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雄等杨云儿收下银票,马上坐下来拿起笔,写下一纸卖身契,拿给杨云儿,要她画押捺指模。这时杨云儿说道:“三爷!金花尚有一件不情之请,要请三爷成全!”焦雄说道:“哦?说来听听!”
杨云儿说道:“三爷!金花先父尚未殡殓,可否请三爷宽限七天,等一七过后,再到三爷府上侍候?”焦雄这时正想笼络美人心,况且这也是人情之常,那有不好之理?
于是焦雄将原先的卖身契扯烂,另写了一张,日期却改在七天之后!
杨云儿画下花押,捺上指模,接着说道:“三爷!金花这就回去赶办丧事,等一七过后,金花必然会回来此处见三爷!”这时焦雄正色说道:“金花!可不要存了侥幸之心,想带着银子逃跑!可以打听打听,我焦三可不是好惹的!”焦雄见杨云儿画押之后,总算露出点作主人的威风!杨云儿说道:“三爷!您放心!金花绝对不敢这么做!”众人这才一齐走出房门!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赌局刚刚开始不久,只见到一群群赌客不断地从外头涌进来,整个大厅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杨云儿故意装作不懂,问孙三道:“孙三哥,这么热闹,到底是做啥的?”孙三笑道:“金花!他们是来这发财的!”杨云儿奇道:“发财?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也该去试试,要是真发了财,不但不用去当人家的奴婢,就连嫁妆都有了!”
孙三却正色说道:“金花!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三哥劝一句话,这玩意儿绝对沾不得!”一旁的焦雄却觉得机会来了,立刻说道:“孙三,这里没你的事,别在这儿多嘴!刘七,把这小子赶出去!”焦雄又对刘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刘七找些人,把孙三干掉。刘七刚刚没赚到孙三的钱,反而让焦雄骂,对这孙三也十分讨厌,就算焦雄没指示,刘七也想找孙三的麻烦。
于是刘七先将孙三赶出去,又找了几名打手,暗暗跟在孙三后头,只要一有机会,马上动手宰人!孙三走后,焦雄对杨云儿笑道:“金花,别听孙三那小子胡说八道。在济南,人人都知道,在我这银月赌坊赚钱,最容易不过!”杨云儿闻言,装成十分兴奋的样子,故意问道:“三爷,您说的是真的?”焦雄笑道:“我怎么会骗呢?”
杨云儿又再问道:“那要怎么个赚法?”于是焦雄带着杨云儿,一桌一桌解释给杨云儿听。杨云儿听了半天,对焦雄说道:“三爷!金花听了这许多,一时也听不明白,只有掷骰子,赌大小的台子金花算是懂了,金花就在这儿试试运气!三爷,您事忙,金花不敢再要您老相陪了!”
焦雄立刻笑道:“不忙!一点儿都不忙!金花,第一次赌钱,我不在旁边照看着点儿怎行?再说,你要是赢了钱还给我,卖身契就可以拿回去了,我在旁边,办起事来也比较方便!”
焦雄知道杨云儿需要银子办丧事,一旦杨云儿输光钱,势必还要向他借,焦雄也可以藉此博得杨云儿好感,更方便他控制住杨云儿,怎么会在这时离开?于是杨云儿在焦雄的引导下,来到一张赌骰子的赌台边。杨云儿把银票拿出来换筹码,却只换得了四枚!
赌场内的人很多,到处都挤满了人,唯独这张台子旁边,只坐着三名赌客!在这银月赌坊内的赌台,也分成三六九等。
最低级的一种,当然就是连铜钱都收的台子,在这种台子站位掷骰的荷官,通常都是些刚出道的小毛头,不会出千,胜负全凭运气。就算如此,赌场仍然占了很大的便宜!
在当时三粒骰子看点数猜大小的规矩是这样:十点以上算大,十点以下算小,若是掷出十点,则由庄家通吃!这还有个名堂,叫做“花水”,意思是让赌场里头端茶、送水、捧面巾的侍女们吃红!
就算不动手脚,全凭运气,算起来,大约每八次,就会有一次十点,长远来看,赌场绝对是稳赚不赔!
另外还有一种赌法叫单押,就是让赌客从三点到十八点,任意挑点数来押,赔率则是一赔十六,仔细算起来,赌场仍然占尽便宜,十分不公平!
银月赌坊里头,还有最低注一两、五两、十两等三种赌台,荷官的本领,自然是一级比一级高!赌场里最高级的,就是焦雄带杨云儿来的这种一注至少五十两,最大不限的赌台!能在这里掷骰的,必然都是久年成精的老狐狸!三粒骰子在他们手上,可说是要几点,有几点!不过这些郎中都很精明,不会做得太绝,寒了赌客的心!
