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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至死 第十一章 告白
作者: 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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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婆婆正在逗宝宝玩。余莹一整天工作下来,不免有一点累。

    扎针其实是需要非常集中精力去做的事情,并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么轻松。有时候治疗一个病人下来,余莹自己都会出一身细汗。而她又有很多老顾客给盯着,一回城马上就有很多人过来非要余医生治疗,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扎堆,但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一段时间没有余医生的调理,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舒服了。余莹知道这其实就是心理作用,但也不能拒绝。

    从早到晚,好不容易抽个空和冉冉吃晚饭,饭好不好吃不知道,只知道气都气饱了。

    但她也不敢喊苦喊累,她若是喊苦喊累定要给人笑话。别人会说:“你有什么苦和累的,你朝九晚五了吗?你挤公交了?你每月得愁着付房租吗?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你还在我们这些穷人面前喊苦,我们不都得去上吊了?”

    程济也不会理解,他会说:“苦吗?不苦啊!治人是多快乐的事情,救回一个人,特别有成就感。”

    那是,他那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余莹可没有办法体会到一针下去救回一条人命的成就感。中医得慢慢来调治,一个疗程,一对一地那么跟下去,不像西医,那刀一开,多余的东西给清理掉就可以救一条命了。

    余莹浑身酸痛,因为吃过饭了,所以,也趴在沙发上用手摇铃逗宝宝玩。宝宝一天大过一天,会看着她笑,视线会追色彩鲜艳的手铃。在她半跪在地上和宝宝玩的时候,手机响了。

    吴博荣和余莹坐在九峰山的山顶上看着日出。

    两人都和家人说要早起去运动,九峰山的确是最好的运动场所。两人把车都开到半山腰上的停车坪,然后趁着天还黑一口气登上了山顶。山顶上已经有一些等着看日出的人,那些人都很年轻,而且充满了朝气。

    余莹这一段时间一直想尽一切的办法和吴博荣相见,两人心照不宣,任感情驱动,找着各种借口。这些借口都是拿得出手的,就算被人看到也无所谓的。

    他们只要呆在一起,哪怕隔着几米,一起看日出,然后什么也不说,就一前一后地下山,这样也算是很好的享受。

    她和他已经过了那种对肉体极度痴迷的时期。开始在一起,分分钟都恨不得做爱,可是,经过黄云洞那一次的分手之旅,两人却不再那么的冲动了,有时候只是想远远地看上一眼。她坐在那个日本寿司馆吃中饭的时候,他在不远处的树阴下的车里。

    电话倒是打得少了,也很少有短信来往,去酒店开房的次数也大大地减少。但这并不代表着两人的关系安全了,相反,余莹感觉到这是真正的危险。他们都是这样飞蛾扑火一样地守着这一段感情。

    因为难得,因为会燃烧,因为珍惜,所以小心翼翼地捧着,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人其实都是离不了爱的,可是,当爱真正要来的时候,大家都会感觉到害怕,不知道那个东西会给生活带来什么后果,于是,干脆不远不近地看着对方。

    路杰推开余莹的诊所门。周丽锦站了起来,问道:“请问,先生,你有约吗?”

    “我,我认识余医生,我有事找她。”

    “我通报一声。”周丽锦想拦,没拦住。路杰把办公室的门一推就进去了。

    余莹正做完一个病人,坐在沙发上休息,面前还放着一杯热茶,一口都没有顾得上喝。看到路杰进来,挥挥手让周丽锦出去。

    “余医生,有你这样对病人的吗?”路杰打电话被拒,只好亲自上门来。

    余莹也不起身:“路先生,你的气色很好,身体健康,实在没有必要来我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可帮得了你的。”她是真的累了,上午那个病人不停地对她抱怨生活的艰辛,做了一个多小时的疗程,她被迫忍受那个病人演讲式地说着自己家庭纠纷的来龙去脉,里面充满了港产剧的狗血情结,什么二奶、私生子、豪门夺权、姨太争宠,听得余莹头都痛起来,又不便得罪那个有钱的病人。

