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
——(中国)杨绛
1
傅元曼站在讲台之上,恢复了威严的表情,他扫视了一圈,示意大家坐下,接着说:“通过这次考试,你们对这一起案件有什么看法吗?”
“基层警察不容易啊。”萧朗故作深沉地说。
“组长显然不是问这个。”坐在萧朗一侧的聂之轩笑着说。
“侧翻原因很重要吧。”凌漠说。
“那你们有什么看法呢?”傅元曼问。
“很蹊跷。”凌漠说,“道路上并没有异常。”
“侧翻前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亮了一下,会不会是车子有问题?”萧朗说。
“不会。”凌漠说,“我看了车辆的底盘,没有问题,轮胎也没有问题。排挡杆也在档位上,方向盘是向右打死的。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避让行人才会出现的。”
“可是并没有行人。”萧朗说,“这一点,监控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会不会是驾驶员玩手机啊?”
凌漠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如果能复原行车记录仪,说不定会有一些线索。”唐铛铛细细的声音,险些被这几个老爷儿们的声音盖住。
“可是行车记录仪只能照向前方,而车辆的前方情况,从监控上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萧朗说,“行车记录仪不能记录车内的情况呀。”
“有的记录仪有录音。”凌漠说,“目前看,这是最靠谱的一种做法。”
本来被萧朗否定后有些尴尬的唐铛铛,认可并感激地朝凌漠点了点头,萧朗则瞪了凌漠一眼。
“其他问题呢?”傅元曼打断了对侧翻原因的讨论。
“车内不止一个人。”凌漠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说,“这是我复原的车辆内部物证情况,看起来并不属于一个人所有的物品。”
图纸上详细标识了车内散落物品的位置,物品里有两副脱落的眼镜,茶杯和皮包放置的位置也都不同,说明至少有三个人坐在柯斯达的后座。
“但驾驶员可以肯定就是死者。”聂之轩说,“小树林里缢死的那个人,就是驾驶员,这一点可以从死者身上典型的方向盘损伤来确定。”
“车内既然有其他人,却失踪了,而驾驶员死于缢死,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傅元曼问。
“说明什么问题不好说,但是这肯定不是一起简单的意外。”凌漠说,“因为事发后,现场车外是有其他人的。”
“怎么说?”傅元曼微笑着点头。
“车辆在侧翻的一瞬间,车门损坏了,只能从外面打开,内侧打不开。”凌漠说,“而车窗都是从内侧锁闭的,没有打开车窗的痕迹。那么,车内的人,是怎么到车外去的呢?”
“只有一条路,就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车门。”萧朗竖起了一根手指,抢先说道。
“幸亏门打开了,不然岂不是得全部葬身泥石流?”程子墨说。
萧朗摇摇头,说:“开窗就好了,我就是开窗出来的。”
“你那是破坏窗,哪是开窗?”唐铛铛掩嘴笑道。
“杀人,还是救人?”傅元曼问,“荒山野岭的,车外的又是什么人?”
大家都在沉默,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莫名其妙的车辆侧翻,莫名其妙的离开车辆的方式,莫名其妙的多人失踪,莫名其妙的司机死亡。”傅元曼扳着手指头,说,“那么,如果要解开这个谜团,换作你们,该如何去调查?”
“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了点吧,这也太为难我们了。”萧朗说,“这辆车上高速总有卡口照片吧?还有,车上的乘客身份也应该能搞清楚吧?”
“我看到车牌是‘南A232G2’,应该很好找源头。”凌漠说。
“问题很好。”傅元曼说,“其实,这是一起发生在两天前的真实案件,因为公安部刑侦局下达了指示,要求我们守夜者协助警方查清事实,所以我们导师决定,先将警方目前已经获得的线索制作成沙盘模拟影像,作为考核的内容。一来看看你们在面对这个案件现场的真实反应,二来也可以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事发时的状况。”
“泥石流也是真的?”程子墨举手问道。
傅元曼沉重地点了点头,说:“现在,我背后大屏幕上这两张照片中的人,就是在处置本次事件中,牺牲的两名基层交警。大家请全体起立,默哀一分钟。”
屏幕上出现了两张年轻的笑脸,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帽子上的警徽闪闪发亮。
十一名守夜者组织成员,以及能站得起来的导师们全体起立,把帽子摘下,捧在左臂,低头默哀了一分钟。
“现在,我就来具体介绍一下本次事件的相关情况。”傅元曼示意大家坐下。
两天前,是南安市矿业协会开年会的日子。南安市周边几个县有一些煤矿资源,除了国有的矿场之外,还有一些私人承包的小煤矿。这些私人煤矿的老板,共同成立了一个“南安市矿业协会”,作为技术交流、生意洽谈、经验介绍的平台。
每年的下半年,协会秘书长都会召集各县的会员单位来参会,今年也不例外。根据调查,今年的年会也是很正常地召开,没有任何异常所在。
当天年会的晚宴结束后,协会秘书处租赁了七辆柯斯达面包车,将七个县的参会代表分别送回各县。这七辆面包车和七名驾驶员都属于南安龙岸汽车租赁公司,这是南安最大、最规范的汽车租赁公司,驾驶员也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专职驾驶员。
事发路段是从南安市通往安桥县的高速公路。安桥县隶属于南安市,因为有其他三条可以直达市区的快速公路,所以这条非跨省、非跨市的高速公路就显得格外冷清。绝大多数不赶时间的司机,都会为了省去三十元的高速过路费而选择走快速公路。
据调查,这条高速冷清的另一个原因是,有司机曾经在这条路上遇见了“鬼打墙”的事件,声称自己在高速公路行至两山之间的时候,开不出去了,最后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才从两山之间脱离。而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够从南安市到安桥县之间往返一次了。因为这个传言,很多司机更不愿意走这一条高速了。
这些传言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并且在两山之间的高速路上安装了监控装置。不过,在安装监控装置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然而,两天前的那一场事故,恰恰就发生在两山之间。
事发当晚,协会秘书处的一名职员负责送车。吃过饭后,安桥县的五名煤老板醉醺醺地被职员送上了柯斯达面包车。根据该职员的回忆,五名老板分别坐在柯斯达的第二排和第三排。这五个人因为饮酒不少,所以一上车就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职员向司机简单叮嘱几句后,就目送柯斯达离开了。
