热烈欢腾,可是义经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非常愁苦。
源家消灭平家后,哥哥不仅没有原宥自己擅自接受法皇官位,还用“独揽军功”的罪名没收他在关东的领地。这也就算了,义经本来就不在意什么狗屎领地。
但哥哥还下了另一道命令——不准他接近镰仓一步。
“擅自接受官位这种小事,需要介意这么久吗?难道一场大胜仗还不足以让我功过相抵吗?哥哥也未免小气。”义经百般聊赖地看着白纸黑字的命令,觉得有些可笑,有些无奈。
他严重失去动力。
歼杀了平家,义经这一生的主题就算是终结了。
对于杀害他父亲的平家,义经怀着鬼一样的仇恨歼灭了数万人。比起以前战争时的兢兢业业,现在无所事事反而空虚起来,连与弁庆每天清晨的比武都来不了劲,一场都没赢过。
是夜,月沉星稀。
“殿下,外头有赖朝主公的使者求见!”一个家仆禀报。
“使者?哥哥的使者!”义经又惊又喜:“马上开门,我立刻去迎接!”
家仆赶紧离去,义经反覆踱步,不知自己该穿哪一件华贵的盔甲才称头。
“哪有使者深夜求见,不可不防。”弁庆警觉。
“别胡说八道了,我可是源家的第一功臣呢!”义经用力拍了弁庆的后脑勺,笑骂:“他可是哥哥派来的使臣呢,肯定是要下旨封赏我吧!这会儿从镰仓星夜赶来,哪有一定在白天到的呢?晚上一到京都就来见我,若不是封赏,也一定是什么重要的原因吧!”
更何况,哪有特地登门拜访的刺客呢?弁庆真是傻了——义经没有说破。
“是。”
“你退下吧。”
“是。”
弁庆退下,却没有离开。
他只是去取放在库房里,最重、最沉、也最长的铁枪。
义经穿上了锹角最长的盔甲,好整以暇来到院子,率领家臣跪在地上迎接赖朝的使者“土佐坊昌俊”,满腔的兴奋。
以土佐坊昌俊为名的牙丸霸道,却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鬼气,率领三十个牙丸鬼兵,身负武器,大剌剌来到义经的面前。
“你就是源义经?”牙丸霸道将赖朝的印信亮了出来。
“是。”义经跪在地上。
这就是名满天下的战神吗?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只是个臭小鬼嘛。
牙丸霸道有些失望。
“一路辛苦了。”义经还在欺骗自己,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那姿势,简直是自愿露出脖子给屠夫来上一刀。
罢了,只是徒具虚名而已。
牙丸霸道连刀都没有拔出,只是伸出比铁还硬的右掌,往义经的头颅抓去。
手掌背,一阵麻痒。
“九郎小心!”
弁庆的长枪驾到,贯穿了牙丸霸道的右拳。
牙丸霸道后退了三步。
从天而降的弁庆挡在自己与义经的中间。
“这才是像样的对手嘛!”牙丸霸道从右掌裂开的大洞中,看着巨人弁庆。
——情不自禁,牙丸霸道燃起了熊熊战意。
“你的气味不对。”弁庆手中长枪横握,巨灵神般的气势:“你不是人。”
“不愧是在比睿山当过和尚的人,久闻大名,武藏坊弁庆。”牙丸霸道抽出腰间的长刀,说:“功高震主是把脑袋弄丢的不归路,奉赖朝之命,今晚要你们血吻月光。”
牙丸霸道身后三十名牙丸鬼兵也纷纷抽刀围阵,将义经等人困在院子中央。
而义经,还是维持着下跪叩首的愚蠢姿势。
“殿下!是敌人啊!”
弁庆有些着急,顾不得主仆之礼,长枪尾巴撞着义经的脑袋。
但义经还是傻傻地跪在地上,好像一无所觉。
空气变得很冷,仿佛叶尖上的露水会冻成冰。
不妙,这次的敌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弁庆开始用脚猛踹,义经的身子摇摇晃晃,倒了,却又急着跪好。
看来,义经是不行了。
“所有人保护殿下!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弁庆暴吼,这是唯一的指示。
弁庆狂舞长枪,将牙丸鬼兵发出的杀气给拨开,威风凛凛。
“好大的口气!且看我关东十一豺,霸鬼的威力!”
牙丸霸道擒刀攻上,用全身力道往弁庆的头上砍去。
就这样,弁庆以一斗众。
而跪在地上的义经,从头到尾对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无知无觉,甚至连头发都被削断了也没有移动过身体,仿佛入了定。
一盏茶的时间过了,义经的身旁都是落樱般的鲜血。
全京都的人都因为巨大的战斗声醒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赖朝要杀义经。
最后一颗人头终于落了地。弁庆走到义经的面前,气愤地将长枪咚地插在地上。
“醒醒!醒醒!”弁庆在义经的耳边大吼。
义经满脸是泪,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肯相信哥哥要杀他。
哥哥要封赏我什么呢?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官位吧?
这个世上,有战神这样的官称么?哥哥,你知道吗?大家都是这样唤我的!
不,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哥哥唤我一声好弟弟便行了……
“反了吧!我们起兵对抗赖朝吧!”弁庆满身是血,激动地大叫。
撕挂在树上牙丸霸道,两眼无神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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