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旁边那条溪流并没有冰封,一片片枫叶顺流而下。
每一片枫叶都带着一句幽怨的话语。
“这一片,给红叶”
“这一片,给轻侯”
一遍又一遍,都是重覆这两句话,那语声虽然悦耳,听来却令人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凄凉。
楚轻侯一遍一遍地听着,眼睛已有些发酸,眼瞳泪光闪烁,只是眼泪忍着没有掉下。
他看着红叶将一片片的枫叶放进溪流里,一声也不发,那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红叶也不会有反应。
红叶是半个时辰之前醒来的,楚轻侯已入睡,但红叶甫下绣榻,他还是立即发觉。
看到的又是茫然的眼眸,白痴一样的神态,楚轻侯既失望,又难过。
红叶随即往楼外走去,楚轻侯没有阻止,却寸步不离。
一切对红叶来说都好像很陌生,存在的仿佛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没有说话,没有笑容,红叶的举止就像是在梦幻之中,是那么飘忽,那么不真实。
雪已经停下,盈尺积雪并没有融化,红叶走过的积雪上,只是留下一行淡淡的脚印。
她的娇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轻盈?
楚轻侯默默地跟在红叶旁边,目不转睛,越走,心头的寒意便越甚。
绕着枫林走了一匝,红叶在溪旁停下,然后摘下片片枫叶,放进水里,梦呓似的重复那两句话。
这一片给红叶,这一片给轻侯。
她虽然失魂落魄,白痴一样,并没有忘记自己,更没有忘记楚轻侯,语声虽然空洞,隐约仍然透着一丝关怀,尤其是说到“轻侯”这二字。
楚轻侯一颗心简直要碎了。
非常突然的,他发现了萧十三,呆立在一株枫树旁边,呆望着红叶。
他站在那里显然已多时,双脚已深陷积雪中,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的,仿佛亦变成了一个白痴。
楚轻侯张开口想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股忧伤,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的身心。
萧十三终于走过来,走得并不快,每跨出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红叶一无所觉,继续将临水的枫叶一片片摘下,放进溪流,梦呓般继续她的那两句话。
萧十三走到楚轻侯身旁停下。
“前辈”楚轻侯总算从咽喉里吐出声音。
“不必难过。”萧十三反而安慰楚轻侯道:“你师父不是说过,只要除掉留侯,红叶就会恢复自我。”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稳定,可是楚轻侯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一定可以除掉留侯的。”楚轻侯说的也是安慰的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知道就是大法师也没有多大信心。
只是他们没有因此气馁。
“一定的。”萧十三伸手轻拍楚轻侯的肩膀,转问道:“红叶醒来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萧十三不由这样追问。
楚轻侯无言点头,萧十三忽然一笑,道:“送给轻侯,送给红叶,也应送一片给我这个做爹的才是。”
他仍然能够笑得出来,那种笑容楚轻侯却有不忍卒睹的感觉。
萧十三也知道自己的笑容很难看,却仍然笑道:“有句老话说,女生外向,我一直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倒不是全无道理。”
楚轻侯苦笑。
萧十三漫不经意地一挥手,道:“老话通常都是对的,是不是?”
“嗯”楚轻侯颔首。
“邪不胜正这句老话,不知道又是不是对的?”萧十三接着问楚轻侯。
“应该是。”楚轻侯事实上也希望是。
萧十三看看楚轻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打了一个“哈哈”。
楚轻侯不知道萧十三想起了什么,却看到萧十三眼瞳中那一股无可奈何,沉默下去。
红叶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没有楚轻侯和萧十三的存在,继续摘送枫叶。
那些枫叶仍然似鲜血一样,一片片顺流而下,水流并不太急,一片枫叶紧接着另一片就像是一缕鲜血,飘流开去。
萧十三又问道:“这是第几片了?”
“二百三十四。”楚轻侯脱口回答,他竟然是一直在默数那些枫叶。
萧十三苦涩地一笑,道:“这里的枫叶也不知几千万片,一年半月,大概还送不完。”
一顿,他又一叹道:“只不知红叶能否活得那么久?”