根据职员的叙述,他和司机交流的大概内容是,他要求司机将五名老板送进县城后分别送到各自的小区。司机称正在下大雨,他抵达安桥县就比较晚了,出于安全考虑,希望雇主可以给他解决在安桥县居住一晚的住宿费用。毕竟矿业协会资金充足,职员就答应了司机的请求。另外,其中一名老板提出,大雨的夜晚行驶在快速公路上会有极大的安全隐患,希望可以走高速公路;司机也立即表达了希望雇主能报销高速公路过路费的愿望。出于安全考虑,职员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虽然大雨瓢泼,但毕竟是有二十年驾龄的老司机在驾车,所以柯斯达只用了半小时穿越了拥堵的南安市中心,接着抵达了南安至安桥高速公路的收费口。从后期警方调出的视频来看,司机正常通过自动发卡通道,取卡,进入高速。因为柯斯达的挡风玻璃较大,从监控录像里可以看到副驾驶没人,但后排是有人乘坐的,这和职员的口供相吻合。
在随后的几个监控摄像探头拍到的影像中可以看到,柯斯达以一百码的速度匀速在大雨里行进,状态一切正常。直到柯斯达开进了两山之间,进入了那台新架设的监控摄像探头的范围之内,突然猛打方向,整车因为失去重心而侧翻,直接冲出了隔离桩,离开了监控视野,掉落至山坡之下。
这段监控录像,被守夜者组织的导师们直接拷贝回来,做成沙盘模拟影像,成为学员们考核内容的第一段影像。
南安至安桥的高速公路,其实是南安至上海的高速公路的延长段,整条高速在南安市辖区内的部分,都受南安市公安局高速交警支队的直接管辖。因为整条高速上的监控点很多,不可能每个摄像探头都有人实时观看,所以在事故发生后半小时之内,并没有人发现警情。好在当晚交警支队指挥室的民警很负责任,在接班后,开始对每个监控摄像探头之前的影像进行快进观看,无意中看到了这一起事故。
因为在事故发生后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内,没有其他车辆通过事发路段,所以若不是这名交警发现,可能这起事故就这样被隐藏了。
指挥室的民警在发现事故后,立即通知高速交警支队下属的铁骑大队派员火速赶往现场确认情况,并通知120派员赶往现场救护伤员。在大雨之中,赶赴偏僻的高速公路现场,铁骑警察就充分发挥出他们的机动性了。两名警员驾驶两辆摩托车从最近的入口驶入高速,一路闪着警灯抵达了现场。
抵达现场后,两名警员在柯斯达的附近进行了观察,立即发现了异样——车内空无一人。对于交警而言,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驾驶员可能存在酒后驾驶的情况,在车辆出现事故之后,逃离了现场。于是,两名警察取消了指派120的指令,并向指挥中心报告,请求进入车内进行勘查,以期在第一时间提取相关证据,证明驾驶员可能存在的违法或犯罪行为。在指挥中心下达同意的指令之后,较为年长的警察进入车内进行勘查,较为年轻的警察在附近进行初步搜索。
电台声:“指挥中心,铁骑027号请求查询车辆信息。”
人声:“收到。”
电台声:“车辆号牌:南A232G2,重复,南A232G2,应该是真实号牌,号牌防盗螺丝正常。”
人声:“车辆属于南安龙岸汽车租赁公司,已通知辖区派出所派员进行溯源。”
电台声:“收到,铁骑027号正在巡查周围现场。”
电台声:“指挥中心,铁骑013号警员进入柯斯达面包车内,确认车内无人。”
人声:“请确认车内物品情况及车辆损伤情况。”
电台声:“车内有一些随身物品,皮包、笔记本、茶杯、眼镜等,看起来不应该只有驾驶员一人。”
人声:“铁骑013号,你是否开启执法记录仪?”
电台声:“已开启,正在拍摄物品具体方位。”
人声:“继续确认车辆情况。”
电台声:“车辆在档,钥匙在位,方向盘右打死,车窗玻璃完好。”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出现了极为紧迫的电台声:“报告指挥中心,距离中心现场大约二十米的树林内发现一具尸体!一具男性尸体!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人声:“收到,请妥善保护现场,我们马上通知刑警支队派员前往现场。”
又过了一会儿,电台再次出现声音,此时已经开始有很嘈杂的背景音,以及铁骑027号警员急促的呼吸声:“指挥中心!突发山体滑坡,我腿部被落石击中,不能行动。”
急切的人声:“013号,立即赶往救援。”
电台里焦急的声音:“013号收到!”
受到严重电磁干扰以及强烈嘈杂背景声影响的电台声:“不行了,滑坡了,013号快跑!王奇你他妈的快跑!快!”
砰的一声,电台声中断。
焦急的人声:“027号!指挥中心呼叫027号,请回话。”
电台声:“现场车辆车门损坏,我出不去,我来试试车窗!”
歇斯底里的人声:“立即离开车辆!立即!”
电台吱吱地响了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此时正在指挥中心里的人拍着桌子喊道:“快!通知最近的消防、派出所、120,全给我上!快!”
怒喝的人声:“013号!回答!”
电台再次响起,里面的人声不那么急促了,而是用悲恸的语气说:“车窗被落石堵塞,我出不去了。车体要塌了,请组织照顾好我们的家人。”
“不要放弃!寻找死角躲避!”指挥中心的人声已经完全崩溃,“狗日的赵强生,你给我撑住!救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没有回音。
“撑住!给我撑住!”
指挥中心的人声几乎已经变成了哭腔。
接下来的十分钟,铁骑警员的电台声再也没有响起,只能听见指挥中心的人声一遍一遍地用哭腔喊着:“013,027,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十分钟后,电台重新响起,却不是来自于两名铁骑警员。
“指挥中心,消防支队二大队一中队抵达事故现场,山体滑坡已停止,现场被、被完全掩埋,两名同事,怕是,没有生还希望了。”
又是砰的一声,听起来是指挥长瘫倒在座椅上的声音。
良久,人声缓慢而低沉地响起:“全力挖掘!全力救援!”
啪的一声响,笼罩会场的声音戛然而止。关闭好音箱的傅元曼缓缓地从讲台后站了起来,说:“这就是两名战友最后时刻的录音。”
整个会场的气氛沉重无比,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两眼无神,程子墨双眼湿润,而唐铛铛此时已经完全遏制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
“现场被山体滑坡、大雨以及挖掘救援工作完全破坏,找到的车辆、尸体都已经支离破碎。”傅元曼说,“但令我们尊敬的是,两名战友在临走之前,拼死保护的,都是他们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也就是说,虽然尸体都遭到了山体滑坡的破坏,但是我们却完整提取到了两名战友的执法记录仪的记录。之前你们考核中看到的影像,都是根据两名战友的执法记录仪拍摄的影像制作出来的。留给我们的关键线索,也是在这两段视频里面。”
傅元曼的一席话,加重了大家的悲痛情绪,会场气氛进一步低沉。
“逝者已矣。”傅元曼叹息了一声,“但我们不能让战友白白牺牲!我们的职责,就是查清事件的全部真相,给两名战友在天之灵一个交代!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整齐划一的声音在会议室上空回荡,萧朗的声音最大。
“现在挖掘救援工作已经结束了。”傅元曼说,“车辆的残部,以及两名战友、一名司机的遗体都在附近的仓库和殡仪馆里保存。相关的检验鉴定工作南安市公安局正在紧张有序地展开。现在需要我们的力量,汇入警方的力量,共同寻找事实真相!”