焦雄存心不良,带杨云儿来此,是希望让她输下一大笔钱之后,更能彻彻底底掌握住杨云儿!焦雄哪知杨云儿和孙三定下这卖身之计,让焦雄引敌入室,就连赌本,都还是焦雄出的!焦雄若是知道实情,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杨云儿坐下之后,赌运似乎不怎么好,一连三次都没押中,杨云儿立刻假意惊呼道:
“三爷,这钱不好赚哪!才一转眼,就只剩下五十两!”焦雄眼见计已得逞,立刻说道:
“金花,别着急,运马上就转了!”还对荷官使个眼色,叫他这把掷个十点通吃,让杨云儿不管押大押小,都是输!
旁边一名富商打扮的赌客,笑眯眯的对杨云儿说道:“小姑娘,是不是缺赌本啊?
我借给如何?”杨云儿一看,这人竟是李四,遂暗暗对他点点头,说道:“多谢这位大哥!等这回过后再借不迟!”原来,李四早就带着手下弟兄扮成赌客,混入场中,接应杨云儿!
荷官再次拿起盅子摇了摇,放定之后,杨云儿拿着最后那枚筹码,似乎不知道该押大还是押小。过了一会儿,杨云儿似乎下了决心,突然把那枚筹码放在单押的十点上头,还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没钱了,乾脆就孤注一掷!”
这举动不但焦雄和荷官愣住了,就连一旁的赌客都吃了一惊!有个没修养的赌客还破口大骂:“小婊子,触咱们楣头啊!”十点,对赌大小的人来说,就是庄家通吃,所以一般玩单押的赌客,很少有人押这个点数,那是会招人忌的!
杨云儿这回生气了,也大声叫道:“我押几点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出口伤人?”和那名赌客对骂起来!焦雄马上出来圆场,顺带对荷官做了个手势,要他趁机再动手脚。
焦雄说道:“这位兄台,这位姑娘今天是第一次赌,不懂规矩!既然人是兄弟带来的,还请兄台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样好了,若是这一次出的真是十点,就算圆了这把,各位的输赢不计!”
那人听了焦雄的话,立刻说道:“既然三爷已经出面,我又能说些什么?”这才回身坐下!焦雄看了看荷官的眼色,知道这把不会是十点,才放心地叫他揭盅。没想到盅子一揭开,所有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高声叫道:“哇!二、三、五,还真的是十点!”焦雄看了点数,不由脱口对荷官叫道:“没有用的东西!”
而那名荷官则是满脸不解地看着那三粒骰子发呆!在这种高级赌台所用的盅子,为了防止江湖高手搞鬼,一定用那种又厚又重的铜盅。只不过这些盅子在制造的时候,顶端把手处都会留下一个只有针尖大小的圆孔!赌技精湛的荷官,就利用这个小孔,化劲成针,拨动里头的骰子改变点数!
焦雄要荷官改点数,对这荷官而言,本来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只可惜他今天遇上的,却是堪称赌技天下第一的杨云儿!
杨云儿之所以能扬威天下赌场,靠的是扯旗门密传的两样功夫:“天视地听神功”
以及“地遁神指”!天视地听神功并不是佛门的天眼通,能让人透过盅子,看到点数,只是能让人的耳目更加灵敏而已。所以杨云儿每次要对赌场下手,事先都会去赌几次,把赌场里每一个郎中的手法听清楚,记在心中。地遁神指则和一般所谓的透物传劲有点类似,只是施展透物传劲,需要极为高深的内力为辅,地遁神指则不必,不过地遁神指并不能用来伤人!施展地遁神指的人,只要用一只指头搭在桌上,就能将功力经由桌子传出去,拨动盅子里的骰子!这两样功夫加起来,造就了杨云儿黑帖赌神的名声。
刚刚这一把,荷官原先掷出的,就是二三五,十点。他趁着众人说话之时,将二翻了个身,骰子变成五五三,十三点!杨云儿也不怠慢,使出地遁神指,将五又翻了身,依旧凑成十点,荷官还以为自己的手法失误,并没想到杨云儿身上!
既然揭了盅,荷官也只好赔钱,刚才焦雄又答应众人这把十点不通吃,这回银月赌坊等于净赔七百五十两!杨云儿收下筹码后,拿出四枚,要向焦雄换回卖身契,焦雄却笑道:“金花,你难道不知道规矩?身价银子一收下,没有十倍是赎不回来的!”焦雄还拿出卖身契,让旁边的人念给杨云儿听,焦雄还说道:“金花,有了这张卖身契,你就算告到官府也没用!”
