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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形世界:魔法的色彩 第一章 魔法的颜色(4)
作者: 特里·普拉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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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雇你来的,我能问问么?”伊默尔说。

    兹洛夫抬手一挡。“别问。”他拒绝回答,“行规!”

    “当然当然。对了……”

    “什么?”

    “我是说,我有几个人守在门外……”

    “刚才在。”

    “还有几个在街对面的路口上……”

    “现在不在了。”

    “还有两个弓箭手在房顶上。”

    兹洛夫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仿佛一缕残阳照在沟壑纵横的田地上。

    门又被猛地推开,几乎把站在门边的一名杀手拍个半死。

    “别再这么推门了!”布罗德曼在桌子底下尖叫。

    兹洛夫和伊默尔盯着门口的人。这人不高,挺胖,穿着讲究,非常讲究。几个又高又大的身影在他身后赫然耸立,高大得吓人。

    “这是谁?”兹洛夫问。

    “我认识他。”伊默尔说,“他叫莱尔波夫。

    他是铜桥那边‘叫唤盘子’旅馆的老板。斯特恩,把他轰走!“

    莱尔波夫伸出一只戴戒指的手。斯特恩·威瑟停在半路,几只庞大的巨怪低头钻进门,站在这个胖子身旁,被里面的光线晃得直眨眼。面袋子粗细的小臂上虬结着西瓜大小的肌肉块。每个巨怪都手拿双刃斧——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拈着。

    布罗德曼“腾”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一脸怒气。

    “给我出去!”他大叫,“把这些巨怪轰走!”

    谁都没动。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布罗德曼飞快地往四周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对谁说了些什么。他嘴里发出一丝憋了好久、巴不得跑出来的哭音。

    他奔向通往地窖的门口,这时,一只巨怪整只火腿大小的手懒洋洋地一挥,斧子飞向屋子另一端。地窖门撞上的声音和它被剁成两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妈的!”毛脚兹洛夫叫道。

    “你们想干什么?”伊默尔问。

    “我代表商贸联合会。”莱尔波夫平静地说,“你知道,总得保护我们的利益呀。我冲那个小矮子来的。”

    伊默尔皱起眉头。

    “劳驾,”他说,“您刚才说……您代表生意人?”

    “生意人,还有其他贸易者。”莱尔波夫说。

    这时,除了越来越多的巨怪之外,他身后又进来几个伊默尔以前似乎见过的人,也许过去曾在柜台或是吧台后边见过他们。都是灰扑扑的脸,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于是人们很快就会把他们忘掉。伊默尔心底泛起一丝不快。他想,如果狐狸碰上的是一头愤怒的羔羊,会发生什么事。更要命的是,如果这是一头雇得起狼的有钱羊……

    “能问问这个联合会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吗?”他问道。

    “今天下午成立的,”莱尔波夫说,“你知道,我是负责旅游业的副会长。”

    “你说的这个旅游业是什么意思?”

    “呃……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莱尔波夫说。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头从他肩膀上探出头来,干巴巴地说:“我代表全体莫波克酒商,告诉你,旅游就是生意!明白了?”

    “又怎么样?”伊默尔冷冷地说。

    “是这样,”莱尔波夫说,“我刚刚说过,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利益。”

    “贼都出去!贼都出去!”他身后那个老头子嚷嚷道,边上的人也跟着嚷嚷起来。兹洛夫笑了。

    “杀人的也出去!”老头接着说。兹洛夫不高兴了。

    “道理很简单,”莱尔波夫说,“到处都是抢钱的杀人的,能带给观光客什么好印象?人家大老远跑到咱们伟大的城市,观赏文化古迹,体会优雅风俗,结果死在巷子深处,尸体顺着安科河漂走——人家怎么回去对亲朋好友讲述旅行的美好时光?想清楚吧,你们得与时俱进哪!”