2
因为目前的守夜者组织里暂时缺乏策划者,于是傅元曼亲自上阵指挥此事件的调查工作。
守夜者成员们接到的第一个指令,就是前往事件真实的案发现场亲身体验,对尸体和物证进行观察,接收需要的物证资料,然后再回组织进行全方位分析。
实际上,这一段高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大白天到了高速路边,发现这段高速和其他高速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因为它位于两山之间的咽喉处,周围视野受到山体的阻隔而不够宽阔罢了。
现场的挖掘工作已经完成,挖掘机已经撤离,留下高速公路路基下方的数条履带痕迹,和被挖掘机挖出的大坑。机器挖掘工作完成,但人力搜索工作还在继续,南安市公安局的几名技术员正穿戴整齐地对大坑周围的土壤进行更细致的筛查。毕竟车辆被碎石、泥土压塌,诸多物证在事故发生时和挖掘工作时被抛出车外,散落在土壤中。
好在牺牲的013号铁骑警员的执法记录仪拍摄了车内的情况,不至于有物证的遗漏。
为了防止悲剧再次发生,市政部门已经安排人员在高速两边的山坡上进行作业,制造水泥喷浆护坡,来防止山体滑坡再次出现。
山坡周围都已经被乱石和泥土摧毁得一片狼藉,原来山坡另一边的道路也都被覆盖,看不清痕迹。但是程子墨还是不听劝阻,登上了正在施工作业的山坡,站在高处,看了一下地形。
现场已经被完全毁坏,没有更多的价值了。
万斤顶和皮卡丘把组织成员们拉到了殡仪馆。殡仪馆的隔壁,就是一间汽车维修厂,警方租用了维修厂的仓库,把车辆的残骸以及相关物证保存在里面。
车辆已经被巨石砸毁,车体支离破碎,车辆的底盘都已经变形。警方把车辆扶正,并且把寻找到的车内物证按照顺序放在车侧,以方便标识、检验。
“车辆的情况基本就这样了。”萧闻天亲自上阵给成员们介绍情况,“车辆的前挡风玻璃是经过改装的强化钢化玻璃,根据牺牲警员的执法记录仪,车辆发生侧翻后,玻璃是完好无损的,仅是车头有变形。因为天气冷,车辆上高速时车内可能开了暖风空调,车窗都是从内锁闭的。不过,在发生山体滑坡之后,车辆四周的玻璃都已经粉碎,技术人员正在根据玻璃的形状,把从废墟里寻找到的碎玻璃进行重组。”
车辆的四周,有一些像拼图一样的碎玻璃组成的整面玻璃,虽然有所缺损,但是大多数都已经重组完成。
萧闻天走到车辆左侧的第二排位置,说:“在第二排左列最左侧的座椅套上,夹下了一些带毛囊的毛发,经过DNA认定,这头发属于一名叫作陈蛮子的煤老板;第二排左列右侧的座位扶手侧面的口袋里,放了一个皮包,根据对皮包里物件的检验,属于一名叫作叶照坤的煤老板;第二排右列单独座位上,有一副眼镜,经过调查,属于一名叫作顾星的煤老板;第三排左列应该坐了两个人,因为他们前面,也就是第二排座椅后背的储物袋里,分别放置着两个不锈钢保温茶杯,这两个茶杯经过对杯口进行的DNA检验,和当事人员家属的DNA比对,都验证了,一名叫作王十二,另一名叫作陆七花,都是当天上车的煤老板。”
“你就简单说嘛,五名失踪人员的身份,以及其分别就座的位置都查清楚了,对吧?”萧朗问。
“后来我们再次和送车的职员进行确认,他也认为这个定位没有错。”萧闻天没理小儿子,直接说,“另外,车内还有笔记本和散落在其他位置的手提包,都已经找到了其所有人。可能是在车辆侧翻过程中,物品发生位移,导致散落在其他地方。”
“没有疑点对吧?”萧朗说。
凌漠摇摇头,沉吟道:“我记得,副驾驶挡风玻璃上是有喷溅状血迹的。”
“那有可能是后排的人喷到前面的,或者驾驶员喷过来的吧?”被凌漠怼了,萧朗有些着急。
“你小子,比起人家凌漠差远了。”萧闻天瞪了瞪萧朗。
“唉,术业有专攻、能力各有所长,不要打击我们成员的积极性。”傅元曼及时出来护犊子。
萧闻天没再说什么,走到车辆残骸的前部,指着地上说:“这是经过重组的车辆前挡风玻璃。虽然玻璃破碎后有水浸泡玻璃内侧,但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疑似血迹的喷溅方向。”
聂之轩蹲在重组后的挡风玻璃前,说:“嗯,血迹很少,且位于靠右侧边缘的玻璃上,喷溅方向是自下而上的。如果是驾驶员的,血迹应该从左向右;如果是后排的人的,因为距离摆在那里,血迹喷溅过来的时候呈一条抛物线,落在玻璃上应该是自上向下的。所以,这一定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受了轻伤而溅出的血迹。”
“果真,有第七个人存在!”凌漠说。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坐在后排的人,挪到了前排来坐呢?就一定要来新人吗?”萧朗不服气地说。
“警方通过DNA血迹分析后,确定这些喷溅血迹不属于死去的驾驶员;血迹和五名失踪人员的妻儿进行亲子认定,也都排除了。”萧闻天盯着萧朗说道。
萧朗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特别是在唐铛铛面前被连续“打脸”,憋得满脸通红。
“果真是有别人上车。”凌漠说,“而且还是在高速卡口之后上的车,因为高速卡口拍摄的照片显示,副驾驶座位上并没有人。”
“什么人会在高速公路边招手叫停车啊?”程子墨嚼着口香糖思考着。
“即便是副驾驶上坐了人,和翻车、人员失踪有什么关系啊?”萧朗继续岔开话题。
“萧朗提得好。”傅元曼“挺”了萧朗一把,“如果我们连事件发生的性质、动机,以及车辆侧翻的原因都还搞不清楚的话,在这里分析车上有几个人,并无意义。”
萧朗挺了挺胸脯。
“是,动机也不清楚。”萧闻天说,“警方现在在全面排查五名企业家的社会矛盾关系,以及驾驶员的相关社会矛盾关系。但是,煤矿这个行业,确实是关系错综复杂,很难查出什么头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会是什么动机呢?”聂之轩整理着他的假肢。
“如果是因仇杀人,不至于全杀了,而且把尸体拿走吧?”萧朗说,“如果是抢劫,车里居然还有装有钱的皮包,单这皮包本身也值不少钱啊。如果是绑架勒索,居然家里人到现在也没接到个勒索电话什么的。”
“这些人名下的账户都已经在第一时间被警方监控了吧?”凌漠说。
萧闻天点点头,说:“不错,这两天并没有什么动静。”
“会不会这些人的尸体都在树林子里啊?被山体滑坡掩盖了?”萧朗猜测道。
“民警是在事故发生后四十分钟之内抵达现场的,而且对树林进行了搜索。”萧闻天说,“如果是掩埋五具尸体,时间来不及,如果不加掩埋,会被轻易发现,而且把死者弄出车外处决没有什么意义。再说,后期我们对现场也进行了挖掘,如果有尸体应该发现了。你的猜测没可能。”
“老萧!话不能说得太满。”萧朗抗议道。
“我见到过新闻报道,说是有人在高速上设置钉子,扎破车辆轮胎,逼停车辆实施抢劫。”程子墨说。
“不可能,车辆轮胎和底盘都是好的。”凌漠说。
“高速路上也没东西。”萧朗说。
“会不会是雨天侧滑引起的侧翻?”聂之轩说。
“又或者是,副驾驶座上有人争夺方向盘?”程子墨说。
“不会,不会。”萧朗摇头道,“驾驶,我是有经验的。无论是车辆涉水侧滑,还是有人争夺方向盘,又或者是疲劳驾驶睡着了,车辆出现事故前都应该是摇摆不定的。这是因为无论出现上述哪种问题,驾驶员都会下意识地反打方向,以控制车辆的稳定性。如果控制不住,就会出现方向连续左偏再右偏,车辆来回扭动,甚至翻车。而从这个案子的监控我们可以看到,车子明明就是主动性地急打右方向盘,这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发生的情况。奇怪就奇怪在,我们从监控里看高速上并没有什么好躲避的。”
“萧朗说得对。”萧闻天说。
“哎,对了,老萧,你终于点头了。”萧朗顽皮地说道,“批评了你就有改进,不错,不错。”
萧闻天瞪了萧朗一眼,不过此时大家正在碰撞思路,他没时间训斥这个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这个驾驶员,有没有什么问题?”聂之轩的假肢吱吱地运作着。
“从调查上看,毫无问题。”萧闻天说,“社会关系、家庭关系正常,也没有什么仇人;没有不良嗜好,精神状况很好,驾驶经验也是非常丰富的;他对工作的态度也非常认真。嗯,事发当晚,驾驶员没有饮酒,也充分休息了。”
“如果不是驾驶员的问题,这个侧翻还真就不好解释了。”聂之轩举起假肢指了指解剖室,说,“市局法医正在进行尸表检验,我也去看看吧,看能不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
“好的,这很关键。”傅元曼说。
看着聂之轩离开,傅元曼说道:“分析来,分析去,对于事件的性质、动机,以及车辆侧翻原因,我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这两点,却是此事件处置中最重要的部分。该掌握的信息我们都掌握了,如果我们还是没有头绪,怕是不好交代。”
“还有个信息。”一直没说话的唐铛铛举起右手,说,“不是说,车子的行车记录仪需要我来修复吗?”
