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闯进长春宫内院的人,明玉忙行礼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弘历脚步不停:“不必跟上来,朕想单独陪陪皇后!”
明玉吃惊:“皇上!皇上!”
李玉一边为弘历关上寝宫宫门,一边埋怨道:“大呼小叫什么?”
明玉焦急地望向门内,大呼小叫什么?自然是因为今夜是她当值,而她又放了某个人进去……
寝殿内,魏璎珞一边给皇后活动脉搏和关节,一边跟她说话:“皇后娘娘,叶太医说了,您不能一直这样躺着,会影响到今后的走路和康复。娘娘,魏璎珞很想您,想听您的声音,哪怕是骂我也好,请您睁开眼睛吧,好不好?”
皇后平静地躺着,并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魏璎珞难过不已,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脚步声。
弘历匆匆走入寝殿,殿内空无一人,唯独皇后躺在床上。
奇怪了,是他听错了吗?他明明听见里面有人声,还以为是皇后醒了呢……
空欢喜一场,弘历叹了口气,慢慢坐到皇后身边,静静望了她一下,握住她的手:“皇后,朕想寻人说说话,可偌大的紫禁城,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听朕说话的人。如果你现在醒着,该有多好啊。”
皇后神情静谧而温柔,弘历叹息:“最近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慧贵妃薨逝了,她十四岁入宝亲王府,与朕相伴十二载,朕知道,她很渴望关心和爱,可朕能给她的,只有皇贵妃的封号,她的离开,朕很伤感,但再重来一次,朕还是会这样选择。”
皇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马上就要醒来。
弘历惊喜:“皇后!皇后,你能听见朕说话,是吗?”
良久,皇后并无更多的回应,弘历失望:“皇后,连你也觉得朕冷血无情,是不是?朕待你不好,待贵妃也不好……”
弘历说话间,突然注意到床帏抖动了一下,陡然住了口,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皇后,朕还有事,明日再来陪你说话。”
弘历站起身,转身离去。
魏璎珞捂着嘴趴在床底下,直至脚步声远去,还是维持着现在的姿势,直到明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可以出来了。”
魏璎珞这才从床底爬出来:“讨厌鬼终于走了吗?”
她楞住。
床沿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面色尴尬的明玉,还一个是面色铁青的弘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你说呢?”
魏璎珞使劲瞪了明玉一眼,明玉口型:“我是被逼的!”
弘历:“出去!”
魏璎珞与明玉一起往外走,走到一半,弘历的声音在她身后怒道:“魏璎珞,你留下!”
魏璎珞只好停下脚步。
待到明玉离开,弘历冷冷问道:“为什么躲在这里?”
魏璎珞:“奴才来看望皇后娘娘,听见脚步声,一时情急,就钻进了床下。”
弘历:“谁准你偷跑来这了!”
魏璎珞低声:“皇上,奴才想皇后娘娘了!”
弘历愣了一下,没想到魏璎珞如此直白,最终只是冷笑:“你是该对皇后心存感激,更该深怀恐惧,因为没有皇后的庇佑,朕随时都能杀了你!”
魏璎珞一惊,突然惊呼一声:“皇上,皇后娘娘的手动了一下!”
弘历惊喜,快步上前:“皇后!皇后——”
他唤了半天,皇后仍是老样子,莫说是手了,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弘历忽然转头,只见身后空空如也,魏璎珞早已不知所踪!
“这小滑头!”弘历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声,却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又陪了皇后片刻,弘历走出寝殿,明玉早已跪在外头,忐忑不安道:“皇上,奴才再不敢放魏魏璎珞进来了!”
弘历冷声:“她在哪儿?”
明玉欲言又止。
弘历:“还需要朕再问一遍吗?”
明玉吞吞吐吐:“在后院。”
长春宫后院,魏璎珞端着药茶出来,迎面撞上弘历,心中暗骂一声,这明玉又出卖了她一次,迅速跪倒道:“皇上,奴才有罪。”
弘历随意地在一边坐下:“手里端的是什么?”