    她刚送走病人的时候,还想要不要下次提高一点价钱,连同心理医生那笔费用也一起收了,不然的话这种精神折磨也是一种无休止的事情。

    坐下来泡了一杯清茶,茶杯淡雅,是吴博荣送的,叫不出来的品牌名。余莹对这些名牌东西并不讲究,倒是吴博荣什么都懂,却也深藏不露。他送的礼物不算太贵重,太贵重余莹不会要,受不起。可是,他也不会因为这样而少花一分心思,凡余莹无意提及的,他都记在心上,回头必让人快递正合余莹心意的礼物来。

    也是凭这样的滴水穿石之力,才能把余莹这块坚冰一点点地融化开来,最后才会得到余莹这个人。

    余莹看着路杰,他虽然看起来有一些功底,但还是太年轻,不成熟。也许在冉冉这种女孩面前,他酷得有吸引力,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欣赏,可是余莹已经过了能去欣赏他的年龄。她讨厌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让人不知道如何应对,让人不舒心,让人跟着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步什么路线。

    这种男人给女人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余莹不明白为什么冉冉喜欢找这种麻烦。也许刚长成的小女生会认为,这样的麻烦能把平淡无奇的人生搞得戏剧化起来。

    可是,余莹不要戏剧化,她伸手去拿茶杯,那素洁如雪的杯身半温着她的手,她要的是这种贴心贴肺,让人不费脑,每一步都会有人事先想好,而且两人可以有不论是身子还是心灵都默契到天衣无缝的感情。

    如果余莹现在还不知道路杰想做什么,那么,她肯定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但是,余莹奇怪地看着路杰,他怎么会想得出这一招来?怎么可能?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路杰看着余莹那淡定的神情,也知道她心里是怎么地嘲笑着自己。路杰顶讨厌她那副神情,有一种老娘根本就瞧不上你,完全都不把你放在眼里的神气,那样的神气藏在得体的礼貌后面,更让人恨得牙痒痒。

    路杰开门见山:“我知道你现在瞧不起我,我既然来了,也就料得到你瞧不起我。我承认我犯贱,明知道你会这样看我,我还找上门来。但是,我在想,我要不找上门来,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啊!”

    余莹拉下脸来:“路先生说笑了,我们非亲非故,何必要找上门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余莹不屑。

    “我看上你了。”路杰点上了烟。对于这种女人,你玩什么手段,她都根本不放在眼里,和她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开门见山,有什么说什么。

    “那你想我做什么表情,感动得不行了?看,我这把年龄还有帅哥对我痴心一片。”余莹几乎都要失笑了,路杰跑到这里来装情圣,想干什么?刚泡了冉冉,感觉不爽,又来泡冉冉的小姨?到时候要不要顺便把冉冉的老娘也泡走?

    “你不必这么刻薄,有人喜欢你,也不是你能刻薄的权利。”

    余莹站起来:“问题就出在这里,路先生。你凭什么认为你跑来和我说喜欢我,我就得好言好语对你?”

    “我只是不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何况我不认为我没有机会。”路杰盯着她的眼睛,可是,他马上失望了。余莹一点也没有退缩地直视着他的眼瞳,那双眼睛一点也没有回避,完全就跟一把刀一样刺过来,里面是星星寒光。

    “你以为我有情人,所以你就有机会?路先生,你今年几岁,是不是和那个小女生玩多了爱情游戏,情商出了问题?我有情人,那是我余莹的事情,你路杰既威胁不到我,也不能对我构成任何影响。你最好离我和冉冉都远一点,余家的女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玩。我向你保证,其实一点都不好玩。”余莹说这话的时候,路杰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腾起的杀气。她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但路杰一点也没有好笑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对余莹不能用对一般女人的方法,余莹根本不吃那套。开门见山也好,玩手段也罢,余莹就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用什么方法都是白搭。