从殡仪馆归来后,成员们便分组行动了。
聂之轩留在解剖室和市局法医们一起对尸体进行检验;萧朗自告奋勇陪唐铛铛去皮卡丘里修复行车记录仪芯片,并还原数据,因为唐铛铛听了恐怖高速路的故事后,有一些害怕;凌漠和程子墨则提出要去现场周边走一走,再看一看环境。
唐铛铛最近因为牵挂萧望,日渐消瘦。萧朗很是心疼,也很担心哥哥,但是他总能感觉到哥哥没有事。从小到大,哥哥在他的心目中都是一个小大人的形象,萧朗相信,哥哥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过,无论萧朗怎么去安慰铛铛,总是会引得她哭得梨花带雨,这让萧朗很是烦恼。因此,只要唐铛铛不主动提起,萧朗也干脆不提起哥哥,大家心照不宣。
唐铛铛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只要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可以暂时忘却对萧望的牵挂。这一点,萧朗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乐意陪她一起工作。
整个下午,唐铛铛都在攻坚。该如何把芯片焊接好,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好在有萧朗帮忙,这个视觉能力超越常人的汉子,可以把微小的电子元件精确地恢复到原始的位置,这大大提高了唐铛铛的工作效率。
在唐铛铛看来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一边打闹一边工作的萧朗几分钟就完成了。萧朗说他可以看得清楚每个电子元件断裂层面的样子,因此也就可以很容易地把断裂的断端给复原上去了。开始唐铛铛也不相信,但是在萧朗恢复了好几个电子元件之后,唐铛铛彻底服了。
一直工作到夜里,整个行车记录仪已经复原,通电之后,可以正常使用了。不过,因为电子元件的损坏,部分数据被自动抹去了,接下来的工作,就要依靠唐铛铛这个电子物证高手来恢复丢失掉的数据了。
萧朗的任务完成了,也累了,尤其是在这种四周一片漆黑的车里,唐铛铛敲击键盘的声音更加催眠,如果这时候还不睡,那就不是萧朗了。
萧朗这样想着,也就自然而然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脑显示屏上缺损的程序符号被唐铛铛慢慢复原。她自己测验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更改着填补进去的数据程序,终于,画面亮了起来。
唐铛铛兴奋地“耶”了一声,不过这没有惊醒沉睡着的萧朗。
视频开始播放的时候,唐铛铛就知道这个行车记录仪并没有设置录音功能,所以所有的画面都是无声的。这虽然是一个遗憾,但是能看得到事发时间段的视频,已经足够了。
视频是从司机在租赁公司开车出库开始记录的。可想而知,这是一家正规的租赁公司,会在每次回车之后,拷贝下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并且将行车记录仪清空。这次复原的视频,也正是这次租赁活动开始时的视频。
广角镜头,时间标记是2017年11月7日18:00。车辆从车库驶出,一路平稳地向矿业协会年会召开地南安国际大酒店进发。
19:03,车子驶入南安国际大酒店的停车场,停稳之后,行车记录仪依旧保持运行,看起来,此时司机并没有熄火。
20:21,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车头前面出现了送车职员的身影,职员走近柯斯达,并且在副驾驶门外和驾驶员进行了简短的交流。此时,摄像探头拍摄的画面开始不断颤抖,说明有人正在登车。
在职员和驾驶员沟通完毕之后,职员经过摄像探头拍摄区域,来到车辆右侧的车门处。摄像探头再次颤抖,提示职员登车检查人数。
不一会儿,职员重新出现在摄像探头的一侧,并招手示意车辆可以开出。
20:30,大雨里的南安市,交通状况还不错。柯斯达一路正常行驶到高速收费站,在发卡通道停留十五秒。此时,从视频中可以看到司机伸出手去取卡。很快,车辆又正常在高速上开始行驶。
唐铛铛知道,在此之前,车辆应该一切正常。现在她所需要关注的是,车辆在什么地方停车上人,记录仪是否记录了上来的人的身形姿态;还有就是车辆为什么会侧翻。
于是,在车辆进入高速之后,唐铛铛将视频框调整到最大,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车辆在不停地行驶,时间也在不断地跳动。
唐铛铛早已测算过,从高速卡口正常行驶三十分钟,就会抵达事发路段。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唐铛铛甚至不敢加快播放速度,生怕错过了什么。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分钟,车辆一直在大雨中匀速行驶,根本没有停车的迹象。
从影像里可以看出,车辆已经在一点点接近事发路段了,但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停车上来其他人。
“难道是在不停车的情况下上人?”唐铛铛想着,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那只是出现在美国电影里的情节,并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突然,一个白影自左向右闪入了记录仪的视野。
用“闪”字并不贴切,因为白影的速度并不快,算是“飘”入了视野。
因为速度不快,唐铛铛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影的样子:那是一个看不清躯干、手脚的人形物,所有部分统统被笼罩在白影之内。白影有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面部惨白,但是不完整——是一张破碎有缺损的脸。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个人。
屏气凝神看到这一幕的唐铛铛,吓得尖叫了一声,差点儿把刚修复好的记录仪掀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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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尖叫,让萧朗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像是弹簧一样跳起身来,一头撞在了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嗷……我们组织的车早晚要被我弄成敞篷的。”萧朗揉着脑袋,看向唐铛铛的电脑屏幕,此时已经完全黑屏了。萧朗拍了拍小脸煞白的唐铛铛,问:“大小姐,您怎么了这是?”
唐铛铛紧紧抓住了萧朗的胳膊,头扭到一边,勉强抬起手来指了指电脑屏幕。
“大小姐,你至于吗?”萧朗不以为然地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
车辆在大雨中奔驰,不一会儿,一个白影真真切切地自左向右出现在柯斯达的挡风玻璃前。
“哎哟。”萧朗叫了一声,“这鬼不知道高速上不能横穿吗?”
几乎是和白影出现的同一时间,车辆前面的景象迅速发生了变化,这说明车辆已经向右打死了方向盘,并且逐渐失去重心而导致侧翻。在车辆还没有完全翻车的时候,屏幕突然黑屏了。这说明在车辆的侧翻过程中,行车记录仪的取电插口脱离了,因为断电而停止了摄录。
“看着没,看着没?”萧朗喜气洋洋地说,“我分析得不错吧?侧翻的原因就是看见鬼了!他这是在避让鬼呢!这是一个老司机对驾驶技术有充分掌握,才能如此精确地分析出事故的原因!”
“你不怕吗?”唐铛铛勉强把头转回来,看着萧朗,声音里还有点儿小颤抖。
“这有什么好怕的?”萧朗嬉笑着把进度条再次拖了回去,等到白影再次出现的时候,连续按下了屏幕截图键。
“模模糊糊的,大小姐,你能不能把这图弄清楚一点?”萧朗说。
“我……我不敢。”唐铛铛用手背挡在了眼睛前面,小声说道。
“那你能不能教我?”萧朗托着下巴,卖萌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唐铛铛。
“你那么笨。”唐铛铛被萧朗的模样逗乐了,放下了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还是我来吧。”
“就是啊,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在你旁边你怕什么?鬼来杀鬼,妖来杀妖。”萧朗比画着说道。
“你别说了,越说我越害怕。”唐铛铛说是这么说,但是灵活的手指却像是在键盘上跳舞。
屏幕上的截图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得清楚“鬼”的面孔了——那是一个面皮不全、龇牙咧嘴的白衣男鬼。
在唐铛铛用光了所有勇气,再次扭开头去的时候,萧朗却笑得前仰后合。
“啥破玩意儿啊,学人家装鬼就有点新意、有点创意好不好!”萧朗捧着肚子说,“这完全是仿造《加勒比海盗5》里的萨拉查船长的模样设计的啊,而且,这也太山寨了,哈哈哈!”
