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祖海口是心非认错的惫懒样子,荷沅气不打一处来,不回去就不回去,钻进影院看电影去,急也急死祖海。臭家伙,居然跟别的女人随随便便碰触了还很有理的样子,居然还敢不管她的感受自己高高兴兴去洗澡,居然一脸吃死她的样子敢不留意她的脸色变幻,居然……
打住!荷沅发觉自己想得越来越不对,怎么想到后来净是跟祖海赌气的意思了,好像生气的重点放错地方,她更关心的好像是祖海的赖皮态度,而不是祖海做错的这件事的本质。荷沅愣愣地想了会儿,将两者之间有机地联系在一起。那当然,祖海做了与别的女人喝交杯酒的事,其最可恶之处是在不承认事情的严重性,而以为那是大家都在做的小事一桩,妄图嘻嘻哈哈蒙混过关。
想到祖海轻易在舌头上一滚便吐出的那个“错”字,荷沅心头又有一股气腾腾冲上头顶,在脑袋嗡嗡盘旋。就是不回家了,吓也要吓祖海一下,让他长长记性。荷沅一拍方向盘,开去电影院。买票进去,里面已经开场。荷沅一看,竟然是动画片。看了会儿,大致明白过来,那是报纸上宣传了好一阵子的《狮子王》。
但荷沅无心看电影,呆呆地看了会儿银幕,一腔子思绪早飘回家里。祖海竟然不把与人喝交杯酒当回事,也以为她不应该太当回事。这样下去,未来还不发展延伸到与别的女人勾肩搭背上去?荷沅想到不久前祖海醉后与宋妍在门口勾肩搭背被孔教头活捉现行的事,是啊,谁知道哪天又醉了,与人喝交杯酒喝着喝着就给喝上床了。
所以,今天的事万万不可原谅,必须防微杜渐。荷沅咬牙切齿地想。
但是如何防微杜渐呢?打,骂,唠叨,联合父母公婆一起教育?可才刚教育了他一下,他就不耐烦地溜去洗澡了呢,幸好当时没看着他的脸色,否则还不定看到他什么臭屁脸呢。荷沅一脸臭屁,盘算着如何回家对祖海展开他从小没好好接受的思想品德教育,盘算着该是渐进还是激进地展开教育,或者是潜移默化。
正想得出神,肩头被谁拍了一下。这一拍拍得恰到好处,大约只用两枚手指,以减少接触面积。又一拍即收手,减少接触时间,收手得那么快,估计还用的是手指背面。拍的地方正好在肩头骨头最茂盛的地方,不致让被拍人产生不佳联想。荷沅因为正潜心于男女接触之道,一下对拍肩膀的动作一二三做出动态分析,心中顿时生出好感,强打笑容回头看去。没想到旁边的竟是左颂文。即使在电影院明明灭灭的光线下,也可以看出左颂文此时脸色极差。没想到西玛的与EX西玛的凑一起来了。
“没想到遇见你。”左颂文这会儿说话都没了花招,语气脸色都是闷闷不乐。
“伤心人各有怀抱。”荷沅没掩饰自己,也了解左颂文出现在通宵电影院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汇率问题寝食难安嘛。心里却是在想,换作祖海拍别的女子肩膀,他会怎么拍呢?青峦肯定也会这么拍,如果不是电影院不便大声招呼,青峦可能还不会拍。祖海就难说了,祖海虽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行动上就没了点讲究。
左颂文没怎么好奇,坐了会儿才道:“我看见你单独走进来,本来还想着要不要与你招呼一下。今天见个面,以后就再见了。”
荷沅听到“再见”两个字,吃惊,扭头看向左颂文,“损失大到你必须逃亡?再坚持几天呢?”