    兹洛夫和伊默尔两人大眼瞪小眼。

    “咱们难道没与时俱进么?”伊默尔说。

    “那咱们就‘进’一个,伙计。”兹洛夫说。

    他“唰”地掏出吹镖筒,放到嘴边,一枚短镖“嗖嗖”地飞向近旁一个巨怪。巨怪一晃,斧子出手,飞过兹洛夫的头顶,砍死了他身后一个不幸的贼。

    莱尔波夫急急弯下腰去,好让他身后的巨怪举起巨大的铁十字弩,冲着边上的杀手放出足有矛那么长的弩箭。

    恶战开始了……

    很早就传说,那些对“想像的色彩”——稀有的第八色射线敏感的人,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灵思风急匆匆穿过拥挤不堪、灯火通明的莫波克夜市,行李箱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一头撞上一个黑黑的大高个子,刚想恰如其分地咒骂几句,结果发现这一位竟是死神。

    除了死神,还有谁的眼窝里是空空的,走在街上,还在肩上扛着一把大镰刀?灵思风眼见一对儿热恋的情侣谈笑风生,直直地穿过这团鬼影儿,还若无其事。他吓坏了。

    虽然脸上不大可能会有什么表情,死神看上去仍旧像吃了一惊的样子。

    灵思风?死神说,声音低沉,宛如地洞里一扇铅质大门砰然撞上。

    “嗯。”灵思风应着,努力躲开那双空洞洞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轰隆,轰隆……好像深山脚下,蛀满虫子的地穴里,棺材板响动的声音)“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灵思风说,“而且,我知道你肯定很忙,所以我就不耽搁你……”

    你在这儿撞上了我,我很惊奇。灵思风。因为你我有个约会,就在今晚。

    “哦,不,不会……”

    当然会。可是。我本想在瑟福波罗利见你。这可真他妈的麻烦了。

    “但那地方离这儿有五百多里地呢!”

    用不着你告诉我。我自己看得出来,整个系统又乱套了。那么,能不能请你尽快去……

    灵思风退后几步,双手伸着,护着自己。旁边小摊上卖鱼干的小贩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疯子。

    “我不去!”

    我可以借给你一匹快马。

    “不要!”

    不会疼的。

    “不!”灵思风转身就跑。

    死神望着他的背影,伤心地耸了耸肩膀。

    混账东西。死神说。随后转过身,发现了那个鱼贩子。他一声咆哮,伸出白骨手指,停了那个人的心跳。然而,死神一点儿也不得意。

    随后,死神想到再晚些时候必将发生的事。如果说死神笑了也许不太确切,因为他反正老是咧着嘴,一副混凝土固定出来的表情。但此时他轻轻哼起小曲儿来,简直能给瘟疫灾区的景致充当背景音乐,偶尔停下来,要几只小飞虫的命;一只缩在鱼摊子底下的猫(所有的猫都看得见第八色)也被他索取了九条命中的一条。死神抬起脚步,走向破鼓酒家。

    莫波克的“短街”其实是全城最长的街道之一。它顺时向的尽头接上“金丝街”,形成丁字路口,破鼓酒家恰在交界点上,于是整条街的景致尽收眼底。

    “短街”尽头,几百只小腿撑起一个黑色长方块,跑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慢腾腾地小跑,但跑过半条街后,那速度简直如同离弦之箭……

    一个更黑的影子沿着破鼓酒家的一堵外墙向前慢慢蹭去,离把守门口的两个巨怪只有几码远。灵思风汗如雨下。要是它们听见他系在腰带上那些特别预备的袋子里的丁当声……

    其中一只巨怪拍拍另一只的肩膀,发出一阵仿佛鹅卵石撞击的声音,往星光照亮的街道上指了指……

    灵思风从他的藏身处猛冲出来,一转身,猛地将口袋甩进破鼓酒家离他最近的一扇窗子里。

    威瑟看见有东西飞进来。这个布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翻个筋斗,砸在桌子角上散开了。

    一时间,金币满屋子滚着,转着,闪闪发光。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金币丁当和伤员哀鸣。

    威瑟嘴里骂骂咧咧,摆脱正跟他打斗的杀手。“这是个圈套!”他大叫,“谁都别动。!”