    路杰感觉自己从头到尾受到了侮辱,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最彻底的一次被女性轻视。虽然他从来都不自负自己的吸引力,但确实他有他的独特之处;虽然也在情场上失手过,但那种失手也并不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女人完全无视。

    她根本就当他是垃圾,连垃圾都不算,她对他的半分颜色更多是出于对冉冉的爱护。路杰相信,如果没有余冉冉那一重关系,余莹看到他,目光也会从他身上拐弯,让他成为盲点。

    路杰走出诊所的时候,那种失落不是用言语可以来形容的。他满腔的爱意拿出来,她却视他为小丑,这不能原谅,这也不能就此放手。

    余莹并不了解,男人的自尊是不能这样去践踏的。也许刚巧是她心情不好,也许冉冉的不听话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刺激,也许她对路杰是一种泄愤,但是,无论如何都好,男人的自尊是不能这样去打击的。

    她却像是失控的汽车一样,在人生的道路上接连让自己失手,出意外,得罪人。人总是这样一点点给自己设置路障的,渐渐地把自己的路堵得越来越难走。

    吴博荣和潘逸佳的争吵却是因为一件浴袍。

    潘逸佳事后看着那件浴袍,怎么也想不通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两人为什么会吵成那个样子。她当时是怎么了?着魔了,鬼上身了,还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那时吴博荣在里面洗澡,对着潘逸佳喊道:“把我的浴袍递进来。”

    潘逸佳就站起身,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浴袍递进去。她注意到,吴博荣把手伸出来,手上布满了水珠,一颗颗晶莹透亮。她心里一颤,浴袍就掉到了地上。

    吴博荣把门拉到半开,看了一眼她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然后潘逸佳就开始嚷嚷:“自己洗澡不记得带衣服,还好意思说人家不小心。”

    吴博荣已经穿好了衣服出来,看到潘逸佳赤着脚站在地板上,靠着卧室的门气鼓鼓地低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她生气,只得说:“又怎么了,要来大姨妈了,情绪不好吗?日子不对啊!”

    “不关你事!”潘逸佳把门一拉,就自己进去了,然后把卧室门关得很重。吴博荣推了几下没有推开,都快十一点了,见她闹也不和她多说,自个儿去客房睡了。反正这屋子大,多是的房间。

    潘逸佳坐在床上生闷气,她听到他推了几下门,又听到他的脚步离开,她感觉一颗心都随着他的脚步声起起落落。吴博荣走到客厅时,像是在桌前倒了一杯水,水杯放下来,又往里走,她的心又提起来了,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心跳得像要出来了,但那脚步却直接往里走去,然后进了客房,只听得客房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潘逸佳的那颗心就像是被活生生地夹碎在门缝里,疼得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吴博荣不爱她了,她感觉得到。从前的时候,他让她拿衣服的时候,都是把浴室的门大开着,让她送进去。而现在的他伸着一只手出来,那门关着,他在拒绝她。

    潘逸佳想着这些日子吴博荣对自己的不上心,虽然他还是那样的对自己好,应该做的都做了,要送的礼物,要过的节日,应该送的花,一次都没有少。

    但是,潘逸佳知道那都是他做熟的事情。一个深谙公关的人对你的那种照顾得无微不至里是不含真情的,吴博荣只是顺风顺水做自己最拿手的事情,就是哄女人。但是,这一回他哄自己的那些法子里,是不带半点真心的。

    吴博荣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那么,他的心到底去谁身上了?潘逸佳那夜没有睡,她的女性直觉帮她搜索到了自己的危险。她天生是为了被打造成富太太而培养出来的,她的古典、学识、气质、性情都是非常适合当一个成功男人的太太,甚至连她的美貌也是为了这一目标而生成的。

    现在,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平日里那个温顺的她像是在一夕间被恶魔给夺走了,方寸大乱的她在思考着对策。