左颂文摇头:“坚持不住了,手头的货不可能一直押着不发。债主们可以瞒过一时,瞒不了永久。我得走了。”
荷沅道:“赶紧清仓呢?虽说是负债,但你能力强,苦几年,总会出头。走了就黑了,以后回不来。”
左颂文叹息,好久才道:“那也得看是怎么样的债主,我如果留下,不是苦几年的问题,而是……不说这些了,我有美国多次往返签证,出国从头做起也比在这里被追杀强。大老板可能也得回美国了。”
荷沅想起她在祖海进去那几天去海悦宾馆讨债,她算是个温良谦恭让的良民了,她给逼急了都能做出打砸抢之类的举动。看左颂文说的债主好像不是正路上的,左颂文若是还不出钱,还不得给折腾得死去活来再说。若是这样,那还真不如出国从底层做起。荷沅不得不庆幸一下,幸好当时海纳也正出问题,否则左颂文来借钱,她很可能得拿出一笔钱来打发,到今天,那就难说得很了。“好在大老板可以帮忙,而且你又了解进出口业务,出国后可能生活不会太有问题。父母安置好没有?”
左颂文摇摇头:“这是我最头痛的事。他们总会有一天顺藤摸瓜找到我父母,而我父母必须依靠工资吃饭,现在走不了。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我今天已经买好机票飞走了。”
荷沅听了,想了会儿,道:“所以你还是不能走。否则该你受的都轮到你父母身上。”忽然想到,左颂文当初听了她劝告后不肯收手,那时候他有没有想到父母也会一起遭殃?难道真的是那时赌性大发迷住了双眼,那么现在眼看满盘皆输,他苏醒了,所以想到父母了?连拍一下她的肩头都那么讲究,与当初追着她借钱完全不同。那么,他真得说悔不该当初了。还有大老板也是,挺理智一个人,管理上面很有一套,这回竟也马失前蹄。可见,赌,只要牵连上这个字,脑袋便根根血管充血了。孔祥龙那时去救许寂寂又何尝不是赌?他赌的是命。她自己去海悦撒泼威胁邵总,也是在赌,赌的是神经承受力。赌局无处不在,表现方式规模与等级不同而已。
见左颂文久久不语,荷沅又道:“大老板走的话,你在西玛也难留了。离开西玛,你更少翻本机会。”左颂文没说话,却是连连点头,头点得荷沅都想伸手去扶正他。
过了好久,左颂文才道:“你呢?半夜山更跑出来,跟你先生吵架了?”
“比起你的事来,我的真是小事一桩。没吵,我们家吵不起来,要能吵起来就好了。所以我才憋闷得慌跑出来。”不知为什么,荷沅现在对着左颂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说话之间并不想隐瞒什么,再说左颂文也没瞒着她。“你说,好好的应酬吃饭,干什么非要起哄让男男女女做些打擦边球的活计呢?多下作。”
“原来是为这个。”左颂文有点皮笑肉不笑,因为他现在实在笑不出来,只会牵动嘴角。“正常得很,我们经常一边吃饭,一边旁边跳舞的小姑娘捧着酒喂我们喝。这种事情只要有人提出来了,在座的往往很难硬生生拒绝,否则本来喝酒了就脾气冲,难保会当场伤了和气,不值。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你在意什么?”