    五六十个人以及十几个巨怪正扑向金币,一听这话,都停住了。

    随后,今天第三次,大门又被人猛地撞开。两只巨怪匆匆进来,将门在身后一甩,插上粗重的门栓,接着逃向楼梯下面。

    门外响起一阵此起彼落的脚步声,越来越响。门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开了。实际上是炸开的。粗大的木门栓飞到房间另一头,门框也散了架。

    门板和门框掉落在桌子上,成了木片。随后,不知所措的打手们注意到,木片堆里还有点别的东西。是一个箱子,正使劲抖动身子,从烂木头堆中脱身出来。

    灵思风在已经炸毁的门口出现了,又扔进一袋他的“金币弹”。袋子撞到墙上,金币四散。

    地窖里的布罗德曼抬头看看,嘟哝了几句,随后继续干他自己的事。他储备的整个纺锤冬要用的蜡烛全都撒在地上,和引火木材混在一起。他打开一桶灯油。

    “‘保先’!”他喃喃她说。油流了出来,汪在他脚下。

    威瑟大踏步冲过去,一脸狂怒。灵思风仔细瞄准,甩出又一袋金子,正中大盗胸口。

    但伊默尔已经行动起来。他喝了一声,冲巫师伸出一只谴责的手指头。一只乌鸦从房梁上扑下来,向灵思风猛冲过去,张开的爪子闪闪发光。

    乌鸦没有得手。关键时刻,行李箱子从木片堆里一跃而起,箱子盖在半空中猛然打开,随即“啪”地关上了。

    箱子轻巧地落了地。灵思风看见它的盖子又张开了,只开了一道缝,刚够伸出一条舌头。这条舌头大如棕榈叶,红如桃花木,舔掉几根剩下的鸟毛。

    就在这时,吊在天花板上的大蜡灯掉了卞来,屋里顿时变得黑乎乎、阴沉沉的。灵思风像个弹簧般蜷起身体,然后一跃而起,抓住一根房梁一悠,荡到相对安全的屋顶。这力气令他自己都吃惊不小。

    “真带劲,是不是?”他耳畔有人说话。

    下面,盗贼、杀手、巨怪、做买卖的,似乎同时意识到这间屋子已经十分不安全:金币到处都是,而且屋里还有个东西,在黑暗中潜伏着,恐怖极了。他们仿佛一个人似的全往屋门冲去,可似乎都不大记得门到底在哪里了,往哪儿走的都有。

    在一片混乱的上方,灵思风瞪着双花。

    “是不是你把吊灯弄下去的?”他小声问。

    “是的。”

    “你怎么跑到这上面来了?”

    “我想我最好别碍大伙儿的事儿。”

    灵思风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双花又说:“真是打群架!想不到会这么棒!你觉得我是不是该下去谢谢他们?这是你安排的吗?”

    灵思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想我们现在得下去了。”他的声音空落落地,“所有人都走了。”

    他拉着双花走过乱七八糟的大厅,上了台阶。

    外边将近黎明,天上还有几颗星星,但月亮已经落下去了,边缘向的远处还闪着灰色的微光。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灵思风嗅了嗅。

    “你闻到一股油味了么?”他问。

    威瑟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脚把他绊倒。

    地窖楼梯最上面的一阶,布罗德曼翻找着他的打火盒。找着了,一摸是潮的。

    “我杀了那只破猫!”他嘟哝着,手伸向门边的架子,那儿平时还放着一盒。没有。布罗德曼骂了一句。

    一支点燃的细蜡烛从空中飘了过来,正好出现在他身边。

    给你。甩这个吧。

    “多谢。”布罗德曼说。

    不客气。

    布罗德曼拿起蜡烛,想往楼梯底下扔。他的手停在半路。他看着这支蜡烛,皱起眉头。他又转过身,举起蜡烛想看个究竟。蜡烛不算亮,但多少也能在黑暗里照出一个身影……

    “哦,不……”他喘了起来。

    哦,是的。死神说。

    灵思风在地上翻滚。

    他刚才担心的还只是威瑟没准儿会啐他一口。

    事实竟比他的想像更可怕。威瑟等着他自己爬起来,道:“我看见你有把剑,巫师。”他平静地说,“劝你赶紧站起来,让咱见识见识你的剑耍得怎么样。”