那时教育不普及,乡下人十之八九是文盲,豪门巨富以及一些地痞流氓,常常利用这一点,在文书契约上耍花样!刚才焦雄写的卖身契,身价银子写的是贰千两,一场买卖下来,焦雄这经手人就可以昧下一千两!杨云儿画押之时,早看到上头写的是二千两,只不过她扮的是名不识字的村姑,才假装不知道!
于是杨云儿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好啊!原来你们和孙三都不是好东西,联合起来欺负我不识字!”吵吵嚷嚷一阵子后,杨云儿又说道:“我这辈子是翻不了身啦,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狠下心来再赌赌看!”
话刚说完,杨云儿装作一副赌气的样子,转过身来,竟然又将手上八百两的筹码,全数押在十点上头!
此举又让所有人吓一跳,刚才那位和杨云儿对骂,没有修养的赌客,这回简直想要站起来揍人了!不过,他还没站起来,一旁的李四立刻说道:“我这两天赌运不怎么好,跟着这位姑娘换换手气也好!”拿了十枚一千两的筹码,也押在十点上!那名赌客用的是一百两的筹码,在银月赌坊也可算是少有的大手笔!谁知道李四假扮的这名北京来的豪客,一来银月赌坊就用一千两的筹码,两天输了好几万仍面不改色!俗话说财大气粗,那名赌客见李四也出了手,就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荷官这把掷出的,本来就是十点,只不过他看见杨云儿和李四都押在十点上,不等焦雄的指示,就把骰子变成个六六六的大豹子!没想到盅子一揭开,竟然还是二三五,仿佛根本没动过一般,荷官吓得差点儿昏倒在地,连焦雄也看出问题来了!帮庄的差一齐看着焦雄,焦雄咬咬牙,说道:“赔!”
这回,李四收进了十六枚一万两的金筹码,而杨云儿除了原先的八百两之外,又多了十二枚一千两的银筹码!杨云儿笑嘻嘻地拿了二千两给焦雄,还说道:“三爷!这回可没话说了吧?金花还真得感谢三爷教我这条赚钱的明路!”焦雄无奈,只好把卖身契掷给杨云儿,眼睁睁看着她把卖身契扯烂。焦雄又对众赌客告了罪,把荷官拉到一旁询问!
只见那名荷官哭丧着脸,对焦雄说道:“三爷,小的明明动了手脚,就是不知道骰子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人在旁边搞鬼!”焦雄怒道:“胡扯!像这样的盅子,除了你之外,其他人要如何动手脚?”荷官说道:“这一点小的也不知道!”这时,李四站在一旁叫了起来:“喂!还赌不赌啊?我听说银月赌坊一向赌得乾净,出手也痛快,这才大老远的从北京赶来。你们该不会才输了一把,就想耍赖吧?”
这时焦雄还未怀疑到杨云儿身上,听了李四这话,反而对李四留上了心!焦雄对李四抱拳说道:“这位兄台!咱们银月赌坊自开场以来,信用卓着,从不耍赖,你大可放心!”接着,焦雄示意荷官继续赌,自己则站在一旁注意李四的动静,看看究竟是不是李四在搞鬼!
荷官再度摇起骰子,但不论他怎么摇,都逃不过杨云儿的手法,这一回,银月赌坊又是大败,算一算,竟然要赔出四十多万,这下子,就连焦雄自己都担待不起!焦雄无奈,只好找了一名手下,去请魏太爷出面,自己先在这里撑一下场面!
就在这收注赔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刘七从外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向焦雄说道:“三爷!……不好了!不好了!……小五他们被人砍了一地!……这些人是故意来找场子的!”焦雄一听此言,大吃一惊,转头望向杨云儿,却见杨云儿正用揶揄的笑容看着他,焦雄这才知道被人耍了!
于是焦雄说道:“这位姑娘!银月赌坊不知何时得罪了姑娘,让姑娘费了这大的劲,来算计我等?”杨云儿笑道:“姑奶奶听说这银月赌坊好大的名头,想来赌赌看,但身上不方便,只好让你们帮衬帮衬!”焦雄说道:“姑娘!得意不可再往,你已经赢了十几万两,可以收手了,这也算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的赔礼!”焦雄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给足了面子!