荷沅“噢”了一声,“我也知道这种事是逢场作戏,但事情发生到自家人身上的时候,还是忍受不了。小左,我问你一句话,你可得回答我实话。你遇到这种事情,比如说客户一定要给你叫小姐啦,客户一定鼓动小姐与你肌肤接触啦,你会怎么做?”荷沅心想,左颂文在公司一向正派得很,虽然钱上面手脚有点不清楚,但从没传闻有花边新闻。再由刚才他拍她肩膀可知,他是个节制的人。
左颂文不以为然地道:“才多大的事儿,除非客户要把小姐往我房间塞,那太脏了不干,其他都打混过去算了,认真什么。我以后结婚了的话,尽量不让太太知道这种事,否则肯定家庭大战。不过,很多人对塞过来的小姐也来者不拒的,做太太们的这点才得认真注意了,不能让先生们在外面过夜。”
荷沅“呃”了一声,无话可说,看来世道还真是这样了,不是祖海本身尺度宽松,连左颂文这么讲究言行举止的人都觉得可以接受,估计这世上大约只有青峦这样不算太踩在江湖上的人才会拒绝异性非正常接触了吧。朱总已经出轨,他已经算是大有身份的人了。李小笑不用说,后宫三千,为了儿子都会与结发妻子离婚。不知道老骆会怎样。荷沅不敢深想。照这样下去,再想想祖海的态度,原来他还是理所当然应该对她的激动不以为然。但是,他们两个不是应该比别人更亲近吗?荷沅不自觉的发出毅然决然的声音,“不行!”声音之大,惊得前排的人愕然回头瞪着朦胧睡眼看她。
左颂文斜了眼看看荷沅,又无聊地回过头去,懒得相劝。不问可知,肯定是她先生保密工作没做好,梁荷沅醋坛子打翻了。她那丈夫实力雄厚,旁边多的是真刀真枪上阵抢夺的女人,她以后有的醋可吃了。这种事,除非她丈夫现在退出江湖,做个寓公,否则怎么可能避免得了。说白了,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荷沅虽然气壮山河地说了个“不行”,可终究是没了脾气,这事既然怪不来祖海,她还别扭什么?祖海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是早知道?想起当初林西韵跟她说过的话,林教头说祖海现在年轻多金不知多少女孩子无视他已经结婚的现实前赴后继扑向他,要她丝毫不得松懈地留心。这不,刚设法甩脱一个宋妍,又来今天这么一出,这往后还不知得遇到多少次,她忙得过来伤心得过来吗?想到未来的日子她将象燕人张翼德一样独立长板坡之小桥抵御哄抢祖海的众女,何其不堪,荷沅心灰意冷。与想到行将走投无路也在心灰意冷的左颂文一起盯着银屏发呆,两个人都没将小狮子的可爱看进心里去。
再次醒过神来,电影已经换了一篇,里面一个提着喇叭象民工一样喊“我爱你”的人好像是张艺谋。荷沅看了会儿,便无精打采地掏出手机,将手机打开了。终究是不肯自己回去,吞不下这口气,但僵持着不是办法,只有消极被动地打开手机等祖海的反应了。
几乎没等多久,手机便开始叫唤。这么晚了还能有谁?一看却竟然是青峦宿舍的电话。青峦也知道他们闹矛盾了?荷沅有点不想接这个电话,但又不能不接,只得拎着手机出去外面,硬着头皮接通。“青峦,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这么晚还不回家?快回快回,回家有话好好说。”荷沅忽然想起,好像现在正放着的片子就是张艺谋的《有话好好说》,真巧了。“知道了,你休息吧。”
青峦想到荷沅有时脾气挺大,他从小看惯,忙道:“你在哪里?要么我去接你?你快说地址。”
荷沅叹息,眼睛缓缓升起一层雾气,心中开始生出强烈的委屈,“不用了,我这就回去,我有车。”怕青峦继续关心,只得又跟进一句,“到家我会打电话向你汇报。”
青峦这才略微放心收线。他至此还是不明白祖海与荷沅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今时不同以往,他们两人之间已容不得他插手。说起来,这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又想到现在美国的盛开。不知道她这会儿过得好不好。盛开那边正是白天,青峦很有点想打个电话过去跟盛开说说话,但想起盛开清凉的眼神,心中有点迟疑,将电话拎起放下几遭,终究是没拨出去。
荷沅几乎是才结束与青峦的通话,祖海的电话便立刻趁虚而入。荷沅接通,但就是板着脸不说话,一声“喂”也不给。祖海当然熟悉荷沅的伎俩,在那端大声道:“荷沅,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什么都回家说,回家你要杀要剐都随你。都是我不好,我知错,我不知道的地方你指给我听,你别跟我生气了。”
