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厉害!”圣耀居然感到兴奋。
“厉害的背后,不知道树立多少潜在的敌人,幸好佛手这个名号的背后,也为老大找到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阿海说,神色有些担忧。
“上官老大是什么时候变成吸血鬼的?好几百年了吗?”圣耀问。
“不知道,老大提起这件事总是模模糊糊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老大最晚从八年抗日战争起就变成吸血鬼了。”阿海笃定地说。
“上官老大参加过八年抗战啊?”圣耀摸着头。
老大的老家在东北,日本鬼子在那里大肆屠戮的时候,老大一个人在黑夜里作掉一批又一批的日本突击队,当然,老大那时候是以吸血鬼的身份出没的,老大自己提过,他的战技是自日本鬼子那里夺得两把武士刀后,才开始从实战中习得的。
双刀照上官,夜路脖子翻。哈。
不过,老大的敌人不只是日本正规军队,随着日本军队入侵中国东北的,还有日本古老的吸血氏族特意派遣的“皇族暗杀团”,那可是日本吸血氏族的精锐部队——嗯,日本的吸血鬼组织严密,是氏族式的,嗯,那个以后再说,总之,日本吸血氏族眼见中国经年积弱不振,于是在发动东亚战争上发挥了不小的政治影响力,在他们眼中,中国简直是个拥有数亿人口的大血库!日本吸血氏族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大的理念并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形成的,但对于日本吸血鬼暴行东北这档事,老大显然感到很不爽,毅然挑战皇族暗杀团——一方面是因为那时候老大还抛不开人类的民族情怀,另一方面,我猜是老大对人类总是抱着感情吧。
夜夜血战,为了以一敌多,老大在不断重复的重伤、濒死边缘中,练成可怕的多刀流,皇族暗杀团的死伤越来越多,老大的威名传遍整个中国东北吸血鬼界,于是有许多吸血鬼好手也加入了老大,这一下形势逆转,中国能人辈出,潜藏的吸血鬼高手本领更是恐怖,加上暂时策略合作的中国道派猎人、军派猎人、俄国猎人,日本的皇族暗杀团在数月间被杀退到合江省,眼看就要全灭了。
不料,日本吸血氏族东京总本山,竟派出最强悍的“牙丸组”支援东北的皇族暗杀团,准备一举反攻,夺下中国这个超级大血库的控制权。
“牙丸组?很强吗?”圣耀听得入迷。
“‘牙丸组’是日本吸血氏族歼灭菲律宾吸血鬼联盟的主力,强啊!”阿海夸张的表情。
“不过好怪,日本吸血鬼干嘛到处抢血库?日本人也不少啊。”圣耀疑惑。
“所以他们该死。”阿海哈哈笑道。
话说那恶名昭彰的牙丸组一到合江,加上皇族暗杀团的残军败部,力量立刻与中国的吸血鬼、猎人联盟僵持不下,最后两军在极北苦寒的双鸭山里嚣战两夜,尸横遍野,堪称是亚洲百年来的血库争夺最大战役。
嚣战的第二夜,天快破晓,日本吸血鬼发狂冲过关键的“莫渡桥”,准备回到秘密巢穴暂憩时,老大跟他的最强盟友,猎人老马,两人一起自桥下翻上,从中阻断了牙丸组的精锐,那真是令吸血鬼再三传颂的一刻!
牙丸组的大哥,第一高手牙丸断岳,怒目拿着发出青光的妖刀“不知火”,身后还站着二十一个牙丸组的超级凶煞,一齐向老大跟老马冲将过来!
老马一跃,暴起钢银大砍刀与牙丸断岳在桥索上激战,老大则冷然守住桥头,以一挡二十一!
老大说,要是早一个月在桥上死斗,他无疑死透了,但此刻他已练就九刀连环的神技,顷刻间便分出了生死;老大的左手掉进松花江里,跪坐在桥头,身上插了四柄武士刀,但他的身旁全是牙丸组的残尸!
