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以为江南金粉荟萃,冠盖云集,加上那荷塘映月,柳条拂风的轻灵意境,该是好去处。
然而塞外风寒的北国,却也有另一番令人沉醉的景色。而不只是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悲凉情景。
当秋风扫过北国,塞外的山河就变成了彩色的世界,松花江的水,就象一川绿色水品,显得更加清明澄澈。
在松花江上游的长白山区,秋日里更使人陶醉;凋黄的原野,血红的落叶,画一般的醉人色调,涂染了北国大地。
而在长白山的南麓,有一座长白牧场,占地广大,气势雄伟,是关东的最大一座牧场。
就在这淡淡的秋阳。一个迷人的黄昏里,长白牧场中飞骑奔出三匹快马。
马上坐的是一个少女和两个青年。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直扑天摩岭。
长白山离天摩岭不下千余里路程,虽然他们骑术都很高明,而所骑的又是千里良驹,但在这样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奔驰了不过三百里左右,人和马都有些喘息了。
走在中间的少女抬头看看天色,双脚轻蹬,赶上前面的青年道:“大师兄,咱们还是在八道沟打个尖再走吧!如这样一直赶下去,就算人能挺得住,马也受不了。”
那个大师兄点点头,却跟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救兵如救火,我也很担心这样赶下去马会受不了,但咱们在八道沟绝不能久停,马上些料,人打个尖,立刻就走,无论如何今夜五更前要赶到天摩岭,否则不仅师父他们恐有危险,只怕整个牧场都将遭到空前劫难……”
他们说着话,三人三骑已经奔进了八道沟。
这个小集镇虽然不大,但由于位置适中,得天独厚,而附近又没有其它的集镇,所以也就显得特别热闹,三教九流,五花八门,连跑江湖卖艺的都有。
此时不过初更将过,三个人走道一条大街,正想找家客栈给马上些料,却发现前面不远的广场上,有五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围着一个儒衫青年。
这三个人对八道沟当地各类人物倒是很清楚,那个为首青年见五名大汉。不由神色一变,再看那个被围的儒衫青年,竟是神态自若,背插一柄长剑,看样子似乎很潦倒,但又不象是本地人。
因为围住他的五名大汉,是恶名远播的关东五虎,而他们五个人的背后靠山,再又是名震关东的黑道枭雄,三环刀沈天宝。
光凭关东五虎的名头,已经够响的了,再加上个三环刀沈天宝,在这周围三百里内,还真没有人惹得起他们。
再看那儒衫青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时大虎已经指着儒衫青年的鼻子道:“小子,你既然带着剑,一定是个会家子,亮家伙吧!让大爷领教你几手。”
儒衫青年道:“在下是出外人,不想多事,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二虎不等他说完,已怒声道:“咱们要是对每个人都高抬贵手,老子喝西北风!”
儒衫青年冷声道:“在下穷得连裤子都快送进当铺了,你们如真找上我这个穷哈哈,恐怕连西北风都没有机会喝了。”
二虎冷笑道:“你如真的脱掉裤子;老子们就高抬贵手一次。”
四虎接口道:“光脱掉裤子不行,还得在地上爬一圈学狗。”
五个人说完一齐大笑,连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也被逼得大笑起来。
儒衫青年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变得十分冷厉:“五位还有什么话说?”
大虎道:“我们并不想跟你多说废话,只是想看表演。”
儒衫青年道:“你们关东五虎是真的想看表演?”
大虎刚一点头,他突然发现儒衫青年的双目中射出两道逼人光芒,不由暗中一震,但根本没有容许他思考的余地,一条人影竟比闪电还快,青光乍闪,自五虎面前一晃而逝。
没有人看出他是怎样拔的剑,怎么出的手,事情的发生象是变魔术一样,恐怕连关东五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围在四周的人沉默很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骑马三人中的少女,却忍不住低声道:“好快的剑法,就凭这一剑,也值五千两银子………”
她那大师兄向她使个眼色,而儒衫青年的听觉却特别灵敏,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在下自从学会杀人那天开始,从来没有空手而回,关东五虎身上虽然没有带银子,却有人把他们的银子送来。”
少女心中一动道:“是谁送银子来?”
儒衫青年道:“关东五虎是沈天宝的看门狗,我既然宰了这五条恶狗,倒不怕狗主人不出面。”
少女变色道:“老兄是专为找沈天宝而来的?”