祖海歇一口气,等荷沅回音,虽然知道才那么几句话荷沅不可能那么快放过他。但没想到荷沅在那边简短说一声“到西玛楼下接我”,便又关了电话。
原来去了西玛,怎么会去西玛。祖海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立刻套上长裤赶出门去。幸好不是去丈母娘家接,否则头上得被敲起无数血泡。
荷沅这边发了会儿愣,回去里面找到左颂文,也一样拍了下左颂文的肩头,道“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左颂文点点头,没说什么,叹气,在嘈杂的影院里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就跟他的事一样,只有他自己能解决。
荷沅远远看到祖海从出租车上面下来,快步如小跑接近她车子的时候,她心中什么别的感觉都没有,只有灰心。换作今天之前,她一早将车开过去迎住祖海,免得他多跑,但今天只有淡淡相对,没什么激情,更缺乏温情。就那么靠着椅背看着祖海接近,看着他还特别跑到她这一侧的车窗前给她一个笑脸,才又费劲转到他自己那一侧打开车门坐进来。等祖海才坐下,还没关车门,荷沅便将车开了出去。因为她猜得到,祖海关上车门后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大力拥抱她,用刚与别人交臂喝酒的那双手臂来拥抱她。她可以回家,但她忍受不了这双才刚碰触别的女人的手理所当然地来碰触她。
祖海吃惊地关上车门,借着路灯仔细研究荷沅的脸色。他已经怕了,他倒宁愿荷沅扑上来咬他揍他骂他,这么冷漠的荷沅仿佛离他太遥远,远得他感受不到她的温度,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他从来都清楚,无论他做什么事,荷沅都是支持他的,而且是全力支持,但他有一种感觉,现在的他如果出什么事,荷沅可能会袖手旁观。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但荷沅在开车,他又不敢做出什么动作,坐一边焦躁地扭动会儿,终于还是左手试探地放到荷沅的椅背上,近距离见荷沅没皱眉没抵抗,才又将另一只手轻轻覆上荷沅右手,一句“对不起”出口,一个吻也紧紧跟上,落在荷沅耳边。但是荷沅没理他,也没撇开他的手,祖海只看清楚荷沅紧紧咬住下唇。但下意识看向窗外,见外面景物倒走飞快,不由瞄向速度表,好家伙,市区竟然开到50迈。祖海仿佛看到荷沅胸口一团心火闷闷地烧。
祖海无计可施,不敢再碰触荷沅,怕这家伙不要命地加速,她做得出来。右手也收了回来,但左手不肯收回,方便整个人倾向荷沅一侧。历经若干红绿灯前突然刹车,祖海都觉得放在荷沅椅背借力的左手臂隐隐发酸。
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小区,等荷沅刚将手刹挂上,祖海便和身扑上去,不管荷沅反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宝宝,你要我怎么样,你只管说,不要不理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真的只有你一个,你不信挖出来看。”
又来了。荷沅有点厌倦地想。上次宋妍事情后他也是这种话,还拿出以前藏着的纸条催发她的温馨回忆,再给她安个“宝宝”的称谓,这次呢?她冷冷地将脸撇了开去,一样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其他女人都是纸草扎出来的。下车吧。”
祖海有点不清楚纸草扎出来的是什么含义,难道是稻草人的意思?但从荷沅的眼神脸色看肯定不是好话,甚至是反话。他不肯放手,荷沅离家已经说明她心中很把这件事当回事,他虽然不是很明白荷沅干吗生那么大气,他被凶了,教训也受了,荷沅干吗还不依不饶?但想到荷沅从小到大对他除了耍顽皮,基本没有无理取闹的时候,他很想知道,荷沅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宝宝,你跟我生气,你总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时候,祖海什么面子什么里子都不敢要了,反正他在荷沅面前一直不是太有面子,今天更只求太太平平相安如初。
