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烧了些热水,跟破月一起喝了。这才上床,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破月忽然感觉到怀中一暖,拿出来一看,却原来是她做给他的“双层保温饭盒”,叫他重新添了炭。
“投桃报李。”他笑眯眯的说。
破月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冰冷的肚子上:“你说……孩儿他会有事吗?”
“孩儿必定平安。”步千洐抱紧她。他将自己被赵初肃暗算一事说了,两人静了片刻,破月问:“你昨晚说,再不当将军臣子……可是认真的?”
步千洐有些冷淡的说:“其实那日知道身世后,我已萌生退意。别的不说,单说他日我得胜还朝,面见皇帝时,哪里还有活路?只是北伐关乎大胥统一天下的伟业,我原本想打完这仗再走,也算精忠报国,了无遗憾。现下到了这个地步,我又何必效忠慕容氏,为赵初肃卖命?”
破月摸摸他的脸:“阿步,我很心疼你。”
阿步捉住她的手轻轻一吻:“无妨。你不是一直希望咱俩归隐田园吗?今后万里山川,我陪你快意人生,比行军打仗还要有趣。”
他说得轻巧,片刻后就呼呼大睡了。破月的心情却很复杂,久久不能成眠。她当然希望步千洐跟自己安稳一世。但将心比心,他大仇不能报,还被当成叛国贼追杀,她知道,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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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已是初春。步千洐二人越过沙漠,抵达大胥边关青仑城。破月本来还犯愁,自己身怀六甲,难以故技重施跃上城楼。步千洐却半点不慌,掏出腰牌,拉着破月就往城门走。
破月吓了一跳:“被抓怎么办?”
步千洐微笑:“娘子糊涂了。一则这里本就是小容地盘,我们能有何危险?二则皇帝虽派人捉拿我,但绝不会声张。”
破月听到他无意间提到小容,假装没察觉,击掌道:“对!你是三品将军,如果在这个时候昭告天下你是叛国贼,势必动摇军心。况且你的身世涉及当年皇室辛秘,皇帝肯定避讳。所以他只会私下捉拿你。”
两人到了城门处,果然不仅没有盘查,反而受到士兵殷勤恭维。步千洐索性叫来守城军官,狠狠讹了笔钱银,还找来城中名医替破月号脉。好在母子平安,两人放心的往南去了。
比起战火纷飞的战场,大胥本土显得安静舒适极了。又是春暖花开,处处美景如画。两人一路走得慢,不断听到前线战报,有胜有负;也经常遇到充满朝气新兵队伍往北行。有时候走到一个村落,几乎没有男丁——都征兵了。但因为大胥全民尚武,对于这场北伐,大家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到处是光荣而祥和的气氛。唯有他二人看着村中孤儿寡妇,心头喟叹。
两个月后,破月已有六个月身孕,两人到了昔日燕惜漠隐居的青芜峰,将草庐扩建,悄无声息住了下来。这里人迹罕至,不怕有朝廷追兵。
破月向清心教和刑堂传递了消息——因为两帮都有派人暗中保护她,她怕他们在前线胡乱寻找。清心教管事的姑姑来了消息,说过几日带人上青芜峰来拜访。
两人没太在意。直到十日后的清晨,山腰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步千洐当时就黑了脸,拔出鸣鸿,吩咐破月呆在屋子里。青芜峰山势险要,登峰的关隘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护妻心切,别说听得脚步声有数百人,就是上千人,他也一个个杀得。
这日晌午,他藏到一棵树上等了片刻,便见一行人浩浩荡荡,沿山路攀岩而上。他却吃了一惊——原来领头的是十几名眼熟的女子,后头却是当日随他去伏击君和王室的精锐。有投靠他的江湖游侠,也有些老兵,都算得上兄弟心腹。
那晚他救了破月,就命人通知大伙儿散了,免得被赵初肃加害。没想到他们居然也跟回了大胥。
他纵身跃下,落在众人面前:“且慢!”
大伙儿看到他忽然现身,都是一喜,齐齐拜倒:“步将军!”这动静传到队伍后头,不多时,从步千洐面前,一直到半山腰,人人单膝跪倒,声势浩大。
步千洐连忙扶起前面几人:“快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原来他们也怕被牵连,纷纷潜回了大胥。其中有心计机敏的,联络了清心教,得到了步千洐二人行踪。双方一合计,都寻上了山,此行来了足足有五百余人。
有人高声道:“步将军!狗皇帝妄听奸臣之言,说您通敌叛国,我是决计不信的!”
步千洐毅然点头:“步千洐若是背叛大胥,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齐声叫好,然后问:“步大侠,那咱们今后怎么办?”
