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青是步行而来的,上官红却骑了马,他们在天齐庙闲逛了一阵,然后两人一骑,缓缓地回到了长辛店的客栈中,这所由闻人杰开设的酒楼因为有了司马青与上官红的落脚,变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原来常来光顾的一些江湖人居然不来了,他们大概是怕麻烦而引起了天风堡的误会。
但是也有一些江湖人却老远地赶了来,有的只是慕名来访,有的是为了瞻仰一下这一对人间英雄天骄的风采,但也有人慷慨激昂,表示对他们绝对的支持。
因此高升楼的生意突然鼎盛了起来,一开门就有客人登门,到了深夜,座客不散,几间客房住得满满的。
这些客人很明显都是武林中人,但是一个个却又藉藉无名,更妙的是他们各不相识,却又是怀着同一目的前来,人前不露一点形色,然后每个人悄悄地找到了店伙,递上一张名帖,请求一会司马青与上官红。
整整两天,司马青与上官红几乎足不出户,就在他们住的单跨院里,会晤那些川流不息的客人。
来人都是透过闻人杰引见的,但是上官红却一个都不认识,司马青认识的倒有一大半。
他们都是司马青在江南行侠时结交的朋友,司马青在南宫上官嵩的葬礼上闹了那一手后,他们风尘仆仆,不远千里,跟到长辛店来为司马青助阵来了,他们有的是没没无闻的江湖客,有的虽然出身名门,却是从不在江湖走动的世家子弟,有人住了厢房、套房,有人则挤大统铺,有人在酒楼中叫酒菜吃喝,有人买几个窝窝头夹着咸菜,蹲在炕上果腹,有人见面略道契阔,有人却只打个照面,拱拱手,说一声:“司马兄,我来了。”
司马青也不跟他们客气,只是点点头笑一笑,或者说一声:“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多玩儿两天再走。”
有时则打趣地道:“你怎么舍得丢下那个小脚婆娘的。”
还有一些人更妙,既不投店,也不找房子,只蜷在街尾的破庙里,衣着也很褴褛。
闻人杰瞧着很纳闷,忍不住问道:“司马大侠,这些朋友是来帮忙的?”
司马青道:“是的,他们知道天风堡的势力很大,怕我吃亏,所以千里迢迢,赶来看有没有能尽力的地方。”
“他们都是您司马大侠的朋友?”
“是的,有些萍水相逢而成的莫逆之交,有些是欠我的情,有些是来要债的。”
“来要债,您欠他们什么债?”
“人情债,他们帮过我的忙,我还没有报答,他们怕我死了,早先放在我身上的债没着落,所以来保护他们的投资,好有一天本利无缺地收回去………”
“司马大侠,您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这些朋友都是性情中人,我向他们求助,不是为了我自己,他们要我出力,也没讲什么请求的话,大家以真诚相交,如此而已。”
“这些朋友的功夫都很了不起吗?”
“我不知道,因为有些我自己没见过,他们是受人相托,前来帮我忙的,我也不能问。”
闻人杰道:“司马大侠,您真是奇人,交的朋友也怪,居然连底细也不知道,那又如何帮您的忙呢?”
“谈得投机就是朋友,又何必要知道人家底细呢,能够帮什么忙,他们自己有数,办得了的,他们不会误事,办不了的,他们也不会逞能,也许其中有一两个只会找几块板子,钉一付薄皮棺材,来给我收尸的。”
“司马大侠,您不是开玩笑吧。”
司马青正色道:“怎么会是开玩笑呢,你刚才送走的李二锯就是个木匠,他来到之后就说我是来为你收尸的,最好用不着。”
上官红也道:“不错,他的确是这么说的,我也正感到奇怪,难道他千里迢迢,只为了这件事而来?”
司马青笑道:“他这么说,我就这么相信,也许他能给我的帮助不止这个,但他自己不说,我就不问,而且能够做到这一点也足令我心感了,至少他让我安心,死了不致暴尸荒郊,无人收埋,天下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又能几人。”
闻人杰道:“有几位住在破庙里?”
“他们只能住破庙,因为他们没钱。”
“这是什么话?既是您的朋友,兄弟无论如何也得负责招待他们的食宿,回头兄弟就………”
司马青连忙摇手道:“闻人兄,千万别这么做,司马青岂是亏待朋友的人,可是有些人的脾气很孤介,他们身无分文,可以交一个富甲天下的富翁交朋友,却绝不肯沾一分光,朋友就是朋友,岂有贫富之分。”
“可是朋友应该苦乐相与,有无相通。”
司马青一笑道:“他们赶来了,不就是与我共患难吗?他们有破庙住,有冷面馒头吃,并不缺乏什么,等他们真的有需要时,他们会开口,而且也不会假客气,我有十两银子,他们绝不会只问我要九两九钱,而且他们开了口,我如只掏出九两九,就必须把留下一钱银子作一个绝对使人信得过的理由,否则………”
上官红忙道:“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他们就会把九两九钱银子全部还给我。”
“以后你也失去了这个朋友。”
“不,他们还是会把我当朋友,我有急难,他们仍然会竭尽全力帮助我,只是他们再也不会要我帮忙,当然也不会这样千里迢迢赶来替我收尸了,他们不轻易交友,交上了也不会轻易舍弃,只是他们只有一条命,这条命要留一个可共生死的朋友,如此而已。”
闻人杰肃然道:“兄弟懂了,司马兄誉满江湖,并不是仅仅仗着武功与慷慨好义,而是以一腔真诚热情,所以才能交到这些江湖奇人,舍死相助。”
司马青一笑道:“真诚热情是必须的,只是我跟他们交朋友,并没有认为他们是江湖奇人,我根本也不知道他们奇在何处,我交的朋友很多,来的就是这些个,也许他们中间有一二奇人,也许一个都没有,也许有的奇人没有来,也许来的都不是奇人,但是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闻人杰若有所悟,一躬道:“司马兄,兄弟懂了,兄弟自承做不到,但是对司马兄只有万分的钦佩。”