荷沅早在听左颂文漫不经心地说起与别的女人碰碰触触才多大事儿的时候,已经灰心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对祖海要求太高了,现在听祖海要她直说究竟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干脆就直说了,他做得出来,她有什么说不出来的?“祖海,我最先是生气,现在是灰心了。以前大概知道场面上混的人不可能不接触到擦边球,现在才知道几乎人人不可避免,个个男人视此为等闲。而你,我本来以为你会是例外,因为我们从小在一起,你又对我一直那么好,你还对我说不会碰其他女人。可是你也是一样,我们与别的夫妻并无不同,归根结底,是我期望太高,满脑子都是理想的光环。今天,我倒宁愿看到你酒后胡闹,比如上次与宋妍,也好过今天没醉时候与其他女人胡闹,被人拍了照片还视作寻常。我很失望,是我自己的错,错在不该高估我们之间的相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都是人,有谁不一样呢?有的只是没机会而已。”
祖海听着荷沅明显地为他开脱,却心中很不是味道,荷沅这话,摆明着是把他跟三六九等其他男人看作一类,不再把他当作特别,这让祖海心中很难受,心中的失望不亚于荷沅。他没想到荷沅是那么看四张照片的,那四张偷拍照片不仅打碎他的形象,还击碎荷沅的幻想。祖海惶恐,以后,还能享受得到进门时候荷沅一个软软的吻,吃饭时候满桌他喜欢的口味,和出门时候光鲜恰当的衣着搭配吗?荷沅既然不把他当作特别,还会特别地用心地对他好吗?而荷沅对他的好,那简直是他心中至重啊,第一次被传唤进去配合调查出来,看到等待在外面的荷沅,那真不亚于看到仙女啊,谁还会对他那么好?祖海心中恨那个偷拍照片的人恨入骨髓。
但眼下,祖海只有一句话,也只说得出一句话,“我是不一样的。”他感觉得到,荷沅虽然没拒绝他的拥抱,但脊背笔挺,硬得象根木棍,说明荷沅心中大力抗拒他。一向脑子活络的祖海忽然黔驴技穷,除了紧紧抱住荷沅怕她走开之外,竟无计可施。
荷沅本来心灰意懒,看见祖海只觉得厌憎,尤其讨厌祖海紧紧虬在她腰上的手臂。可听着祖海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赌气似的“我是不一样的”,一颗心不由得慢慢慢慢地软了下来,等到祖海不知第几句“我是不一样的”出口,荷沅终于抬手,拿手指弹弹祖海的背,叹了声气,道:“知道了。下车吧。”打开车门,扑面一团热浪,荷沅不由感慨一声:“今年的夏天真长,累死人。”
祖海这才放开怀抱,却又拿一只手紧紧抓住荷沅的手,偏要跟她一起从驾驶座的门出去,他真是怕了荷沅的失踪。他有点胆战心惊地暗想,上一次被宋妍粘住,荷沅竟说出“离婚”两个字,这次虽然没说那两个字,但看情形似乎更严重。他该怎么挽回荷沅呢?祖海这才知道在家中没有什么面子威信可言,自以为烦死荷沅唠叨他,最后反抗的结果是他花出更多精力挽回,可能还留下一些后遗症,得不偿失。既然离不开荷沅,又最怕她真的难过,看来还不如在荷沅面前老老实实作低伏小最好。祖海虽然心中有点不甘,可又不得不接受,谁让他从小到大最大志向是娶到荷沅呢?
虽然很累,但进了家门,祖海还是曲意奉迎。可是要求为老婆搓背打肥皂的申请被驳回。祖海看着几乎贴着他鼻子合上的浴室门,心中又冒出一个主意,对,按摩。
祖海回去上班,第一件事便是叫来公司最鬼精的一个业务员,让他去调查,谁在昨日晚上偷拍他吃饭的照片。但是祖海现在手头已经没有照片,照片已经被他烧毁。他唯一能提供给业务员的一条线索,便是照片好像是那种即拍即得的保丽莱照片,不像是胶卷冲印所得。而且他估计胶卷冲印可能没那么快,一餐饭没结束他的照片怎么便能上荷沅案头。
业务员却怀疑老板在这方面的英明估计,谁知道或许真有那种专业人士能在最短时间内冲印出照片呢?何况还是黑白照,家中做一间暗房便可以解决,简单。面对唯一一条线索,而且还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线索,业务员摩拳擦掌,心头涌上从小看熟的福尔摩斯、波洛等形象,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啦。于是他详细问清老板出没饭店的时间地点,拿出小本子一一记录,然后回到自己位置列出一张老板行动时间表。拿着那张表,他用目前可能最快的交通方式将饭店与老板家之间的线路走了一遍,再对时间表加加减减,获得偷拍人可能用以处理胶卷的最长时间。然后他凭此询问喜欢摄影的朋友,得出的结论,证明了老板的英明:果然只有可能是保丽莱。