魏璎珞:“叶大夫开的药方,奴才想为皇后娘娘做点什么,才讨了这个差事。”
弘历淡淡一笑:“你对皇后,倒是忠心耿耿!”
魏璎珞:“皇上,皇后对您,也是一片真心啊!”
弘历:“后宫的女人,本质又有什么区别?”
魏璎珞:“皇上,娘娘不一样!”
弘历:“朕知道,皇后想要一份真情,可她怎么不想想,人君一身,实亿兆群生所托命也!天下之主,哪儿有心思儿女情长?”
魏璎珞:“皇上是嫌弃后妃,目光短浅,不懂体谅?”
弘历:“朕说错了吗?如今水患肆虐,流民无数,朕倾一国之力,治理河道,可那些河道官员,层层虚报,中饱私囊!如今城外难民,不过千之一二啊!朕心焦如焚,日夜难眠,后宫又在干什么呢?”
魏璎珞:“皇上,打从出生起,女子便被拘于一方天地,就算出嫁了,也不过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明明是养尊处优的黄鹂画眉,如何同雄鹰一般,眼界开阔、翱翔四海。您别忘了,笼子是天下男人惊心铸造的!”
弘历冷声:“放肆!”
魏璎珞:“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
弘历要发火,却又忍下:“朕真是糊涂了,竟和你一个无知宫女说这些!”
弘历要走。
魏璎珞:“静听迢迢宫漏长,斋居暂屏万机忙。那无诗句娱清景,恰有梅梢送冷香。”
弘历猛然转身:“你会背朕的诗?”
魏璎珞:“皇后娘娘教完了四书五经,就开始教皇上的诗文,奴才一直抗议,娘娘还是非教不可!娘娘教导奴才,说皇上继位继位以来,宽大为证,罢开垦、停纳税、重农桑、昭雪冤狱、救民水火,所以,他是个好皇帝!”
弘历:“皇后真这么说?”
魏璎珞点头。
弘历:“朕想做一个明君,可现实告诉朕,实在太难了。这个帝国,就像一艘巨轮,朕想好好掌舵,却屡屡受挫,偏离了航向。”
魏璎珞:“吴中曾有歌谣,乾隆宝、增寿考,乾隆钱、万万年。奴才知道,国家很大,事情很多,但皇上一件一件去办,就算结果不如人意,总是无愧于心,无愧于天!”
弘历定定地望着她,似惊诧似震撼:“无愧于天……这四个字,朕会记住!”
魏璎珞见弘历脸色和缓,连忙:“其实皇上所有的诗文,娘娘都会倒背如流!”
弘历:“为什么?”
魏璎珞:“并因皇上才学出众,而是娘娘想了解皇上所思所想,皇上若把一切难事说与娘娘,何愁天下没有知音人呢?”
弘历失笑:“你绕这么大一圈子,还是在为皇后说项,她总算没有白疼你!不对,你再说一遍!”
魏璎珞:“皇上肯向娘娘说心事,何愁没有知音呢?”
弘历:“不是这句!你说一直抗议,又说朕非诗才出众,到底什么意思!”
魏璎珞一震。
弘历:“魏魏璎珞,你竟敢嫌弃朕——”
魏璎珞急声:“皇后娘娘还在候着,奴才先行告退!”
魏璎珞急匆匆走了,弘历看着她的背影,思虑片刻,却是忍不住面带笑容。
“起驾,回宫!”
从长春宫出来,銮驾将弘历送回养心殿。
銮驾起伏片刻,弘历忽然睁开眼:“李玉。”
李玉:“奴才在!”
弘历犹豫一下:“朕对魏璎珞……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您才知道啊?李玉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无论您怎么对她,她都得受着。”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只见弘历摇摇头,道:仔细想来,朕对魏魏璎珞的确是苛刻了些,皇后说得对,她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李玉一楞:“皇上,这……您是打算赦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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