    潘逸佳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她是独生女,这种事情没有姐妹兄弟可以帮忙,而且母亲也已经老了,去向她求助只是徒增老人家的麻烦。而她的朋友们,那是更不能去求助的群体。那些富太太们平日里没事就在那里斗,斗名牌斗漂亮斗气质斗品位,最最喜欢斗的就是老公,老公才是真正值得斗的本钱。潘逸佳感觉到一阵孤独,在这个夜里她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里。身边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救她,能指给她一条路。

    但是,吴博荣选她做老婆,并非完全看中了她的容貌和性情,也看中了隐在她身上的那种聪慧。当时他以为这个女人有一种善解人意的聪明,会让男人过得很舒服。现在也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聪明在解救着隐入了绝境中的潘逸佳。她盘算着自己的婚姻,她一无所有,有的一切都是吴博荣给予的。

    她的幸福,其实不过是根骨头,是吴博荣愿意给的时候随手给的骨头。她并不知道吴博荣到底有多少钱,而且那些钱是不是属于自己。如果失去了吴博荣,她的生活就没有了,现在的生活完全建立在吴博荣存在的基础上。最最重要的是,她爱吴博荣,这是没有选择也没有悬念的事情,她遇到他,嫁给他,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么一个男人。

    她尽心尽意地做一个好妻子,或许有一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可是,她是在尽自己的能力。她大方得体,她温柔如水,她知情知趣,她善解人意,她布置家庭,她让一个家里充满了温馨。

    她摸着这个房子里的家具,那些华美的家具都是她亲手挑的。她打造了这个家,不,她不能让出这个家和这个男人,这些就是她的事业她的青春她的日子,她一定要保卫到底。

    想到这里,潘逸佳的脸上升起了成熟女人才会有的微笑,她在强大的危机感里被迫破茧成蝶,开始自己的蜕变。

    李莫玫在余莹手上连栽两个跟头,好不容易找到的钻石王老五也不再找自己了。她正恨得咬牙切齿之际,却得到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母校发出了请帖,请自己和程济都回校去参加建校四十周年的盛典。

    余莹也收到了请帖,但她确实是没有办法抽身而去。程济本来也是不愿意去,但是余莹在一边说道:“我不去没有关系,我已经是体制外的人了,开着个小诊所,大家都会原谅我不去的。可是,你不去可不成,我能收到请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好歹你是我们学校培养出来的一个人才,不去的话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麻烦。”

    程济想想也有理,这种事情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要是真落人话柄影响就不好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余莹的意见。

    好在学校离X城也不远,他调了一天的休,开车带着李莫玫,两人顺路就去了学校。

    学校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过是新建了几栋新楼,换了几个球架。这种盛典不过是请几个混得不错的人士去大礼堂里演个讲。程济也有演讲任务,他准备了一夜的稿子,上去的时候已经可以脱口而出了,气质好得可以镇场。

    李莫玫在下面看着,想到了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大礼堂里,身为尖子生的程济也是这般上去演讲,自己被周围女生那又妒又羡的眼神给包围着,那个时候谁都知道他是自己的裙下臣。可是,当时的她却没有这样打量过程济。程济长得不算帅,可是难得的是有一种稳重,那种沉着的气质,是他多年来的职业生涯给他的赠品。他不可能慌张,也不能浮躁,他的职业不会容许。

    所以,他坐在那些功成名就的人中间,就显得非常低调却又吸引人的目光。李莫玫隔了十年才这样认真地看着程济。当年是她不要程济的,虽然程济很好,可是,还有更多的更优秀的男人等着她去爱。她的青春是那样的丰富,从来都不舍得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再好的男人,自己也不会珍惜,就跟一个贪吃的孩子一样,什么样的美食都不可能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她总是东尝西尝。