楚轻侯心头一凛,道:“红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萧十三摇头道:“怎么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你那个师父?”
楚轻侯只有苦笑,这片刻之间,红叶又已送了三片枫叶,第四片方待送出,身子突然摇摇晃晃随叶倒向溪流。
楚轻侯及时一把抱住,只见红叶双目紧闭,已经又昏迷过去。
萧十三目光落在红叶苍白的脸庞上,不由感慨道:“她的身体怎么竟变得这样虚弱?”
楚轻侯知道萧十三明白是什么原因,也知道萧十三这句话脱口而出,自己也控制不住,非但萧十三,楚轻侯亦有些失魂落魄,可是他们都坚持了下去。
萧十三叹息道:“轻侯,你送红叶回小楼,叫凤凤她们看着。”
楚轻侯道:“晚辈支持得住……”
萧十三摇头道:“你还是休息一下,今夜说不定你也要拚上命。”
楚轻侯想了想,点头道:“今夜红叶就交给凤凤她们,合她们二三十人之力,应该可以照顾红叶,让我腾出身来对付留侯。”
萧十三道:“芭蕉与芍药既然不可靠,安排凤凤她们在楼内也好。”
楚轻侯随即抱起了红叶,向楼上那边走去,萧十三跟前数丈,一声叹息,转向大法师休息的房间,脚步与心情同样沉重。
※※※
房间内清香一缕,大法师闭目静坐,神态安详,如在梦乡。
萧十三立足门外,大法师仍是那个样子,似乎并没有觉察。
萧十三看看大法师,摇摇头,转身方待走开,大法师忽然睁开眼睛,道:“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我本来有些话要跟你说,但现在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大法师笑笑,转问道:“还是没有留侯的消息?”
萧十三点头道:“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想必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大法师道:“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萧十三嘟喃道:“你却是清楚。”
“那边插着的香清楚的告诉我。”大法师微喟道:“你应该发觉的,可是,你并没有。”
萧十三目光一转,苦笑了一下道:“当然是因为我的心太乱了。”
大法师笑道:“那你必是什么也没有想到。”
“你又想到了什么?”
“此前想不透的很多道理,现在也想透了。”大法师倏然接道:“很奇怪,在这个时候,我的心反而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萧十三嘟喃道:“可惜你无论悟出了什么,现在我也不会太感兴趣。”
大法师站起身,笑笑道:“所以我也不想白费唇舌,只准备写下来。”
“那我不骚扰你了。”萧十三转身就往外定去。
大法师以目相送,有些惋惜的一声叹息,移步到案后,磨墨开笔,摊开一个卷轴,将他的心得一一写下来。
这之前,在白云馆磨墨有玉砚,笔录有芭蕉,现在芭蕉虽然在火龙寨,大法师心中却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大法师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空灵。无数禅机,也就在这一片空灵之中顿悟。
一柱香燃尽,大法师换上了第二柱,到这柱香燃尽的时候,大法师已走笔在第六卷轴上。
在香尽刹那间,他的眼睛一抬,又落在香骨上。
他一直低着头,显然并没有分心旁骛,可是香一灭,他立即便发觉。
这到底是佛性还是魔性?
芭蕉呆立在门外已经多时,呆望着大法师在卷轴上走笔如飞,大法师连香尽也有所觉,对于芭蕉的到来,反而一无所觉似的。
看见他抬头,芭蕉终于叫了一声:“师……父……”语声不高,有些颤抖。
大法师应声,目光一转,道:“芭蕉么?来得正是时候。”
他的神态慈祥,目光犹如闪电一样,芭蕉竟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垂下头,道:“不知道师父有何吩咐?”