    灵思风慢慢爬起来,动作能拖多慢就拖多慢,然后从腰带里抽出一把短剑。这是从那个警卫身上偷来的,不过几小时前的事,但好像已经过了一百年。比起威瑟其薄如纸的利刃,这东西简直钝得算不上是把剑。

    “可我不会使剑。”他抗议。

    “正好。”

    “难道你不知道吗?带刃的武器杀不死巫师。”灵思风绝望地说。

    威瑟冷笑一声。“是听说过,”他说,“所以我特别想试试看。”他一剑刺了过来。

    完全出于巧合,灵思风居然挡住了这一剑。他大吃一惊,吓得手朝上一抬,误打误撞挡开了第二剑。但第三剑刺穿他的长袍,正刺在心脏部位。

    “当啷”一声响。

    威瑟胜利的吆喝哽在嗓子眼里。他抽回剑,重新刺在巫师身上,后者又惊又怕,已经全身僵直。

    又是“当啷”一声响,接着,金币开始顺着巫师的袍子边儿往下掉。

    “别人流血,你流金子,是吗?”威瑟嘴里咝咝作响,“我倒要看看你这把癞胡子后面藏没藏着金子,兔崽子……”

    他抬手撤剑,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就在这时,一直在破鼓酒家门口徘徊的那缕幽幽的微光忽地一闪,先暗了下去,突然绽成一个熊熊火球。火球将围墙炸得向外飞出,屋顶更是飞到百尺上空,这才炸开,烧红的瓦片喷射而出。

    威瑟看着翻腾的火海,吓呆了。灵思风则跳了起来,一弯腰,从大盗拿剑的胳膊底下钻过去,同时回剑—挥。剑刃划出一道弧形,可惜他实在太过无能,这一剑砍下,落在对手身上的竟然是剑背,剑一下子从他手里弹了出去。火星和着火的油点子雨点般落下,威瑟伸出一双戴着铁手套的手,一把掐住灵思风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地。

    “你干的!”他大吼,“是你跟你那个鬼箱子干的!”

    他的拇指抵住灵思风的气管。完了,巫师想,早知道这样,真该听死神的话去瑟福波罗利。随便什么地方,总比这儿强啊……

    “打扰一下……”双花说。

    灵思风感觉威瑟的手松了。只见威瑟慢慢站起来,一脸悲愤。

    一团火烫的燃屑掉在巫师的身上。他赶紧把它扑落,用脚踩灭。

    双花站在威瑟后面,手执威瑟那把针尖般锐利的剑,剑尖顶在他的腰眼上。灵思风的眼睛收缩成一道窄缝。他把手伸进袍子,伸出来的时候两只手攥在一起,攥成一个大拳头。

    “别动!”他说。

    “我的动作对头吗?”双花焦急地问。

    “他说你要是乱动,他就把你的肝挖出来!”

    灵思风自由发挥了一下,翻译给威瑟听。

    “我怀疑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想打个赌吗?”

    “不想。”

    威瑟全身绷紧,准备转身对付身后的观光客。

    灵思风抓住机会发动了攻击,双臂抡出,正中大盗的下巴。威瑟震惊地瞪了他几秒钟,随后安静地栽倒在泥地上。

    巫师松开生疼的拳头,一把金币从疼得直抽搐的指头间滑落出来。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大盗。

    “好家伙。”他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嗷”地一声惨叫。又一片燃屑落在他脖子上了。火焰沿着街道两边的房檐一路烧过来。周围到处是人,从窗户往外扔东西,从冒烟的马棚往外牵马。破鼓酒家成了一座白热的火山。又一次爆炸,把里面的大理石壁炉送上了天。

    “逆时城门离这儿最近!”灵思风大喊,声音盖过房梁坍塌的巨响,“快走!”

    双花似乎还在犹豫,他一把抓住双花的胳膊,拽着他就往街上跑。

    “我的行李……”

    “让你那箱子见鬼去吧!要是还不走,你就得去那个不需要行李的地方了!快点!”灵思风吼着。

    他们推推搡搡,挤过四处奔逃的惊慌的人群。

    巫师张大嘴巴,狠狠吸进几口新鲜空气。有件事他弄不明白。

    “我敢肯定当时所有的蜡烛都灭了。”他说,“破鼓怎么着的火?”