既然是保丽莱,那么谁会拿着那种又大又笨的保丽莱相机去饭店?应该说,拿着保丽莱出没的人比较稀少,而且,可能比较招摇。业务员调查的目标范围一下无限缩小,缩小到他认为可以向老板初步汇报的阶段。当然,他还问了摄影朋友究竟有谁比较喜欢拿保丽莱出现。
祖海在得到汇报后,立马带业务员去那家饭店找相熟的领班。三言两语便问出,昨天,有一家广告公司到饭店拍摄宣传册上用的照片,带来长枪短铳,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保丽莱相机。该家公司名叫“流光飞舞”。但时间已经傍晚,祖海只得暂停搜寻,今天晚上他必须回家陪荷沅。
但祖海只是不明白,他招惹哪个由广告公司出身的熟人了?知道他家地址的熟人中,应该没有一个广告公司的人,他与那一行没什么牵涉。
这一整天,荷沅也没闲着,寄出还小骆的钱,她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西玛的二老板打电话,希望二老板已经帮她找到合适的职位等她上岗。虽然,她知道希望可能非常渺茫,西玛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大老板焦头烂额应付亏损之余,裁人都有可能,怎么还会招人?而且二老板当初说考虑招她回来的时候,后面是跟着条件的,那便是要她配合搞倒大老板。但是,荷沅想着做生不如做熟,怎么也得先问了西玛后再找别的工作。经过昨天照片事件,她灰心了,照此全神贯注于祖海身上,两人都累。不如工作,给各自松绑。
但没想到,电话过去,二老板却让荷沅一起参加周末欢送他的宴会。荷沅这下奇怪了,为什么判断失误闯祸的是大老板,离开上海的反而是二老板呢?但再一想,也有可能二老板在此次事情上立场坚定,表现突出,目前光荣升级。这不是没有可能,二老板虽然从她的渠道没有得到有力背书,他肯定还有其他渠道获得消息,将大老板的决策错误反映给亚太公司,应该也算是立功表现。
这一下,荷沅对西玛没了指望,只能翻看报纸寻找招聘广告。现在人事政策已经大为活络,她倒并不担心会找不到合适机会。荷沅快手,傍晚时候已经手挥目送打印发出五份求职信,有传真,有信件。
第二天,荷沅便收到电话通知前去面试,而祖海没人通知,自觉一早便潜伏进入那家什么“流光飞舞”广告公司,等在周围窥视进入公司上班的人群。
“流光飞舞”公司看上去正规而气派,祖海张望进去匆匆一瞥,留在脑海中的印象是简洁的毛玻璃、不锈钢和疏懒摇曳的植物。如果换作荷沅来看,荷沅会想,流光飞舞原来不是舞厅歌厅的艳丽,而是光与影恰到好处的结合,突出良好的空间感。而祖海则是简单地觉得这地方装修得舒服大方气派。
九点过后,“流光飞舞”门口开始热闹起来,但热闹并不意味着喧嚣。进去“流光飞舞”上班的人个个举止文雅,见面招呼也是轻声细语,祖海只能远远看见那些人嘴唇微微翻动,但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一点,荷沅早教导过祖海,吃饭走路都有礼仪,当时正好新婚,祖海被荷沅扭手扭脚教育得很开心。但那么多人进去,祖海就是没看见一张哪怕只是微熟的面孔。
时间已经过九点半,快接近十点。祖海心中有点失望,开始怀疑拍照的人与“流光飞舞”公司无关,很可能是他们外聘的摄影师之类的人,而摄影师又正好带着认识他的助手。如果是那样,目标可就难定了。祖海决定鸣金收兵,按说,如果真是“流光飞舞”的职员,这个时候,那人应该已经上班了,既然没出现一个熟人,说明偷拍者不在“流光飞舞”。
祖海有点泄气,到电梯间按了向下的按钮。
电梯很繁忙,祖海很不耐烦。在不绝于耳的“叮叮”声中,三架电梯不断送人上来,但又都往上再升,就是没一架下的。唯一一架还没送人上来的电梯正从一楼出发,才刚一层一停顿地向祖海所在楼层接近,更不能指望它。等待中,祖海身边身后开始聚集同样也是等电梯的人。
一会儿,向下的电梯还没到达,那架祖海看着它从一楼爬上的电梯却又开门送人。祖海等得无聊,斜睨着看那架电梯第一个出来的人是倒退着跳出来,看来里面挤得他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又出来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之后,终于出来一个女子。祖海一看,愣住,这个穿着一身合体乳白短袖西装套裙的女子不正是宋妍吗?她怎么会在“流光飞舞”附近出现?她就工作于“流光飞舞”?那么照片是她让人偷拍速递给荷沅的?