他告辞退出,上官红靠在他的身上,柔情无限地道:“青哥,我真高兴,也很幸运能嫁了你这样一个丈夫。”
“红红,你会失望的,我是个很平凡的人。”
“不,你不是,不,你是的,虽然别人把你看得很不平凡,但是你始终却以一个平凡的人自居,所以你交的朋友都是平凡的人,但是那些平凡的人中间,却有不少不平凡的人,不,我又错了,你自视为平凡的人,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是平凡的人,你的眼中没有一个不平凡的人。”
她一连数变,但是总算已经能够进入司马青的世界里,司马青笑了起来,兴奋地握着她的手:“红红,你不但美丽,而且还绝顶聪明,现在,我总算放心了,你能了解到我,也就可以跟我一起生活了。”
“我真高兴你能说这句话,这也是我所听到最感安慰的一句话,青哥,从现在起,我会忘记我叫上官红,忘记我曾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而是司马青的妻子,一个平凡的江湖人的妻子。”
司马青笑了道:“那又矫情了,你本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应该有你的一份骄气,一份傲性,不要勉强自己做另外一个人。”
“是的,在那些崇尚权势名利的人面前,我是上官红,是武林盟主上官嵩的女儿,但是我同样也是司马青的妻子,在你的朋友面前,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司马青笑道:“人贵自然,不必做作,我的那些朋友仍然把我当司马青,在他们面前,我也是司马青,并没有故意去讨好他们,只是我没有一个当过武林盟主的老子,没什么架子。”
上官红笑了:“不过你有了一个曾经是武林盟主的岳父,有时也可以搭搭架子,不要太丢了老泰山的脸。”
两个人相互大笑,司马青抱住了她,上官红有点不安地推开他,娇羞地道:“青哥,门开着,闯来个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司马青却笑道:“那也没什么,我们是夫妇,谁还能说我们小两口子亲热不对,再说,你放心,有我这些朋友,这个地方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阿弥陀佛,苍蝇飞不进来,和尚却进来了。”
声若洪钟,震得二人耳壳直响,上官红仓惶跃开,伸手拔剑,但司马青却很稳,徐徐转身,看见一个黑-和尚,手托铁钵,挺着一个大肚子,浓眉粗眼,慢慢地向前踱来,司马青淡然道:“大和尚有何见教?”
僧人哈哈大笑道:“和尚听说此地住了一对绝代天骄,特来拜候。”
司马青一笑道:“此乃我夫妇二人的私室,出家人不该前来。”
僧人大笑道:“和尚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和尚曾经发誓,要见到一个绝世美人才肯还俗,怎奈寻访多年,始终未曾见到一个人间绝色,久闻上官女侠乃武林第一美人,故而特来要求布施,一结善缘。”
司马青笑道:“这就是拙荆上官红,和尚见到了,觉得如何?”
僧人笑道:“果然人间绝色,和尚虽觉仍有美中不足,但是人间再无美女,也可差强人意了,但不知施主可肯慈悲一二,助小僧还俗?”
司马青道:“和尚,你当真看准了,拙荆可以帮助你还俗?”
“是的,和尚虽然觉得略有瑕疵,比如说下巴稍尖了一点,眼睛太凶而带煞气,但是和尚还俗心切,只好将就了。”
司马青笑道:“好,红红,这个和尚人虽无礼,但是眼光还不错,我认为你已经十全十美了,他居然还能找出你两处缺点,咱们就布施他一下吧,他叫铁钵和尚,还有点名气。”
上官红却叫了起来:“什么,铁钵和街,江湖上闻名的凶僧!”
铁钵和尚大笑道:“不错,和尚是声名狼藉的大凶僧,今日前来,向女菩萨化一番善缘,请代和尚洗洗这双泥脚。”
说着就地一坐,把铁钵往面前一放,缸里有着半盆清水,然后把一双泥脚往旁边一放。
铁钵和尚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因为他喜欢杀人,而且杀得很多,他杀人全凭高兴,不论善恶,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看中了,认为该杀的,他绝不放过。
不过他的武功也很高,被他杀死的人中,有些是极具名望的武林名师,但也有不会武功的女人与小孩,因此才被人目为凶僧。
他的兵器就是这口铁钵,而被他杀死的人却妙得很,不是身首异处,就是拦腰断成两截,要不然就把人从头到历,活劈成两片,断处如经利刃所削,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甩铁钵造成那个结果的。
有人亲眼看过他杀人,没有用别的兵器,铁钵出手,从对方的身边擦过,即已尸断两截。
因此,铁钵和尚杀人的方法,就成了江湖上的一个谜。而铁钵和尚的人也像个谜。
没有人见到他,他突如其来的出现,杀过人之后,有人追踪他,但是一眨眼,他又突如其然地消失了。
这份形相,再加上他手中的铁钵,应该是很好认的,但是从没有人能摸准他的下落。
存心找他找不到,但他要找的人也跑不掉。
上官红没想到这个谜样的人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看他的样子,竟是在等着自己去替他洗脚。
照上官红平时的脾气,早就拔出剑来跟对方拚命了,但是这两天跟司马青相处,她已学得温柔多了。
所以她看看那双泥脚,又看看司马青,但司马青却可恶地别过脸去,不给她任何一点暗示。
上官红只有皱皱眉头道:“青哥,我当真要替他洗脚?”
司马青道:“当然不是非洗不可,不过这和尚法眼很高,肯让人替他洗脚的并不多。”
铁钵和尚笑道:“岂只不多,而且少得可怜,连尊夫人算上,也不过才三个人而已。”
上官红不禁好奇地问道:“以前那两个是什么人?”