老大看见猎人老马坐在桥上,便勉力走了过去,他瞥眼钢银大刀插在牙丸断岳的脖子上,但老马的胸口也被妖刀不知火贯穿,眼看就要没命了。
“进入我们的世界吧。”老大说,看着奄奄一息的老马。
“白痴。”老马笑骂道。妖刀镀上了银,就算他变成吸血鬼也是死路一条。
“值得一试。”老大这么说,露出尖锐的牙齿。
“省省,猎吸血鬼的——跟吸血鬼合作——已经——很离谱了——”老马慢慢拔出妖刀不知火,说:“还变成吸血——鬼——操你妈——操——”
老大点点头,他明白老马的意思,他陪着老马坐着。
老马骂道:“天——快亮了——你他妈的——还——坐——”
老大哈哈大笑:“我要赌看看,看是我的宿敌先死,还是你的宿敌先被阳光晒死。”
老大知道老马一向嗜赌。
老马嘿嘿笑道:“小子有种——赌什么?”
老大笑说:“赌你的左手。”
老马勉强笑道:“赌了。”
于是,两个人便这么坐在桥上耗着,直到天空转成藏青色,老马终于倒在桥上。
老马细声说:“小子——你赢啦——赏你一条胳臂去吧——”慢慢阖上眼睛。
老大点点头,说:“好朋友,好敌人,再见了。”
于是老大便用妖刀砍下老马的左手,将妖刀折断抛入松花江,带着老马赌输的左手遁入双鸭山黑林。
“所以上官老大的左手是猎人老马的?!”圣耀问,他已神驰在东北极寒苦地的血战中。
“是啊,可惜在这次行动断了。”阿海叹气。
“真对不起。”圣耀竟觉得非常遗憾。刚刚的上官传奇已经令他深深着迷。
“老大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了。”阿海说:“老大很快就能找到新的手臂代替了。”
“对了,那后来的双鸭山之战,日本吸血氏族惨败了吧?!”圣耀问。
“没错,剩下的残兵败将在第三夜简直一面倒被屠杀,没死成的也都散了,躲在大雪纷飞的黑林里,偎着树洞不敢出来,料想他们也不敢回到日本,因为日本吸血氏族的羞耻心很浓厚,失败者是没有立足之地的,甚至还会被处死。”阿海说。
“后来上官老大怎么会跑来台湾啊?大陆那边不是人比较多?血也比较多?”圣耀问。
“因为老大爱上了一个叫湘氛的女人。”阿海吐了吐舌头。
“那女人是台湾人?”圣耀问。
“不,湘氛跟着国民党政府坐船来台湾,所以老大便跟着过来这个小岛,一待就是五十几年。”阿海说:“老大一直都是个痴情人。”
“那个女人是人还是吸血鬼啊?”圣耀好奇。
“是人啊,湘氛是壶老爷子的孙女儿,壶老爷子自己是吸血鬼,但他的孙女儿可不是,老大便是因为爱上他孙女儿的关系,所以加入了壶老爷子的黑奇帮,老大可是很尊敬他的老丈啊。”阿海打了个哈欠,说:“不过湘氛嫂子既然是个人,所以后来自然是死了,老大一直陪着湘氛嫂子二十三年。”
“一直到老?”圣耀感到奇怪,吸血鬼与人类之间存在着“年龄不对称”关系,谈了几十年的恋爱后,上官的样子还年轻,湘氛嫂子却是欧巴桑一个,这样的两人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老大一直都是个痴情人啊。”阿海说。
其实老大跟着壶老爷子到台湾落脚后,也是经过一个多月的血战,黑奇帮才正式紧紧抓着这块土地。
日本殖民台湾好几十年,吸血氏族的力量并不随着交还台湾的政治动作撤退回日本,仍旧是不断运送计画繁殖后人类回日本,供吸血氏族食用,他们将台湾当作是永远的殖民血库。
当然,台湾一直都有几个吸血鬼,也就是电视上说的本省人,所变成的吸血鬼,但他们长期都被日本吸血氏族镇压、当作笨蛋使唤,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日本吸血氏族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对自己的血统相当着迷,简直是自恋,总之他们认为天下万物都是为其所生的一样,骄傲的不得了。
提过了,老大一直对日本吸血氏族感到不爽,尤其是豢养人类的类似想法一直为老大跟壶老爷子所斥,所以壶老爷子跟老大便召唤台湾原本的吸血鬼,和日本吸血氏族在台湾的势力决一死战,此时老大已经身形如电,双掌练就出摧金断铁的真空斩功夫,强的不得了。
而日本吸血氏族还没从中国东北的惨败中复苏过来,几个所谓的一流吸血武士在老大的霹雳手下简直不堪一击,所以一个月之内,日本吸血氏族就被壶老爷子跟老大逼得跳海,台湾这才真正光复了。
台湾被壶老爷子跟老大跟收复后,黑奇帮便成为台湾第一大吸血鬼帮派,此后许多小帮派也慢慢茁壮,老大并没有将这些小帮派收编进黑奇帮的意思,老大在扩张势力这点上是很懒的,所以哲人帮、赤爪帮、蓝飞帮、东山帮等等帮派才有今天的大规模。
不过不是所有的帮派都能存活下来,曾经有几个抱持类似日本吸血氏族那样豢养人类想法的帮派,都被老大的飞刀神技给作了,不过那样的帮派其实很少,被老大敉平的寨子多是滥杀人类、带来麻烦这类的因由,其余的无害帮派只要不乱丢尸体,老大都不太管事。
“上官老大没想过一统江湖比较好管理吗?”圣耀疑问:“如果他有什么大理想,像第三个鱼缸那样的大理想,大家都乖乖听他的话,理想不是比较容易实现吗?”
