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行长回答得很巧妙,“企业性质决定一切。”
荷沅立刻回答:“明白了,我正被要求写一份民营企业在这场金融危机中可能受到的影响递交上面,看来海纳是比较好的范本。谢谢葛行长百忙之中抽空会见我,眼下海纳如过街老鼠,葛行长的会见向我明确指明前面的道路,非常非常感谢。”
葛行长被荷沅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后面一句还能理解,他们既然明确不可能得到贷款了,肯定接下来继以无赖对策,还不是欠贷不还?这种事他银行打滚二十年,看得多了,正常。但是前面一句是什么意思,拿什么虚无飘渺的上面来压他吗?他们海纳如果真有上面,还需今天老板娘现身来他面前打这么一场无准备的仗?葛行长心中冷笑,在荷沅道别出门前,便已经坐回位置。
荷沅出来,在走廊上长长吐了口气,心说会面结局如来时所料,只有这样了。继续忍耐着接过秘书手中的资料,一转身,便板着脸离开银行。立刻回家,立刻找董群力商量买下沿街那幢楼。总得在手中抓住一些什么。
董群力非常帮忙,买楼的讨价还价,去银行商谈贷款可能,都是他陪同。他人面熟,办事能力强,有他出马,事半功倍。荷沅这才相信,祖海当初不计前嫌请董群力出马是有道理的,祖海看人的眼光很好,如今危难时候见真情,董群力鞍前马后,不辞辛苦,而且,更难得的是,董群力有他独到的见解,偶尔能给荷沅提供帮助建议,这一点又与彭全赵定国不同。
但是,任是董群力如何支持,荷沅在购买沿街旧楼上还是心中没底。这么大的操作,这么大的现金投入,这么多的文件图纸需要审阅,这么多的债权债务需要归属。原来,买一幢旧楼,并不像向房地产公司买一间住房那么简单啊,老房子上面附加的历史包袱太多,即便是产权,也是混乱不清,荷沅把彭全从上海叫来一起日夜清理,彭全跟着祖海收购的次数多了,对那些旧楼产权的无限可能比较内行,他坐到谈判桌上可以一项一项地逐条提问要求对方拿出清楚的资料,荷沅只能旁听,听着听着对照以前看过的企业法人必读手册,终于头绪开始有了起来。原来,在中国土地上面的收购,还需懂得中国国情,并善加利用啊。
可是,旧楼产权归属是如此复杂,旧楼附加历史包袱诸如人员安排债务清理等工作又千头万绪,虽然祖海以前已经对这处旧楼有所考察,但是现在上了手,即使彭全又从上海带来全班人马加紧工作,一时又怎能清理得出来?而还贷的日期则是一分一秒地接近,荷沅似乎都能听见时钟往前推进时候“嚓嚓嚓”的脚步声。荷沅急得上火,眼白血丝,嘴角起泡,可是又没办法,彭全他们已经尽力了。
可是,荷沅还不能闲着,她得加紧赶出老骆吩咐她写的私营企业面对这场金融危机遇到的状况与她所知道外资企业对此的反应。随着旧楼清理,荷沅对企业的了解又更进一步。她下笔时候,并没有强调自己遇到的问题,但是毫不留情阐述了目下私营企业普遍所遇社会地位、融资等不平等待遇,以及国内小型企业遇到的常规媒体信息披露过少以致对东南亚金融危机了解不足被外资企业浑水摸鱼等问题。因为最近着急上火,所以不知不觉,笔下内容也略显火爆。她最后的结论是,在私营企业目前面对的融资待遇的不平等,企业用工政策的不平等,企业税收政策的不平等,企业准入领域的不平等,等等不平等情况之下,私营企业得以蓬勃发展,与市场面前人人平等分不开。但是在眼下东南亚金融危机可能对市场造成不小冲击的情况下,私营企业最后一块堡垒也将被冲击,未来的日子,私营企业将更艰难。至于外资企业的反映,她写了西玛与林西韵两家对汇率走向的估计,以及各自相应对策。不过荷沅怀疑,这种东西写给老骆,有没有什么用。这个话题太大,涉及领域太多,针对性不强,不知道老骆收到传真会不会皱眉?荷沅硬着头皮与老骆的秘书联系了,将传真发出去。
