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古书店街,夹在二手漫画书店问的中华餐馆,二楼,猎命师的秘密集会所。
一只火红的猫儿端坐在蒲团上,舔着尖锐的爪子。
最年迈的孙超与王婆盘坐在书房木椅上,最资浅的小楼、锁木、书恩三人恭敬地站在两列,身上都还裹着散发奇怪气味的伤药。
一个戴着绿色太阳眼镜的中年男子跷着二郎腿、躺在书房的悬梁上。
男子一头杂乱的绿色鬈发,不在意地抽着烟,还直接将烟蒂往下弹落。
烟蒂全都落在底下一个光头女人的脑瓜子上,但她似乎不以为意,眼神有些呆滞。
光头女人的脑袋倒也不是真的光得一干二净,头皮上刺着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蜘蛛,蜘蛛毛茸茸的脚像是紧紧抓住她的眼耳口鼻,仔细一瞧,那逼真的蜘蛛剌青是由细碎精致的咒文爬梭而成。
而风宇,就坐在红猫“岩浆”的一旁,与光头女子相隔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不愧是年轻一辈中最受好评的猎命师,抢先在乌霆歼前将‘天堂地狱’抢了过来,否则后果真不堪想象。”孙超点点头,他明白风宇这孩子很需要赞美。
不单因为这次的任务成功,如果你知道风宇是如何成为猎命师,谁都明白任何单纯的赞美对风宇来说都是远远不够的。
“过奖,晚辈自不量力。”风宇口是心非,笑得倒很优雅。
“想来那乌霆歼也不怎么样嘛,徒有虚名。”躺卧在横梁上的绿发男子吐着烟圈,酸酸地说道。
风宇并不理会,只是笑笑。
绿发男子冷冷哼了一声,心中咒骂了好几十句伪君子的同义词。他一向与风宇不合,但风宇也一向对他明目张胆的反感不予置评,这让他心中更加不屑。
“现在如何处理‘天堂地狱’?”王婆问,眼神扫过现场每个人。
积聚五百年修行的“天堂地狱”生命能量太凶暴,即使已经落人这群猎命师的手中,极欲获得力量的乌霆歼也一定不会放弃,迟早都会找上门来将岩浆吃掉,届时若因此增添了乌霆歼的力量,将使得搜捕行动棘手好几倍。
“鳌九?”王婆看着躺在梁柱上的绿发男子。
“将岩浆留在这里,乌霆歼那小子既然这么自负,一定忍不住来抢。”鳌九垂下手,那手像是关节无声松脱般往下拉长,竞在瞬间长到将香烟头直接按在光头女子头顶的蜘蛛刺青上,慢慢炙烫出一个焦痕。
那瞬间,光头女子头上的巨大蜘蛛图腾好像挣扎了一下,不知是否为幻觉。
但光头女子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一点知觉也没有似的。
“然后呢?”王婆淡淡地看着鳌九。
“守株待兔,我跟阿庙联手的话,九成九可以杀死他。”鳌九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庙?”王婆看着坐在岩浆旁的光头女子。
“我没意见。”阿庙面无表情,她的声音毫无高低起伏,机器人似的。
鳌九与阿庙,是猎命师中生代里少见的绝妙搭档,两人自成为猎命师的那一刻起已搭配了十多年;鳌九的燃蟒拳加上阿庙的蜘蛛舞,实力几乎可以与一个长老抗衡。
对他们来说,猎杀的技术远比猎命还要精熟,可说是十足的武斗派。
“你们三个昵?”王婆转头看看锁木等三个资历最浅的猎命师。
书恩与小楼上次吃了大亏已经不敢托大,两人只好看着思虑精熟的锁木。
锁木皱着眉头,说:“如果将‘天堂地狱’转交给其他人,例如书恩,带去北京的途中难保不被乌霆歼抢夺,何况还有一个乌拉拉那小鬼从中扰乱。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风宇护卫着锁死‘天堂地狱’的岩浆回到北京,如此乌霆歼猎噬不到‘天堂地狱’,而我们持续在东京抢先乌霆歼一步将其余的凶命找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带回北京请长老丢入‘炼命炉’里。”
说着说着,锁木自己也摇摇头:“但这种做法无疑缓不济急,乌霆歼不靠灵猫,光靠自己的鼻子就可以找到恶劣的生命力量,说不定还更有效率?我们一群人在偌大的城市里与他追逐竞猎,赢面不大,万一不幸跟他碰头,最糟的状况还会死,身边的灵猫则被夺走吃掉。”
王婆点点头,示意锁木继续说下去。
“况且,风宇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跟乌霆歼僵持数分钟的人,有了他拖住乌霆歼,我们可以获得充足的时间变化战略,或者逃走或者将灵猫先送走,此时叫风宇先回北京,对我们的战力折损不小,十分不妥。”锁木说着,鳌九不以为然地瞪着他。
风字笑笑,虽然他自己可没把握下次还能拖住乌霆歼“几分钟”。但对于赞美,他总是乐于接受的。
“但我们也不应该守株待兔,守株待兔的结果只会让乌霆歼在东京肆无忌惮吞噬更多的坏东西。我们应该分组进行猎命的工作,在完全不求战的情况下与乌霆歼的行动做时间赛跑。猎到手,就逃走,完全不求战;没办法猎到手,也不必强求,看看能不能将凶命寄宿者早一步杀死,然后尽量拖住乌霆歼让坏东西们窜走。”锁木深思道:“等到长老护法团大驾东京,我们再合围乌霆歼,将其扑杀。”