“你是说,这是在‘装神弄鬼’?”傅元曼问道。
“姥爷,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吧?”萧朗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守夜者组织听说唐铛铛恢复了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便在深夜时分紧急召开会议,研究下一步工作。
“那你说说,这个‘装神弄鬼’是怎么做到的?”傅元曼问。
萧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哦,也是个问题啊。”
“在高速上扮鬼,风险太大了。”凌漠说,“而且监控里并没看到什么鬼影。”
屏幕上的行车记录仪画面播放完了,画面定格在唐铛铛处理过的“鬼”的正面照上。
问题很尖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能回答上来,大家姿态各异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在一个没有鬼神的世界上,又是怎么出现了这么一张鬼脸呢?
“这张照片看起来,鬼脸上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傅元曼继续发问。
“特效化妆很难做到。”唐铛铛说,“我估计是电脑后期特效制作,和电影的制作原理是一样的。”
“哎?”萧朗坐直了身子,说,“既然你说这是后期特效制作出的东西,那会不会也和电影一样,只是一个影像,并非有真实的东西在那里?”
“全息投影?”唐铛铛和凌漠异口同声。
“会不会?”萧朗说。
“全息投影技术现在是很成熟了。”唐铛铛说,“不过,那需要一台全息投影仪,投射到全息板上,才可以做出逼真的三维影像。在狭小的汽车空间里,还是很难做得到的。”
“我以前玩过一个全息影像的游戏。”萧朗说,“其实所谓的全息板,自己用塑料板就可以做了。所以,我想,如果在便携式投影仪的前端加装一个什么设置,只要能利用好光的干涉和衍射原理就可以了,再用车辆挡风玻璃作为载体,是不是也就可以完成全息投影了呢?”
“不是不可能啊。”凌漠说,“毕竟鬼影只是一闪而过,也无须高清,对载体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萧朗拍了一下额头,说,“你们记得吗?我们看监控录像的时候,看到汽车在侧翻之前,车挡风玻璃前面亮了一下!这就是投影仪开始工作了呀!”
“那个亮了一下,只有你看出来了。”唐铛铛笑着说。
“不仅仅是这一点啊。”萧朗风风火火地跑上讲台,拉下移动式黑板,在黑板上画了一辆汽车的截面图,接着说,“你们看,车上除了司机,一共五个乘客,其中有四个坐在车辆的左列,这些位置因为受到座椅背和驾驶员的遮挡,不可能完成投影。坐在右列的一个人,同样,因为驾驶员的遮挡,不可能把影像投射到车辆挡风玻璃的最左边。鬼影是自左向右的嘛。所以,投影的人,要么就是驾驶员,要么就是副驾驶位置上的人!”
“副驾驶的血迹。”凌漠沉吟道。
“正是因为副驾驶座上坐了个人,所以车辆侧翻的时候,他受伤了,才会把血溅到挡风玻璃上。”萧朗信心满满,“这个副驾驶座上的人,应该就是始作俑者。他希望用投影出来的影像来逼停汽车,或者制造轻微车祸。即便是不能逼停汽车,他也可以用争抢方向盘等其他方式达到目的。可是,因为当时现场正在下大雨,加上司机本身的原因,造成了车辆严重侧滑并侧翻,甚至撞出了隔离桩,冲下了路基。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包括作案人的意外受伤。”
“有同伙守候在此路段,车里的内应伺机在此路段逼停汽车,以方便作案。”凌漠说。
“对,就是这样!”萧朗激动地砸掉了手中的粉笔,说,“这一招,高就高在,即便警方有监控、有行车记录仪影像,给警方的错觉也是在闹鬼,并非有人作案。在车辆急剧右打方向盘被逼停后,车一定是靠到路边,脱离监控;一旦熄火,车辆停止对行车记录仪的供电,记录仪关闭,就可以放心作案了。这口锅,就要被这个‘鬼’背着了。我的天哪,我就是一神探啊!”
“恰好这个路段,有闹鬼的传说,这确实很容易被人利用。”凌漠附和道,“这事情给我一个启示:在科学不能解释的情况下,我们就要及时换一条思考的路子,不然就容易钻进死胡同。”
“在不是真的有鬼的情况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傅元曼说,“不过,我提醒一下大家,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副驾驶确实有人流血,不过这并不是驾驶员以及五名乘客中的任何一人。而且,刚才我们可以看到,车辆行驶在高速上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停车上客。”
“也是啊,这又是一个问题。”萧朗坐回自己的位置,托腮思考。
“会不会是汽车在酒店等人,或者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车里就潜伏了一个人?”唐铛铛说。
“司机肯定会对车辆进行检查的。”萧朗摇着头说,“即便司机是同伙,你们可还记得,在往安桥县行驶之前,那个送车的职员上了车来检查人数。我是了解的,柯斯达车体宽阔,视野很好,有没有藏人,站在车门口就一目了然了,如果有其他人,职员不可能发现不了。再极端一点,即便是司机、职员都是同伙,这五个老板也不是傻子,上来一个陌生人不会有所警觉吗?”
“而且车辆在酒店停车的位置是靠墙的,也就是说,所有人上车都是要经过车前面的行车记录仪的,并没有其他可疑人上车。当时司机一直把车保持在发动状态,所以记录仪一直在工作。如果司机是同伙,这个时候肯定会熄火或者关闭记录仪。”凌漠说,“这是犯罪者的正常心理。”
“那就是在停车拿卡的时候,有人上车了?”坐在拐角处的阿布继续猜测。
“不可能。”萧朗说,“还是基于之前的理论,即便司机是同伙,给开门,其他人也会提出异议的。这个老司机停车拿卡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共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而且,柯斯达的悬挂比较软,只要有人上车,车体就会有颤动,这一点在之前几个老板上车的时候,记录仪的晃动可以证实。在司机停车拿卡的时候,记录仪并没有晃动,说明没人上车。”
“那就奇怪了。”阿布继续插话说,“之前不可能有人潜伏,之后没停车不能上人,那这个‘第七人’是怎么进入车里的?”