“教主她老人家可好?”清心教的姑姑半天才插上话。步千洐长眉一扬,笑呵呵的道:“你们随我来。”
大部分人留在山腰,几名资历、武艺较高者,随步千洐入了草庐。破月见到众人亦是十分惊喜。大伙儿聚在一起说了一阵话,待听到这么多人都来投靠他二人,破月哭笑不得,心想完了,这刚找好的落脚地,如今被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住不成了。
破月打趣那些汉子们:“或者……你们投入我清心教吧。”
步千洐立刻笑道:“夫人这主意甚好,你们都投入清心教吧。”
清心教姑姑喜道:“好!甚好!”
汉子们却个个呆若木鸡,死活不干。步千洐这才真诚道:“你们将众望寄托于我,我感激不尽。但我二人如今被朝廷追杀,不想牵连诸位。况且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顾月儿,不欲再理江湖事。我又不是将军了,如何再带领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甘心。反倒是刑堂一位弟子沉吟片刻,提了个建议:“步大侠何不自成门派,将大伙儿收入门下?”
清心教姑姑附和道:“我看刑堂兄弟此计甚好。若是怕牵连大家,对外就称刑堂堂主是掌门。姑爷处理门派事务,可好?”
众人纷纷叫好。步千洐有点心痒,但他从未做过江湖掌门,实在是不会,还是摇头。
破月却另有一番计较,不等他拒绝,点头道:“夫君,我觉得此计甚好。就这么定了吧。”步千洐吃了一惊。他却不知,破月想的是,他是个洒脱性子,真要他每天陪着自己,别说他无聊,她都受不了。这些人无处可去,有他们做伴,称兄道弟倒也不会无聊。
不仅如此,破月还说:“姑姑,恕我直言,咱们清心教在江湖声名狼藉。如今我做了教主,自不许那些龌龊事发生。我看不如将清心教跟我夫君教派合并。咱们成立个新门派,以崭新面貌重回武林,岂不妙哉?”
姑姑思索片刻,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步千洐见成立新派已是板上钉钉,也不扭捏,朗声笑道:“好吧。那新门派叫什么?”众人见他首肯,都是喜出望外,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不过,如果破月能提前知道大伙儿(包括步千洐)都觉得“神龙教”好听,她是万万不会提到他们修炼的是玉涟神龙功的。
数日后,一个崭新而神秘的门派“神龙教”,以前所未有的浩大声势、强硬姿态,在大胥的土地上崛起了。他们门风严谨、武艺高强、惩恶扶弱,且与江湖数个门派渊源极深,很快一跃成为大胥第一大门派。
有知情的武林前辈高深莫测的对后辈说,神龙教掌门其实不是杨修苦,而是两位传奇的大英雄;但更多的是源源不断的年轻人,怀着对正义和武学的热切向往,跑到缚欲山下,报名参加神龙教的弟子甄选。
101
101、v章
四个月后。
天空碧蓝、烈日无风。葱绿的树叶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银光,无形的炎热气浪把空旷的山谷填得满满的。
步千洐穿一身黑色劲衣,负手站在一块巨石上。日光将他照得闪闪发亮,汗水侵蚀了他的衣襟,像一尊湿漉漉的雕像。
约莫三百余人,有男有女,也穿着相同的黑衣,在他面前平整的谷地,站成方阵。每个人表情很严肃,也很煎熬。汗水从眉头滑下来、蚊子在手背上叮咬……这些都不能令他们有丝毫动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终于,步千洐眉头微微一扬,高声说:“歇息一炷香。还有一个时辰。”
“啊?”无数惊讶、郁闷的声音。众人全跟烂泥般倒在地上,扇风、赶蚊子、喝水。有的干脆以头撞地,想把自己撞清醒。
“大、大师兄!”有年轻的白衣女子大着胆子娇滴滴的问,“咱们是武林门派,又不是行军打仗。为何要站军姿呢?”其他人见有出头鸟,立刻符合。
唤他大师兄,是因为杨修苦是挂名掌门。新弟子大多只知道有大师兄大师姐,大多不知二人身份。
步千洐笑道:“身体乃练武之本。你们连三个时辰军姿都站不了?如何修炼绝世武艺?想当年,我与你们大师姐,可是每日站足五个时辰!休要多问,个中法门自有最勤力者方能窥探!”
他说得高深莫测,众弟子又惊又疑,但多半还是信了。也有人抗议:“可是师兄,我只想当武林大侠,不想当将军。站军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练习兵阵变化?”
步千洐被他问得老脸一红。
这几个月,他将玉涟神龙功一些基本心法、招式拎出来,编了套入门版的功法,教给男女弟子,众人武功大进。他又将自己修习过其他武功,根据各人特点传授。众人见他如此不藏私,对他极为崇敬,来投的弟子越来越多。
眼见弟子已有一千多人,他对着个千人队,难免手痒,开始排兵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