    “我也不知道。”双花哀伤地说,“太可怕了,灵思风。我和他们那么谈得来……”

    灵思风惊讶得站住了脚。一个逃难的一下子撞在他身上,一个趔趄,身体一转逃开了,留下一句咒骂。

    “谈得来?”

    “是啊。那么大的一群人,我觉得……语言上是有点障碍,可是他们都对我特别热情,想让我加入他们的聚会,我不答应都不行了——多好的人呐,我觉得……”

    灵思风想纠正他的错误观念,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老布罗德曼这回可遭殃了。”双花接着说,“不过,还好他很明智。我手里还拿着他付给我的一利努呢——第一笔保费。”

    灵思风不知道“保费”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脑子转得很快。

    “你保了破鼓的‘先’?”

    他问,“你跟布罗德曼打赌说酒家不会着火?”

    “哦,是的。标准估价。两百利努。你为什么问这个?”

    灵思风转过身,盯着向他们汹涌而来的烈火。他想,不知这两百利努能买下安科-莫波克城多少地方。肯定是好大好大一块地。但现在,布罗德曼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瞧这火势……

    他低头看着这个观光客。

    “你这个……”他说,在脑海里寻找特洛博语里最难听的词,可惜幸福的特洛博人不懂得如何恰如其分地咒骂他人。

    “你这个……”他又说了一遍。又有个匆匆而来的人撞到他身上,背上的利器险些剐着他。

    灵思风心里一直憋着的火腾地爆发了。

    “你这个(就像有一种人,戴着铜鼻环,在暴风雨的时候,站在拉鲁阿鲁阿哈山顶上一只洗脚盆儿里,大喊闪电女神阿洛乎拉长得像病变的厄洛鲁阿哈树根)!”

    这是我的工作。那个撞上来的人说道,随即大步走远了。

    每个字都像大理石板一般落下,沉甸甸地。但灵思风敢肯定,自己是惟一听见这句话的人。

    他一把抓住双花。

    “咱们赶紧离开这里。”他说。

    安科-莫波克大火还有个有趣的副作用。那张惹出这场大祸、让城市从破鼓酒家开始化为一片瓦砾的“保先单”随着热气流,高高地飞进了碟形世界上空的大气层。几天之后,它又回到陆地上,落到几千里以外特洛博群岛上的一片厄洛鲁阿哈树林里。天真、爱笑的岛民顺理成章地把它尊为神仙膜拜,让比他们先进的邻国居民乐不可支。奇怪的是,这位神仙似乎挺管用。接下来几年,降水量丰富,庄稼收成出奇地好。幽冥大学的少数民族宗教研究学院派出一支调查小组,光临该岛。然而,他们无非是去转悠了一圈,什么结论都没得出来。

    火借风势,从破鼓酒家烧出来,速度比人走得还快。当灵思风一脸燎泡、满脸通红地赶到逆时城门时,门上的木头已经着了火。他和双花这会儿都骑上了马。搞到马匹并不困难。一个狡猾的马贩子要的价是平时的五十倍,然而,当原价一千倍的金币塞到他手里时,他只有张着大嘴喘气的份儿了。

    他们穿过城门之后,城门梁柱开始向下坠落,炸起阵阵火星。莫波克已是一座大火炉。

    他们在火光照红的大路上颠簸。灵思风侧眼一望,他的这位旅伴正努力学习如何骑马呢。

    “好哇。”他心想,“他还活着!我也没死!谁想得到?没准儿那个什么带刺儿的植物真有点儿能耐?”那个词儿真拗口。

    灵思风把舌头捋直,念出双花母语里这个词的音节。

    “刺儿梅?”他努力回忆,“刺儿槐?荆棘!”

