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平克小姐说,“具体分析嘛,这方面,茶叶就不中用了。它们只能说个大概,不能详详细细讲明白。”
“那,我应该怎么办?”卡萝兰稍微有些担心了。
“别在化装间穿绿色衣服。”斯平克小姐建议,“也别演跟苏格兰有关的戏。”福斯波尔小姐补充说。
卡萝兰觉得太奇怪了:她遇上的大人怎么都这么糊涂?有时候,她真的搞不清楚: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还有,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斯平克小姐说。
她从扶手椅里站起来,走到壁炉旁。壁炉架上搁着一个小罐子,斯平克小姐打开罐子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有一个小小的瓷鸭子、一个顶针、一个样子很奇特的铜币、两个小夹子,最后是一块中间有个洞眼的石头。
她把带洞眼的石头交给卡萝兰。
“这是干什么用的?”卡萝兰问。
洞眼在石头正中,穿通了。她把石头凑到眼前,从洞眼里朝窗户外面看。
“说不定它会帮助你。”斯平克小姐说。“这种石头能帮你对付坏东西——有时候挺管用。”
卡萝兰套上外套,向斯平克小姐、福斯波尔小姐和小猎犬们说再见,然后走出宅子大门。
厚厚的雾把宅子整个裹起来了,像在周围围了一圈百叶帘。
卡萝兰慢慢爬上宅子外面的楼梯,走向爸爸妈妈的房间。走了一会儿,她停住脚步,四处张望着。
好大的雾,像随时可能钻出妖怪来。有危险?卡萝兰心里琢磨着。听上去好像挺有趣儿,一点儿也不坏。不算真的坏事。卡萝兰继续朝楼上爬去,小拳头里紧紧攥着她新得到的石头。
第三章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卡萝兰的妈妈带她去最近的大镇上买校服。爸爸中途下车,去火车站。他今天要去伦敦见几个人。
卡萝兰挥手对爸爸说再见,然后跟妈妈去镇上的商店买校服。卡萝兰看中了几副绿色的荧光手套,可妈妈不肯给她买。她想买的是白袜子、学校女生穿的海军蓝内衣裤、四件灰色衬衣、一件深灰色的短裙。
“妈妈,这些东西,灰衬衣什么的,学校里每个人都穿。没人有绿手套,只有我一个人有。”
妈妈不理她,忙着跟售货员说话。两个人商量应该给卡萝兰买哪种毛线衫,最后定下一种松松垮垮的,大得让人难堪。她们觉得等卡萝兰个子长高以后,这件衣服正合适。
卡萝兰逛来逛去,看放在架子上的一排雨靴。雨靴做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子,有青蛙,有鸭子,有兔子。她又溜达回来。
“卡萝兰?哦,原来你在这儿。跑哪儿去了?”
“我刚才被外星人绑架了。”卡萝兰说,“他们是从外太空来的,拿着激光枪。可我还是把他们骗了。我戴上假发,装出外国口音哈哈笑,就逃出来了。”
“好啦,亲爱的。我觉得你应该多用几个发卡。你说呢?”“不。”
“好,咱们还是保险点,买半打。”妈妈说。
卡萝兰什么都没说。
开车回家的路上,卡萝兰问:“那套没人买的房子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估计什么都没有吧。多半跟咱们那套房子一样,我是说咱们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几个空房间。”
“你能从咱们的套间进到那套房子里吗?”
“不能,除非你能穿过墙壁走过去,亲爱的。”
“噢。”
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候,她们回了家。太阳亮晃晃的,但天气还是很凉。卡萝兰的妈妈打开冰箱瞧了瞧,只找到一个小得可怜的番茄,一片上面长了一层绿东西的奶酪。面包篮里只剩下一个硬壳面包。
“我得赶紧去商店跑一趟,买点儿炸鱼条什么的。”妈妈说,“想一块儿去吗?”