儒衫青年点点头道:“在下听说沈天宝在这个山窝里势力很大,而且还开了不少家赌场,每一场下来,输赢都是几十万两银子,我目前周转欠灵,想找他借五千两银子做路费。”
少女道:“老兄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借钱呢?”
儒衫青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为了赚钱才杀人的,不用这种方式,沈天宝肯借银子给我吗?”
少女摇摇头道:“沈天宝不是一般普通江湖人物,老兄这种借钱方式太过分了。”
儒衫青年道:“就因为他不是普通江湖人,我才不用普通手法借钱。”
少女想了一下道:“老兄所需的数目如果可以商量一下的话,小妹愿尽一份……”
儒衫青年冷笑道:“并不是你真的愿尽一份力量,而是你想用五千两银子,买我去替长白牧场卖命。”
少女脸色一变道:“老兄是怎么知道的?”
儒衫青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杀死关东五虎的那一招剑法,能值五千两银子?”
少女红着脸道:“不是只值五千两,而是我们……”
她那大师兄轻轻咳了一声,少女只好住口不语。
儒衫青年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虽是为了银子杀人,但我从不计较报酬多少,更不讨价还价,只看对方是否合我的胃口。”
少女赶忙接口道:“这样说你是准备接下了?”
儒衫青年道:“现在还言之过早,如果我今夜不死,也得把五万两银子花光了,要是还没有大生意上门,才能再接你的。”
少女急声道:“那怎么行,这关系着上千条人命。”
儒衫青年道:“谁教你们把价码杀得那么低,我杀死关东五虎每个人代价是一万两银子,而你们一千条人命却只肯花五千两银子。”
少女道:“情形不同,你现是杀人,我们请你是去救人。”
儒衫青年冷笑道:“怎么个不同法,难道不杀人,就能够救得了人吗?”
少女道:“我们目前只能出这个价,请老兄帮我们一次忙。”
儒衫青年道:“我虽然有心帮忙,恐怕还有人不肯答应让我走。”
少女怔了一下,突闻一个冷厉的声音接口道:“不错,在老夫的五万两银子没花光之前,你就不能再接第二票生意。”
随着话音,只见一个手提金环大刀的老人,轻飘飘地落在儒衫青年身前。
刀背上的三个金环映目生辉,不用问就知来人是三环刀沈天宝了。
沈天宝身后还跟着两个老人,双目半睁半闭,似乎刚从赌场输了钱,显得没精打采的样子。但内行人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两个老家伙内功已经练到了不着形象的境界。
少女那边的三个人,乍见沈天宝形身,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而儒衫青年的脸上,却依然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沈天宝很仔细地打量他一眼,道:“阁下是怎么称呼,请恕老朽眼拙。”
儒衫青年冷声道:“你爱怎么称呼都行,反正我不是找你套交情来的。”
沈天宝道:“你是为银子来的?”
儒衫青年道:“不错,关东五虎狗眼看人低,所以我才杀了他们,但我相信你不会跟他们一样短视。”
沈天宝一怔道:“阁下可否把话说清楚一点,老夫这几年手风虽然不错,但对过往的江湖朋友却从没有亏待过。”
儒衫青年道:“招待江湖朋友是你的事,何况你也有你的目的。”
沈天宝不解地道:“老夫不知你是指何而言?”
儒衫青年道:“我以为你应该清楚,在下替你宰了,五条不会看门的狗,只开价五万两银子,不能算多吧!”
沈天宝气极大笑道:“不算多,阁下只要能开出价来,老夫一定按码付酬,不要说五万两,就是再加五倍,老夫自信还拿得出。”
儒衫青年哼了一声道:“在下做生意从不拖泥带水,你身上的全部家当,不过是三万七千两,而其中的一万二千两和那颗逐水珠,还是别人玩命赚来的,认真说起来,我只是收你半价。”
沈天宝心中一动,赶紧伸手往怀中摸去。
儒衫青年却哈哈一突道:“不用找了,我在杀丁关东五虎时,利用旋身的机会,已经顺手从你身上把银票收回来了。”
沈天宝本来还有点不大相信,但他伸进怀中的手,半天却缩不回来,怔在当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儒衫青年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还有一颗绿色的珠子。
沈天宝再看那些银票和珠子,正是自己带在身上之物,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家摸走的,单凭这一手,也就足以骇人的了。
他心中虽然震惊,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地道:“你认识这颗珠子的主人?”