八月一日,彭全他们又在董群力辟出的大会议室清理资料,董群力过来关照了一下,准备走的时候,荷沅拖住他,到门口说话。这一阵,董群力像关注自家事情一样地关注着荷沅这边的进展,但又不过分越权,很有分寸地扮演着帮助者的角色。
可到了门口,还是董群力先说了句:“小梁,脸色太差了,你这几天压力太大,吃住又不好,我老婆说让你去我家吃饭。”
荷沅因为怕公婆问起祖海,她应付不来露出破绽,这次来只好不住安仁里住在宾馆。这点,董群力知道。荷沅笑道:“还行,主要是没睡好。老董,我要问你一件事,我们在上海的固定资产,可不可以拿来省里银行抵押贷款?我昨天晚上想了这么个主意,干脆将上海公司变成注册在省里的海纳公司的上海办事处,而不是原来财务独立的单立公司。那么,上海的资产算是属于省海纳了,应该可以拿到省行抵押吧?”
董群力听了眉毛一挑,惊讶地笑道:“理论上应该可行,不过我得先问一下工商和税务,把一个原来运作挺好的公司活生生并作办事处可不可行,怎么操作。再到银行问一下接受不接受外地资产抵押。估计步骤很多,工作量很大,你近期不可能指望很快得到贷款。不过你真敢想,跟丛总一样敢想。”
听董群力说她跟祖海一样敢想,荷沅眉开眼笑,祖海岂止是敢想,简直是贼胆包天,董群力拿她与祖海比,那是抬举她了。这时一个手机进来,她看都没看显示就“喂”了一声。没想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荷沅,老婆,我出来了,快来接我。”荷沅愣住了,祖海,祖海竟然出来了。她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一只手紧紧攥住下巴,只会对着手机噎气,半天依然说不出话来。只听祖海在话筒里着急大叫,她忙将手机塞给董群力帮忙接听,自己一头冲进旁边的洗手间,关进一间小间放声大哭。她也不知道哭什么,只觉得心中异常难过软弱,眼泪源源不断流出,喉咙哽咽,上气不接下气。洗手间的臭气都顾不得了。仿佛天地之间亘古至今,只有一件大事可做:哭。原来祖海进去之后,荷沅一直屏住呼吸,给自己打气,将自己充得好汉一般,敢作敢为,勇往直前,她自己也相信了,觉得自己很能干,咬紧牙关硬挺着。这时候祖海终于出来,他喜气洋洋的通告电话,便如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拔了荷沅这个充气娃娃的气芯,于是,荷沅宣告决堤,充的是气,奔流的是泪。原来,她是外强中干。
董群力还以为是讨债的,接过手机一听才知道是丛总。忙向他大致解释一下情况。祖海一听急了,立刻打电话给赵定国让他来接,回家洗漱一下,什么都没带,就直接飞回家找荷沅。一路之上,他听赵定国向他诉说这几天的艰难,说荷沅居然讨到海悦的承包款,说她被要钱的追得跳脚,说她现在干脆豁出去将钱花了大家都没得拿,说她去见新上任的银行葛行长。祖海听着听着,只觉得荷沅够泼辣,这么多大事,她都应付下来,而且做得出乎意料的好。不过也可知,她心中既得挂牵他在里面的情况,又得强撑着应付海纳的工作,一定心力交瘁。否则她不大会哭的人,怎么会接到他的电话,连话都说不出来,要董群力帮她接听呢?如此对比之下,祖海还觉得自己受的苦难算轻的了,起码他在里面吃得不好可睡得好,再说反正周行长已经都如实招了,他也没啥招供压力,里面的人又挺关照,他睡得挺好。