“哟,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开会啊。”聂之轩推开大会议室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聂之轩明显有了黑眼圈,面色也稍显倦怠。
“刚结束尸检吗?你来说说你那边的进展。”傅元曼挥手让聂之轩坐了过来。
“这尸检,还真是难得很。”聂之轩苦笑了一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尸体损坏得太重了。”
“次生损伤?”凌漠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死者的头颈部被巨石击中,基本上是形成‘全颅崩裂’了;肢体也因为泥石流的挤压而形成了大量的次生损伤;尸体的内部,器官和骨骼复合型损伤,甚至很多都看不出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了。”
“那究竟还能不能看得出死因了呀?”萧朗急不可待地说。
“我们几个法医把死者的颈部皮肤给复原了,损伤很复杂。”聂之轩说,“死者颈部索沟确实是有‘提空’的现象,说明是缢死,不是勒死。但是从颈部皮肤下面的肌肉组织损伤以及甲状软骨广泛性骨折来看,缢死死者的工具应该是一个宽度大于五厘米的软质绳索。”
“哪有那么宽的绳子啊?”萧朗说。
“安全带。”凌漠说。
“对。”聂之轩说,“我们分析,死者就是被安全带缢死的。”
“出车祸的时候?”萧朗翻着白眼,在脑海里还原当时的情景。
“不会。”凌漠说,“无论怎么侧翻,都不应该形成缢死。而且,发现尸体的现场不可能有安全带,尸体是被杀死后移动到二十米之外的。”
“是啊,正是因为这样考虑,我们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四肢。果然,在死者的脚踝处发现了环形的皮下出血。”聂之轩说,“我们法医称这种损伤为‘约束伤’。”
“有人在上方用安全带缢颈,还有人在下方通过‘拉脚’的方式增加缢死的力量。”凌漠说。
“老师说过缢死的案件性质一般都是自杀和意外,罕见于他杀。”萧朗说,“这个就是那部分罕见的吧。”
“对。”聂之轩说,“正是因为在一个有安全带的车里,车辆发生右侧翻,驾驶座位于空间的上方,这才形成了一个具备他缢作案的特殊环境。”
“系安全带的司机在发生侧翻之后,被固定在座位上,这个时候如果打开安全带,就可以直接用安全带绕颈来杀人。如果司机的位置发生改变了,那么再给吊起来就很难了;如果司机的位置没有改变,那么他堵住了车内外的唯一通道——驾驶座车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以,杀死司机的至少是两个人,一个人在车门外悬挂他,另一个人在车内拽脚踝加压,里应外合,更方便杀人。这就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推断,这个副驾驶位置上的人,是杀人凶手之一。”傅元曼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样看,还真是绑架啊?里应外合的绑架。”萧朗说,“不过绑架就绑架,为什么在实施绑架之前,要先杀一个人啊?”
“一是杀鸡儆猴,让几个老板放弃抵抗;二是直接除去闲杂人等,灭口匿迹;三是还可以制造一个自杀现场,让人感觉这个驾驶员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最好能和‘闹鬼’事件结合一下,制造更加玄幻的效果。”凌漠掰着手指说道。
“闹鬼?闹什么鬼?”聂之轩顿时精神了。
傅元曼把唐铛铛复原的行车记录仪影像重新播放了一遍,并且把之前组织成员们集思广益得出来的结论和聂之轩说了一遍。
“你们的猜测还真是非常有道理,有可能啊!”聂之轩竖了竖大拇指,说,“不过‘闹鬼’这个事太搞笑了,鬼还能喷溅出血迹吗?”
“对了聂哥,你见过那么多死人,有没有见过鬼?”唐铛铛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我能见得着鬼,那我不就是神探了吗?直接问他怎么回事不就好了?”聂之轩笑着说。
聂之轩轻松的话语倒是引得唐铛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肩膀,没再说话。
“可是,大家都解释不了在未停车的情况下,犯罪分子如何上车的问题。”傅元曼摊了摊手,说。
“DNA检验不能作为王牌。”聂之轩揉着头发,说,“有无数种情形都会导致DNA结果的误差性,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我又去找傅姐确认了一下。”
“傅姐?什么傅姐!那是你阿姨!”萧朗挥着拳头说。
聂之轩淡淡一笑,接着说:“傅主任调出了原始检验的图谱,甚至我们又重新把检材做了一遍检验,结论还真是没错。后来我也是灵机一动,和傅主任一起对检材的Y-str进行了检验。”
“说中文。”萧朗说。
“家系里的男性才有的Y染色体遗传,父亲的和儿子、兄弟所拥有的都是一样的。”聂之轩解释说,“我们还真的找出了线索!这个副驾驶的血迹啊,应该属于五名企业家之一的顾星的亲兄弟。”
“怪不得和顾星的妻、子的DNA亲子鉴定比对排除了呢。”凌漠说。
“顾星,就是那个坐在车辆右列的人对吧?”萧朗翻着笔记本。
凌漠点了点头,说:“五个企业家中资产最少的,也是最年轻的,只有31岁。”
“这个年纪,不应该都是独生子女吗?”萧朗说。
“你不还有个哥哥吗?”凌漠反问道。
“我爸妈那是双独政策!”萧朗再次挥舞了一下拳头,旋即又关切地看向唐铛铛。
唐铛铛缩着肩膀陷在座椅里,眼神暗淡无光。
“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傅元曼摊了摊手,“他是怎么上车的?”
“不急,知道这一条线索之后,子墨和警方同事们一起去调查了。”聂之轩说,“抓住了顾某的兄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4
“查到了。”
在大家静静地坐在会议室里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程子墨推门走了进来。
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没抓到?”聂之轩转头问程子墨。
“调查了一大圈,并没有这个人存在。”程子墨耸了耸肩膀。
“这,怎么可能?”聂之轩很是讶异。
“七组警员,就围绕这个顾某的兄弟进行调查。”程子墨说,“只能查出,顾某曾经有个哥哥,在三十年前游泳淹死了,那个时候顾某刚出生不久。其他的,绝对没有什么兄弟。几方面都印证了这个结论,不会错。”
“三十年前!”聂之轩说,“没有其他兄弟了?”
程子墨摇了摇头,扔了一粒口香糖进嘴里。
空气瞬间凝结了,大家都在皱眉思考。
“难道,真的有鬼?”依旧是唐铛铛怯生生的声音。
“还是个能流出血来的鬼。”凌漠说。
“你们在说什么?”程子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都在思考着如何用科学来解释这一起案件。
“车辆未停,不可能上来新人;顾某没有哥哥,不可能留下DNA。”聂之轩说。
“我刚才说了,如果遇见科学不能解释的情况,我们就要赶紧换侦案思路。”凌漠说。
聂之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像是在网络上查了什么文献,说:“如果要把这两个重要的疑点合在一起,嗯,倒还是有一种可以用科学解释的可能。”
“哦?有什么可能?”萧朗直接越过凌漠,跳到了聂之轩的身边。
“车辆上没有上来其他的人,血迹就是顾某的。”聂之轩说。
“那不太可能吧,我妈不是做了好几遍吗?”萧朗摇着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妈的技术我相信,她从世界上有DNA这个技术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份工作了。”
“当然不会是傅姐,啊不,傅主任的问题。”聂之轩说,“但曾经有文献报道过,我们人类当中,有一部分‘嵌合体’,我怀疑,这个顾某就是个嵌合体。”
“说普通话。”萧朗又越过凌漠跳到了聂之轩的旁边。
凌漠一脸无奈。
“就是说,有那么一种人,他的体内存在两种遗传物质。”聂之轩说,“有一种说法是,细胞在受精时期,形成了一对受精卵,可是,在发育时期,其中一个胚胎‘吃’掉了另一个胚胎。实际上,就是两个胚胎的一种融合和交换。两种遗传物质在一个胚胎之中发育成不同器官,造成了一个人身上有两种DNA的情况。”
“所以那个被吃掉的胚胎,就是顾某的兄弟了。”凌漠说。
“不错。”聂之轩说,“假如顾某的性器官DNA是他兄弟的,那么他生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和他兄弟的DNA相匹配,而不是和他的匹配。但是他的造血器官是自己的DNA,流出来的血自然就是他自己的DNA了。”
“被他兄弟给戴了绿帽子。”萧朗笑得前仰后合,乍一眼看见唐铛铛依旧茫然的眼神,瞬间停止下来。
“也就是说,和那个三十年前死去的顾某哥哥毫无干系。”凌漠说,“虽然是两种DNA,但作案人应该就是顾某本人。”
“我说过,DNA不是王牌,因为DNA可能造成误导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聂之轩说,“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我们之前的疑点就全部解决了。”
“基因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啊。”凌漠沉吟道。
“那这是不是极小概率事件?就被我们碰上了?”萧朗说。
“其实有文献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聂之轩说,“只不过我们人一辈子,只有极少数人才会进行不同部位的DNA检验,所以,被报道出来的也就少了。”
“这就是能解释整个过程的唯一一种科学解释吗?”傅元曼说。
“在我的知识领域内,应该是的。”聂之轩答道。
“而且,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有佐证的。”程子墨边嚼着口香糖边翻着笔记本,说,“根据警方的反馈,在企业家们上车以后,职员和司机有一个沟通。然后一个企业家提出,天黑路滑,走高速才安全,这个企业家,就是顾星。”
“嗯,我也记得介绍案情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情节。”萧朗说。
“不经意间,就制造了作案条件啊。”凌漠说,“看来,侦破案件中及时转变思路很重要。”
“现场看,也是这样。”聂之轩说,“坐在汽车左列的四个人,随身物品都还在相应的位置,有的是头发,有的是皮包,还有的是茶杯,这些都可以固定这些人的位置。而坐在右列的顾星,只留下了一副眼镜。如果他坐在副驾驶,那么侧翻过程中,眼镜被抛去右列座位的位置,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关键是动机。”傅元曼点拨道。
“对对对。”萧朗跳起来说,“如果是其他人,这不像寻仇,不像抢劫,也不像绑架的,说不过去。但如果是行内人,就好说了,人家说了,同行是冤家,这个姓顾的,有一万种理由可以绑走他们。”
“你说说哪一万种?”凌漠现场打脸。
萧朗一时语塞,憋得脸通红。
“前期,警方对五个企业家和一个司机的背景都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傅元曼说,“但确实没有发现这六个人有什么异常情况。”
“调查情况我也看了。”凌漠说,“基本上覆盖了所有的社会关系、通讯联络、近期表现等情况。但那个时候毕竟没有特定的目标,也没有把这六个人当成嫌疑人去调查,还是有调查空白区的。”
“你说的是?”傅元曼问。
“电子物证。”凌漠说。
“网络通讯记录基本都查了。”傅元曼说,“但是网络活动轨迹没查,毕竟没有相关手续,无法扣押当事人的电脑。”
“就是想看看,这个顾某会不会通过网络研究全息投影的技术。”凌漠说。
“有道理。”傅元曼看了看窗外已经渐亮的天,说,“现在多项线索都指向顾某,检查他的电脑应该不是问题。我马上给萧局长打电话,让铛铛配合警方电子物证部门检查顾某的电脑!”