    李莫玫感觉到一阵悲伤,那种悲伤没过了一切,她没有了,她没有眼前这个美好的男人。那个时候的他青涩,而她自以为是,所以,她不愿意等他成熟。现在他终于成熟了,却不再是自己的,是余莹的,那个从前就不起眼,看起来从来没有故事却最沉得住心气的女人。

    李莫玫开始迁怒于余莹,好似如果没有余莹,程济还能在人生的路上等她懂事,等着她懂得去珍惜一样。

    程济正在说:“我认为每一步的努力都会换来回报,我也认为大家应该珍惜学习的机会,付出就是收获。谢谢。”

    掌声中,那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

    李莫玫在这个深秋的礼堂里,终于落泪了。十年前的那个女子的心思,到十年后才会明白,真是很悲伤的事情。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李莫玫和程济走在校园的小道上。酒会已经开始,两人却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好不容易回母校看看,难道就是为了吃吃喝喝吗?

    他们边走边说,大学里的点滴都重上心头。毕竟那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不管如何,人到了那种环境里总会忘记很多现实。

    李莫玫走到小道边的时候,牵起了程济的手,就像他们中间没有那个十年的光阴那样,习惯又自然地牵着他的手,两人走到初吻的那棵树下。

    李莫玫感觉自己哪里都不对劲,一脚深一脚浅的,像是走在梦里。程济却像是回到了那个青春的下午,他更多的是怀念那个青春的自己,和现在的李莫玫一起回忆当初的两人。

    那没被世俗给污染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现在的两人都各有各的现状,程济把她的手慢慢地放开了。他很认真地对李莫玫说:“你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再拖下去真不好找了。”

    李莫玫看着那棵桂树。学校里有很多的桂树,八月的时候就会飘香十里,甜得让人受不了。她并不答,只是问:“程济,你当年是不是真心地喜欢我?”

    “嗯!”程济点点头。那个时候他疯狂地爱这个女人,疯狂地爱,像被燃烧一样,恨不得可以把自己给烧成灰,烧出一颗真心给她看看。

    “那现在呢?”李莫玫直视他的眼睛。

    程济心里一动,她的这种眼神太熟悉了。现在,他问自己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当然不是,美丽的女人,男人都会喜欢,何况他们曾经深爱。

    可是,有多喜欢?喜欢到要和她搞婚外恋的程度吗?程济倒没有这个想法。

    他不想再把精力和生命浪费在虚无的爱情上了。他爱过了,爱过那个时候美丽又青春的她,也爱过知性懂事的余莹。这些都不重要,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是他捉得到手里的生活,不是女人嘴里叫喊的爱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可以不吃不喝放弃一切地追寻爱情。比如蒋蓝抛弃原有的生活,只为了爱。他从不认为自己要被爱的陷阱给套住。

    李莫玫,她是有毒的植物,美丽且妖娆,已经不适合他了。从前的他爱她,是因为她美丽且妖娆。现在他不敢爱,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男人十年前的爱和十年后的放弃就是同一个理由。

    程济打了个哈哈,他说:“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我们医院的男人哪个不喜欢你啊,你依然是我们院的院花啊!”

    李莫玫撕破了脸来,就没有这么容易给混过去:“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我,”程济实在没有退路了,“你依然是我的好朋友。”

    李莫玫什么也没说,踢了一脚那棵桂树,恨恨的,如同踢掉自己的某些情丝,断掉自己的回忆,转身离去。她走得很急,头也没回。

    在那一树金黄桂雨纷纷下落中,程济呆立着,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生命里似乎还是空落落的,没有爱情的生命,踏实却仍是空虚。

    但他却是成熟的,成熟的王者。对着狐狸精变的小三,电影里的男人说的是:“我爱你,但我已经有了佩容。”而他却只能说:“我也许爱你,也许爱余莹,可我更爱自己。”

