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点……再高一点……”她坐在秋千上,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令这片美丽妖娆的杏花林到处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息。这便是两个月以来,她最简单的幸福。
南宫晔扬唇笑望,应她的要求将秋千推得更高,引来一阵更响亮的笑声。
荡到最高处,她忽然顽皮一笑,抬脚一瞪眼前的杏花树,顿时,花枝摇曳,无数的花瓣应声纷纷飘落,她眸中一喜,爱极了这种大片的落花,便伸手去接,却忘了自己正在秋千之上,顿时惊叫一声,人便向着地上沉沉坠去。
南宫晔大骇,立即纵身一跃,迅疾掠到她身边,腰身一揽,将她带进怀中,却见她笑得狡黠,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心知她又是故意的,无奈摇头,却笑得幸福。抱着她在空中轻轻一个旋转,胜雪的白色衣袂漾起,洒开,两个风姿绝世的身影在这漫天飞舞的轻红之中,飘然着地,优雅至极。
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带着狡黠的笑意,他无奈却又宠溺地轻点她娇俏的鼻尖,轻嗔的语气毫无责备之意:“陌儿,你又调皮了,你看刚才多危险,万一摔着你可怎么办?”
她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都挂在他的身上,笑眼弯弯。”有你在,我一点也不担心。”
她就是这么全然的信任他,依赖他。在她眼中,他无所不能,完美的不似凡人。在他身边,她总能安心。
南宫晔见她不松手,冲她温柔一笑,索性将她抱了起来,走到一旁,安置在林中一方竹制椅榻上。他站到她身后,拿起一旁的木梳,轻柔地帮她梳理着被风吹乱的丝。
她很享受的闭上双眼,喜欢这种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的感觉,甜蜜而温馨,平凡却幸福。她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见身后之人眼底浮现的浓烈哀伤与彷徨。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像是一个曾失去过快乐的孩子,突然重拾幸福,就想将错失的一切全部补回来。他满含深情的目光痴痴凝望,两个月,他几乎倾注了一生的感情,为她做他可以做到的一切,珍惜着与她相处的每一刻,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而他的幸福,又能拥有多久?
云先生的日子不多了,却仍然未找到解生死蛊之法,而使她体内蛊虫沉睡的药物,也在渐渐失去作用,令他日益不安。而外头的情况也不知如何了?他们落崖,魔宫之人定然死伤无数,六大派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而巫邪等人必定会为了寻找宝藏的下落,多方盘查,对魔宫之人严加拷问。若是她在意的那几人出了事,待她恢复记忆之后,不知道该如何自责痛苦。而这样的她又太过单纯,还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武功,冒然带她出去只会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对她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如陌。”林外传来云芊的一声轻唤,自跟她相熟之后,在如陌的要求下,便直接唤她的名字。其实她来了有一会儿,见他们夫妻二人如此温馨甜蜜,没好意思出言打扰,但又想起父亲说是要事,便不再犹豫,开口唤了。
“芊姐姐,你来了。”如陌见她过来,便热情的迎了过去。
云芊冲她一笑,挽了她的手臂,对南宫晔道:“南公子,我爹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谈。”
南宫晔早现了她,但见她不吱声,便当做没看见。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微微一怔,云先生相请,若不是生死蛊有眉目便是云先生大限已到。放下手中的木梳,对如陌柔声道:“陌儿,让云姑娘先陪陪你,我去去就来。”见她应了,便大步朝散云居行去。
“请坐。”云先生转过身淡淡招呼。身旁的地上散乱的堆放着厚厚几摞破旧的书或笔记。
南宫晔没说话,只随意坐了,等他开口。
云先生也落了座,将手中一张黄的薄纸递给对面的男子。南宫晔接过,只看了一眼上面所画,便惊道:“七瓣冰莲?”传言,七瓣冰莲至阴至寒,十年开一次,花开十日,一般生长在悬崖峭壁,极为稀有。
云先生微愣,遂问道:“你知道?”
南宫晔点头道:“听齐澈提过。他也一直在寻找这七瓣冰莲,但可惜的是,这仅仅是一个传言,世上根本就没人见过……”突然顿住话,眸光一亮,问道:“莫非,云先生知晓此物何处可得?”
云先生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本笔记,道:“今日翻到一位前辈的笔记,据记载,他曾为寻此物,到过断心崖下,隔江隐约见到悬崖峭壁的一处出异彩,他猜测,是七瓣冰莲遭遇了阳光的折射所出的光芒,他曾尝试着过江登崖,但因悬崖过高,江也太宽,最终不得已而放弃。后又留在那里观察了几日,过了花期,那道光芒再也没出现过。倘若此记载属实,那么根据年月,今年正好是第九个十年,过几日便是花期。只是……若真的去寻,实在太过危险。”
南宫晔立即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告辞道:“我这就去寻来。请你帮我转告陌儿,就说我出谷办事,过几日才回,让她别担心。”
云先生通过这些日子,也了解了他对如陌的感情,知他志在必得,劝也无用,便叫住他,告知有一条近路直通悬崖,并递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盒子过去,方道:“若是采到冰莲,装进这盒子,可保花开一月不败。你,千万……小心。”
南宫晔微微点头,准备出门的脚步又忽然顿了顿,回身执笔,写下几句话,递给云先生,道:“若是……若是过了十日,我没回来,请帮忙将这个转交与她。”见云先生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去。
云先生望着他快消失的清瘦背影,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痴情男子,为爱人,不顾自己的性命。
南宫晔刚刚离开片刻,如陌突然觉得心里莫名的不安,便急忙拉着云芊过来找他,却听说他出了谷,需要几日才回,心中突然变得很慌乱,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生,愈不安起来。
云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几句,她心不在焉的随意应着,之后便独自回到竹屋,倚在门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偶尔一个人缓慢的行走的杏花林中,望着眼前随风而落的轻红花瓣,仿佛是被杏花树丢弃的残旧之物,不再是妖娆美丽,而是萧瑟的凄凉。
秋天荡漾着的孤独身影,早已失了往日的乐趣,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一颗痴心凝盼,一双日渐失色的美眸,望眼欲穿。
那间曾洋溢着无限幸福的小屋,缺少了一个人,只剩下一室空荡……孤单,如影随形。
天,亮了又黑。夜,去了又来。而她的身影,却始终在那几个地方,来回的变换。
她的夫君,为什么还不回来?他究竟出谷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都不自己跟她说?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一日,又一日……没有了他的陪伴,她的未来,要如何继续?失去了快乐,每一刻的时光,都被拉得无限长。
又是一夜,她睁眼望天明。他说几日便回,如今,十日已过,他却还不曾归来。
“晔……你不要我了吗?你嫌我霸道,嫌我任性了吗?你回来吧……以后我不吵不闹,不使小性子,我都听你的……你回来,好吗?”