“一个是位得道的高僧,他立志要渡化洒家,叫酒家放下屠刀不再杀人,跟洒家对谈了三天的道理,叫酒家立即戒杀。”
上官红道:“那你一定答应了?”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道:“那是五年前的事,在这五年中,洒家又杀了不少的人,可知他答应了没有。”
上官红不禁怔道:“他既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又立志要渡化你向善,这点事他难道不肯做吗?”
铁钵和尚笑道:“他生性爱洁,嫌洒家的那钵水太脏。”
“岂有此理。那有这种事的心。”
铁钵和尚一笑道:“洒家所取的水的确太脏,那是一个妇人临盆分娩后洗濯身上血污的残水,触鼻一股腥臭,洒家捧了进来时,他已呕吐了两次,最后酒家要他洗脚,他说什么也不肯,更说出家人最忌此类血污,他已修成正果,一着污秽,前功尽弃,不愿坏了道基。”
上官红叹了一声道:“这位高僧参的是野狐禅,已经入了魔道,怎么还能称为得道之士呢!出家人四大皆空,百无禁忌,眼中着相,便是未悟,何况妇人生育所流之血乃自然之现象,说它脏可以,说沾上了就坏了道基,则是走火入魔了,因为这些血污乃母体孕育子女辛劳的表征,乃极为神圣之证物,童儿无知,不知母者生育之苦,成人观之,始知呱呱堕地时,母难之艰辛而体亲恩之深,何污之有。”
铁钵和尚大笑道:“高论,高论!和尚说给十个人听过,那十个人有九个认为洒家太过份而强人所难,因为那般出家人是最忌血房,有一个人则认为那老和尚心口不一,既然立志渡人,就应该不顾一切,舍己而耘人,他却把自己的道基看得太重,可见他以前所做善事,只是为了积满功德,而成正果,皆在修己,非为渡人济世,不过这十个人都认为洒家杀了那老和尚不当。”
上官红愣然问道:“上人杀了那个和尚?”
“不错,难道他不该杀?”
上官红笑笑道:“这一点我暂时不予置论,我倒想问问第二个人是谁。”
铁钵和尚:“是一个名妓,洒家许她百金为酬,叫她洗脚,她嫌脏不肯,洒家增至万金时,她终于动心而肯了,所以洒家在她洗过脚后杀了她,遗下万金作为她的修缮庐墓之费。
上官女侠认为这人该不该杀?”
上官红道:“这个妓女倒是不该杀。”
“为什么?洒家最痛恨心口不一的人,百金数她嫌脏,万金之数她就不嫌了,可见她是嫌钱少而不是嫌脏。”
上官红笑道:“她身在青楼,原是为待价而沽,既为名妓,身价自然要高一点,上人出的价不够高。”
铁钵和尚瞪起大眼道:“她陪人一夕缠头之数,也不过是十金而已,百金怎么还嫌少了。”
上官红笑笑道:“这价格是她自己订的,她认为替上人洗这双泥脚必须要万金之数,正如她夜渡之资为十金,如果有人以一金求欢,她不肯答应的道理相同,代价不足,交易不足,这是很合理的事呀。”
铁钵和尚拍了他的光头道:“不错,洒家是杀得鲁莽一点,不过洒家一听她为万金而易志,已经一肚子火,那里还有精神去问其他了。”
上官红道:“上人承认杀错了?”
铁钵和尚点了点头道:“现在洒家只好承认错了,不过洒家也没认为错到那里,那个婆娘若论人品材貌,似乎并不比上官女侠差到那里去,叫万人迷,也确有那么一点颠倒众生的本事,却有辜负了一付好容貌,唯利是图,眼睛里只看到黄金,全无一点骨气,贪而无餍,如此贱妇就该杀。”
上官红笑道:“上人虽然为人目为凶僧,但据我看来,上人并非滥杀无辜之徒,每次杀人都有理由的。”
“当然,像那个和尚,打着济世渡人的幌子,自称活佛临凡,巧言善辩,论歪理是有两下子,洒家一向愚笨,被他竟说动了,幸好最后难了他一难,才把那个混球秃厮的虚伪面目揭开了,连他自己都是个浑蛋,居然还敢说渡人,那不是害人吗?所以洒家有杀他的理由,和上官女侠一样,杀他的动机则是不让他害人。”
上官红笑道:“那个老和尚倒也罢了,至于那名妓万人迷,上人既然认为自己杀错了,内心有何感觉呢?”
“屁的感觉,人那有不犯错的,错了要改就行了,洒家如果为了那个贱货而去偿命,岂非太冤枉了。”
上官红淡淡地笑道:“上人既然宽予原谅自己,为什么不能原谅别人呢?”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道:“上官女侠果然厉害,居然把洒家给逼住了,看来洒家是要破次例,把真正的原因说给你听了。”
“上人杀人难道还有几种原因?”
“不错,洒家杀人绝非如外传的只凭高兴,全无缘故,只是对一般人,洒家懒得解释,有一两个洒家瞧得顺眼的朋友,洒家就提出一个洒家自以为是的原因,只有对那些死者的直系亲属,或是一心要为死者复仇的人,洒家才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让他们去判断是否还要继续报仇,那样他们报仇不成,死在洒家手中,洒家才问心无愧。”
“上人的理由一定是很公正了。”
“这倒不敢说,洒家要杀人的原因虽不是放之四海皆准,但至少是质诸天地而无愧。”
上官红笑笑道:“既是质诸天地而无愧,又何必秘而不宣?”
“恶迹昭彰之徒,洒家无须解释,人皆知其可杀,但有些人辜负侠名,背地里干着欺心的勾当,洒家要他们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了代价也就够了,又何必要毁了他们建下的侠名呢?”
