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雨。
连锁店吉野家,二楼,三个奇装异服的游人吃着大碗大碗的牛肉井饭。
一个穿着宽大衫服的中年女人一边吃一边看书,那衣服大概只能在埃及那种地方才有人真正把它穿上街。但女人似乎不以为意,聚精会神地看书,久久才扒一口饭。
另一个穿着亚曼尼黑色西装的长发男子,肩膀上始终靠着一条比他还高的黑色长棍,那对比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好像是从cosplay会场走出来的失败扮装。
穿着最奇特的,莫过于一身白色长道衣,弯七扭八盘坐在椅子上的邋遢男人。
仔细一看,那白色道袍上写满了许多人生座右铭,诸如“今日事今日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祝人为快乐之本”等过时的语句,那些字用拙劣的毛笔乱写,更显俗气难耐。
邋遢男子的面前桌上,叠起了十碗都只吃到一半的井饭,只要酱油没有沾到的饭块,那人便拒绝扒掉它——非常自我跟顽固的阚香愁。
“跟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蜇龙知。”
“古都历旧人。今昔两色情;长曲复奇径,分没九泉深。”
“离人夜雨归,亡者冷带刀;古坟蔓新草,三去两人回。”
这三首诗,是阚香愁在两天前使用“疯狂嚼言者”时脱口说出的预言。比起之前的预言暧昧不明,这次的寓意倒是昭然若揭。
棍子男的名字叫兵五常,他与看书的女人倪楚楚,都是长老护法团的成员。此次行动他们与阚香愁暂时一组,目标当然还是逮到乌家两兄弟其中一人。
由于锁木与书恩的情报指出乌拉拉的确人在关西,再根据兵五常与倪楚楚的讨论,这次预言诗里的“古都”,八九不离十还是指京都,而“旧人”当然是套在乌拉拉身上的名词。
至于“九泉”出现了两次,足见其重要性,在字意上九泉指的是黄泉,也就是死后的阴间国度,但如果乌拉拉没死。九泉恐怕就是指京都地底下无比发达的隧道世界吧,再搭配“蜇龙”两字,兵五常原本猜想是地底下将会出现非常强悍的敌人,但倪楚楚却认为“火车的模样跟速度,就像古时候的龙一样”,所以一定可以循着一般在地铁行驶的列车路线,找到正坐在某列车上的乌拉拉。
兵五常同意这个观点。
虽然在错综复杂的地底世界寻找乌拉拉,绝对没有比在地面上的京都寻寻觅觅要轻松,但配合倪楚楚的“特殊能力”与“特殊命格”,要锁定特定空间展开搜索,就没有无头苍蝇的空洞感了。
而第三首预言诗显然跳脱了前两首的暗示。
“离人”,是谁不知,“夜雨”明显指的是时间与气候条件,这个情报最是重要。
“古坟”,“三去两人回”等字眼,恍若意味着此行的三人只有两个有机会把命留住,警告此行的凶险——但这些非常自负的烈命师不怕遇到危险,只怕找不到乌拉拉。这些警告显然多余。
此夜正是大雨。
一个小时前,倪楚楚已差遣了她的“小朋友”,先勘路去了。
阚香愁打了个嗝。
“吃饱了,我们走吧。”
兵五常拉拉衣领,手撑黑棍,就要起身离开。
“嗯,你们去吧,我到处逛逛。”阚香愁连动都没有动,只是摸着肚子。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一起去吗?”兵五常瞪着阚香愁,“这可是你自己的预言。”
“我今天不想战斗。”阚香愁连嘴角的饭粒都懒的擦,懒懒说道。
倪楚楚还是看她的书,连脖子都没象征性抬一下。
“凭什么?”兵五常非常不满,他不用“为什么”,而用了“凭什么”。
“因为你们的衣服品味太差,我不想跟你们站在一起。”阚香愁摸着肚子。
这是什么理由?根本就是借口!
不,这男人根本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想!
“那你来日本是干嘛的?”兵五常有点傻眼。
“我也不想来啊,是打长老说好说歹我才来渡假的。”阚香愁有些难受的脸,但那难受显然不是心情上的欠佳,而是肚子吃得太饱。
……再怎么常与阚香愁相处,兵五常还是觉得这男人真不可思义。怎么会有这么不上道的人呢?偏偏大家又是这么需要他的预言,这种能力怎么会由这种人拥有呢?
兵五常一脚重重踏在桌子上,一手揪起阚香愁泛黄的领子,大声斥道:“你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啊!是男人的话就大声喊!我、要、战、斗!”
阚香愁似笑非笑,身子就像没有脊椎骨支撑般垂着,任由兵五常将自己揪着。
“干嘛!你的骨头呢!挺起你的腰!”兵五常揪紧领子的拳头。爆出了青筋。
“这种动作已经退流行了,真的非常不时尚……等等。”阚香愁说完,猛然身子一斜,就稀里哗啦吐了满地。
部分秽物,还沾到了兵五常的亚曼尼皮鞋。
“吃太饱了,真对不起。”阚香愁又吐了几下,边说边吐。
这时,倪楚楚终于有了反应。
“算了,他不想去就我们两个去。”倪楚楚说完这句,又回到书中的世界。
总算吐完卫。阚香愁看着地上还没被胃液溶解的饭粒,像是松了口气:“我去要拖把。”说着说着,这邋遢男人便起身向店员要拖把清理去了。
“……”宁愿自己费事地打扫,也不愿意满腔热血地战斗吗?
兵五常抄起黑棍,忍耐着从背后一棍重重敲昏阚香愁的冲动。
真希望自己追杀的,不是拼命想活下去的乌家兄弟,而是这软骨无赖。
“难怪你一直入选不了长老护法团。”兵五常忿忿道。
这充满呕吐物跟废物气味的地方,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兵五常一棍击碎了吉野家的玻璃,纵身往下跳去。
“唉,就不能用正常方式下楼梯么?”
倪楚楚合上书,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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