不辈子吗?为什么一辈子……这样短?她还来不及体验。
倚着门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望着天边的乌云,久久不散。
“晔……你会回来,对吗?”想学着以前那样,弯唇而笑,却只引来两行清泪滑落唇边,苦涩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她站起身,快跑出杏花林,欲往散云居而去,却正好望见云先生朝着这边走来。她大步迎上,急切的问道:“云先生,请你告诉我,晔他究竟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云先生叹了一口气,十日未回,什么情况他也不好说。那样高的悬崖,不易攀扶,而且外头不比谷内,此时已是寒冷的冬季,若是落在了汹涌奔腾的江水之中,只怕水性再好,也难以存活。暗暗摇了摇头,望着她焦急的目光,开口安抚道:“他出谷是为你寻一样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她连忙问道:“是什么?他去哪里寻了?我要去找他。”
云先生摇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将十日前南宫晔留下的字递给了她,道:“这个,是他留给你的。”
如陌连忙接了过来,展开,苍劲有力的笔迹便呈现眼前。
“陌儿,哪儿也别去,乖乖的在家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听话。永远爱你的晔。”
她终于露出十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说,会回来。他不是不要她。可是……为什么现在才给她这个?
正想再问,云先生却已转身离开,若是想完成自己的心愿,看来他还得想办法让自己多活一阵子,等等看他是否能回来。
她回到竹屋,安安静静的继续等待,不时的展开手中的薄纸,对着上面的字迹,轻轻呢喃:“晔,你要来……我很想你。”
每日念上百遍不止,心中的期盼与不安,仍是与日俱增。为何总是着隐约的不祥预感,仿佛一切,即将彻底的改变。
靠在椅榻,回想起这几日来,一闭眼,常有一幕幕的血腥画面浮现,跟着就会心痛,很痛,很痛……像是被一把剑,贯穿了身子,痛到无法呼吸。恍惚之间,似看到一只握剑的手,莹白如玉,很美,很熟悉……
身子不自觉的蜷了起来,不安的颤抖着。
是谁?那个人……是谁?她感觉到自己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缓缓的上移,在即将看到那人的脸庞时,突然……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脸。
好熟悉的温度,好熟悉的感觉……
她立刻抬手抓住,仿佛害怕忽然消失了一般,还未睁眼,已经朝着那只手伸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晔……”终于回来了吗?她不是做梦吧?
南宫晔慌忙接住她,却只觉喉头一甜,眉间微蹙,连忙运气,将汹涌而上的甜腥之气生生的咽了下去。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回来了。”
是的,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终于……回来了!
七瓣冰莲果然是生在悬崖绝壁,用了近十日,才取到,最终还是落下了悬崖,在那汹涌奔腾的混沌江水里,漂浮浸泡了三日,若不是他从小练习枯寒神功,使得他的身子有较强的抵御寒气的能力,只怕,他意志再顽强,也无法再活着回到她身边。
抱她在怀的感觉,真好。可惜,就要……结束了。最后一次,他想,多抱她一会儿。
双眼有些涩,连忙闭上。心中一遍一遍默默的问道:陌儿……恢复了记忆,你会选择如何对我?视如陌路,还是真如你这些日子所说,放开过去才能拥有幸福?你会如何看待我们拥有的这段美好的时光?是用心珍藏,还是自责痛恨自己不该失去了记忆?
如陌紧紧依在他怀中,心突然没来由的安定下来,感觉很踏实。他没骗她,他真的回来了!突然间闻到一股泥腥与血腥之气混合的味道,连忙离开他的怀抱,定睛一看,心中一慌,只见他白色的衣衫已是泥黄色,还有大片的血迹,立刻紧张的问道:“晔,你……受伤了?”声音有些颤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扒开衣衫查看。
南宫晔握住她微颤的指尖,冲她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的担忧怎么也掩藏不住,轻叹道:“别看了,这血,不是我的……陌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如陌疑惑的问道:“谁啊?”
南宫晔望瞭望她,眼底的悲伤渐渐浓郁,他不是没挣扎过,这样的幸福日子,他也不想就此结束,但是,他却不能因此而阻止她恢复记忆的可能,因为那是她在乎的人,所以他带了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去了,就知道了。”说罢便带着她往散云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