上官红对这个和尚的印象开始有了改变,笑笑道:“上人,那位名妓之死,也是有她的取死之道了。”
“不错,否则洒家何必去对一个欢场女子发横,洒家将内情告诉了你,就知道她何以该死了。”
上官红忙道:“上人认为问心无愧就好了,我不想探人隐私。”
“不,这件事女侠必须知道,因为与你今后的行动有很大的关系,那个万人迷并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而是一个极具野心的武林巨豪的爪牙,她串通了洒家的两个朋友,故意叫人立下一个赌约,诱使洒家上圈套,洒家一时不察上了当,以万金为博,原以为她不会答应的,那知道她居然肯干了,要洒家立刻付出万金,出家人云游四方,那有这么多的钱,但铁钵和尚又不能赖债,更不能欠一个青楼女子的债:只好接受了一项昧心的借约,向人借了万金付债,而且这笔债务的条件就是要为人杀三个人。”
上官红哦了一声,铁钵和尚道:“对方的手段十分高明,他要洒家杀的两个人本来也是洒家要杀的人,所以洒家才答应了。”
“上人既然明白了内情,就知道那女子只是为人利用而已,该杀的乃是利用她的人。”
“不错,可是那女子的兄长是洒家的知交好友,洒家不止一次地帮助他们家中免于死难,洒家虽然不指望她报恩,但是她为了讨好她主子,居然设法陷害洒家为人作凶手,而且她的兄长也死于她的主人之手,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腼颜事仇的贱妇,到底该不该杀?”
上官红沉思片刻才道:“杀都已经杀了,无须去追究,上人先说杀死万人迷与我有关,这倒是要请教。”
铁钵和尚一指铁钵道:“先替和尚洗了脚才说。”
上官红笑道:“先前一共有两个人为大师洗濯泥足………”
“没有,实际只有一个人,老和尚是为了不肯洗而死,万人迷则是为了肯洗而死,不过上官女侠可以放心,不论你洗不洗,洒家都不会杀死你。”
“上人每次要人洗脚都好像有条件的。”
铁钵和尚道:“不错,上官女侠是否也要先提出什么条件?”
上官红想了想道:“不,不必了,我无求于上人。”
铁钵和尚道:“提不提是你的事,和尚却不能说了不算,只要你肯替洒家洗干净了这双泥足,你就可以提任何条件。”
上官红终于蹲下身去,将铁钵和尚的那双泥脚洗得干干净净,最后还用自己的裙角把他的脚擦干净了。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从身边取出一双云袜与一对新麻履穿上了,然后道:“为了这双泥足,洒家受死了罪,好容易今天洗干净了,以后当勤加护持,不要再失陷污泥了。”
他穿好了鞋袜之后方道:“司马青,刚才酒家说过的故事你也听见了,卫天风利用万人迷坑了洒家一下,要洒家替他杀三个人,前两个都是黑道中的十恶不赦之徒,洒家也有意除掉那二人,是以答应了下来,那知这第三个人,洒家在前两天才得到通知狙杀的,你可知道是谁?”
司马青淡淡地道:“那一定是我司马青了。”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青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久闻你和尚大名,却从无交谈,你突然而来,一定是有事,你说了万人迷的事,在下猜到那个人一定是卫天风,卫天风目前亟欲除去的人就是愚夫妇,可是,大和尚说绝不会杀内子,那就一定是在下了。”
铁钵和尚道:“不错,不错,司马青,洒家从一些朋友口中也听过你的事,觉得你很不错,洒家实在不愿意杀死你,可是为赌约所拘,没有办法,只好找到尊夫人又来一场赌约,好在尊夫人已经完成了所诺,我们就可以不必为敌了。”
上官红一笑道:“大和尚,这是怎么说呢?”
铁钵和尚道:“卫天风要我杀死尊夫,你一定不愿意吧。”
上官红道:“我不愿意就能阻止上人不杀吗?”
“以前不行,现在就行了,因为,你已替洒家洗过脚,有权要求洒家做任何事,你吩咐一声就行了。”
“但是卫天风与你订约在先,怎可因后约而毁。”
“约有轻重,我欠卫天风只是银钱之债,何况已经还了三分之二,欠你的却是命债,你要洒家的脑袋,洒家也没有话说,自然是以你的要求为重。”
上官红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要求你不要杀外子吗?”
“难道你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上官红道:“不会,我绝不会提这个要求,因为我对上人的行事很尊敬,上人既非滥杀之辈,杀人必然有原因,而且也可以质诸天地而无愧,假如你要杀外子,一定是他有可杀之处,我怎敢提出这种不近人情的要求。”
铁钵和尚急道:“上官女侠,你知道洒家是为誓约所拘。”
“誓约是你一个人的事,杀人却是极为神圣的事,吾辈行侠江湖,行法外之法,为中心无愧,如果上人为誓言所拘,而要杀一个不该杀的人,上人就不配言侠,所以上人杀不杀外子,应该由上人自决………”
铁钵和尚大急道:“姑奶奶,和尚就是想摆脱这个拘束,才登门求助,就请你开句口,帮帮和尚的忙行不行?”
“上人,如果外子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我请你不杀他,你也肯答应吗?”
“这个,当然了,你有权叫洒家做任何事。”
“上人,在替你洗脚之前,我没有提过什么条件吧?”
“没有,但是你先提与后提都没关系。”
上官红脸色一沉道:“我之所以替你洗脚是因为外子说你为人还不坏,要我帮帮你的忙,没有存着要求你做什么之心。”
“是,这就是帮我的忙。”
上官红转头对司马青道:“青哥,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不过有些朋友说他还不错,虽有凶僧之名,却是个行侠的奇人,铁钵和尚在一般人心目中是个凶僧,在我那些朋友口中倒还颇值得尊敬。”
“你那些朋友看人不会错吗?”
“他们看人比一般人深入,很少会有错。”
“可是对这个和尚却错了。”
“也不算太错,只是固执了一点而已。”
上官红道:“和尚,你跟万人迷的约会大家知道吗?”