儒衫青年道:“这是林飞玩命从一个告老还乡赃官手中弄到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阴沟里翻了船,路经八道沟,却被你这位沈大老板洗劫一空,而且还几乎丢掉了老命。”
沈天宝吃惊道:“林飞?你说的是名震江湖的塞外风林飞?”
儒衫青年道:“除了他还有谁,难道这就是你三环刀对待江湖朋友的礼数!”
沈天宝想了一下道:“你和林飞是一伙的?”
儒衫青年道:“他是当独行盗,我是由单帮,咱们根本扯不上关系。”
沈天宝道:“这是误会,老夫事先绝不知道他是林飞。”
儒衫青年道:“可能你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关东五虎既然死了,可是你旁边这两位朋友还活着。”
站在沈天宝左边的老人冷冷地道:“跑江湖是赌命,跑场子是赌银子,林飞既然输掉了银子,只能怪他赌艺不精,这可跟他塞外风的名号扯不上关系。”
儒衫青年脸色一寒道:“我想你说得很对,他输了银子是他赌艺不精,但如果他知道你们是天星指侯天荪和飞毛腿曾助雄,恐怕你们早活不到现在了。”
侯天荪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沈天宝却沉着脸道:“侯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侯天荪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一票生意,但林飞并没有自报名号,咱们可不知道他是塞外风。”
儒衫青年冷笑道:“你天星指和飞毛腿可是老关东,假如你们连塞外风林飞都不认识,那沈大老板这块金字招牌可就不用别人砸了。”
飞毛腿怒声道:“认识又怎么样,假如你小子不服气,咱们可以再摆一场,只要是你赢了,不但林飞的东西你可以带走,连老夫这条老命也任凭吩咐。”
儒衫青年道:“好,在下对赌虽是门外汉,但我倒愿意试试手风。”
曾助雄冷笑道:“最好你考虑清楚一点,老夫五岁学赌,七岁跑江湖,走遍东北几省,还没有遇上名家,林飞显然输了银子,老夫却不得不承认他是赌中君子。”
儒衫青年道:“君子欺之以方,林飞遇上你这个赌场小人,当然是血本无归了。”
曾助雄道:“好说,好说,林飞也只有在赌场上还象个人样,他自幼靠强盗起家,哪里还配称君子。”
儒衫青年道:“名家当前,在下看来是非领教不可了。”
曾助雄道:“八道沟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咱们的场子可不输中原武林。”
儒衫青年道:“那样太麻烦,在下生平不进赌场,咱们还是就地取材,一掷定输赢,越简单越好。”
曾助雄道:“阁下倒是很对我的胃口,老夫幼年学赌,怕被人看到,曾经躲在毛坑里大赌了九天九夜,那一次可过瘾……”
儒衫青年目中闪过一种异样色彩道:“老兄在此时此地,能多想一点值得回忆的事情,总是好的。”
曾助雄道:“老夫就是为了那次的壮举,所以这三粒骰子没有舍得丢掉,本来是想留着做个纪念的,却没想到今天竟派上用场。”
他说着话己从怀中掏出三粒拇指大的骰子来。
儒衫青年接在手中掂了一下,淡然地说道:“你先开始吧,强宾不压主!”
曾助雄一怔道:“咱们的赌注还没有说清楚。”
儒衫青年道:“一掷定输赢,咱们不是早就讲过了,既然是输家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曾助雄点点头不再说话,把骰子在手里摇了一下,振腕往地上洒去。
光看他掷骰子的手法,就知是个中高手,骰子在地面上旋转两下,点数很快就出来了。
两个六一个五,加起来是十七点,如果那个五也变成六的话,就成了天豹,那样一来儒衫青年根本就没有机会翻本,等于是输定了,可惜只差一点。
儒衫青年冷冷一笑,也不说话,他弯腰捡起那个五字,屈指轻弹,把另两个六字撞得在地面上不停旋转,而且越转越快,转到后来竟变成一条银线。
众人正看得入神之际,突闻沈天宝一声大喝:“快退!”
