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7)管账
叶府的地库里,天枢听远安说到家里来了个祸害人的新玩意儿,不禁拍掌哈哈大笑:可逗死我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你爹他又给你们添了个哥?大喜事儿啊大喜事儿!
远安口眼歪斜:你又取笑我!
天枢道:谁取笑了?我恭喜你呢没看出来?我从小都没见过我爹娘,更没有个兄弟姐妹。你们家这么热闹,多好呀!
穆乐在旁边完全没跟上重点:我也是。我也不知道我爹娘什么样,我也没有个兄弟姐妹。那人能找回来,能认爹,他还有个信物。我连个信物都没有。
远安也只是自己说自己的:我有个直觉,我家得乱套好一阵子了。我倒是没什么,毕竟新来的欢哥儿确确实实是父亲的骨血。可是母亲和远宁肯定受不了。你没看到,吵了好几回,我爹爹都要被气吐血了!爹爹毕竟那么大岁数了,我心里其实心疼他的。穆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在街上看见他抢小孩的米糕吃了,欢哥儿也是十有八九饿疯了,那副身子骨也打不过别人,只能从小孩身上下手。他要是在府里找你的茬,你尽量躲开,不要惹麻烦,听见没有?我不想再因为这事情惹父亲生气了。他今天是真急了。
穆乐对她从来是不会悖逆的:嗯。我听你的。
天枢用鼻子道:哼,想不到你还挺孝顺的。我怎么原来没当你是好人啊?
远安道:哎
别扣帽子,我不用谁当我是好人,我也不稀罕。我就这样儿。
天枢幽幽一笑,手背在后面,捻了捻自己的两颗佛珠:说的也对。好人坏人都不是自己说出来的。
话说一朝认爹的欢哥儿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铜镜子前面穿上了新袍子新靴子,打扮漂亮了,自是心花怒放,喜气洋洋,不禁自言自语道:娘啊,我终于找到爹爹了。我现在是大少爷了,炖肉随便吃,还穿上了漂亮的袍子。爹爹还让我掌管账房。我这下可发达了!你自己执拗,不肯来洛阳享福,真是失策失策呀!
其实欢哥儿确是上了几年学,认得几个字,放到街面上,社会里也算不得什么能耐,但是他到了叶府,有远安远宁两个呆子当参照,那真是精明多了,那叶大人手里拿着他整理的账本,颇为赞赏:欢哥儿啊,你这账务整理得清楚整洁,井井有条,真不错呀!
欢哥儿道:爹爹过奖了。娘的生意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时银两进出,出货进货都是我从书院回来之后帮她记账,府里的这些款项,我也能应付得来。
叶大人道:好好好,孩儿你可知道,其实爹爹主管的户部也就是给整个朝廷,给天下管账的,你呀,把家里的账目打点好,爹爹一定要给你谋个好前程!
欢哥儿躬身一笑:爹爹,太远的事情,孩儿不敢多想。只是我
见大门口和主楼有些地方需要加固,有些地方需要维修,工程不大,用钱其实也不多,但是这个月府里开支的预算做的十分仔细,从别处是一点都挤不出来了,您看这个钱从哪里出?
叶大人略略沉吟:你有什么想法
欢哥儿早有主意:咱是主子,下人的历钱不能动。要我说,能不能从主子们的零用里挪出一些反正也不多
叶大人道:行啊,就照你说的办。
欢哥儿转个身暗笑:好嘞。
第二日便是府上发月钱的日子,远宁看着手里的散碎银子傻了眼。
仆人道:二少爷,这是大少爷让送来的,您,您这个月的零用
远宁道:这个混蛋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远宁愤怒地,腾腾腾跑进账房里,指着欢哥儿破口大骂:你是神马东西?!你敢克扣我的零用钱?我看我上次真是没把你揍老实呀
欢哥儿从桌子后面慢慢走出来,镇定地:二弟,你在说什么?有话慢慢说嘛
远宁手指着欢哥儿:我说你把我零用给我拿出来,不然我还揍你
话没说完,欢哥儿趁远宁不备,一把抓住了他的食指,向后掰,远宁当时疼得大叫。
欢哥儿咬牙切齿地:你还想揍我?信不信我把你手指掰折呀?二弟呀,要多少才是多?啊?这些钱不少了,我从跟我娘两个人一年
过日子也用不了这么多!你用这些钱要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去赌钱?我知道你的勾当,你信不信我去告诉爹爹?!
远宁:松手!当下服了,声音也软了下来,松手
欢哥儿再下一城:跟谁说话呢?
远宁道:大大哥
欢哥儿得意:乖。二弟。
他旋即松了手。
远宁愤愤然狼狈而去。
欢哥儿阴笑。
小偏厅里,叶夫人正与几位夫人推牌九,不耐烦起来吩咐下人:哎,我要的冰饮和果盘怎么还没送上来呀?