“知道,但是我跟卫天风之约却没人知道,因为在我杀了万人迷之后,大家相信我,没有往下深究。”
“这就难怪了,和尚,我还有权提一个要求是不是?”
“是的,想到你刚才斥责的那些话,和尚也自觉混蛋,你干脆就要和尚割下脑袋算了,那样洒家就不必杀死尊夫了。”
“无怨无仇,我干吗要你死。”
“洒家若不死,又没有别的方法解脱卫天风的誓约,就必须要找司马青一搏。”
上官红再度转头问道:“青哥,他杀得死你吗?”
司马青想了一下道:“这倒很难说,铁钵和尚究竟有多高是一个谜,不过照他平时的为人而言,他是不会杀死我的,一定会敌意失手让我杀死。”
铁钵和尚道:“洒家不会如此,否则洒家就不会登门求助了,洒家不惜一死,但洒家如果死在你手中,不论是否故意,都会引起一场大杀劫,卫天风要洒家来杀你,并不存有成功之心,他最希望的是洒家死在你们手中。”
“那对他有好处吗?”
“自然有,他可以因此得到很多息隐已久的凶人为助,使他的实力增强一倍了。”
上官红道:“那么我要你自裁就没有这些顾忌了。”
“是的!洒家只要不死于搏斗,就没有那些后患了,所以洒家才请上官女侠帮帮忙。”
上官红想了一下道:“我要你取消铁钵和尚这个外号。”
“就是这个要求?”
“是的,这两天我见过外子的几个朋友,他们虽然没没无闻,却都是些义烈可敬的江湖豪杰,他们口中的铁钵和尚是个很有主见而可敬的人,不是一个拘于小信而罔顾大义的混蛋,我本来不想对你提任何要求,为了那些朋友,我不愿意他们失望了,捧上你的铁钵,滚出这个门去,扯下你的僧袍,除去名号,以后你就可以任性所之,去替卫天风当杀手了。”
铁钵和尚满脸愧色,低头不语。
上官红厉声道:“你还不滚,站在这儿干吗?”
铁钵和尚道:“上官女侠,人无信不立,洒家………”
上官红道:“我没有要你背信做小人,我父亲是武林盟主,就是被这个信字捆得死死的,一直到他临终之前,才深深地感悟,武人之信,有时是一条绳子,捆住了君子而让小人大行其道,他最后给我的遗训是千金一诺,唯义是重,拘泥于小信本为求心之所安,但背义而行,心又何尝安。”
铁钵和尚沉思片刻,肃容朝上官红一拜:“多谢女菩萨指示迷津,发我昏聩!”
双手捧起铁钵,把里面那半钵带浑的泥水一口气喝下了肚去,然后挟着铁钵,施施然出门而去。
等他出门后,司马青才一竖大拇指,脸现神光道:“红红!你真了不起,你的表现此我想像中还好。”
上官红一笑道:“青哥,你事先知道他的来意吗?”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绝不会无目的而来,我也知道他的怪脾气,只能告诉你一句好好地接待他,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要你帮他洗脚的。”
“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也要我帮他洗呢?”
司马青一笑道:“那我可不敢要求了,因为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我不能要你做这种事。”
“但我现在是司马青的妻子。”
“那也不行,我司马青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能要我的老婆去替人洗脚,谁也没这份资格。”
“可是我为他洗脚时,你并没有反对呀。”
司马青笑笑道:“那时我看出他必须帮助,所以才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平时很少开口的,即使是跟他最相知的朋友,也很少问他的杀人之由,他们只是从他所杀的人去深入查究,知道那些人确是行有可诛,以此来了解他的为人,今天他来了之后,絮絮叨叨地一反常例,说了半天闲话,我知道他的确有十分为难的事要相求我们。”
“我应付他的方法对不对呢?”
“对,对极了,如果你真的要求他别杀我,我倒要反对了,我司马青再没出息,也不能要我老婆替人洗臭脚来贷我一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帮助他。”
“事实上我没有帮助他,只狠狠的训了他一顿。”
“训得好极了,换了我也想不出这么义正词严的话来教训他,而且我想这和尚有生以来也没受过这种教训,更没有被人当面指着鼻子喝叫他滚蛋的。”
“那我还够资格做司马青的妻子了。”
“如果你是指替他洗脚而言,的确是够了,我的朋友都是些怪人,有着莫名其妙的怪脾气,经常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要求,太过份,你可以一巴掌摔回去拒绝,无伤大雅的,也得忍耐一二,可是最后那一番春秋大义,掷地有声,才是真正武林盟主女儿的气度,我开始觉得我娶了你这个妻子是高攀了。”
上官红嫣然一笑:“你还是小心点,和尚被我骂跑了,但未必就因此觉醒了,说不定他还会来找你拚命的。”
司马青傲然道:“他如果有脸再来,那就是个不明是非的混蛋了,我又何尝怕他,剑下对他也不会再容情。”
正说到这儿,忽而门口人影一晃,果然是铁钵和尚去而复返,头上带了顶竹笠,遮住了光头,身上披了件长袍,掩住了袈裟,手中还是捧着铁钵,朝他们两人看了一眼:“柳无非为誓言所拘,再次前来相扰,请司马大侠到店后三里处的关帝庙前一会,以决生死。”
连司马青也没有想到铁钵和尚去而复返,而且回来得这么快,倒是感到很突然,瞪着看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而铁钵和尚则像是心中十分愧疚,连司马青的脸都不敢看,低下了头,说完了话后,见司马青没有回答,他也不想要回答,转身就想走了。
上官红连忙叫住他道:“喂!大和尚,你等一下。”
铁钵和尚站住了脚步,低声道:“司马夫人,我已经还俗,恢复使用俗家姓名柳无非,请夫人莫再以大和尚相称。”
上官红笑了一笑:“好!那就称你为柳大侠吧。”
“不!柳无非是个混蛋,绝对当不起大侠两个字。”
“这一点我们容后再作讨论。柳无非,既然你还了俗,摆脱了以前铁钵和尚所欠的一切债务,怎么还会受誓言所拘,要来替人卖命呢?”