大法师道:“那边的香灭了,你去燃上另一支。”语声一落,垂下头又继续默写他的心得。
芭蕉目光一转,却落向那边蒲团,大法师那串佛珠也就放在蒲团旁的几上。
一个声音即时在芭蕉耳边响起道:“去将师傅那串佛珠偷过来”
女人的声音,芍药的声音。
芍药并不在附近,只是她的话已经在他的心里长了根:“我喜欢那串佛珠,你给我拿来,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芍药整个身子都偎在芭蕉的怀中,一只手正按在芭蕉最敏感的地方。
芭蕉整个人刹那间又迷失了。
“要是你不愿意,我以后都不再理睬你,昨夜的事,我也要请师父给我一个公道。”芍药的话简直就像是要胁。
她接着将芭蕉的手拿进自己的胸膛,喘着气道:“我只是害怕,要那串佛珠镇定一下,你听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急?”
芭蕉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急。
“用过了我就会还给师父。”芍药的话声既似梦呓,又似呻吟,道:“答应我嘛!
嗯……”
芭蕉当然答应了,所以他才会走来。
大法师潜心默写,竟然没发觉他的到来,这下是一个好机会?
可是给大法师那么看一眼,芭蕉却不由心生寒意,听到大法师只是要他燃香,一颗心才放下去。
一定神,他才移步走到那边,拈过一支香燃点起来,在香案铜炉插下。
他的一双手在颤抖,偷眼望一望那边几上的佛珠,心又“怦怦”跳动起来。
那在他听来是那么清楚,偷眼再望大法师,却若无其事,芍药的话语声又在催促,那动人的肉体,隐约又浮现在芭蕉眼前。
芭蕉一咬牙,移步走向大法师。
大法师走笔不停,看也没有看芭蕉。
“师父”芭蕉嗫嚅着叫了一声。
“什么事?”大法师没有回头。
“弟子只是问你老人家在写什么?”芭蕉盯稳了大法师,在几旁停下。
大法师伏案疾书,道:“一些心得。”
“要不要弟子帮忙?”芭蕉半侧身子,探手抓了那串佛珠,一阵冰凉的感觉透骨而上,芭蕉刹那间突然感觉一阵内疚,这种感觉却被与芍药一起时的那种快感掩去,芍药的种种诱惑,又在他脑海里浮上来。
“这不是你的心得。”大法师淡应,仍然不回头。
芭蕉抓起了那串佛珠,纳入袖中,一颗心狂跳。
“那弟子出去了。”
大法师应了一声,只顾写他的心得,芭蕉忙自退出去,但却不敢走得太快,一面偷眼望着大法师。
眼看就要走到门口,大法师突然一声:“芭蕉”
刹那间芭蕉不禁魂飞魄散,两只脚就像给钉子钉着,怔住在那儿,虽然想应,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大法师缓缓抬头,却是道:“好好的休息,今夜也许有用着你的地方。”
“弟子知道”芭蕉额上已有汗冒出来。
“没事了。”大法师接又垂下头,挥笔疾书。
芭蕉好像傻瓜一样,一会才知道举起脚步,出了房门,听不到大法师再叫,一颗心才放下,急步往芍药的房间奔去。
天色这时候更加阴沉,接近黄昏了。
※※※
派出去的火龙寨武士已陆续赶回来,一样的话,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早在萧十三的意料之中。
即使没有积雪,以留侯的通天法道,随便找一个地方都可以藏下,火龙寨的武士虽然多,总不能够将泥土逐尺掘开来,一看究竟。
虽然是意料之中,他的心仍不禁越来越乱,不由又想到与大法师一聊。
这个老小子,也应该写完了。
他举步向那边走去,转一个弯,正遇楚轻侯,也是走向那边。
楚轻侯精神奕奕,显然已有过充分休息,看见萧十三走来,忙迎上前去,萧十三劈头第一句就问道:“你找你师父去?”
“问问师父,今夜是否可以让我出战留侯。”
萧十三道:“我也要问他,今夜又准备如何去应付。”
楚轻侯低首一望,道:“差不多的了。”
萧十三慨叹,道:“到现在还没有留侯的下落,这一战是必无可避免。”忽然问道:
“你不伯?”
楚轻侯道:“不怕!”
“为了红叶?”
“也为了正义!”