里面几天,祖海神志清楚地把公司所有工作理了一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先做什么后做,想得清清楚楚。只等着出来大施身手,可是他们一直不放他出来。他提起时候,他们都是笑嘻嘻的劝他不要急不要急,总得让他们也交代得过去。祖海没办法,一行有一行规矩,他不能强来。他们对他那么客气已经是荷沅在外面活动的结果了。
对于荷沅孤注一掷地将钱投回省里买他早有意向的旧楼,祖海本来没打算这么花钱,但被赵定国一分析,他觉得有点道理。主要还是省行的关系多年铁哥们,贷款没有问题。不过祖海心里打鼓,师家的势力还在,如果他们提一下他贿赂银行人员的污点,闹大了的话,他在省行的贷款会与上海一样遭遇滑铁卢。这“滑铁卢”三字是荷沅教他。荷沅可曾考虑到这点风险?不过祖海心疼地想,荷沅能考虑到买旧楼守住资金,已经非常不容易,只是后续工作太多,方方面面需要考虑,她没经验,确实不可能考虑得太周到。
祖海想到老董电话里说荷沅在洗手间哭得歇斯底里,坐在飞机上的人恨不得长出翅膀加紧飞回家,比飞机飞得还快。旁边的赵定国都看得出祖海的坐立不安,两只脚似乎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下了飞机,两人本来就没什么行李,一马当先地冲出来,老远就看见众人中间,荷沅穿着一套浅灰衣服非常显眼地等在出口,祖海都看得出荷沅踮着脚尖。
赵定国心想他们两夫妻这种情况下见面,少儿不宜,他一早便躲去董群力的车子,让彭全一个人做闪闪发亮的灯泡。害得彭全别说回头,连看头顶后视镜的念头都不敢有。载着两夫妻到了荷沅住的宾馆,他才松了口气,等老板老板娘离车而去,他立马掉头飞速回去董群力处。
其实真见了祖海,荷沅反而没原先那么失控了,只眼泪汪汪地伏在祖海怀里,仔仔细细从头查到脚,看有没有哪儿多一条伤疤,哪儿少一块肉,看瘦了没憔悴了没。还好,祖海都没瘦,人还挺精神的,两只眼睛依然活络得跟两只小猴子似的。荷沅看了放心不少,看来祖海还是跟以前一样,放到乱石山上依然能活得挺好。
祖海眼里的荷沅可大大不妙,一张脸哭得鼻青脸肿,脸颊两边的头发都是湿嗒嗒地粘在脸上,非常狼狈,但祖海看着心中只有心疼,又是很矛盾地非常快乐,荷沅这么在乎他,可他又没怎么吃苦,他只不过到里面转一下就出来,荷沅就伤心成这样,若是他在里面吃苦,甚至……,荷沅都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呢。幸亏出来得快,比他预期的还快。坐在车子里面的时候,祖海紧拥着荷沅,一叠声说:“我没事,真的没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睡累了放出去跟他们聊会儿天,回来继续睡。你看看,人还捂白了,你看我的手。”伸手与荷沅一比,还真比荷沅白上几分。荷沅一看,想都没想,伸出两枚手指就拧,早把什么祖海出来后再不欺负祖海之类的誓言抛到脑后。
豆豆打电话给荷沅,听到听筒里传来沙哑如破锣的一声“喂”的声音后,毫不犹豫检查一遍拨号,没错,不由疑惑地问:“是荷沅吗?”
荷沅只得清清嗓子,轻道:“是我,喉咙哑了。豆豆你什么事吗?”豆豆皱眉,“你感冒了?空调打得太大了吧?”
荷沅钻在祖海怀里摇头。摇得祖海胸口发痒,祖海勉强睁开眼睛看一眼,又闭眼休息。荷沅依然轻轻地道:“不是感冒,祖海今天出来了,我哭得稀里哗啦。”
豆豆笑道:“阿弥陀佛,我还以为笑哑了声呢。祖海没事吧?代我问好。骆先生来,朱总说吃饭时候请你过来一起说说话,你能来吗?让祖海也一起来吧。”
荷沅笑了笑,道:“我这样子不能见人,而且我跟祖海有很多话要说。明天吧,明天行吗?”