柳无非低下了头道:“因为我以前立下借据时,并未书明是什么身份,上面写着本人因故借得卫天风黄金万两,经议以代为完成三项工作为抵,底下捺了个指印,现在我虽然不是铁钵和尚了,但仍然无法赖掉那笔债。”
上官红笑道:“这倒是难怪了,卫天风老奸巨滑成性,既然事先作了安排,必定是设想周到,想尽一切的方法防止你赖债的。”
柳无非低下了头:“也就是这一次了,万请贤伉俪原谅,不过有一点好处,铁钵和尚已经不存在了,司马大侠就是杀死了柳无非,对武林大局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了。”
上官红眉毛一扬道:“柳无非,刚才你曾经说万一你被杀了,卫天风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取得许多江湖上息隐已久的凶人为助,这是怎么回事?”
柳无非想想道:“不是杀死我,是杀死铁钵和街,柳无非没这么大的能耐。”
“好!就算是铁钵和尚吧,那个铁钵和尚又怎么能具有如此大的神通呢?”
“四十年前曾有十大天魔横行江湖,最后为一仁侠所制,囚禁在一个秘谷中,限令他们永远不得出世。”
司马青忍不住道:“是有这回事,但是与铁钵和尚何关?”
“关系很大,这十大天魔行事虽然乖张,只是性情偏激,所以那位仁侠不忍相诛,囚禁秘谷,却又不忍心将他们的一生武学埋没,因为这十人各擅一门武林奇学,别辟门径,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大发现,所以准他们收了一个传人,承受他们的十项绝学,那个传人就是铁钵和尚。”
“原来铁钵和尚是十大天魔的弟子。”
柳无非连忙道:“不能算,铁钵和尚只是学了他们的武功,却拜在那位仁侠的门下学习礼义,所以他真正的师父只有一个人!”
“但是他却兼得十一家之长。”
“并没有,那位仁侠只传授他做人的道理,却没有教过他一招半式,那位仁侠晚年慕佛,剃度出家礼佛,六年前圆寂了,传下了口铁钵。”
司马青一笑道:“铁钵和尚也是六年前开始行道,难怪铁钵和尚行事虽然近侠,却不脱一股邪气,那多半是受十大天魔的影响!”
柳无非叹了口气道:“是的,十大天魔人极自负,败在那位仁侠手中,是不好意思联手作战,个别为那位仁侠所击败,如果联起手来,那位仁侠绝对不是他们的敌手。”
司马青笑了一笑:“这一定是那位仁侠说的。”
“不错!不过这的确是事实,所以他们十人联手造就的铁钵和尚如果被人杀死了,对他们说来是个极大的侮辱,他们就一定会出来讨回这份公道。”
司马青一叹,道:“魔究竟是魔,多年深谷静养,还是没有沾染了一点佛性,仍然没有磨掉一点魔性。”
“以他们的性子而言,能够老老实实地自闭十年,实在已很不容易了,阁下不能对他们要求的太苛。”
上官红却很感兴趣地道:“为什么杀死你柳无非,他们无动于衷,杀死了铁钵和尚,他们就要出世为恶了?”
柳无非叹了口气:“因为铁钵和尚是秉承那位仁侠的意旨出世行侠,那位仁侠限制十大天魔不准出来,就是怪他们的杀气太重,说仁慈之心,可以化戾气为祥和,假如铁钵和尚被杀,证明了那位仁侠的话并不对,仁慈之心不足以济世,还是他们的杀手有效一点。”
“但是柳无非三个字对他们就没有意义了。”
“是的,我告诉过他们,一旦铁钵和尚发觉自己不是个行侠的材料,自动会还俗,那时所作所为不再与那位仁侠有关,他们与那位仁侠的誓言也就无法打破了。”
司马青淡淡地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已经还俗了?”
“不太多,但是已经够了,足够把我还俗的消息传到十大天魔的耳朵里去就成了。”
“因此说,今天你柳无非可以死了。”
柳无非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我不会故意让你杀死,这一战我还是会尽全力来从事。”
司马青想想忽又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这一战是难免了?”
柳无非痛苦地道:“是的,我才离开这儿就有人拿着卫天风的借据等着我,逼着我再回来。”
“卫天风自己没有来?”
“没有!但是他不必亲自前来,因为那张借据的确是我的亲笔,拿在谁手里都有效。”
司马青笑道:“这么说如果有人把那张借据弄到手,也能叫你去杀死一个人了?”
“不能!因为那张借据上只规定要我杀三个人,到我杀了你之后,债已经还清了,我也不受约束了。”
“但如果你没有能杀死我呢?”
“那就是我被你杀死了,人死债烂,我再也不听谁的了,所以无论是何种情况,我欠的债今天就可以还清了。”
上官红沉下脸道:“柳无非,刚才铁钵和尚含愧而去,我还很高兴,以为他毕竟还有点人性,可是后来看看他的表现,我发觉他仍然是混蛋一个,你可以转告他,不管他脱不脱袈裟还不还俗都是一样,铁钵和尚本身就当不起一个侠字,他也不足以代表那位仁侠。”
柳无非痛苦的道:“是的!司马夫人,你骂得很对,铁钵和尚说过了,只要他的债一还清,立刻就重披袈裟,再履人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卫天风一决生死,杀了他以为世人;除害。”
“卫天风有那么容易被杀死吗?”
“不容易,而且铁钵和尚被他杀死的可能更大,可是那样一来,十大天魔重出江湖,就会找上他卫天风了。”
司马青笑笑道:“铁钵和尚的一条命倒很值钱!”