唐铛铛领命出门,萧朗又想陪同,却被傅元曼制止了。
“萧朗你给我留下,我们要研究下一步工作。”傅元曼说,“他们藏身何处,我们现在还一无所知。”
“南安七区九县,你留下我,我也找不到啊。”萧朗看着唐铛铛消失的背影,沮丧地说。
“自然和现场是有关系的。”凌漠走上讲台,在LED显示屏上打开了两张图。
一张图是南安市的航拍地图,另一张图是被泥石流掩盖的现场图。
“昨天下午,我和子墨去现场看了看地形。”凌漠指着第二张图说,“这是我们在现场拍摄的,基本已经完全掩盖了原貌,看不出有什么可以通行的小路。所以,我们调出了几天前的谷歌地图,好在这张地图正巧是泥石流发生之前拍摄的。”
“有路吗?”萧朗看着第一张图一脸茫然。
“可惜谷歌地图的清晰度有限。”凌漠接着说,“但我们结合勘查地形之后的结论,可以确信,山体滑坡之前,从现场位置有三条小路可以离开。”
“哦,你是说,凶手劫持人质之后,肯定会走小路离开。”萧朗说。
“那当然,重新回到高速上,就会进入我们的监控视野。”凌漠说。
“劫持四个人,不容易啊。”萧朗说。
“可是,我们从卫星图上看到的三条小路,都只有不到一米宽。”凌漠将地图放大,并且加上了比例标尺。
“那就是说,通不了车。”萧朗说。
凌漠点了点头。
“如果凶手的帮凶人数不够多的话,怎么控制四个大男人?”聂之轩提出了问题。
“是啊,顾某本人受伤了,而且眼镜丢了。他不需要人照顾就算不错了,不可能再押解别人。”程子墨说。
“我倒是觉得不会有太多人。”凌漠说,“如果真的来了五六个人,加上车里的人,浩浩荡荡的,只要一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控制多人,就是有枪。”
“空旷地带,控制多人的最好办法,就是用远程武器。”萧朗赞同。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这三条路。”凌漠说,“第一条路,这条路一直是在密林旁伴行。如果我是顾某,不可能用这条路,因为无论是有枪还是有炮,一旦被绑架的人钻进了密林,想再抓回来就太难了,枪都不一定有用。第二条路,这条小路从高速旁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南安市到安桥县的快速通道。如果这条小路可以使用,为什么顾某还坚持要走高速公路?走快速通道岂不是更加保险,连躲避监控都省了。所以,我认为,顾某之所以会选择在高速公路的这一路段下手,一方面是为了利用闹鬼的传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第三条小路。”
“这条小路我和凌漠走了一趟。”程子墨说,“路面平坦好走,周围都是无法藏身的低矮灌木,如果有枪,别人根本就不敢逃,否则逃出几百米都没有掩体。这条路一直通往安桥县辖区的安木镇中心,步行大约一个小时能抵达,而且整条路周围都没有住户。”
“你的意思是说,顾某设定的藏身点,就在这个安木镇?”傅元曼问,“不错,原来你们都提前有准备了。”
“我只是觉得一条路走不通,就换条路走走。思路,也是这样。”凌漠说,“如果我是凶手,我就会这样安排。”
“那就可以直接安排包围搜查了。”聂之轩兴奋地说。
“那可不行。”萧朗说,“不管是什么镇子,都会是四通八达的。如果大张旗鼓地搜查,消息很快会被顾某知道。现在四名人质不知死活,贸然搜查一定会引起很多麻烦的。到时候顾某把人一杀,全部深埋,咱们到哪儿去救人?而且也没证据证明顾某犯罪啊。”
“这回说得对。”凌漠淡淡地说。
“你说说,我哪一次说得不对了?”萧朗不服气地辩解道。
“事不宜迟,萧朗可有什么好办法?”傅元曼问。
“人多的话容易被发现,我一个人去侦查一下就好了。”萧朗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装备。
“还是我们俩一起吧。”凌漠也站起身来。
萧朗看看凌漠,没有拒绝。
“这次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惨烈了吧?”萧朗骑着一辆摩托车,载着凌漠,说。
“你这个卷着裤脚的迷彩裤穿得太有乡村风味了。”凌漠淡淡地回避了话题。
“问你话呢,兜了两圈了,可有什么发现?”萧朗的声音并没有被迎面而来的气流冲散。
“镇子上,只有一个送外卖的小哥。”凌漠说。
“你饿啦?”萧朗抬头看了看天。
大雨之后,天空格外蓝。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太阳当空,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之前没有嫌疑目标就是大海捞针。”凌漠说,“但是确定顾星是嫌疑人了,就好查很多了。据之前的调查,顾星和这个镇子有一些瓜葛,主要是他有一些朋友在镇子上做生意。”
“你的意思是,来看看他哪个朋友的店最适合藏人?”萧朗不甘示弱。
“嗯,是这个意思。”凌漠说,“有一家靠山的理发店,店面不小,位置隐蔽,二楼窗户还有防盗窗,我觉得可能性最大。”
“这和外卖小哥有什么关系?”萧朗说。
“查找目标是绝对不能失手的,不然就会打草惊蛇。”凌漠说,“既然不能一一排查,就要想别的办法。比如,四位企业家大佬,中午是要吃饭的。”
“哦,我明白了。”萧朗说,“看看那个理发店的外卖有没有多点。”
“这是一方面。”凌漠说,“最重要的是,看我们能不能获得百分之百确定的线索。快一点,跟紧一点,不然看不清了。”
“哪有看不清?清清楚楚啊。”萧朗说完,加了加速。
外卖小哥转过几个街口,来到一幢靠山的房子旁边停了下来。萧朗在五十米外也停了下来,装作在一旁点烟。
“七份一品牛排,请签收。”萧朗动了动耳朵,清晰地听见了五十米外的声音。
“果真,他们店里明明只有两个人。”萧朗说。
“这种事情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凌漠从口袋里拿出五名企业家的照片,递给萧朗,“再看看,别忘记他们的样子。”
“忘不掉。”萧朗躲在摩托车的后面,向五十米外那一家叫作“李爽造型工作室”的理发店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肌肉男走出门外,接过一个大塑料袋,然后在签收单上签字。
“奶奶的,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费事,我们早就该发现他们了。”萧朗小声说,“你见过理发店里的师傅剃光头的吗?”