豆豆又笑道:“明天去广宁了。你还是来吧,你若是不来,朱总说不方便让我一个不相干的上席,怕骆先生见怪。可是骆先生多好的风采,我梦寐了半年,五月他来时候你们都没放我见他一面,今天怎么可以不见?荷沅,拜托拜托,你赶紧去做美容,晚上就让我见一下骆先生吧,既见君子,虽死无憾了。”
荷沅看看祖海,忍不住柔柔地笑,她才不舍得离开祖海呢,“豆豆,豆豆,今天真的没办法。”
豆豆大笑道:“有什么没办法的?休息会儿,再过会儿你嗓子就好了。再不行让祖海替你说话。出来吧,你再拒绝我请朱总亲自给你们电话。”
荷沅迟疑了一下,道:“豆豆,你以为朱总会给我电话让你见骆先生吗?他并不想你见……”话还没说话,手机已经被祖海拿了过去,祖海说话简单明白,“豆豆,我们是朋友我提醒你,五一时候骆先生来,朱总已经不让荷沅打电话给你,你如果喜欢朱总,那就收敛一点。”
荷沅听着急了,想抢祖海手中手机,被祖海一转身借开。豆豆更是急了,飞快地道:“祖海你胡说什么,不要捕风捉影。”
祖海道:“我怎么会捕风捉影,一男一女有意思的时候,旁人谁都看得出来,说话眼神都不同。你今天一定要荷沅一起去吃饭我不阻止,不过朱总脸上肯定不好看。”
豆豆沉吟半晌,匆匆说一句:“祖海,你说得好难听。我不敢要你老婆出来了,再见。”说完便先挂了电话。
荷沅跟着发飚:“祖海,你跟豆豆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豆豆才不会跟朱总有什么。”
祖海对着荷沅只有没办法,忙笑嘻嘻地顺着荷沅道:“豆豆肯定跟朱总没什么,但是朱总肯定想跟豆豆有什么,这样行了吧?”心里却想,两人肯定有什么了,朱总这人是实干家。
祖海这么一说,荷沅反而没话说,愣了会儿道:“我也觉得豆豆与朱总肯定有什么,这很不好。”
祖海忙道:“那不就是了?我不让豆豆去看骆先生免得朱总吃醋,还不是为豆豆好?朱总是个手段很强硬的人,我看他心肠也很硬,豆豆敢惹他生气,豆豆还是走着瞧吧。说实在的,豆豆跟着朱总有好处,但永远别想跟朱总结婚,朱总是个走官路的人,他会因为顾全影响不与太太离婚娶豆豆。豆豆跟着朱总这么没名没份地混着,日子长了,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年纪大了,还找谁嫁去?这傻妞,聪明面孔笨肚肠。”
荷沅听了很不是滋味,很为豆豆抱不平,“朱总这人,亦正亦邪。”
祖海道:“什么亦正亦邪,朱总这人是个最讲实际的人,难得的是姿势又那么大方。只要跟他合拍,他会给你很大帮助。我跟他就混得很好,我很佩服他。豆豆这人太虚,不踏实,一辈子都别想抓住朱总。”
荷沅听着心中发寒,“豆豆牺牲那么多,朱总难道都不爱豆豆?这两人,都是我喜欢的人,我真不知怎么评价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祖海,你佩服朱总,但不许学他,你要是敢出轨,我喀嚓了你。”
祖海连忙抱住荷沅亲吻,“我怎么可能学朱总,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两个比别人不同。说到豆豆牺牲,豆豆那么年轻那么可爱,朱总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不过朱总这个人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以后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劝豆豆想开点,现在豆豆一头热情,你说什么都没用。荷沅,再睡会儿吧,等下和老董他们一起吃饭,我跟他们商量一些事。关了我这么多天,我急得每天在里面抓破头皮。”
荷沅“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回来,我一点都不想听海纳的事了,海纳两个字我这几天已经听出耳油来,每天做梦都被这两个字吓醒。哼,海真讨厌。”可说话时候一点不讨厌祖海的亲吻。沉醉过后,还是拿起电话给豆豆,“豆豆,我晚上到,你告诉我地址。”
豆豆有点不爽,“你还是陪你老公吧。他才放出来。”
荷沅忙陪笑,不管祖海旁边杀鸡抹脖子似地阻止,“别理他,他晚上与别人说公事,我这几天已经受够了,一点都不想听了。我陪你。”放下电话便跳下来往脸上抹东西消肿,免得太鼻青脸肿看着不好看。
祖海这时候睡意都没了,起身看着荷沅道:“你干吗要与朱总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对豆豆也不好,豆豆既然跟朱总在一起,还看什么骆先生。“
荷沅道:“豆豆不是三岁小孩,她去看骆先生肯定有她目的,不知是不是想要朱总看着吃醋逼出朱总一个态度。豆豆与朱总与其这么拖着,不如有个结果。”
祖海怪叫:“宝宝,你想得太简单了。豆豆逼出朱总的醋劲能怎么样?朱总离婚?可能吗?”