    这就对了,这听起来才像双花说的那个词儿。

    城市最外围的一片郊区还在闷燃。河水下游几百码处,一个奇形怪状、明显进过水的长方形物体够着了逆时河堤的泥地。长方块立刻伸出许多条小腿来,晃来动去,寻找稳当的立足点。

    行李箱子浑身沾满烟灰,水迹斑斑,怒不可遏。它把自己拖上岸,抖落身上的积水,开始目溅方位。随后,它迈开轻快的步子上路了。箱子盖上坐着那个奇丑无比的小鬼儿,正饶有兴致地欣赏沿路景致呢。

    布拉伍德看着鼬子,扬了扬眉毛。

    “这就是事情经过。”灵思风说,“行李箱子追上了我们,别问我怎么追上的。能再来点儿酒吗?”

    鼬子捡起空空的酒囊。

    “我想你今晚已经喝够了。”

    布拉伍德的额上挤出几道皱纹。

    “金子就是金子,”他发了话,“一个人有一大堆金子,怎能还说自己穷?要么有金子,要么穷光蛋,明摆着的道理!”

    灵思风打了个嗝。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道理”这种东西相当靠不住。“这个嘛,”他说,“照我看,关键是……呃……你们知道第八元素吧?”

    这两位冒险家点点头。在环海,这种散发着彩虹光泽的奇异金属几乎和智慧梨花木一样价值连城。假如能拥有一根第八元素制成的针,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因为它对碟形世界的魔力场非常敏感,总会指向碟形世界的中轴;另外,用这种针缝出来的袜子也特别结实齐整。

    “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想,金子也得有自己的魔力场,这就是荆棘,是一种金钱方面的巫术。”灵思风咯咯笑了起来。

    鼬子站起来,伸伸筋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山下的城市被雾气笼罩着,蒸腾着恶臭的水蒸气。

    城里还有金子。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就连莫波克的居民也会放下财宝,立刻逃跑。好了,该行动了。

    那个叫双花的小矮子似乎睡熟了。鼬子低头看看他,摇了摇头。

    “这座城等着我们呐。”他说,“谢谢你给我们讲了个好听的故事,巫师先生。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他看着那只行李箱子,箱子马上退后几步,冲他扑腾盖子。

    “这会儿还没有船离城。”灵思风说,“我想我们可能会沿着海岸线走到车尔姆。你们看,我得照看他,不是我自己愿意……”

    “当然,当然。”鼬子安慰他说。布拉伍德牵过马来,他转过身,翻身跨上马鞍。不一会儿,两位勇士就成了远处灰云下的两个小点,向那座变成焦炭的城市前进。

    灵思风迷迷糊糊地盯着那位躺着的观光客。在他目前这种毫无抵抗力的状态下,一个飘游的念头,在空间里徘徊,急于停靠在某人心灵的港湾。

    终于,这个念头溜进了他的脑子。

    “你看,你又给我找了个大麻烦。”他哀叹一声,瘫倒在地,睡熟了。

    “疯了。”鼬子说。边上的布拉伍德点点头。

    “巫师都这个样儿。”他说,“都是叫水银雾给熏的,脑子不好使了。还有,蘑菇也吃得太多。”

    “不过……”鼬子把手伸进上衣,掏出一个带链子的金碟子。布拉伍德眉毛一抬。

    “巫师讲的,说那个小矮子有个能报时的金碟子。”鼬子说。

    “于是就招起了你的贪欲,伙计?你是专家级的贼啊,鼬子。”

    “嘿嘿。”鼬子谦虚道。他碰了碰碟子边上的小钮子,碟子打开了。

    封在里面的小妖怪从它的小算盘上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差十分钟到八点!”小妖怪吼道。随后盖子猛地合上,差点夹着鼬子的手指头。

    鼬子骂了一句,把这个报时器远远地扔进一片石楠丛里,好像砸到一块石头上了。不管怎样,盒子被砸裂了:闪出一道鲜明的第八色光芒,冒出一股硫磺,管时间的小东西消失了,回了不知在哪个神秘空间里的家。

    “你干吗这么做?”布拉伍德刚才离得太远,没听清那小妖怪的话。

    “我做什么了?”鼬子说,“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事儿都没有。走吧——咱们在让宝贵的机会从手里溜走!“

    布拉伍德点点头。两人一起掉转马头,奔向古老的安科城,奔向真正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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