“老大挺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只要不滥杀人类,不要豢养人类,不要乱丢尸体,大家就能慢慢地靠近第三个鱼缸的梦想。老大说,帮派本来就有无法一统的特性,统一了还是迟早要崩坏的。”阿海说,脸色却有些踌躇。
“怎么?”圣耀看出阿海脸色的担忧。
不过危险的是,吸血鬼若是不被杀掉的话,通常可以活个三百年不成问题,掌握长生秘密的甚至可以有上千年的生命,这一点在根本上违反任何权力结构的更替法则:“一代换一代”,更违反了欲望。正常的话,吸血鬼帮派的大哥一握权就是好几十年、好几百年,这当然会令底下的小弟心情不好啊!
所以吸血鬼的帮派隔几年就会传出弑主夺位这种事,但夺来夺去,那些帮派始终超越不了黑奇帮的势力,因为老大拥护壶老爷子,而老大自己又不可能被干掉,台湾吸血鬼势力版图就一直僵在那边,僵了四十几年。
我想现在老大受重伤了,那些二流角色一定不会放过夺权的机会,在老大找到新的左手之前,我们一定会受黑白两道残酷的猎杀。
“但老大不是很强吗?”圣耀觉得即使失去一只手,历经无数恶战的上官,依旧是吸血鬼界的不败神话。至少,他听的故事给他这样的感觉。
“有个纯种的吸血鬼,这一两年嚣张的厉害,他似乎拥有可怕的力量可以跟老大抗衡。”阿海凝重地说。
“纯种的吸血鬼?”圣耀感到困惑。
“极为稀少的纯种吸血鬼,八宝君。”阿海咬着嘴唇。
“八宝君跟八宝粥应该没关系吧?”圣耀笑问。
“没关系啊!”阿海却笑不出来。
八宝君,他是壶老爷子当年在大陆拜把兄弟的儿子,自从他七年前带了一批吸血鬼渡海来台发展,加入了黑奇帮后,帮内部便一直存在着特殊的紧张关系,这一切都导因于八宝君的思想充满了纯种吸血鬼的优位迷思,这种血统的迷思使得八宝君傲慢跋扈的个性难以驾驭他那天生的可怕力量。
“纯种吸血鬼的意思是?”圣耀问,刚刚进入另一种全然迥异的黑暗世界的人,总是有许多疑问。
“八宝君的爸爸妈妈都是吸血鬼,所以他是一出生就是吸血鬼,这种纯粹的血统掌握着与生俱来的力量,力量的大小又随着血统的纯正程度有所不同,八宝君的父母都是天生的吸血鬼,所以八宝君的血液里潜藏的力量自然相当恐怖。”阿海说,神色间表露出他对八宝君的不满。
“八宝君想干掉壶老爷子跟上官老大,自己当黑奇帮老大?”圣耀问,这情形跟香港黑社会古惑仔电影大同小异啊!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八宝君表面上很尊敬壶老爷子,却也公然挑战老大的权威,常常找我们这个派系的麻烦,是个超机八的人,不过老大看在壶老爷子的份上,也没跟他计较太多。”阿海说:“但老大怀疑八宝君脑子有问题,他认为八宝君跟日本吸血氏族有暗盘。”
“那就作了他啊!”圣耀大声说道,他认为上官至少在武力上是无敌的。
“没有证据,老大在壶老爷子那边没法子交代啊!”阿海耸耸肩,说:“何况,虽然八宝君心底一定很畏惧老大,但老大也对他颇为顾忌,老大说,要是不幸开战,虽然他有十足把握干掉八宝君,但八宝君从中国大陆带来的那群跟班个个都是高手,就算我们赢了,黑奇帮的气数也差不多尽了,到时候虎视眈眈、却又捞种的日本吸血氏族铁会趁机杀进来。”
“所以大家就一直僵着?那不是很尴尬?”圣耀说,看着上官熟睡的背影。
“老大一方面等着八宝君露出马脚,一方面也暗中布局。”阿海皱眉,说:“不过现在一下子死了十一个好兄弟,老大的手又断了,恐怕——”
“死了十一个,赶快再多咬几个人不就可以弥补过来?”圣耀说,虽然他心底是极不愿意有任何人受到伤害的。