荷沅点头:“要么朱总离婚,要么豆豆失望离开朱总,总比这么不三不四拖着强。朱总应该给豆豆一个爽快回答。”可话说出去,荷沅立刻想到,朱总与他太太多年夫妻,膝下还有孩子,逼朱总与太太离婚,对朱太太又何其残酷,将心比心,如果她与祖海之间第三者插足,她肯让位?她叹了口气,道:“祖海,朱总与豆豆是很不应该的。可是,他们又不像是传说中的狗男女。”
祖海道:“他们自己清楚,否则不会遮遮掩掩。我看照豆豆不肯息事宁人的性格,他们迟早分手,不用你插手。你今天既然已经答应,就去吧,但别乱来,我们现在弱不禁风,惹火了朱总我们得翻船。宝宝,我被你吓醒了,你还是跟我说说这几天的事。”
荷沅只得点头应允祖海的话,心中虽然非常不甘愿。但她有什么办法呢?朱总与豆豆两人,都不是她能影响得了的。“干吗总叫我宝宝?叫荷沅,宝宝怪别扭的。”
祖海拉荷沅坐到床上,笑道:“我在里面时候每天想你,睡觉时候就想荷沅宝贝,宝贝荷沅。多想多想,脑袋里就全是宝宝了。想来想去,你不就是我的宝宝吗?宝宝叫着特别顺口。”
荷沅被祖海宝贝着,也就随他乱叫了。细细将赵定国不可能知道的有关《鬼屋》的处理、海悦宾馆讨债经过、朱总帮忙的落空、行贿两个执法人员、青峦到上海工作、董群力赵定国彭全的大力帮忙、见新任葛行长的经过、老骆让她帮忙写报告、她想把上海公司变成海纳上海办事处的设想等,依照时间顺序向祖海一一汇报。祖海听了,比听赵定国的汇报更吃惊,没想到,荷沅做成这么多事,而且大致有条不紊。
祖海没敢再把荷沅当小宝宝看,当即便与她推心置腹地商量:“你认为师正能影响得了他爸?你能确定把上海海纳成为海纳上海办后,我们庞大资产不遭师正爸黑手?师正可靠吗?”
荷沅不好意思地道:“对师正我相信,但对师正爸,我也怀疑师正影响不了他。但他爸那么要紧吗?”