随着他的喝声,一片金光已疾涌而出。
那片金光正是他仗以成名的三环刀,他一刀劈出之厉,跟着又是一声怒喝,赶忙将刀急退,可是仍然慢了-步,只见血光喷洒,人影翻滚,曾助雄的尸体却横躺在地面,而人头竟整齐地平摆在他们刚才掷骰子的地方。
但在曾助雄的顶门上,却并排嵌进三粒骰子,那是三个六,也正是天豹,刚好比曾助雄所掷出的点子多了一点。
这一下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儒衫青年仍是站在原地,他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看沈天宝道:“大老板,胜败乃兵家常事,曾助雄以一点之差落败,但罪远不及斩首。”
沈天宝怒声道:“小子,你不必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儒衫青年道:“沈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下早已说过了,对赌是门外汉,虽以一点之差小胜,却全仗着手风好。”
沈天宝看看三环刀上被曾助雄尸体喷上的血渍道:“假如不是你在骰子上注入内力,使老夫收刀不及,又何致误伤了他……”
他似乎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忙住口不语。
儒衫青年哈哈一笑道:“在下虽然在骰子上取了一点巧,但以沈老板的内功修为,总不致连自己的大刀都控制不住吧?”
沈天宝红着脸道:“老夫虽有息事宁人之意,但阁下却似有目的而来。”
儒衫青年道:“不错,在下是为银子而来的。”
沈天宝道:“如果是为了银子,咱们似平可以商量。”
天星指侯天荪赶忙接口道:“沈兄,这件事你可得慎重考虑,这小子已经杀了咱们六个人,如就此罢手,传到江湖上,今后咱们就不用混了。”
沈天宝沉着脸说:“侯兄的意思呢?”
侯天荪道:“请沈兄先缠住他,兄弟利用这段时间去召集人手,只要能宰了他,咱们不必顾及手段。”
沈天宝道:“侯兄说的是,但你到哪里去召集人呢?假如你利用这个机会,先到别处去躲上一段时间,再回来接收这个地盘,老夫并不反对。”
侯天荪变色道:“沈兄说的哪里话,兄弟再不成材,总还不致于背弃老朋友……”
沈天宝截断他的话道:“也许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谁也不愿意跟自己过不去,尤其在性命交关的时候,必须先为自己打算。”
侯天荪叹口气道:“沈兄是要兄弟先接他一阵子。”
沈天宝道:“该怎么做你自己衡量一下吧!”
侯天荪暗中咬了咬牙道:“请沈兄替兄弟压阵。”
他说着话,人已直欺儒衫青年。
儒衫青气始终是站在原地,天星指欺进他身前五尺处,他仍然动都没动一下。
这一来侯天荪反而自动停下了,他已经暗中将全身劲力都运集在右指上,却没有出手。
儒衫青年冷冷地道:“老兄没有带骰子来吧?”
侯天荪一怔道:“没有,你也想跟老夫赌?”
儒衫青年道:“有了飞毛腿的例子,在下总不能厚此薄彼。”
侯天荪道:“怎么赌法。”
儒衫青年道“你是靠天星指成名,就赌十根手指吧!”
侯天荪怔了一下,随即历声道:“好,说出你的办法吧!老夫无不奉陪。”
儒衫青年道:“在下的办法很简单,我砍下你的十根手指作为赌具。”
侯天荪怒极大笑道:“老夫的指头就在这里,你自己来砍吧!”
他说着真的平伸双手,举步缓缓地朝前走去。
但在距离儒衫青年身前三尺之际,他平伸的手指头,突然发出尖厉的锐风。
天星指侯天荪也是江湖有名人物,他的指功虽然比不上少林的金刚指,但这全力一击,仍可洞石裂碑,何况双方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近。
他的指风发出之后,儒衫青年的身子果然微动了一下,侯天荪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伸出的双手也不收回,身子竟比闪电还快,直扑过来。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儒衫青年对他这么凌厉一击,竟然视而无睹,不闪不让,等他发觉事情有异时,双手十指已齐根插进对方前胸。
而几乎在这同一时间,沈天宝已经配合他的行动,展开进攻,三环刀洒出朵朵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凌空下击。
可是就在沈天宝的刀光涌起同时,儒衫青年的身子也在骤然之间疾旋了一圈。空中响起很轻微的几下声响以及侯天荪的惨叫声,而后又一切静止了下来。
这时侯天荪已经躺在三丈外的地上,而他的十根手指却已齐根不见。
沈天宝右上胸有个小洞,鲜血虽然不停地涌出,似乎没有伤到要害,他手握刀柄仍是一脸悍然之色。
儒衫青年看看地上已经碎成了肉片的侯天荪那十根断指,道:“沈老板的三环刀果然名不虚传,随便出手一招,就把天星指的十指绞成了碎片,只可惜在下好不容易把赌具弄到手,又被你毁去了。”
侯天荪听得脸色一变,道:“沈兄,我的十指真的是你三环刀绞碎的?”