    千年后的男人比那个被妖精迷住的男人要更自私更懂得保护自己。

    学校还是旧样的,但故事却一幕幕地被刷新。

    这段时间,余莹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糊涂。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把日子过得这么的迷糊。与吴博荣这些日子的那种风平浪静更是让人隐隐心惊。见过吴博荣几次,两人总是不咸不淡地说着笑话,就算是去开房,却也是一次又一次的长吻之后才会欢娱,而动作温柔却纠缠至深。刚开始两人是变着法地寻找更高的快感,而现在却感觉那种快感不在肉体上,而在心里。抱着对方时会不自然地颤抖。余莹有次苦笑着说:“怪不得张小娴说,情才是最好的春药。”

    “是啊!这春药太强烈了,总有一天,我得变成药渣。”吴博荣眉目中的调笑也带着淡淡的忧伤。

    世界像是有铺天盖地的压力,但是他们视而不见。两人之间的感情像一个巨大的玫瑰色氢气球,浮在头顶上,隔开了他们和外面整个世界。

    吴博荣和余莹都感觉到,从前那种性的快感已经取代不了现在的落寞。两人知道这条路是绝路,所以越走越凄凉。从前是用性来把这种凄凉给盖住,可是现在却感觉到性也没有那么大的魔力。

    快乐再强烈,也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停下来之后就是那无穷无尽的虚空。两人互相紧抱却感觉不到对方属于自己,那种心慌,借用一句台词来说就是:“这是借来的,还要还。”

    路杰退出了。吴博荣打败了路杰,余莹的心彻底地站在了他这一边。但打败了之后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过下去,这倒让两人很是为难。余莹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她像是一只小船随波逐流,根本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只是这样乱漂着,心里发慌。

    余莹在家里带孩子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去城边小医院的蒋蓝却打来电话,说是要回青岛。余莹大吃一惊,难道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还是她舍不得孩子非回去不可?

    两人约在外面一家很清静的西餐厅里吃晚饭,余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蓝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路灯一排排亮起来。她进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很安静的气场,让余莹感觉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蒋蓝与上次相见有了很大的区别。这个区别不是在衣着打扮上,蒋蓝还是穿素雅的衣服,但是这一次气色却不一样了,眉目中有一种坚定。

    蒋蓝坐下来,先叫了一杯清茶,然后才开始和余莹说起自己最近的消息。余莹坐在那里越听越是吃惊,蒋蓝说得不动声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可是,余莹的手却死死地握着杯子,像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原来,蒋蓝去了余莹介绍的那家医院,做的工倒也清楚,毕竟学过多年的医术,她很快就上了手,医院里越来越重视她,她的生活也上了正常的轨道。就在蒋蓝为自己松一口气,甚至准备攒了足够的钱就坐火车回家看一下儿子的时候,医院做了一次集体体检。

    那不过是很普通的体检,医院的职工每年都要体检一次。她虽然刚来,却正好赶上医院一年一度的体检,大家都抽着空去量血压、听心跳、验血。

    那天,蒋蓝把表格交了,心想正好早一点下班。刚走了几步,有一个同事叫住她:“蒋蓝,还有最后一个项目,是胸透,在三楼,要不你去照一下吧!反正现在上面清闲,不用排队,一去就能照。”

    蒋蓝把表格接回来,细看一下,果然有一项胸透自己没看到,对那个同事笑笑,就拿着表走上了楼。

    两个胸透的医生正在那里闲聊,看到她进来,和气地让她摘掉身上有金属的东西,站到那个仪器上。

    拍了几分钟后,蒋蓝只听到那医生通过话筒传过来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转过来,往左转个圈。”蒋蓝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心里感觉怪怪的。

    等结果只需要十五分钟,蒋蓝却听那两个医生在里面说了半个小时。

    医生把她叫进去的时候,带着一脸的同情:“蒋医生,我们刚刚在你的胃里拍到了阴影,我想你最好去做个胃镜检查一下。”

    蒋蓝不动声色地拿起了宽大的片子,看着自己的骨影在上面,很是清楚。她自己是学医的,也不需要别人说得多清楚,点头说了句谢谢,拿起装片子的袋子就往外走。

    出了那个科室的门,走了好几步才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虚汗,腿发软,那走廊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人有一点昏眩,好半天才摸到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掏出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那接电话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喂,请问哪位?”

