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捕头赵澜之
少年人与同伴两人离开那被搅和得乱成一团的人贩摊子,沿着鬼市弯弯曲曲的街道又行了数远,抬头见了一个小店铺,被黒帘子遮着门面,帘子上用血色红线绣了个小蛇。两人停住了脚步。少年人的同伴从怀中拿出一个暗黑色金属蛇形小摆件,其形状跟那条绣着的小蛇竟是一模一样。
他笑笑: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少年人扭头看看他的脸,心想皮笑肉不笑说的就是这样的吧?只是别人皮笑肉不笑就不好看,这个人皮笑肉不笑就,就有点好看,因为他眉目长长,又白又瘦,紧紧的嘴角像是工笔画出来的一样。
这个人眼睛还研究着手里的蛇形小摆件,却道:叶远安,你看什么呀
远安道:赵澜之,咱俩可算是搭档不?
他嗤地一声,眼睛仍不在那叶远安身上,但这一回却是真地笑了:我说你做梦呢吧?
时间退回到两日前的深夜,洛阳县衙的牢房里面。
捕头赵澜之正在审问刚逮来的盐贩子。
赵澜之二十多岁年纪,原本在塞外军中服役,调职到洛阳县衙门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人长相是格外的年轻面嫩,那张脸上没有一点衙门里人的老练凶悍,若不仔细留意那常年习武而锻造出来的好肩胛和手按弯刀时绷得紧紧的虎口,就分明是个俊秀的文官模样。
盐贩子就没瞧得起这人,很嚣张的,哈哈大笑:既
是让你逮了现行,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呀!就是贩盐了,怎么着?就是赚了钱了,怎么着?爷爷我一天花的比你一年的饷银还多!谁是上线?不能说呀说了怕把你吓死喽!哈哈哈哈
属下孝虎道:大人,上刑吧?
赵澜之一边给火炉里加炭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敢买卖私盐,这人就是不怕掉脑袋的,瞧他身上那些疤,之前也是没少遭罪,见过世面呀,不作奸犯科的话,也算是条汉子皮肉上的刑罚怕也是奈何他不得孝虎,你瞧这牢里越来越热,我们不亏待犯人,更何况他还没有定罪,就给他喝点水吧
孝虎不解捕头的用意,拿了水来,就要拿给那盐贩子,却被赵澜之拦住,他从旁边抓了两大把当做证物的盐巴放进那水里,随即捏着盐贩子的嘴巴强灌进他嘴里,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尝尝你自己倒卖的好东西,多少人吃不上,你却靠这个挣钱!来吧好好享用
盐贩子摇头挣扎,却哪里拗得过,原本牢房里就被火炭盆烧得干热,他又被灌了好几大口盐水,霎时燥渴难耐,难以忍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要被烧死了一样,看着捕快们在大口喝水,眼看就要受不住了:我给口水吧
赵澜之把一大杯水就放在他嘴巴前面:说吧,你那一船的私盐,从哪儿来的,运到哪儿去,说了
就给你水喝
赵澜之整治盐贩子的这一幕就这么被叶远安看在眼里。
他眼下在哪儿呀?
就在那牢房的横梁上,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穿着夜行衣,隐在黑暗里。
还真有手段。远安摇摇头,心里想。真要遇上什么事儿可别落在这人手里,宁可死了,也别受这个折磨,遭罪呀他接着调转了头,轻手轻脚地沿着横梁爬到另一间牢房上面。那是死牢,里面关着两个即将掉脑袋的女犯。
一妇人与人通奸,杀了自己的丈夫,被逮住判了斩首,明日就要行刑了,妇人将自己上路的饭菜几口吞进肚子里,又看了看对面那另一份,舔舔嘴巴问道:哎,这一份你吃不吃呀?
另一个死囚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名唤小玉,哭喊得嗓音嘶哑:我才不要吃这个!我没杀人!我没杀我主子!我不想死!
妇人才不关心对面这个是不是有冤情呢,她只听见对方说不要吃,便抄起来扒进自己嘴巴里,吞下好一大口,噎住了,抬起头顺一顺,忽然就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黑暗里,一直银白色的骷髅手抓住了那小姑娘的肩膀,正悄无声息地把她往上提起来。小玉仿佛也被吓呆了,屏气敛声,不敢作响。
妇人哭喊起来:哎呀闹鬼了!闹鬼了!
眼看着那盐贩子就要招供的当口,死牢里面忽然出了这般动静,赵澜之等人当下抢过来,正看见那
死囚小玉被银白色的骷髅手拽起来,离地已经有两丈高。孝虎大骇:听人说死牢里面不干净,今日竟真见闹鬼了?!
胡说八道!赵澜之低声喝道,他说罢开了牢门,借着墙壁飞身而上,却眼见着那骷髅手嗖地一下往上收得更快,眨个眼的功夫,人贩小玉已经被梁上的一个黑影牢牢地提着后襟抓在手里那银白色的骷髅手其实是条机关精致的弹簧绳索!
赵澜之喝到:什么人?!胆敢劫狱?!
劫狱的正是远安,人已经到了手,心里得意,谁还废话?牢房梁上有个通气的小窗,远安正是从那里进来的,当下抓着小玉施展轻功,跳了出去。赵澜之紧随其后。
月光之下,夜色之中,远安抓着小玉在前,从一个房梁跳向另一道房梁,赵澜之脚下生风,眼见没几下,之前的距离就要被他赶上了。远安跳得呼哧带喘,喉咙里面发腥,心想衙门里的这老小子还真是有些功夫,我若不是手上抓着个人,哪能让你赶上?余光里看见他已经拔刀劈过来了,远安汗毛都竖起来,一脚从房上跌落,又打了个滚儿站起来,手里仍提着小玉,面对面地朝着那捕头站好。
赵澜之也停住了脚,收住刀锋:好大胆子,敢在我这里劫狱?!什么人?把面罩拿下来说话
远安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服软表示服从,一只手提着小
玉,另一只手作势要摘掉面罩,忽然展开衣袖,只一下,就在赵澜之眼前消失不见了!
赵澜之大骇,明晃晃见着的两个人,跳得像蚱蜢一样,怎么就这么消失了?莫不是真的闹鬼?可是鬼是没有重量的,刚刚那人还把房顶的瓦片踩得哗哗响,三脚猫的轻功,算个半拉高手,可怎么就忽然没了?赵澜之低着头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捉摸不出来个所以然,手握弯刀当风挥动几下,啥也没碰着。
若是一直如此躲藏,远安可能就此就躲开赵澜之了。
他那夜行衣本来就是高人所造,腋下展开是个两人大小的斗篷,外面有个特殊涂层,能将光线反射出去,白日里不顶事儿,可是夜里展开使用,其实是个隐身衣。远安用这隐身衣包裹住自己和小玉,实则就在赵澜之身边,屏气敛声,跟着他挪动,藏得好好。
只是远安此人,先天性格有缺陷,最爱看人笑话。他躲在隐身衣里,见那捕头皱眉纳罕,已经觉得好玩。再见他对着空气挥刀砍来砍去,就更是忍俊不禁。赵澜之收刀站在那里,刮着下巴琢磨,愤愤然说了一句:邪门。远安终于忍不住了,到底嘿嘿两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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