“很保守,很好。”王婆点头,这的确很符合猎命师集团一贯的作风。
绝对的去个人主义化,百分之百的胜算。
“哼。”鳌九冷笑,他当然不至于笨到公然反对王婆对锁木的认同,但他心里盘算的,依旧是跟乌霆歼好好打上一架。
会赢吗?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风宇可以,鳌九自认也没有问题。
孙超意义深远地看着鳌九,鳌九索性闭上眼睛不瞧。
“那从现在起直到长老护法团抵达为止,鳌九、阿庙、锁木、风宇一组,由锁木担任队长;书恩、小楼、锁木、王婆与我一组,由我担任队长。我想这样的编制应该在实力或判断的平衡上都没有问题。”孙超慢慢地说。
“我有意见。”鳌九突然从梁上跳下,瞪大眼睛,“凭什么要我听锁木的话?他算什么东西?论年纪论拳头,我都……”
“闭嘴!”孙超的眼神变得相当严厉:“光你现在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你不适合担任队长,还是你想要我指派风宇?”
鳌九胸口兀自喘伏,气愤得全身颤抖。
“我没意见,锁木很好。”风宇颇有风度地微笑,虽然他也不以为然。但如果这个结果能让三十五岁的鳌九忿忿不平,那这个结果就是好结果。
“我也没意见。”鳌九强自压抑怒气,闭上眼睛。
“谢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其实这也……”锁木慢慢开口。
鳌九突然一拳重重打在阿庙的脸上。
阿庙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好,眼睛直视前方,不是在发呆,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鲜血自阿庙的鼻孔中汩汩流出,众人都愣住,然后陷入深蓝色的沉默。
“没事了。”鳌九点了根烟,泄恨后情绪显然和缓得多。
书恩感到极端不可思议,她跟阿庙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怎么会这样。
她看了看王婆。王婆却只是叹了口气,拿着纸巾帮无动于衷的阿庙擦拭鼻血。
书恩注意到,王婆的眼角带着泪珠,然后自己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好像有点理解了。也许自己也差点变成像阿庙这样的人吧。
这可悲的命运,究竟何时才得以终结?
“我有一点不懂。”书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乌家打破了规则让大家面临诅咒之祸,但乌霆歼搜猎这么多可怕的怪命,不就……不就是为了闯进东京地下皇城直取血天皇的脑袋?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让他去做?甚至帮助他搜猎怪命呢?就算乌霆歼死在地下皇城,诅咒的预言也正好得以解除啊!”
这个疑窦放在书恩的心里很久很久了,若不是看到光头阿庙对鳌九泄恨的一拳毫无反应,她心中的大问号还是不敢寻求开解。
“关于地下皇城的传说很多、很纷杂,什么史前怪物、异魔军队、无不描述得凶险无比。万一乌霆歼没有死在皇城,而是半死不活地被困住的话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全都要灭亡,一个都不剩。”王婆淡淡地说,将殷红的纸巾折好,一指按摩阿庙的人中穴道。
“届时吸血鬼再没有强大的力量与之对抗,他们就可以走出日本,像二次大战那般烧尽亚洲黄土。他们至今还算安分,正好印证我们保持现状的决定,是正确的。”孙超的声音却有些言不由衷。
“如果……如果不只是乌霆歼,而是我们数百人、甚至数千人一齐冲进去呢?说不定……说不定输赢就看这一次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有机会的……”书恩的声音渐渐颤抖,因为她注意到大家都将目光避开她。
就连那位骄傲的风宇,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刹那间,她明白了。
原来这答案如此简单易懂。
书恩低着头,看着双手。
依稀,殷殷血红从记忆中不断涌出,再度爬满了皎洁的双掌。
血红,似乎就只是血红。
历史依旧停滞,不因为牺牲而推进半分。
〖血镇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两百五十年
征兆:阴狠,不断勃发却又强自压抑的怒气,宿主的影子跟随光线变化而改变的速度缓慢许多是其外显。
特质:以自身不断压抑的愤怒为中心,扰动周遭不安的气氛与情势,进而引发一个“城”规模的血腥屠杀。如果运用过当或错过引爆的时机,自身也可能丧命。
进化:万里长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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