沈天宝点点头:“他暗用内家真力震断你的十指,而后又当作暗器,在匆忙中兄弟一时不察,以致误伤了侯兄。”
侯天荪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厉声道:“谁叫你出手!”
沈天宝道:“我是怕他伤了侯兄的性命。”
侯天荪冷笑道:“就凭这小子也能要了我的老命,老夫再笨?也不会硬把指头朝他的无相神功上撞。”
沈天宝道:“我知道侯兄的解体大法,已经练到六成火候,可是对方既然能把你的劲力原封不动的引到背后去,这无疑表示他的功力火候远远超过你了。”
侯天荪一怔道:“沈兄是从他背后绞碎我的手指的?”
沈天宝道:“侯兄不是看见我从他背后发的招吗?他把你的断指引过来,我用刀劈开时,仍是劲力十足,当时我还以为是暗器,直到我中剑退回后才看清楚。”
侯天荪想了一下道:“既然是误会就算了,但我不相信这小子就真的能要了我的老命。”
他说着又朝儒衫青年走过来。
他的双手十根手指虽然没有了,但双臂仍旧平伸,而且走路的姿式也很怪,身形不停摇摆,有若幽灵,轻飘飘的,三丈多距离一抬步就到了儒衫青年面前不及三尺之处了。
儒衫青年这时面色却很凝重,虽然他的剑还远没有出鞘,但从神态上可以判断出他已经运集全力,准备出手一击了。
侯天荪停住脚步厉,却突然对着儒衫青年发出一阵有若鬼魅般的怪笑。笑声才起,四周的人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听得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众人怔神之际,侯大荪平伸的双臂竟快如离弦的疾驽,直朝儒衫青年攻去。
儒衫青年凝神静众,双手齐出,硬朝飞来的两只手臂抓去,但一股奇猛的劲却把他的身子撞得飞出好几丈远。候天荪正待乘势追击时,儒衫青年却防着翻滚之势,身子一弓一弹,凌空跃起三丈多高。
几乎在他身形跃起的同时,沈天宝右后方的大树上,也飞落下一条人影。
双方发功都快,而他们扑击的目标,看上去似乎都是三环刀沈天宝。
两条人影乍合既分,等沈天宝发觉不对时,他身前已经站着两个人了。
其中一个是儒衫青年,另一个却是七十开外的老人,左腿和右手只剩下了半截,左手拐着铁拐,右手的断臂上却挂着一支金钩。
他的金钩与铁拐上,沾满了血渍和碎肉。那是儒衫青年拦击侯天荪时留下的。
对方仍然对峙着,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话,但这一招硬接,二人心中已经有了谱。
侯天荪乍见那个铁拐老人,以及他失去的断臂,象是在突然之间老了许多,吃力地朝老人一点头道:“吕老,是你来了………”
铁拐老人冷冷地说道:“当然是我来了,你的解体大法既然被人彻底解了体,现在存留的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吕老的意思是………”
铁拐老人厉声道:“老夫的意思很简单,你自己决断!”
侯大荪不服气地道:“这小子不过是靠运气好,我不相信他能逃得过我的最后一解。”
铁拐老人大怒道:“混账,你不但有眼无珠,而且至死不悟,假如你早知道他是镖客尤不平,你还以为他是靠运气好吗?”
侯大荪骇然道:“他是镖客尤不平?”
铁拐老人冷声道:“你怎么不去问他?”
侯天荪垂首不语,儒衫青年却哈哈大笑道:“铁拐金钩吕半仙确不愧半仙之称,仅见一面竟能认出在下。”
铁拐金钩脸色动了一下,道:“老夫认识你并不算稀奇,因为我在三年前就见过你了,但你是怎么知道老夫叫吕半仙的?”
尤不平一怔,道:“据在下所知,你很少离开关东,三年前咱们是在哪里见过,请恕在下健忘!”
吕半仙道:“咱们有一份人物表,凡是江湖成名人物,那份表上都列有他的名字、图象和简历,由于你的身份不同,所以被排在前十名,老夫是在图中认识你的。”
尤不平冷笑道:“在下倒是很荣幸,竟然能上你们的排行榜。”
吕半仙哼了一声道:“是生死薄,凡是排在前十名的,都得先死,你现在活着也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尤不平道:“排在前十名的除了在下,那九个人是谁?”