“注意你的用词!更要注意你的想法!”阿海斥道,语气严峻。
“——对不起。”圣耀被吓到了,他看着阿海的尖牙,惊出一身冷汗。
阿海的眼神变得很可怕,令圣耀重又想起自己面对的不是一般黑道,而是吸血魔物这事实。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以为我们是电动游戏里那些杀也杀不完的笨蛋?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看待我们自己的?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看待那些为你战死的伙伴?咬几个人弥补?弥补战力?弥补友情?”阿海说。
阿海的声音很平静,也不大声,但圣耀却感觉到一股令人无法直视的气焰。
“对不起,我——”圣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睛不知道该看着哪里。
阿海的怒气似乎无法立即平息,迳自站了起来,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圣耀尴尬地看着鱼缸,额头不断轻敲着玻璃缸壁,咚咚咚咚,鱼儿惊得乱窜。
许久,两人都不发一言,阿海默默玩着即时战略“星海争霸三”,圣耀则持续朝鱼缸磕头。
圣耀的脑子已经当机了,对于这种尴尬的气氛处理,对于孤独数年的圣耀来说太太太难了,他只能机械式地敲着脑袋,完全放弃回复对话的可能。
两头吸血鬼就这样沈浸在三个小时的静默里,阿海,年长的吸血鬼,终于忍不住打断圣耀钟摆式的自我放弃。
“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敲脑袋的习惯?”阿海问,他觉得不管是人还是吸血鬼,持续不缀、连敲三小时脑袋这种举动都是相当罕见的。
“小学二年级。”圣耀说,停下敲脑袋的壮举。
“你都敲这么久?”阿海问,将游戏画面结束。
“看情形啊。”圣耀感到头很昏。
“看什么情形?”阿海又问。
“看是我先敲到睡着,还是有人打断我,或者是我突然想到别的事了。”圣耀说,他的脖子简直快松掉了。
“真是奇才,你最厉害敲过多久?”阿海露出笑容。
“没算过,这种事哪有人想算。何况我常常敲到睡着。”圣耀双手扶着脑袋,但阿海还是变成三个移动的画面。
“喂,刚刚真对不起,我忘了你是新的吸血鬼。”阿海突然爆出这么一句。
“没关系,是我不对,害你们这么多人死掉,又害得大家现在快被追杀,我还说出那种话,我很难为情。”圣耀说着说着,又开始敲头了。
“你不要敲了啦!”阿海笑骂,捧住圣耀的脑袋。
“喔。”圣耀说,他感觉到阿海冰冷却温暖的双手。
“我刚刚想到你的混名。”阿海笑着。
“嗯?”圣耀好奇。
“敲脑袋的。你觉得怎么样?”阿海得意地说。
“烂透了。”圣耀老实说,两人哈哈大笑。
“对了,你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啊?”圣耀看着阿海,三个阿海已经渐渐变成一个。
“我想一想。”阿海沈思。
“这种事还需要想?”圣耀感到可笑。
“我在想我的故事适合哪一首歌。要当背景音乐用的。”阿海微笑。
说完,阿海走到电脑旁,选了王杰的“亚细亚的孤儿”,然后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罐麦香红茶,一罐递给圣耀,说:“我的故事远远没有老大精彩,但却挺催泪的喔!”