柳无非苦笑道:“司马大侠,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只有各凭心之所安去做,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的确借了卫天风万两黄金,在我杀死万人迷后,我把那些万金全部用在替她修建墓园上了,当时我以为很聪明,叫他们心痛一下,因为我了解这是个圈套后,晓得卫天风这万两黄金只是拿出来过过手,很快又会回到他手里去的。所以我一下子把它花得精光,的确使卫天风很苦恼了一阵子,我希望他赖皮,否则我的借据也就可以不认帐了,而且他还结下了我这个冤家,可是他居然咬牙忍了下来,却把我自己给坑住了。”
司马青点了点头道:“不错-在这种情形下,你的债倒是非还不可。”
“你能够见谅就好。”
“我绝不会原谅这件事,因为你自己赌输了,却要拿杀死别人去还帐,这种行径,绝非一个侠客所应为,刚才内人骂得对,铁钵和尚的确是个混蛋,辜负了那位仁侠苦心的教诲。”
柳无非道:“那也不能怪我,怪只能怪那位仁侠,他在择人的时候,不该找上我这块料子。”
司马青一笑道:“那位仁侠不是为自己选弟子,而是为十大天魔选传人,如果不带点魔性,怎么能合乎十大天魔的脾胃,他一片心,想从你身上作个例子去感化十大天魔,现在看来,他一片苦心是白费了。”
柳无非被说得低下了头,但是仍然坚毅地道:“你说得对,不过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行事的方法,如果我杀了你,那就证明我比你更有能力去对付卫天风。”
司马青淡淡地道:“问题是我该不该死?”
柳无非叫道:“你不该死,我也不该死,该死的卫天风,你想除去他,我也想宰了他,就看我们两个人谁有那个本事去宰他,你行也就是你的,你不行就交给我来办,为了这个原因,你也得接受我的挑战。”
司马青淡淡地道:“你认为卫天风该死,你就去对付他,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为这个理由来挑战,我就拒绝你。”
柳无非脸色一振,笑笑道:“你拒绝我的挑战?”
“是的,我司马青从不为一件无聊的事情而轻易拔剑,我学了武功,为的是行侠仗义。”
柳无非回头就走道:“好!你拒绝应战,那可不是我的事了。”
“你这么一走了之,对卫天风又如何交代呢?”
柳无非笑笑道:“没有什么不能交代的,我虽然受约杀人,但是也声明在先,绝不无故而为,绝不偷袭暗杀,我个人找不到你该死的理由只有找你挑战一途,你既然拒绝了,我们这一仗就打不起来了。”
“可是你欠他的债就永远还不清了。”
柳无非道:“是的,只好让它一直拖下去了,除非他能想起一个能叫我动手的理由。”
司马青道:“你跑到这儿来挑战,大概就是希望我拒绝应战。”
柳无非道:“那倒不是,老背着一份债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要我来杀死一个我不愿杀死的人,我只好选择后者了。”
司马青笑笑道:“可是你这个办法并不见得有效,卫天风总有办法找到一个你无可推拒的理由,或者要你去做一件更坏的事。”
柳无非道:“没有的事,我还债的条件是杀人,你拒绝应战,他最多啡我换一个。”
司马青道:“别人可不一定会拒绝。”
“不错-在很多人心中,铁钵和尚是个行为怪诞的凶僧,我不找上他们,他们也会找我的。”
“凭心而论,铁钵和尚并不能算是一个侠客。”
“我知道,但是杀死那样一个人,我心里就不会难过了,我尊敬你是因为你能知我,尊夫人启我大义,不嫌腌脏替我洗濯泥足,这才是一种豪杰奇士胸襟,对那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我并没有好感,他们瞧不起我,我也不见得瞧得起他们。”
司马青忽而沉声道:“柳无非你约的是关帝庙对吗?”
“不错!怎么,难道你又想应战了?”
“不!刚才我拒绝应战是为你提出的理由很荒唐,现在则是我找你挑战。”
柳无非愕然道:“什么理由呢?”
司马青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那儿碰头,那时我再宣布理由,如果你不敢应约,就表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胆匪类,而且我还要宣布一声,不管你是用什么身份应战,我挑战的是铁钵和尚。”
柳无非一怔道:“司马青,你这是干什么?铁钵和尚已经还俗了。”
司马青道:“铁钵和尚是个该死的混蛋,他在人世间欠了一屁股的烂债,在没有还清之前,没有资格还俗。”
“胡说!我还欠了些什么债?”
“一个时辰后,我见到铁钵和尚后,自然会告诉他。”
柳无非的神色一阵急变:“司马青,你考虑到后果没有?”
“考虑到了,最了不起十大天魔出世而已,他们潜隐了四十年,仍然没有能变化气质,一个空洞的誓言未必能约束他们,要出来迟早还是会出来的,这也没有什么希奇,卫天风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犯过什么大恶,只是居心可诛而已,十大天魔不会此卫天风好到那里去,包括你在内也是一样。”
柳无非愠然道:“司马青,你欺人太甚了。”
司马青庄容道:“正邪如同冰炭,绝不能容许混淆的,你如果要做个正侠,就不该屈从邪恶,如果要做个邪人,就不必沽求侠名,天下最可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是非不分的混球,行事一无是处,居然也敢自命为侠。”
柳无非大声道:“我从来也没有以侠义自命。”
“你本来就不是,而且也没有人认为你是,可是你今天居然敢打着无名上人传人的牌子,我就容不得人,无名先生一生德行无亏,没有一点可容人非议之处,晚年慕佛,易号无名头陀,苦行渡世,行为何等高洁伟大,怎会有你这种不成材的弟子。”
一番话骂得柳无非低头不语,顿了一顿才道:“骂得好,司马青,一个时辰之后见。”
说完他飞身走了,上官红望着司马青,满脸都是不解之色,但是又不敢多问。
倒是司马青自己发觉了,笑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青哥,我觉得你对他太苛责了,他实在是个性情中人,一心想求好,只是为外势所阻而已,所以他极力地在求解脱,你只要伸手拉他一下就行了。”
司马青笑笑道:“谁说我不拉他,我现在正是在振拔他。”
“你这是什么振拔的方法呢?”