    “你好,请问刘辰在不在家?”

    “不好意思,他现在还在学校,请问你是?”

    “嗯,没事了,我知道了。”她挂了电话。

    蒋蓝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管这个阴影是什么,是不是胃癌都没有大关系,这个时候就想和儿子说说话,听他叫一声妈。

    蒋蓝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去了内科医生那里。人家拿出了片子,看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地说:“蒋医生,我这就给你安排做个胃镜。”

    蒋蓝做完了胃镜之后,确定胃部有一个肿块,也不算太大,取了一点片,是良性还是恶性要一个星期后才有结果。

    蒋蓝若无其事地上班,每天早到晚退的。旁人看不下去,劝她请假,她都摇摇头说:“没事,我没事,什么结果都是天命,我认了。”

    就在这时,蒋蓝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居然是上次吃饭时认识的那个王豪。

    如果是按从前蒋蓝的性子,打死她也不会和陌生的男人单独出去吃饭。但是,想着第二天就要拿结果了,到底是生是死都定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蒋蓝特别想找个陌生人说说话。

    那晚,王豪和蒋蓝谈了一个通宵。在饭店吃晚饭的时候,蒋蓝从自己有可能患癌症开始说起,一直往回追溯自己这三十年的每一个历程。讲她是怎么从小家境贫寒,父亲死于鼻咽癌,母亲好不容易拉扯大自己和一个妹妹。自己学医也是因为父亲的病带来刺激,她想多帮帮那些病人。虽然她知道医学的力量有限,但是也想着能帮一分是一分。没有想到毕业那年,母亲生病,妹妹要入大学,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嫁给了当时追求她的最有钱有势的一个男人。母亲的病得到了治疗,妹妹也入了学,她的牺牲有了回报。

    蒋蓝这次一杯酒也没有喝,她要非常清醒地在这个男人面前回顾自己的一生。她就那样坐在王豪对面,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一切。其实如果没有这个男人,面前是一块镜子她也能说下去。蒋蓝在这次讲述的过程中,发现自己这一辈子如果要终结在这个疾病上,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王豪在努力地听。展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人最真实最纯粹最宝贵也是最最私密的内心世界。如果蒋蓝不是因为要面对死亡这么逼迫的威胁,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面对自己的内心。她这么勇敢这么真诚地面对自己,是因为她的时日可能无多了。这个时候还要去和谁做斗争,跟谁去纠缠,和谁去相恨呢?她要是死了,她就干净得只剩一把骨灰,在罐子里装着。周围的人她都管不了了,也爱不了了。

    王豪没法不动容。他开始只是对这个女人莫名地感兴趣,想与她再交往下去。好不容易从李莫玫那里打听到了蒋蓝的电话,但他没料到这个女人可能不久之后就会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蒋蓝说着自己的童年,说着求学时的刻苦,说着结婚后的不幸,说着遇到那个男人后短暂的幸福之后,是无穷无尽的伤悲。她一直不被爱,一直那样艰难地活着。前夫不爱他,情人爱她却不能保护她,她失去了家庭、孩子,现在还可能会失去生命。

    天快亮了。通宵营业的麦当劳里,蒋蓝为这一个夜晚画了一个句号。她说:“我也许快死了,可是,我发现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人是我自己。我都不知道疼自己,不知道爱自己,真可笑,非要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最应该爱的人是我自己。”

    她站起来,身后的朝阳正从大街那头慢慢升起来,她的身影就沐浴在金光里。她张开手说:“王先生,不管如何,我得为自己活一次,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对,哪怕一秒都好。”

