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虎鲨垂下了头,双腿渐渐承受不住自身的分量,缓缓跪在地上。
那柄轻薄小剑穿过了他的心脉,不管是何境界的修行者,按理这时都应该已经死去。
然而此时的郑虎鲨却偏偏还未死。
甚至在这条街巷彻底安静下来,当一切天地元气的湍动彻底消失,淅淅沥沥的雨声彻底统治此处,他还未死。
这一战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然而当战斗结束,却没有人敢走进这条巷落里。
雨水冲掉了血迹。
他正对面的那具无头尸身上的鲜血也被彻底冲刷干净,血肉变得如柳絮般苍白。
分外死寂的巷落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一顶黄油纸雨伞绕过那具无头尸身,飘然而来。
持伞的是一名黄袍童子,这名童子持着伞,帮一名很苍老的老人挡雨。
这名苍老的老人便是先前放佛从天上跳下来,但又被郑虎鲨一剑不知震飞到何处的修行者。
此时他不复方才的威势,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用一块锦帕捂着嘴连连轻咳嗽。
伴随着咳嗽声,不断有血沫放佛肺痨病人一般从他的唇齿间沁出来。??
“吊着一口气不死,辛苦么?”
这名老人走到垂着头的郑虎鲨刚刚能够看到他脚尖的位置,带着一丝真正的感慨,轻声说道。
“辛苦。”
郑虎鲨抬不起头来,他看着这名老人的脚尖,微苦道:“但是四叔,有些话不说个明白,却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老人沉默了数息的时间,道:“在长陵死不瞑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差你一个,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到这里和你说话,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刚才斩我一剑时留了手。”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是一家人。您是家中的主事人,而且是我幼年时跟过很久的人。”郑虎鲨眼中的光芒再黯淡数分,“郑袖的布局很巧妙,只浪费了两个修行者的生命,但最终能够形成这样的杀局,还在于你吸引我那一剑的时机和对于刺我那一剑的控制。若非是看到对我出手的是你,我的心神不会如此震动,若非她这一剑让我没有及时感应到,我也不会慢上半分。”
黄袍老人的眉头微微颤动,垂道:“你说的是事实,我承认是取了巧,有些不甚光彩。”
郑虎鲨没有在意他的这句话,接着说道:“郑袖能够用出这样的一剑,想必是她终于得到了续天神诀…但四叔,你应该明白,不管如何,我都从未想过要杀她。”
黄袍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你太强,如果你不死,很多事情只要你不同意,便不可能成功。?”
郑虎鲨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有些艰难的接着轻声道:“但是我死了,郑白鸟和郑惊城也死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原本强大的胶东郡,变得弱小起来。”
黄袍老人摇了摇头。
这次他没有犹豫,神容十分的坚定及确定。
“胶东郡没有变得弱小,而会更加强大。”
他看着郑虎鲨,说道:“要让郑袖和胶东郡真正的连为一体,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你的选择,一种是我们的选择。胶东郡所有的力量和她的意志融为一体,力往一处。最为关键的是,我们这些人和你们的看法不同,我们认为她会比你更强。”
顿了顿之后,他接着说道:“今后没有郑袖和胶东郡,只有郑袖。”
“真是一群疯子。”
郑虎鲨笑了起来,“她是疯子,你们也是疯子,如果最后你们全部死光了,只有她一个人坐享其成,你们也不在意么?”
黄袍老人点了点头,认真回道:“要想取得些大成就的人,都是带着些疯意的。”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胶东郡虽然这次损失了许多强大的修行者,然而所有的力量却重新归于一点,不再有其他的意见,这才是我们胶东郡有史以来最强的时候。”
他看着笑得口鼻之中喷出血来,最后一口气也彻底消散的郑虎鲨,颔为礼。
……
“您终于死了。”
“死在我手上,死在您教导出来的人手上,您不应该愤怒,而应该感到骄傲。”
清冷的皇宫深处,始终站立在灵泉之后的皇后郑袖看着郑虎鲨气息断绝时所在的这片街巷的上方,缓缓的自语。
她的面容依旧冷酷,但是眼睛里却荡漾起动人的颜色。
这颜色因为真正的欣喜而充满光彩。
自她开始修行,她的头顶便笼罩着无数的阴影。
这些阴影规划着她的人生,凌驾于她的意志之上,这些布予阴影的人毁掉他们不愿见到的事情。
直到她进入长陵,成为皇后,这些阴影渐少,然而修为和战力甚至比她强大,在胶东郡拥有极大话语权的郑虎鲨,却依旧是笼罩在她头顶的最大一片阴影。
现在,终于连这最后一片最大的阴影都消散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胶东郡,胶东郡就是她。
她的意志,便是胶东郡的意志!
……
黄真卫站在角楼最高处,远远的看着郑虎鲨的死去。
跟着他看完这全过程的,还有那些冷峻如铁的角楼守将。
除了那名阻止了郑白鸟杀死申玄的新生巨头之外,长陵城中并没有多出第四名新生的巨头。
郑虎鲨的死亡只是一场家变。
这样一名强大的修行者的以这样微小的代价被当街杀死,所有看到和今后会知晓这一场家变的人,恐怕都不会觉得胶东郡的力量大为削弱,恐怕只会再次觉得长陵这名女主人的强大。
这是她的示威。
再次提醒所有人,她是如何的冷酷和强大。
黄真卫知道在过往的冬里,她遭受了很多的打击,但所有人却都看不到她有所举动和反击,有些人恐怕认为她除了无用的疯狂之外,已经没有了反击的能力。
然而她的反击原来已经开始。
先安内。
在春伐即将开始之前,她一手便彻底掌握了胶东郡!
黄真卫保持着沉默。
但是他的呼吸却是不自觉的有些紊乱。
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头巨兽彻底挣脱了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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