司马青一笑:“他对别人的行为善恶,可以分得很清楚,对于自己的行为是非,却步入了邪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总有一天,他会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对的,别人必须听他的了。”
“你说得太严重;,我看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只是不太明显而已,像他接受了卫天风的要胁,明知要他做的事情是错的,却不肯牺牲一点原则,迳予拒绝,却要求别人来替他解决。”
“至少他的内心是在求好。”
“不-这不是求好的方法,因为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这件事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直接去告诉卫天风,拒绝卫天风的要求。”
“那不是变成赖帐了吗?”
“既然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也就无所谓赖不赖了,他能杀死万人迷,却不能摆脱一些小信的约束,可见他只是个糊涂虫而已。”
“你要怎么去振拔他?”
“自然是跟他决斗,在决斗中击败他。”
“你能击败他吗?”
司马青笑笑道:“能不能击败他都没关系,最主要的是叫他自己去觉醒,把大义与是非放在他面前,让他去作抉择,看他是否能从小信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这个人虽不失其为正,可是他认为自己一身系天下的安危,每一个人都要成全他,这就是一种唯我独尊的独夫思想,只有击败他一次,让他受到失败的挫折,也使他明白,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你若不能击败他呢?”
“我不能的话,别的人能,我那些朋友能,那些人中也有不少是他的朋友,让那些人一起来告诉他,一个大丈夫做事,必须自作自当,没有人能为他分担,在江湖上行侠不能相信得道多助这句话,一个侠者永远都是孤独的,他的所作所为,也许得不到夸奖,还会引来许多误会与打击,只有坚定信心,认清是非,笃守不移,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侠者,才能培养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困不移的志向,庶几近乎侠的境界,一个侠者,并不是打几样不平,杀几个恶人就能做到的。”
上官红敬仰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神情肃穆:“青哥,如果你能早生几十年,跟我父亲能成为朋友,在你的影响下,也许他会做得更好。”
司马青一叹道:“没有用的,武林盟主不能成为一个侠者的,因为他的地位太高,太显赫,每个人都想取而代之,他要应付那许多阴谋诡计,已经疲于奔命,那里还有精神去修养自己呢!一个真正的侠者,最好是没没无名,这样他们本身没有敌人,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发现罪恶。其次者,虽然由于侠行多而成了名,就必须要摆脱一切权势地位的束缚,才能放开手,无所拘束,无所畏忌、顾虑地行事。你看见了我的一些朋友,他们都没没无闻,都是这一类的人。”
上官红微感不安地道:“青哥,那是我拖累了你了。”
“没有的事,没认识你之前,我已经成名了,只有退而求其次,-所以我虽然出身松阳门下,却不居职事,不会有门户之累,至于娶了你这个妻子,也不是拖累,因为你有为有守,有魄力也有担当,对我只有帮助,在另一方面说,你身上的麻烦比谁都大,不可能再给我添麻烦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我给你增加了一个沉重的责任。”
“假如你是卫天风的事那就错了,因为这是一件应该做的事,并不因为是有了岳父的要求。换句话说,假如你是卫天风的女儿,我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立场帮他去。”
上官红感动地噙着泪珠道:“青哥!但愿你真是如你所说,那我的心里就会好过一点,否则我觉得成为你家的罪人了。”
司马青笑笑,抚着她的柔肩道:“那有这种事,你看见了,我的不少朋友从江南赶了来,他们不是为了帮我,也不是上官家的女婿,只是看准了卫天风这个人的确可诛,如此而已。”
上官红感激地靠在丈夫身上:“是的!青哥,以前我以为自己很不错。”
“你本来就不错,又美、又能干,明于是非,胸襟气度开阔,没有一个女子能像你这样的,我司马青娶的老婆还错得了,无论对谁我都敢这样说的。”
“可是跟你一比,我觉得自己太差了。”
“小红,你干吗要跟我此呢?我们已经是夫妇,二位而一体,任何一切都是我们共有的光荣、苦难、快乐、悲哀,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我不是争这些,我只声明我在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因此对你的一切,我不会再跟你争辩,完全听你的。”
“那也不行,如果你对有些事情不明白,就一定要问清楚,千万别以为我的一切都是对的,也许我仓促之间的一个决定未必正确,就需要你的提醒。”
“那么你找柳无非决斗这件事呢?”
“我只是这么认为,如果你能提出正确的理由,我自然不会坚持的。”
“来得及吗?你已经当面答应他了。”
“事情在没有错得不可挽回之前,绝对来得及,就怕是明知错了也不肯认错,那才是错得厉害,如果你认为我不该赴约,而且有足够的理由,我可以不去。”
“那不是让人说你畏惧而逃阵了。”
司马青一叹:“练武的人就是太重视虚名,所以才会做出很多错事,铁钵和尚犯的就是这毛病,在是非之间,我只作一个选择,行我之所安,绝不去管别人对我作何看法。”
“青哥,你具有这种胸襟实在很了不起,我实在找不出你不对的理由,只有认为你是对的了。”
“可是你的心里总不以为然。”
“不!我只是不愿意你跟人决斗,无论是非我都担心,但是担心并不能解决问题,有些拚斗是无可避免的。”
司马青哈哈大笑道:“对了!我不是逞勇好斗的人,但也不会去逃避战斗,因为我学了剑,加入了江湖行,就不免要遇上这种事,只要不作无谓之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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