    她提着包,说了句“谢谢”就准备离开。

    出门走了几步,只见王豪追了上来说道:“我陪你去取结果。”

    蒋蓝说:“不用了,真的,我已经够麻烦你了。”

    “不是的,这不是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吗?就当我也和你一样在赌博。如果你是恶性的,我就帮你治;如果你不是恶性的,我们就交往。我想,我们是适合在一起的。”

    王豪站在那里,如果说在这一夜里他爱上了这个女人,那么肯定是假话。但是,在这一夜里,他至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女人,一个没有任何物质偏见的不虚伪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难能可贵,他一定要珍惜。

    蒋蓝扭过头来,有风吹着她的眼睛。她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也要学会为自己赌一次。”

    这个时候的蒋蓝站在步行街的中央,有一种夺目的气质。她已经不再是感情的奴隶,她把握着自己余下的生命,这个时候拒绝王豪是绝对不明智的。

    蒋蓝笑了,她想:“哪怕明天要我去死,可是,今天我还没有死,我就得为自己争取一切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余莹听到这里,感觉自己浑身都发凉,急得心里怦怦乱跳。她忙问蒋蓝:“结果,那个检查结果到底是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说?”

    “我也是想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你,我就知道你会急。如果着急不能改变现状的话,为什么要让你着急?”蒋蓝平静地说。

    余莹落泪:“对不起,蒋蓝,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人生的路,绝大多数都得自己走。别说你不知道,就算是你知道,其实又能帮我什么?有一些时候,人总得一个人去面对问题,害怕也没用啊!”

    “可是,可是,”余莹有一点泣不成声,“我至少可以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度过。”

    蒋蓝伸过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以为我们还是那个在校园里,一不顺心就抱在一起哭的青春少女啊?”她笑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得独自面对自己的生活,不能时时都想着去别人身上找感情的安慰,不然就会被拖入无穷无尽的痛苦深渊。”

    蒋蓝喝了一口咖啡,对着余莹继续说道:“你啊你,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外表精明坚强,内心特别的软弱,依赖心极重。记得你在学校那会儿当上了宣传部部长,和别系的一个同学吵架,大家都说你特别凶,还给你取了一个绰号叫‘铁心师太’,你躲在我被子里哭了半晚上,委屈得不行了,用掉了我半卷卫生纸。”

    余莹隐隐有一点害怕,忙问:“结果到底是什么?”

    蒋蓝把包里的一个诊断书递过去:“自己看,你又不是医盲。”

    余莹忙打开,看完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泪珠就把那诊断书给拍过去,打在蒋蓝的手上:“差点吓死我了,幸好是良性的。要不要开刀取出来?”

    “还是医生呢,这么小有什么关系嘛,只要定期检查就好了。”蒋蓝把诊断书拿回去了。

    “那你还要回青岛?”

    “我和王豪一起回去。王豪来这里只是考查一下这边的房地产市场,他的公司总部在青岛。我想和他一起回去后,看看能不能学点什么,最好也能像你这样开个诊所。”蒋蓝淡淡地说。可见王豪和她的关系已经明朗,而且也很稳定。

    “那个,你不担心什么吗?”余莹指的是她的前夫和她的情人。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把这些都看透了,也看淡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做点事业,挣点钱。我问过律师了,孩子的抚养权我还是可以争过来的,孩子他爸在外面长期有情妇,这就是一个有利的起诉点。如果我的经济能力完全可供我和孩子生活的话,那么一切都好办。”蒋蓝说起这些的时候有坚定的目光。她为自己而活的路,才刚刚开始,前面还有很多的路障,但她什么也不怕,因为她不会再迷失自己,不会再软弱无依,她拥有了她自己。

    蒋蓝与余莹的诉别,让余莹的心灵受到很强的冲击。尤其是蒋蓝临走前的问话:“余莹,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爱不爱自己?”

    余莹回家后躺在床上,抱着已经熟睡的宝宝,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到底爱不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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