没想到杨云儿却射出一把飞刀,将一枚骰子劈成两半,只见一团水银流了出来,众赌客大哗,纷纷叫道:“假骰子!假骰子!”许多江湖人物看见那把飞刀,不由低声说道:“黑帖赌神!她是黑帖赌神!”有些人见机得快,早已一步一步慢慢地溜走了。
杨云儿接着说道:“你们若是规规矩矩地赌,姑奶奶我也许还饶了你们这回!冲着你们用假骰子这一点,我今天非把这间银月赌坊赢过来不可!”焦雄又再说道:“杨姑娘!在下现在身为锦衣卫校尉,姑娘想必是在东厂任职,同样在朝为官,姑娘何不就此罢手,咱们交个朋友?”
原来,四灵和南宫少秋一伙的消息,计全早已传到各处锦衣卫据点,所以焦雄才会说出这番话来!杨云儿笑道:“罢手?我倒想看看,普天下的赌场,有哪一家敢叫我收手?”
“若是我请你罢手呢?”
话声刚落,从楼上走下一对男女,两人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男的极瘦极瘦,看起来不像人,倒有五、六分鬼气!女的却长得富富泰泰,有几分敦煌壁画上头,飞天神女的仙气,年轻时想必是杨贵妃一流的人物!这两人一出现,那些杂的赌客,早已前脚接后脚,一个接一个溜出银月赌坊。大厅里剩下的,只有李四带来的人,以及银月赌坊的手下!
焦雄对着那两人拱手说道:“魏太爷!……”魏太爷却一挥手打断了焦雄的话,冷冷说道:“焦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和刘七,一个好色、一个贪财,这才把祸事惹上身!等事情了结后,你们等着挨罚吧!”接着魏太爷向杨云儿说道:“敝人魏招魂,忝为锦衣卫山东诸路将军,不知在何时何处得罪了姑娘?值得姑娘费尽心思,来找我的麻烦!”
杨云儿听了魏招魂三字,不由心中一紧,但仍笑道:“原来阁下竟然是名满天下的鬼使!那么这位想必就是鬼使的伴当,神差沈邀仙当面!”那名女子一听,杨云儿竟然能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格格笑道:“小姑娘!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却渊博得很!”
鬼使魏招魂,神差沈邀仙,宇内十凶中,排行第七、第八!宇内十凶诸人的形貌,四灵早就听南宫少秋说过;而四灵和宇内十凶中的人物交手数次,虽然都得到胜利,但也都赢得十分辛苦!
杨云儿眼见今日只有自己一人可称得上高手,却要面对两名宇内十凶,情况对自己这方十分不利!于是杨云儿暗暗对李四使了个眼色,要他看情形能溜就溜,把消息传回去,不必做无谓的牺牲!李四虽然明白杨云儿的意思,但是李四心想,杨云儿乃是南宫少秋身边的人,在道义上,自己万万不能抛下杨云儿独自跑掉!于是李四对着杨云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杨云儿见此,也只能暗自叹息!
杨云儿又再打起精神面对魏招魂两人,于是她缓缓说道:“两位前辈!算起来,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现今锦衣卫和东厂走的路线不同,小女子来此,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两位担待担待!”
魏招魂阴阴地说道:“杨云儿,你今天砸了银月赌坊的招牌,你要我如何担待?识相的就束手就缚,还可饶你一死!”沈邀仙也说道:“这几年天地四灵好大的名头,咱们宇内十凶早被人抛在脑后,老娘倒要瞧瞧,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领!”
杨云儿眼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她两手一翻,射出十把飞刀,分别击向魏、沈二人,希望这一击能伤到他们!李四众人也不迟疑,杨云儿一动手,他们立刻抽出身上暗藏的兵刃,攻向围着他们的打手!
魏招魂见到飞刀袭来,不慌不忙,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小小的招魂幡,右手连挥,在身周造成一股强大莫之能御的气流,将五把飞刀全都卷得失去准头,偏偏歪歪,射到两侧和后头的墙壁上!沈邀仙也不怠慢,飞刀来得快,她的动作更快!杨云儿只见沈邀仙手中拿着一枝请仙棒,身随刀转,一棒一把,竟然将五把飞刀全都敲落地上!沈邀仙如此功夫实在是匪夷所思!
魏招魂闪过飞刀后,手中招魂幡再次挥动,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招魂幡定下来时,望杨云儿的方向一指!这时,杨云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定下心神时,才发觉明亮的大厅,这时却变得乌漆黑一片,早就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原本十分喧闹的声音,也变得静谧的有点吓人!过了一会儿,忽闻鬼声啾啾,竟然有七、八名恶鬼,从一片墨黑中现出身形,一齐向杨云儿围攻过来!杨云儿见此大惊,手中飞刀连闪,射在这些鬼身上!