祖海道:“师正爸从那么高职位翻下来,你说他能不恨死我?他现在风头过去,什么卧薪尝胆之类的已经尝好,该是出手对付我的时候了。他儿子怎么劝得回他。我以前虽然也想回省行贷款,但是我最担心的是师正爸趁机做什么手脚。我两天时间里面上海跑一下,如果没有其他融资渠道,我在里面时候也想到只有这条回来贷款的路了。宝宝,你放心,我回来了,这些我都会处理好。”
荷沅听祖海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现在自己经历之后已知,看人挑担不吃力,其实祖海的工作量与工作压力都是非常之大,他以前不说,她不知道,还折腾他,以后该好好照料祖海,替他分忧。祖海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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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与祖海可以谈起师正,但是与师正通话,还是避开祖海吧。荷沅知道祖海巴不得她连青峦也不理,只是说不出口而已。与师正通话结果,虽然师正没有承认,但是,荷沅觉得已经印证祖海的猜测。看来,师正搬出他爷爷也没有用了,儿大不由娘。再说,谁知道师正的爷爷怎么想,估计对师正调解的意图明里支持暗里拆台,他儿子遭这般折辱,他岂能咽下那口气。老姜弥辣。荷沅到酒店门口下车时候,告诉祖海通话结果。
走进豆豆所说的餐厅包厢,一看里面齐刷刷的官场男女,和两张可容二十四人的大圆桌,荷沅立刻知道来坏了。但豆豆立刻上来挽住她的手臂,低声恳求:“荷沅,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帮我。”
豆豆穿着一件深紫丝质无袖及膝窄裙,咋看似乎并不起眼,但细看却如晚装,越看越出色,映得她一身肤光如雪,高雅美丽。荷沅这次过来是拚命工作来的,手头没带着好衣服,今天只穿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千鸟格及膝A字裙,自己觉得站在豆豆身边不伦不类,没一点赴宴的样子。当然是被豆豆映得黯然失色。一屋子人中间,只有她们两个年轻女子,自然分外受到瞩目。荷沅轻问:“朱总答应你来我来?你这是想干什么?要我怎么帮你?有必要吗?”
豆豆低眉道:“朱总与骆先生说起你在这里的时候,骆先生说他正要找你。朱总自然是要你来的,就怕你不来。而你来,我才有借口出现。荷沅,朱总现在简直雪藏我。”
荷沅愣了一下,与豆豆耳语道:“你难道想与朱总堂而皇之地同进同出?他不会答应吧。”豆豆轻而坚决地道:“为什么不可以!”
荷沅还想说什么,门口一阵喧哗,众星捧月似地拥进来几个人,正是朱总,老骆,老骆的秘书,以及老骆的随从。荷沅压根没去看老骆,这时候的老骆不是安仁里时候风雅过人的老骆,有什么可看,两只眼睛只忐忑地留意了朱总,她看到,朱总横过来的一眼,这一眼,带着严厉,带着冷漠,还带着谴责。一眼,将她与豆豆都扫了进去。荷沅还是第一次看到朱总这么凶的目光,忙将眼睛转了开去,看大家围住老骆握手寒暄,好像都与老骆很熟悉的样子,一个个热烈地报着自己的名号。而老骆也是客气地寒暄,慢慢一寸寸地移近餐桌的上位,也不知是大家簇拥的,还是他引领的。再看豆豆,见她微微挑唇而笑,笑容中带着倔强,眼睛里闪动着挑战的火焰。荷沅心想,妈呀,鸿门宴。
没等荷沅心绪稳定,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忙回头看,却见是老骆的秘书。荷沅忙收敛心神,笑道:“呀,本家。”梁秘书惊讶地看看荷沅,道:“怎么了?感冒还出来?”
荷沅笑道:“不敢不出来,写了那么一篇牢骚给你们,等着挨骂来呢。”梁秘书也笑道:“你写的那些政策我们都熟悉,但被你提出来集中一下,效果大大不同。”
荷沅微笑道:“我没空口白话,我都是有凭有据的,不过我写的内容违背骆先生的初衷,所以我得谢罪来。幸好朱总提供我这个机会。”
梁秘书促狭地笑道:“你还说幸好,我们两个都不幸好啦,这顿饭时间我们别想好好吃,得解决几个问题。咦,你的小朋友过去干什么?”