“不想。”卡萝兰说。
“随你吧。”妈妈说完,走了。紧接着又回来了,拿上钱包和车钥匙,又出门了。
卡萝兰觉得无聊极了。
她胡乱翻着妈妈正在念的一本书,讲的是一个遥远国家的事。当地的人拿一块白布,用蜡在上面画画,再把画了画的布浸到染料里,然后用蜡在上面画更多的画,重新浸在染料里,最后把布放在热水里煮,把上面的蜡煮掉,拿出来以后就成了一块漂亮的料子。他们这才把这块料子放在火上,一把火烧成灰。卡萝兰觉得这么做简直没道理,她希望那些人做得开心。她还是无聊,妈妈又老是不回来。
卡萝兰把一把椅子推到厨房门边,站在椅子上伸手朝上够。够不着。她跳下椅子,从扫帚柜里拿出一把扫帚,重新爬上椅子,用扫帚朝门框上一扫。
哗啦。她爬下椅子,从地上拾起钥匙,胜利地笑了。接着,她把扫帚倚着墙边放好,走进客厅。
家里人根本不用这间客厅。这里的家具都是从卡萝兰的奶奶那儿继承来的。有一张木头咖啡桌,一张靠墙桌,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还有一幅油画,画的是一碗水果。卡萝兰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画一碗水果。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这间房子空着。壁炉架上没有小摆设,没有雕像,没有钟,没有一点儿东西让人觉得舒服,想在这间屋子里住。
这是一把老钥匙,黑乎乎的,握在手里冰凉,比别的钥匙凉得多。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发出让人高兴的喀嚓一声,顺顺当当打开了。卡萝兰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听。她知道不应该开这扇门,想听听妈妈回来没有。她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卡萝兰这才伸手握住门把手,一转。门开了。
打开的房门后面是一条黑黢黢的过道,原来的砖墙连影子都瞧不见,好像从来没有那堵墙似的。过道里传来一股冷飕飕的霉味儿,闻着像一种非常非常老、动作非常非常慢的东西。卡萝兰走了进去。
她心想,不知那套空房间是什么样儿一如果这条过道真的通向那儿的话。卡萝兰提心吊胆地沿着过道向前走,总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脚下铺着地毯,她自己房间里铺的地毯就是这一种;墙纸也是家里用的那种墙纸;过道墙壁上挂着画,和她家里挂在过道上的画一模一样。她知道她这是在什么地方:她在她自个儿的房间里。她哪儿都没去。她摇晃着脑袋,糊涂了。
她盯着墙上的画:不,跟家里挂的并不完全一样。
他们自家过道上的画上面是个男孩子,穿着老式衣服,盯着一串水泡出神。可在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变了——他望着水泡,好像正打算对这些水泡干出什么非常坏的坏事似的。还有他的眼睛,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卡萝兰盯着他的眼睛,使劲琢磨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就在她刚要琢磨出来的时候,有人叫了一声,“卡萝兰?”声音像她的妈妈。
卡萝兰走进厨房,声音就是打这儿来的。一个女人站在厨房里,背对卡萝兰。背影有点像卡萝兰的妈妈,只是……只是,她的皮肤太白,白得像纸一样。
只是,她高了些,瘦了些。只是,她的指头长了些,不停地动弹。指甲是暗红色的,有点卷,尖尖的。
“卡萝兰,”那女人说,“是你吗?”
她转过身来。她的一双眼睛是两只又大又黑的纽扣。
“吃午饭了,卡萝兰。”
“你是谁?”卡萝兰问。
“我是你的另一个妈妈。”女人说,“去告诉你的另一个爸爸,说午饭做得了。”她打开烤箱门。
忽然间,卡萝兰发现自己饿坏了。味道真香啊。
“快去呀。”
卡萝兰沿着过道,朝爸爸书房的方向走。她推开房门。书房里有个男人,坐在键盘前,背对着她。
“你好,”卡萝兰说,“我——我是说,她说午饭做得了。”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他的眼睛是两只纽扣,又大又黑,亮晶晶的。
“你好,卡萝兰。”他说,“我都快饿死了。”
他站起来,和她一块儿走进厨房。
他们在餐桌边坐下,卡萝兰的另一个妈妈端上午餐。一只很大的鸡,烤得黄铮铮的,配着炸马铃薯,煮小青豆。
卡萝兰大口大口吃着。好吃极了。
“我们一直在等你,等了好长时间。”卡萝兰的另一个爸爸说。
“等我?”
“对。”另一个妈妈说,“没有你,这儿不像个家的样子。可我们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的,我们会组成一个非常好的家庭。再来点鸡肉?”
这是卡萝兰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鸡。她的妈妈有时候也做烤鸡,但鸡总是真空包装,要不就是冻鸡,肉干巴巴的,什么滋味都没有。要是换了卡萝兰的爸爸做菜,他会买真正的鸡,可做法稀奇古怪。比如把鸡放在葡萄酒里炖,往鸡肚子里塞李子,要不就是烤之前涂许多面粉。一般说来,卡萝兰碰都不要碰。
她又来了点鸡肉。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妈妈?”卡萝兰小心地问。
“你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有另一个妈妈。”另一个妈妈说,黑纽扣眼睛一闪一闪的,“吃完午饭以后,你可以在你房间里和老鼠玩一会儿。”
“老鼠?”
“楼上的老鼠。”
卡萝兰只在电视上见过老鼠,从来没有当真见过一只。她巴不得能跟老鼠玩。看来,今天其实过得蛮有意思。
午饭吃完后,她的另一个爸爸妈妈洗碗碟,卡萝兰从过道回她的卧室。她的另一间卧室。
另一间卧室和家里的卧室不一样,比如,它的颜色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绿色,还带点怪里怪气的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