没想到这些鬼虽然早已被飞刀射得肚破肠流,但仍未停止身形,依旧恶形恶状地蹒跚走到杨云儿身边!众鬼走到杨云儿身边,有的攀手、有的抱足,不论杨云儿如何推拒,却难敌鬼多势众。杨云儿虽然胆大,然而这等恶鬼缠身的景象,仍然将杨云儿吓了个心惊胆跳,手脚发软!待杨云儿被众鬼制住之时,魏招魂的身形突然出现在杨云儿面前!
杨云儿虽然看见魏招魂抬手要点自己的穴道,但因被众鬼抓住,无法闪避,遂被魏招魂点倒在地!倒地之后,杨云儿打了个寒噤,整个人这才清醒过来,张眼望去,大厅仍旧是大厅,哪来的什么恶鬼?
而这时李四带来的人,早已被沈邀仙用请仙棒请来的六丁六甲、黄金力士所迷,被赌场里的打手打得倒了一地!只有李四见机得快,先一步溜走了!
众人听李四说完,全都十分焦急,南宫少秋十分后悔,不该在还未探清敌方虚实之时,就贸然让杨云儿冒险,李四更是难过得向南宫少秋自请处分!胡珍更是急急说道:
“少秋!咱们得快想个办法救回云儿!”南宫少秋细细思考了一阵,这才说道:“我想云儿一时半刻还无危险!据我所知,计全和魏招魂两人之间一直有心病,不太和睦。而魏招魂这回抓到云儿,必然会想要到京师,和计全争权!然而计全一定不会让魏招魂进京!所以,我猜计全必然会派人到北通州,向魏招魂提领云儿!”
欧阳红说道:“少秋!你是说咱们就在北通州动手?”南宫少秋说道:“没错!而且,我想他们见面的地方不是茶楼就是客栈,到时候珍妹的氤氲神功一使出,那还不就一网打尽!”
众人听到氤氲神功之名,不由一愣!待想通原来就是胡珍赖以闻名天下的屁功,这才一齐发出会心之笑,看着胡珍!徐承祖更是大笑道:“不错!不错!只要胡姑娘愿意出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住胡姑娘的一阵香风!”
胡珍红了红脸,说道:“少秋!不是我不想救云儿,只是我那功夫,必须在十天前就开始准备,太过麻烦。所以出道以来,我也只用过那么一次!现在时间紧急,我也来不及准备!而且,就算来得及,毒气一出,可不会择人而伤,万一伤到云儿,那就糟了!
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南宫少秋笑道:“珍妹,咱们这次志在救人,只要有点气味就可以,只要你毒狐娘的威名仍在就行了!”胡珍说道:“若是只要有点儿气味,那倒容易得很!”南宫少秋又再说道:“当然还是能让人感到不舒服最好!”胡珍说道:“这我省得!”
于是南宫少秋向众人说明这次行动的计画!众人听了南宫少秋之言,都觉得十分可行,遂各自准备,分头行动!
※※※
计全这几天连连收到各地传来的坏消息,不知要如何向汉王朱高煦交代,心情十分愁闷!待收到魏招魂擒下杨云儿的消息,计全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他们终于从南宫少秋手中扳回一城;忧的是魏招魂将会凭着这件事,到北京来,向计全分权!
魏招魂和沈邀仙两人,自认为自己继承的,乃是白莲教密传的正宗道术。他们两人一向主张要发扬光大白莲教的教法,对于计全等人在北京的作为十分不满,早就想从计全手中夺走领导权!这回能逮到杨云儿,魏招魂认为这是到北京夺权的大好机会,于是和沈邀仙以及一群弟子,亲自押送杨云儿!
魏招魂一行人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过了好些天才来到北通州。一行人刚刚走进通州城,就看到一名计全的手下,叫做吴大为的,穿着一身锦衣卫服制,向他们走来!
吴大为一见到魏招魂,立刻抱拳一礼,说道:“卑职参见魏大人!奉计副指挥使之命,特来迎接大人!卑职已在迎宾客栈设下酒宴,替大人等洗尘!”魏招魂点点头,众人在吴大为的引导下,一同走入迎宾客栈的二楼。
过了一会儿,徐承祖和常继祖带着赵大、钱二以及十几名弟兄,扮成一组行脚的客商,跟在魏招魂等人的后头,也进了迎宾客栈,在一楼大厅里分占了好几桌!就在徐、常等人,找位子、要吃的、讨喝的,轰然喧闹之时,门外又走进了三人!居中一人,做文士打扮,只不过那一袭儒衫,早已洗得泛白,袖口处,更打了两块补丁。这文士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脸上却已经颇有风霜之色!
