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
丁宁看着元武,缓缓抬起头来,道:“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元武道:“因为郑袖。”
丁宁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元武只是说出了这样简单的四个字。
元武依旧笑着,但是他的笑容里,却多了很多苦涩的意味。
“我一开始憎恶厌恨你的很多东西,我憎恶你的自以为是,憎恶你的自大,憎恶你特别的天赋,憎恶你凌驾于这世间修行者的武力,以及憎恶你对这个王朝,对我的皇位产生的威胁,憎恶你的功高震主,憎恶你的张狂任何的这一切,都有让我恨你的理由。”
元武伸出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接着说道,“我原也不去计较恨你的理由,这些理由对于我而言却已经足够,但真正的理由,却是我心中不想,也不愿去承认。等到我真正的失去她之后,我才愿意去承认,我最恨你的理由,就是因为她。”
元武嘲弄的看着丁宁,此时莫名的没有丝毫颓废无力的神情,面上反而似发起光来,他转头过去看向渭河的河面,缓声接着道:“当年郑袖来长陵时,是何等美丽何等特别的女子,即便是我第一眼见到,也自然深深爱慕。若是没有你,她自然就会成为皇后。但只是因为你,我还没有能够有表示爱慕的机会,她便已经和你在一起,便已经成为了你的爱侣。”
“当然后来我还是胜了,她背叛了你,成了我的皇后,顺带着葬送了巴山剑场。”
“然而想到她不是完璧之身,想到你是她第一个男人,再想不明白她即便背叛了你之后,只是需要这个皇后的位置,还是我在她心中依旧根本无法和你相提并论这些年我便始终如鲠在喉。”
“我不是迂腐之人,为了江山社稷,又如何不懂解开这些结?”
“然而最终解不开,最终亲手杀死她。不是因为这些年我太过忌惮她,而其实是在心中纯粹想要她做一名爱我的妻子,只是因为我真的很在意她。”“原来我在这个世间,最爱的并非皇位,也并非一统天下的名声,而是她。”
元武的笑容越来越惨淡,“只是等到自己肯承认这点,却已经太晚。”
丁宁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冰冷,他摇了摇头,道:“肯不肯承认是你的事情,但因为这而毁了当年的我和巴山剑场,后来又毁了她,这难道是别人犯的错?”
“我只是告诉你,当她死在我面前时,我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我的人生和王朝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剩余,你的仇已经报了,而接下来,却应该是我报仇的时候。”元武收敛了所有的笑容,也冷漠的摇了摇头,“所以这场决斗对于你而言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你杀死我,便是结束,但对于我而言,却并非如此。就算能够杀死你,我也不会再活下来。拼着死也要杀死你,我便不是没有杀死你的机会。”
丁宁抬起了手中的剑,慢慢的横胸,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是遗言?”
元武也抬起了手中的剑,“这一天其实我也等了很久。”
数十片草屑随着他这一声的响起,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激射而出。
无论是他还是丁宁,此时身体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真元,自然不可能因为气息震荡而激起这样的碎屑。
让这些草屑激飞出来的,是两人的脚步。
即便失去了真元的支持,两人的身体力量也远非寻常人可以相比。
急剧如风的脚步,瞬间让两个人的身体在空气里拖出了残影。
丁宁的身体更轻,他的速度比元武更快一些。
当失去了真元的支持,他的剑招便也变得无比的直接,他在一个纵掠之间,长剑很自然的笔直刺出,以一种完美的姿态,顺其自然般刺向元武的胸口。
剑尖刺碎了一片飞起的草屑,来到元武身前。
元武没有丁宁快,但面对着这一剑,他的脸上骤然浮现出的却并非惊惧,而是一种疯狂的冷笑。
他根本就不闪不避,眼睛里似乎根本没有这一剑的存在。
他也只是挥刀一般拧身,发力,一剑朝着迎面而来的丁宁横斩过去。
一片惊呼声在河岗上响起。
无论是先前两人的对话,还是此时的交手,河岗上许多人都已经听得清,都已经看得清。
元武的剑势已经清楚到了极点。
他便是要玉石俱焚。
他只是要一心求死,同时将丁宁杀死。
这样的战法,即便丁宁的剑术远超元武,对于丁宁而言依旧很不利。
丁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这种疾进的情形之下,他竟依旧能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异常干脆的,像被砍倒的柴一样,往后倒了下去。
元武的剑光从他的上方斩过。
一剑斩空,元武的反应自然也不慢,一声低沉厉喝之下,剑光便已折转,往下劈落。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元武双目已然刺痛,忍不住便又是一声痛呼。
丁宁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往后倒下的刹那,丁宁的剑身已经拍在他脚尖挑起飞在空中的草木碎屑和土砾之上,将这一团尘浪,准确无误的拍得溅飞到了元武面上。
他纯粹靠身体血肉发力,然而仅是凭身体的转动,手腕的抖震,拍打击出的碎屑,就已经将元武的面上打得全是血痕。
乘着元武眼睛闭起的这一刹那,丁宁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地上,他的整个身体,陡然如旋转的陀螺般往一侧旋飞了出去。
一股凉意侵近元武的脚踝。
元武下意识的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什么,他来不及睁开眼睛,来不及追斩丁宁,痛呼声中长剑往下横掠,格挡那贴地斩向他脚踝的阴毒一剑。
然而他这一剑依旧挡了个空。
丁宁的剑已经收了回去,在他强行睁开眼的刹那,一道剑光如游蛇般刺向他的左腹。
丁宁侧身而立,单脚才刚刚落地,如同猿猴单脚立在危崖上的枝头。
这是白猿剑经中的剑招,出自长陵的白猿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