荷沅顺着梁秘书的眼光看去,见豆豆竟然穿越人阵,与老骆见面,主动要求握手。老骆挺客气,荷沅远远看着也不知道他与豆豆说什么,没两句,两人眼睛一齐转向她与梁秘书这儿。荷沅一边冲老骆微微点头招呼,一边问梁秘书:“我别过去了吧?那儿可都是领导。”
梁秘书不由得笑,他的级别也不低,不能不算领导。“你不用过去,这会儿过去也说不上话。”但他两眼看着豆豆,心说这个女人怎么粘得那么紧,要不要过去把她隔离开来。可没等他移步,已经有人隔开那个女子,原来是朱总。他这才放心,拉荷沅坐下。那边,大家也在一阵喧闹后井然有序地各就各位,无非是按级别地位排座。排不上座的,一起坐到荷沅他们这一桌来。没想到,豆豆在那一桌敬陪末座,都不知道她怎么抢到的位置。荷沅心想,豆豆真是豁出去了。不知她与朱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场合公然与朱总叫板。
再看朱总,坐在老骆左手,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可见那人职位比朱总显而易见的高,或者此人资格更老,与老骆关系更亲密。那种地方,荷沅想都不会去想插一位置,豆豆原来也不是那么爱出风头的人,她今天定是有所打算了。再看朱总,脸上并无对豆豆这么做的反应,眼神早不再顾及豆豆,视豆豆为空气。所以,荷沅明白,在朱总心目中,大约豆豆永远无法与他的事业相比。
大家今天都是为老骆而来,荷沅这一桌,大家自然向梁秘书大大放电。但梁秘书水平好得很,三言两语,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等会儿大家反应过来又找上他,他又找另外话题引开。总之,他始终退居幕后,不抢风头,风头都属于他的上司老骆。荷沅直到第二三次的时候才看出端倪,心中不得不服,不明白本家哪来这么合适的话题,哪能如此正确地把握在座心理,将在座也算老谋深算的官员们引导得团团转,由此可见,他的顶头上司老骆又是如何的长袖善舞。可梁秘书终是少了与荷沅探讨传真中有关内容的时间。
荷沅没想与桌上这些官员搭话,祖海回来,她身上一时如卸了重担一般,浑身无力,提不起真气,虽然有人见她与梁秘书关系似乎很好,与她交换名片,主动搭话,荷沅只是淡淡的,客气但不热情。她看见那边一桌的豆豆看似比较活跃,时时说话插嘴,妆容光彩照人,荷沅心说豆豆这是何必呢。梁秘书看着终于问荷沅:“你那个女朋友究竟是做什么的?”
荷沅不得不揽到自己身上,绝不招出朱总,“她是外商办事处华东地区的业务总代表,能力很强,所以,做人可能比较强势一点,心地其实很好的。你们以前已经见过,在上海,我那时还是第一次见骆先生和你。”
梁秘书想了想,道:“忘了,我们都只记得你。小梁,今天这顿晚饭,可以视为工作餐,我们的时间紧,不少问题需要餐桌上解决。所以,你看……”
荷沅当即心领神会,尴尬地笑道:“我会解决。”说着走出去,到外面餐厅洗手间,检查里面没人,才给豆豆电话,“豆豆,你有没有带没闪光的偏白眼影,或者遮瑕膏?我不小心弄坏眼皮上的妆,青肿眼皮全露出来了,真是没脸见人。我在出门左拐到头的洗手间。”
豆豆一听,当即爽快地道:“我出来拿给你。”没多久,豆豆推门而入,手掌中躺着一只粉盒:“荷沅,将就着用,我的粉饼比你的颜色浅一号。咦,还好啊……”
荷沅不等豆豆指出她其实没有弄坏妆容,一早抓住豆豆的手急道:“豆豆,别折腾自己了,放手吧,对谁都好。你难道会猜不到结局?”
豆豆沉默良久,道:“你说会是什么结局?”荷沅苦口婆心:“依你对朱总的了解,你说他会选择爱情还是选择事业?”
豆豆答非所问:“你一定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当知道自己十几年一直崇拜的偶像心里竟然也喜欢我,那个时候,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价值观道德观都崩塌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飞蛾投火也甘愿。我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