在这文士的两旁,各站着一名女子,两人都穿着一套小碎花的粗布衫裙,论姿容,也只是不难看而已。两人神情都十分疲惫,显然刚刚赶了长途,还未休息!这文士一进门,就要往二楼上走,却在楼梯口,就被客栈里的堂倌拦了下来。堂倌说道:“客官,对不起!今儿个楼上被人包了下来,三位还请楼下坐,一样的宽敞舒服!”
那文士瞄了瞄楼上,接着说道:“仁兄,楼下大厅实在太过喧嚷杂乱,学生带着女眷不太方便。再说,楼上的客人也只占了四桌,空位多有,还请仁兄方便一二!”这时吴大为走了过来,说道:“这位老兄,锦衣卫衙门在此公干,杂人等不得进入,你们还是楼下请吧!”那名文士见到有官爷出面,尽管心里不高兴,也只好到楼下找位子坐!
待三人坐定后,另一名堂倌跑过来问道:“三位客官都要吃些啥?”文士偷偷看了看塞在腰里头的革囊,悄声说道:“就来壶茶,四个大馒头,一碟子酱牛肉,牛肉可别超过半斤,否则学生可没银子付帐!”这时,文士左手边那名女子说道:“大哥!嫂子已经有了身子,想吃些酸的!”文士想了想,说道:“那就再来碗酸辣汤吧,新鲜热辣又过瘾!”
那名堂倌似乎还有点儿人情味,很同情这名文士,也悄声说道:“客官,待会儿那碟牛肉,我给你十二两,只收你半斤的钱,你可别声张!”文士听此,立刻拱手说道:
“仁兄高谊,学生永世难忘!”堂倌笑道:“人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这只是小事一桩,不算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东西送上来,文士三人开始吃喝,一旁的徐承祖看了他们点的菜,对常继祖轻声笑道:“少秋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瑶仙和叶风陪着他赶了这长的路,也不多叫几个菜,慰劳慰劳她们!”常继祖说道:“徐兄!少秋这样子点菜,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若是点得多了,别人不起疑才怪!依我看,少秋装什么像什么,确实比咱们都强!”徐承祖说道:“老常!自从我和少秋结识以来,早就知道他这小子精明能干,比我这老粗强得多了!”
他们这儿在谈话,那桌三人也在商议,只听文士的妹子轻声说道:“少秋,我刚刚看了看,混混帮的人都被镣铐锁着,只有云儿不但没被锁住,好像连穴道也没被封住,只是神情痴痴呆呆的,跟在他们后头!这是怎么回事?”那名文士果然就是南宫少秋,只听他轻声叹道:“叶风!这下子麻烦大了!依我看,云儿必然已经被沈邀仙的勾魂大法制住,现在除了沈邀仙的命令有用之外,云儿这会儿恐怕谁也不认得!”一旁的李瑶仙也说道:“那等会儿救人的时候,云儿岂不是会帮着他们?”南宫少秋说道:“没错!
所以等一下动手的时候,你们去对付其他人,云儿就留给我来应付!”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一男二女三人。男的是一名老者,整张脸十分难看,有如一大块风乾福橘皮;两女的长相倒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粗眉大眼,颇有几分男子气,看起来显然是一对姊妹!
这三人一走进来,就一桌一桌地卖唱。虽然三人的长相不怎么样,玩意儿却实在不错,几桌走下来,得了不少赏银!三人走到南宫少秋这桌,南宫少秋立刻猛挥手,说道:
“姑娘,对不起,你还是到别桌吧,咱们听不起!”那名卖唱女听了,也只是笑一笑,就转到徐承祖那儿去了!
徐承祖等人倒是十分捧场,有许多人跟着卖唱女的歌声,又拍手,又叫闹,显得十分高兴!徐承祖还给了不少赏银!楼下各桌都转过了之后,卖唱女三人又要往楼上走,结果也是在楼梯口就被堂倌拦下。那名堂倌说道:“三位!楼上不方便,你们还是到别家吧!”卖唱女说道:“奇怪!你又不是楼上的爷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想听?”这时吴大为又走过来,说道:“姑娘,今天确实不方便,这并不表示姑娘的玩意不好!等他日有,本座必然会找个时间来此聆赏!”那名堂倌听此,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卖唱女奇道:“我们为什么要走?”堂倌说道:“卖唱的没得唱了,不走,待在这里做啥?”