“说过了,我们需要的是万无一失。盯紧点,等一确认,就通知特警来抓人。”凌漠说。
凌漠的话音未落,理发店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瘦弱的男子:“救……救救……”
话没说完,光头男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胳膊勒住了瘦弱男子的脖子,男子瞬间发不出声音了。
“舅舅?我说了,我没你这个外甥!”光头男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出去赌博,我砍了你的手指。”
瘦弱男子挥舞着双手,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光头男瞪了瞪愣住的外卖小哥,说:“看什么看?难道你和他是赌友?”
外卖小哥并不想管闲事,二话没说,跨上电动车骑车离开。萧朗和凌漠赶紧也跨上了摩托车,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看到没?”凌漠说。
“看到了。”萧朗一边骑车,一边从摩托车的后视镜观察理发店门口的情况,“陈蛮子。”
“视力还真是不错。”凌漠一边说,一边打开腰间佩带的定位器。这是事先预约好的信号,一旦凌漠打开定位器,埋伏在镇子外面的两车特警就开进镇子,实施抓捕。
“不好!”正在看后视镜的萧朗说,“光头正在把陈蛮子往山里拖。”
“嫌麻烦要灭口?”凌漠说,“还是惩罚?”
萧朗猛捏刹车、猛打方向盘,摩托车一个漂亮的漂移,调过头来,坐在后座上的凌漠差点儿被甩了出去。
“来不及了,要救人。”萧朗加速向理发店驶去。
“他们三个人,还有枪!”凌漠倒还算是镇定。
“你封锁理发店,我上山救人。”萧朗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摇摆不定。
“我找个借口拖住三分钟,特警就能到。”凌漠说,“我这边没问题,你那边注意安全。”
萧朗没有回答,把摩托车停在理发店十米远处,几步一跳,就钻进了山里的密林。
萧朗没走出二十米远,就看见了远处的两个人。
陈蛮子正跪在地上,用一个铁锹挖坑,即便离得很远,萧朗也听得见陈蛮子正在低泣。而光头男则手持一把手枪,正抵住陈蛮子的后脑勺。
“让被害人挖坑埋自己,这不是小鬼子当年喜欢用的办法吗?学谁不好,学小鬼子!”萧朗心里想着,举着手枪,利用大树的掩护,一步一步向嫌犯靠近。
不过,是萧朗高估对方了,因为在萧朗走到光头男背后两米的时候,光头男依旧一心一意地盯着陈蛮子挖坑,完全没料到背后有人。
萧朗顽皮心起,他把手枪揣回了腰间,走到光头男背后,朝他的后脑勺吹了口气。
光头男一惊,转身用手枪指向萧朗面部,不料,手枪的套筒和击锤被萧朗一把握住。
“你的感觉这么差,还学人家当打手?太山寨了吧?”萧朗奚落道。
陈蛮子猛地听见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见这个景象,二话没说,丢下铁锹就跑。
“陈老板,往理发店跑,等你跑下去,估计那里已经全都是警察了。”萧朗抖着腿,一脸挑衅地盯着光头男。
光头男扣了两下扳机,扳机纹丝不动,只好丢下手枪想来一招“双拳贯耳”。
可是他丢了手枪,手枪自然就到了萧朗手中,萧朗不慌不忙地把手枪转了个圈,在光头男的双拳击打到面门之前,把枪口指向了光头男。
光头男扑通一下跪下了:“警察爷爷,我没杀人,那司机是星哥和晖哥杀的。”
“要不是放心不下凌漠那小子,我还真就和你玩两招。”萧朗不屑地说,“你练这一身肌肉,是用来炖着吃的吗?”
当萧朗押着光头男下山的时候,已经有几十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围在理发店的四周。几名特警押着两个人从理发店里走了出来,还有几名特警扶着满身伤痕的三个煤老板从理发店二楼下来。
凌漠站在被押解的顾星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顾星的脸。
看起来,顾星是经过了反抗的,因为他的脸上、额头上都粘着碎发屑,狼狈不堪。
萧朗正要向凌漠炫耀一下,自己只身一人,不费一拳一脚就抓获了光头男,凌漠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跨上了摩托车扬长而去。
“哎呀我去,你这小子又犯什么病?”萧朗感到莫名其妙,不禁喊道,“你把车骑走了,我怎么回去?”
当特警专程把萧朗送回守夜者组织的时候,傅元曼正满面红光地站在讲台上:“守夜者组织恢复职能后的第一起案件,在大家的努力之下,完美破获了。犯罪嫌疑人悉数被擒,人质全部获救。这是一场漂亮的战役,我相信,我们的出色表现,会给我们迎来更加难啃的骨头。但是我知道,你们都是最爱啃骨头的!”
“姥爷,狗才爱啃骨头。”萧朗一边说着,一边坐回了座位。
“你听过C7H9二乙酰吗啡吗?”聂之轩问萧朗。
“什么什么?”萧朗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普通话。”
“就是一种新型毒品。”聂之轩说完,示意唐铛铛跟萧朗说前因后果。
唐铛铛说:“这个顾星的电脑里,不仅有全息投影的资料,还有一些新型毒品的资料。这种毒品是海洛因的一个新型变种成分的毒品,连吸五天成瘾,就基本难以戒除了。”
“哦,顾星是想让老板们成瘾,然后控制他们。”萧朗恍然大悟。
“今天是他们吸食的第四天。”程子墨依旧在嚼口香糖。
“直接骗吸海洛因不就好了?费那么大力气。”萧朗摇了摇头。
“如果是普通毒品,这些煤老板又都有钱,那么即便上瘾了,花钱戒毒,或者花钱从别的渠道购毒都可以,就达不到控制他们的效果了。”聂之轩说,“只有让他们中了外界买不到的毒,才能控制他们。”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萧朗说。
“嘿,要是真的有人研制出什么能控制人的药物,也是蛮可怕的。”程子墨说。
“这种毒品全世界都极少有人弄出来,如果这案子破不了,危害可能不止是四个煤老板。”聂之轩说,“不知道凌漠可听说过?对了,凌漠人呢?”
“谁知道啊?”萧朗说,“莫名其妙地跑了,丢下我一个。”
(1)编者注:卡口是高速道路上的特定场所,如收费站、交通或治安检查站等,卡口处设有监控系统,对所有通过该卡口点的机动车辆进行拍摄、记录与处理。
(2)编者注:悬挂,指的是由车身与轮胎间的弹簧和避震器组成的整个支持系统。
(3)编者注:次生损伤,指的是受伤或死亡后,再次受到损伤。
(4)编者注:缢死的索沟深浅不均、八字不交叉的现象称之为提空,是和勒死作为区别的征象。
(5)编者注:甲状软骨,指的是位于喉的前壁和侧壁的软骨,由前缘相互愈着的呈四边形的左、右软骨板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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