“为什么不喝血?”圣耀的舌尖想起鲜血的美味。
“血很珍贵。”阿海打开麦香红茶,跟圣耀击瓶。
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家住在屏东的小渔村,我爸爸跟妈妈都是老实的渔夫,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生活虽然清苦,可是渔村生活本来就很简单,补捕鱼、作小工,日子也还过得去,但属于大时代的白色恐怖,仍旧无情地穿透这个小渔村。
那时候,为了让日子舒服点,许多渔家都会在海上跟大陆渔民私下交易,包括我爸爸,几个隔壁邻居也是。本来一切走私交易都小心翼翼地进行,但有一天消息走漏,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在村子里凶狠地走来走去,抓走了好几个村人,我爸爸跟我哥哥,和我自己,都被带到警局问话、殴打,最后许多村人被带到海堤上,准备以“通匪”的名目就地枪决。
那时大家的手腕被无情的军人用烧红的铁丝串了起来,痛不欲生,连眼睛也给蒙住了,死亡的恐惧盘旋在大家的心头,大家却只有呜咽,没有一丝叫喊反抗。当时我就夹在我爸爸跟我哥哥中间,一手串着爸爸,一手串着哥哥,早尿湿了裤子。
然而,正当枪声将响之际,我爸爸突然小声说道:“阿兄,待会保护阿弟,一定要让阿弟回去照顾家里。”说完没多久,枪声响起,我爸爸跟我哥哥一齐扑在我背后,帮我挡住冰冷的子弹,接着,所有人一起摔进进海里。
我闭住气,背上一阵灼热,我知道那股灼热并不是子弹的痛楚,而是爸爸跟哥哥舍命保护我的温情;我在黑压压的海浪中看着爸爸跟哥哥苍白的脸孔痛哭,心里想着,我一定不能辜负爸跟哥的交代,于是我忍住手腕的痛楚,拼命咬着手腕上的铁丝。
但,结果我并未能挣脱穿骨刺肉的铁丝,大浪却一直将我卷入海里,眼看我就要随着村人二十几条尸体一起沈入大海淹死了,突然间,我一股悲愤之情涌上心头,硬是拉着二十几具尸身朝岸上游去,游着游着,居然真让我看到模模糊糊的岩岸,可惜在最后关头,一个大浪将我打入海中,我身为人类的最后意识,便是葬身在漆黑的海底。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我已经变成吸血鬼了。
“啊?”圣耀揉出眼中的泪水,问道:“结束的太奇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亚细亚的孤儿这首歌,真是太催泪了。
“我醒来时,不,应该说,我再一次活过来时,我的身边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见到我睁开眼睛,便摸摸我的脸,告诉我令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话。”阿海说。
“我看你这么努力要游上岸,一定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你很坚强,也很勇敢,可惜还是差了一步。所以,我给了你新的生命,希望在新的生命里,你依然能够抓紧让你努力求生的理由。”那个人说。
当时我还不晓得自己变成了吸血鬼,也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吸血鬼这回事,我只是不停地道谢,吐出胃里的咸水,直到我看见他们三个人咬开村人尸体的颈子时,我才知道救我逃出死神魔手的,是怪物。
而对我说了那些话,给了我崭新生命的那个人,就是老大。另外两个人,是甜椒头跟螳螂。
“后来呢?”圣耀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后来,我晚上常常回到村子里,带些东西跟钱给我妈跟我弟,老大也很照顾我家,常常多给我几十块钱,要我把家里安顿好。后来,我看着我弟弟上了高职,便拿了一袋钞票给他,要他好好孝顺我妈,从此我就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只敢偷偷地在远处瞧着。”阿海的鼻子也酸了。
“为什么?啊,是因为你的样子吗?”圣耀说。
“是啊,那么多年始终一个孩子模样,不把人吓坏才怪。”阿海笑道。
“那么现在呢?你还是远远看着他们?”圣耀问。
“十几年前我妈得了癌症病倒,临死之前,我偷偷进入医院病房,在她耳边跟她道别,没想到妈不但不怕我的样子,还一直关心我这几十年过得怎么样,我们母子就这么一直说着、哭着。第二天我妈就过世了。”阿海的眼泪掉了下来。
自己的故事,阿海总是说到掉眼泪。
“多亏老大,我才有机会孝顺我妈,供我弟弟念书。”阿海微笑:“所以,我跟着老大的理想走,走的一点也不心虚。”
圣耀看着被上官踢到脚边的大毛巾,又看看断臂上的白纱;这个男人真有一股强大的魔力,使得身边的伙伴愿意同他打造第三个鱼缸,打造理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上官无筵——”圣耀念着念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