卖唱女说道:“奇怪了,我们来吃东西不行啊?”堂倌轻视地说道:“吃东西?你们吃得起吗?”卖唱女怒道:“吃不起?那我就吃给你看!小二,给我来壶茶,四个馒头,半斤酱牛肉,一碗酸辣汤,半斤羊肉!”南宫少秋听了卖唱女点的菜,立刻一拍桌子,愤怒地说道:“姑娘,你们吵就吵,为何要拿学生作伐?还故意多叫了盘羊肉,这岂不是故意让学生难堪吗?”
卖唱女立刻说道:“先生,十分对不住!小女子从未在此吃过饭,不知该如何合计,只因这小二说话实在太伤人,小女子气不过,只好拿先生这桌当个底,想来也不会出差错!还请先生恕罪!”南宫少秋叹道:“我那学塾刚散馆,下半年的生计还没着落,要不然,我平常也可算是个鼎食之家,哪会到这儿来让人取笑!”
卖唱女又再说道:“先生,咱们都是吃开口饭的,也可算是半个同行,看在这一点的份上,还请先生不要计较!”南宫少秋又再叹道:“予岂好开口哉?予不得已也!”
这时吴大为也对着堂倌说道:“小李,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借用你们客栈办事,只是不让人上楼而已,并没不准人来此吃饭!计大人一直告诫我们,出外办事,绝不可轻易扰民,在这儿的事情,要是传回去,岂不是让我难堪?”堂倌小李一听此言,立刻说道:
“是!是!吴爷教训得是!”
吴大为又再对着卖唱女说道:“姑娘,为了咱们的事,让姑娘受了好大的气,实在对不住!这样吧,待会儿在下交代他们送上一桌菜,算是陪礼!”卖唱女听了这话,得意地瞪了小李一眼,才说道:“小女子谢谢吴大爷!”三人这才找了张空桌坐下!这时南宫少秋又再说道:“饱人哪知饿汉饥?”卖唱女听了此言,立刻对南宫少秋说道:
“先生,小女子能捞到一桌好菜,得先生之力也,咱们三人也吃不了这许多,先生何不过来,有酒食先生馔乎?”
南宫少秋大喜,立刻拱手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小娘子如此敬重斯文,将来必有好报!”言讫,南宫少秋抓起自己桌上那碗酸辣汤灌下去!柳叶风在一旁拉着南宫少秋的手说道:“哥哥,你喝酸辣汤喝饱了,待会儿上了好菜,不就吃不下了!”南宫少秋笑道:“无妨!无妨!你哥哥的胃,乃是所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妹子,你和你嫂子待会儿捡汤水多的先吃,乾的就捡起来放在自己盘子里,还可以带走!这样一来,咱们这两天不就又撑过去了!”柳叶风笑道:“妹子知道!”
于是南宫少秋又向堂倌要了张油纸,将桌上尚未吃完的东西全都包起来,放入包袱里,这才和柳叶风以及李瑶仙一同走到卖唱女那桌坐下!南宫少秋这一番做作,可真演活了一名穷途潦倒的书生,若非徐、常二人早已知道南宫少秋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会被南宫少秋这一番动作所欺!
徐承祖看着南宫少秋的动作,不住地摇头,对常继祖叹道:“这小子要是去演戏,恐怕也算得上一把好手!”常继祖也点头同意此言!
吴大为原本对南宫少秋等人有一些怀疑,他认为这批人来得太过突兀,似乎有点儿问题!现在他站在楼梯上,看到南宫少秋演的这幕活戏,也不禁摇了摇头,认为自己太过多疑,遂笑了笑,走回楼上!过了一会儿菜送上来,南宫少秋等人吃得大呼过瘾,和卖唱女三人谈得有说有笑,高兴非常!
吃到中途,年纪较长的卖唱女站起来告个罪,急急忙忙就往楼上跑,就连小李都未能拦下,只是跟在后头一直叫着:“姑娘!姑娘!你不能望上跑!”卖唱女上到二楼,吴大为带着三名手下,围着她说道:“姑娘,在下先前已经说过,这里禁止他人出入,你怎么还是硬要上来呢?”卖唱女忙道:“吴大爷,小女子实在是尿急了,还请大爷方便一下!”
吴大为说道:“姑娘,楼下也有厕所,你请到那儿方便!”卖唱女说道:“大爷有所不知,楼下的厕所实在太不乾净,更何况小女子是女客,更不方便!”只不过吴大为这回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只见他挥一挥手,意思是叫那三名手下把这名卖唱女赶走!这时,那名卖唱女说道:“大爷!你不必赶我走,已经来不及了!”