吕半仙道:“请恕老夫不能奉告,因为你离死亡已经不远,老夫才事先打个招呼,也让你死得明白一些。”
尤不平笑笑道:“这样说在下一定是排在最前面了,假如在下不死,其它九个人也都不应该死。”
吕半仙道:“不错,但老夫只能告诉你这些。”
尤不平道:“这样说来在下为了其它九个人,也得好好珍惜自己。”
吕半仙漠然道:“你的生死可不是你自己能够决定的。”
尤不平想了一下道:“原来你是在画中认识我的,但我却在兴安岭见过你三次,而且每次你都是扶着铁拐,靠在墙角边象一条看门狗。”
吕半仙怒声道:“放屁,老夫是何等身份,岂有靠在墙角之理。”
尤不平道:“就算你不是靠在墙角好了,但至少你没有坐在大厅中间的正位上。”
吕半仙想想道:“坐在哪里并不重要,但老夫却不信你能进出兴安岭三次而不被发觉。”
尤不平道:“信不信是你的事,在下去年曾去过兴安岭二次,今年初又去了一次。只是这一次运气不好,正赶上下大雪,我不便惊扰你们,只好在雪窟里睡了两天两夜。最后饿急了,出来想找些东西吃,却没想到竟摸进你们果园去了,遇上一株梅子,结了满树梅子,虽没成熟,味道还算不错,所以我一口气把它吃了个精光……”
吕半仙不等他说完,已经跳起来大叫道;“混账小子。原来那一百零八粒寒冰枣竟是被你偷吃了!”
尤不平道“什么寒冰枣我可没见过,在下因为饿急了,只是哪几个生梅子,怎么算是偷。”
吕半仙冷声道:“你真是孤陋寡闻,既然天还飘着大雪,梅花不过刚放,怎么会结成果实。”
尤不平道:“在下是饥不择食,哪里想到那么多,怪不得我吃起来没有一点梅子味道,不但不酸,还甜甜的。”
吕半仙恨声道:“寒冰枣乃千年难得一见的灵物,普天之下只有兴安岭的气候才能生长,它含天地间最寒阴之气,孕育成苗,三百年开花,五百年成实,这株寒冰枣已经有四百八十七年,仅差十三年即大功告成,想不到竟被你这小子毁于一旦。”
尤不平道:“你说得那么神奇,在下把整株的枣子都吃了,却没有感到什么不同之处。”
吕半仙神情一动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尤不平道:“我现在很好,吃得饱、睡得着。”
吕半仙厉声道:“老夫不信,寒冰枣乃承天地间至寒至阴之气而成,常人吃上一粒,不死也将落个终生残废,你吃了一百零八粒,绝不会如你所说得那么好过。”
尤不平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吕半仙目现凶光道:“老夫自然有办法证明,咱们原先以为寒冰枣是被看园的十八金刚偷吃了,等到把他们杀了之后,破腹检查,才知道他们十八个人死得冤枉。”
尤不平道:“你的意思是要把我也杀了,破腹检查一下。”
吕半他道:“假如你真的偷吃了寒冰枣,绝对消化不了,现在。一定还是留在胃里。”
龙不平道:“本来是留在胃里的,可是在下一直感到很不舒服,后来找到一个江湖郎中,经他诊断结果,要去子我五百两银子,给我半块千年龟壳,我把它烧成灰,用无根水冲开喝下去就好了。”
吕半仙脸色一变,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尤不平冷声道:“你还不够资格在我面前听到假话。”
吕半仙一撑铁拐,跳过来就想动手,但他仍然忍住了,道:“那个江湖郎中叫什么名字?”
尤不平道:“我花银子看病,何必一定要问人家名字。”
吕半仙道:“你不说老夫也知道。”
尤不平道:“你知道又何必问我!”
吕半仙冷声道:“老夫只想证实一下,你虽然服下了千年龟壳,老夫还是要杀你。”
尤不平道:“寒冰枣早就变成大便了,你还杀我有什么用!”
吕半仙道“寒冰枣虽已消化,其精华必已渗入血液,老夫杀人吸血,照样可以增加百年精力。”
尤不平道:“办法是不错,但你既然想杀我,我看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吕半仙气极,道:“你看好了,我今天就要你的命。”说完两人便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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