下人为难,半天,送上切好的西瓜。
几位夫人看看,浅笑,谁都没动。
叶夫人大怒:这是什么东西?西瓜!夏天里面最便宜的水果!拿这个待客,这是要人笑话我们家吗?
下人道:夫人啊,大少爷吩咐了,冰饮精贵,那些御赐水果留着给老爷用。您要就这有这个
叶夫人拍桌子:把他给我叫来!
话音没落,欢哥儿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母亲叫我?
叶夫人抬眼看他,怒气冲冲:你管了几天账房,就敢给我脸色?我问你,这些破西瓜是怎么回事儿?
欢哥儿道:西瓜是夏天解暑最好的东西呀。我是为了母亲您的健康着想。说起来,我还有事儿问您呢
叶夫人道:我没空搭理你。我在打牌。去,让人给我准备冰饮,最上等的御赐水果!否则,我就去老爷面前跟你
论!
叶夫人回到桌子前继续打牌,欢哥儿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正月二十二,周大人母亲七十大寿,送礼支出三百两,实到一百二十两二月初三,姑奶奶府上夜宴,玉狮子一对二百两,实际支出八十两
他说这话,叶夫人一听霎时脸上变色,愣了一阵,对牌友们道:几位夫人,我有事情跟家中长子商谈,咱们回头再约,再打牌
几位夫人即离开,叶夫人惊恐地一把抓住欢哥儿:你,你满口这都是什么?
欢哥儿瞪着眼睛:说的是母亲你怎么亏空我爹爹的钱!这才两笔,可是每笔的差额都那么大,我说母亲你怎么打牌那么大的手笔。你自己有小金库呀!
叶夫人战战兢兢: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账房先生自己得有小账,否则怎么说得清楚。你说是吧?
叶夫人咬牙切齿: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欢哥儿完全掌握局势:我想你老实点,对我慈祥点。就像你刚才一样,当着外人的面儿,就叫我家中长子。挺好的!哈哈哈哈!
欢哥儿大笑,扬长而去,叶夫人气得把个西瓜摔了个稀碎。
话说欢哥儿把远宁与叶夫人好一顿收拾,回了账房等着跟远安过招,谁知仆人来回话,远安那边竟是风平浪静,欢哥儿难以置信:怎么着,你们把那些散碎银两给了大小姐,她
竟什么都没说。
仆人道:小主子就是那样的人。有钱不数。
欢哥儿一听就来气:什么小主子,我才是你们主子。
仆人低头撇嘴。
欢哥儿略略沉吟:被我挤兑,就她没什么反应。可惜我没抓到她什么把柄呀不过,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那里面都是从远宁和叶夫人处克扣的银两,哼,他们的钱都是我的了!这就算我的初步胜利。好。我出去转转去。
欢哥儿出门要骑马,夏叔引着欢哥儿过来马厩一边,穆乐正给马喂草。
夏叔道:大少爷您看,这就是咱们府里的马。
欢哥儿负着手:赫,个个膘肥体壮,漂亮漂亮!
夏叔指了指穆乐:是这个孩子,特别会喂马。
欢哥儿看着穆乐来气,厉声吩咐:哎!给我牵一匹过来!
穆乐回头,小圆脸面无表情:要哪个?
欢哥儿存心找茬:不会跟主子说话呀你?怎么教训的?叫我大少爷!
夏叔连忙道:大少爷莫生气,这孩子就这样,小主子哦不,大小姐都奈何他不得。
欢哥儿道:哼,就是个小奴才,神气什么。把这个一身黑给我牵出来!
穆乐仍是面无表情:这是远安的。她可能等会儿出门还要用呢。不能给你!
欢哥儿扬手就要给穆乐一鞭子:没有规矩的小子!
穆乐急都不急,一只手伸出来就扣住了欢哥儿的喉咙,诚恳坦白
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碰我一下试试。
夏叔连忙道:松手!松手!你,你这是大少爷,快松手!
穆乐因想起远安的话,告诉他要是欢哥儿在府里找他的茬,你尽量躲开,不要惹麻烦,
穆乐便松了手。
欢哥儿弯了腰直咳。
穆乐回身把黑马牵出来,牵到欢哥儿跟前:上去吧。
欢哥儿上马,还不忘回头跟穆乐发狠:等着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穆乐仍是面无表情,低头在马耳朵旁耳语了几句。
马儿原本还是稳稳当当地,听了他的话居然开始前撅后跳起来,一溜烟跑出去,好悬把欢哥儿摔下去。
穆乐掀着眉毛笑起来。
夏叔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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