话刚说完,整个客栈突然听到:碰!碰!碰!碰!四声巨响!
宛如晴空之下的大霹雳,惊蛰之时的第一阵春雷!只不过伴着这阵春雷而来的,并不是清新绵延的春雨,以及带着花香的春风,反而是一股极臭极臭的气味!
吴大为四人首当其冲,全都觉得一阵恶心,每人都扶着楼梯扶手,将刚才吃下的好菜,全数还给了迎宾客栈的地板!卖唱女又再放了十几个屁,让气味传布得更快,就连坐在后头的那几桌也不好过,每个人都是眼泪鼻涕齐流!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道:
“毒狐娘,她是毒狐娘!”
西灵胡珍的勾魂屁,确实是名震天下,楼上众人一听到毒狐娘三字,凡是还能动的,全都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地之后,就连魏招魂和沈邀仙也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难过得不得了!
迎宾客栈的二楼,这时只剩下上了镣铐的混混帮兄弟还有杨云儿!他们也都是满脸一塌糊涂,十分难过!胡珍赶忙拿解药给他们吃!
只有杨云儿仍然呆呆坐在那里,即使眼泪流了满脸,她也不知道要擦!胡珍正要拿解药给杨云儿吃,站在门外的沈邀仙拿出了一支笛子,吹将起来!杨云儿一听到这阵笛音,立刻动了起来,只见她对着胡珍射出五把飞刀!
幸好杨云儿因为心神受制,功夫大打折扣,又吸入了胡珍放出来的毒气,飞刀虽然出手,但威力却不大,手法也不够精妙,胡珍使出身法就闪了过去!饶是如此,仍然把胡珍吓了一大跳!
杨云儿又再射出十几把飞刀!这时,南宫少秋早已过来,替下胡珍,只见他双手连闪,连抓带拿,将飞刀全数收下!
当胡珍放屁之时,徐承祖等人早已准备妥当,等魏招魂等人跳楼逃生之时,徐、常二人,带着其他人立刻上楼,打开混混帮众人的镣铐,并制住剩余的锦衣卫人马!同时,另一名卖唱女,原来是欧阳红所扮,她和李瑶仙、柳叶风,各执兵刃,一起挡在迎宾客栈大门口!
这时,沈邀仙手上那支笛子越吹越紧,杨云儿的身形也跟着笛音越舞越快,手上的飞刀就如同浪花一般层出不穷,让南宫少秋疲于应付!胡珍站在一旁虽然有心相助,但实在插不上手,只好翻身到楼下,拿着长剑和欧阳红等人并肩站在一块儿!
南宫少秋原本希望能靠近杨云儿,但因杨云儿的飞刀实在太多,事情又十分紧急,只好狠下心来,不管杨云儿会不会因此而受伤,使出了天罗金网,将杨云儿密密实实地罩住!然后南宫少秋再使动天罗心法,让天罗金网一、一地收束起来,就像裹粽子一样,将杨云儿裹住!
杨云儿虽然裹在天罗金网里头,但因笛音未停,身体仍然随着笛音挣扎,整个人因为挣动得太厉害,终于滚落地上!南宫少秋这才上前,赶紧制住杨云儿的睡穴,杨云儿直到这时,才算平静下来,但已经让南宫少秋出了满身大汗!
魏招魂等人一到楼下,每个人都急忙运功驱毒。过了好一会儿,只有几名功力稍低的人,还略微感到不舒服。众人都觉得,胡珍这毒虽然十分厉害,但并不像传言一般闻者丧命,魏招魂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魏招魂又再重整旗鼓,带着众人,想再度进入迎宾客栈抓人,却在门口被胡珍四人挡住!魏招魂拿出一块铜牌,说道:“本座乃是锦衣卫山东诸路将军,尔等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抢夺钦命要犯?”胡珍却笑道:“要犯?云儿跟咱们偷过、抢过、杀过、赌过,可就从来不曾要过饭,云儿怎么会是要饭呢?”欧阳红也笑道:“珍姊此言有理喔!”
四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不把魏招魂看在眼里,把个锦衣卫将军,气了个全身发抖!沈邀仙在旁边看着四人的神态,也十分生气,于是她拿着请仙棒,走上前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辈,还不快快报名受死!”胡珍四人睥睨着沈邀仙,一同说道:
“凭你?”沈邀仙受此一激,向魏招魂招呼一声,两人各自使动招魂幡和请仙棒,联合手下众人,一同攻向胡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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