宋妍因为挤电梯挤得衣衫歪斜,出来低着头快速整理衣服,没看四周,更没看到并不起眼的祖海,便匆匆走向“流光飞舞”办公室。祖海冷冷看着她进门,不语。原来真的是宋妍干的好事,也就只有她了,她那么了解他们夫妻感情,又一向心狠手辣,只有她才会打蛇打七寸,快、狠、准、稳。祖海决定不去惊动她,以免打草惊蛇。既然知道是宋妍,既然知道她现在流光飞舞上班,那么,一切都容易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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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遇到这种事,如果是最早时候,祖海肯定亲自赤膊上阵,揪出宋妍痛打一顿。但如果时光倒转到两三年前,那时祖海已经有了身份,他开始退居幕后,懂得使唤朱兵等人鞍前马后。到如今,祖海更是在大小教训中汲取经验,待人接物变得相当和气。叫来几个小流氓等在流光飞舞公司大厦下等着揍宋妍?这种事祖海非不得已再不会做。他现在所作,是轻轻巧巧一只电话打给大军。
“大军,宋妍不是离婚去了吗?我怎么今天看见她在上海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啊?”
大军反而取笑:“丛总,寻我开心不是?宋妍前天回来一下,今天又去办手续了,你哪里见得到她。”
祖海笑道:“那就奇怪了,我与宋妍认识那么多年,难道还会看错?大军,我给你一个地址,你过去看看,如果不是宋妍,那就真是奇怪了。”祖海慢慢说地址给大军记录。
大军写下后,将笔一扔,笑道:“丛总,赌点什么?这个周末一起去洋澄湖吃毛蟹怎么样?”
祖海胸有成竹,却并不一口咬定,免得到时大军脸上难堪,也顺别撇清自己。只笑嘻嘻道:“好啊,我们兄弟很久没有一起出去,我们到时可以再叫上几个嘛。不过你去看了不是宋妍的话不要笑我,我今天也只是电梯进出时候匆匆见到的,可能作不得准。”
大军闻言大笑,瞧,丛总还没说完,已经在打输阵的主意了。不过放下电话后,大军心中生出一丝怀疑。如果真的只是匆匆看到,作不得准,丛祖海会特特意意打个电话说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吗?而且,丛祖海眼睛好得很,又与宋妍多年交情,怎么可能将人看错。联系到宋妍这一阵行踪不定,每次离开上海去办离婚手续后他都联系不上,她的解释是身边夫家人跟着不便与他通话。真的连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吗?大军开始认真考虑丛祖海的电话。
很简单,114,查号,然后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一把清脆柔嫩的声音。“您好,流光飞舞。”一听就是个正规公司的样子。大军不动声色地问:“请问宋妍宋小姐在不在。”
没想到对方清脆的回答差点将大军打下椅子去,“对不起,宋总正在开会,请您过会儿联系。如果方便,请您留下口信或者电话。”
宋总?大军愣了一下,随便地说了声“那再说”,便挂了电话,一点没犹豫,叫上司机赶去流光飞舞公司。
如果流光飞舞只是一间几十平方米的小公司,如果大军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见宋妍宋总在里面办公,如果流光飞舞公司的门面不是那么气派正规,大军不会连门都没进便铩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