“好!”萧十三大笑道:“好小子,我总算没有看错你!”一把抓住楚轻侯的肩膀,大步向前走去。
他们刚在弯角消失,芭蕉才从一株树后转出来,一面庆幸没有被发现,一面却反复思量萧十三、楚轻侯所说的话。
芍药的房间也就在前面不远。
※※※
房间内一灯烛照,芍药的目光与灯光同样迷蒙,斜靠床上,半敞着胸襟,雪白的胸膛,在灯光下犹如玉石,晶莹洁亮。
芭蕉推门而入,一见芍药,方才的恐惧又一扫而空,反手掩上门,急步走前。
芍药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我……”芭蕉结结巴巴,连话也接不上。
“你不敢?”芍药冷笑道:“你怎会这样胆小,怎算是一个男人?”
芭蕉摇手答道:“我……已经拿到了。”
芍药的神态立时一变,又变得那么诱惑,道:“你真的拿到了?”
“不骗你”芭蕉从袖里取出那串佛珠。
芍药一阵冶荡的娇笑,伸手将芭蕉搂进怀中,倒向床上一面道:“你真好!”
芭蕉剩下那一点歉疚亦消失了,埋首芍药的胸膛中,两个人一下子滚做一团。
芍药抓住那串佛珠,以一只手指勾着,看着那串佛珠在她的指下摇荡,表情之怪异,难以形容。
芭蕉没有理会,吻遍芍药的胸膛,一转身,跨在芍药的身上,伸手便去解芍药的裙子。
芍药一手按住,道:“别急,我们还有事未了。”
“什么事?”芭蕉极不愿意的,嘴唇又吻在芍药的胸脯上。
芍药伸手将芭蕉推开,腰一挺,从床上滑下,走到桌旁坐下,芭蕉追了上去,从背后搂住了芍药,一只手探进芍药的衣襟里。
芍药荡笑一声,没有理会,将那串佛珠放在桌面上,拿起旁边的铜灯座。
灯光一闪。芭蕉神智一清,脱口道:“芍药,你要干什么?”
芍药回头一笑,那种笑容虽然美丽,却是说不出的妖异。
芭蕉从未见过芍药这种笑容,刹那间突然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
感觉芍药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也就在刹那间,芍药突然将铜灯座砸在一颗佛珠上。
火蕊一跳,一声异响,那颗晶莹的佛珠四分五碎开,那些碎片刹那间竟变得黯然无光。
芭蕉这才真的大吃一惊,一把抓住芍药握着铜灯座的手,高声叫起来,道:“芍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芍药冷冷道:“我要毁了这串佛珠,这对你对我都好……”
“不成……”芭蕉摇头。
芍药道:“放开手”
芭蕉不放,一面道:“芍药,你不要这样做,师父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芍药一挣不开,笑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我生气?”
“芍药”芭蕉一阵犹豫,芍药乘机挣开,灯座向第二颗佛珠砸下。
芭蕉不由自主伸手护住了那颗佛珠,铜灯座正击在他的掌背上,一阵骨碎声响,芭蕉不由惨叫一声。
刹那间他的手一紧,将佛珠抓在手中,倒退开去,芍药霍地站起身子,娇叱道:
“拿回来!”
芭蕉那只右手因为剧痛,不住地颤抖,但仍然紧抓住那串佛珠,摇头道:“不……你不要毁去这串佛珠。”
芍药森冷的面容倏然一宽,道:“芭蕉听话,我一会让你快乐……”
她的语声又充满了诱惑,左手有意无意挑开了胸襟,芭蕉目光落在雪白的胸膛上,一阵迷惘,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给我”芍药招手,语声、动作无不更加诱惑。
芭蕉不由又想起了昨夜那种销魂蚀骨的感受,下由又向芍药走回去。
芍药眼瞳中露出了胜利的光芒。
芭蕉走前三步,倏然又停下,整个身子在颤抖。
芍药笑了笑,又呼道:“给我……”
芭蕉突然闭上眼睛,用力地摇摇头。
“给我”芍药再呼。
芭蕉应声坐倒在地上,双手捧着那串佛珠,猛地埋首在双掌中。
他虽闭上眼睛,芍药赤裸的身躯仍然在他的脑海中浮沉,那种销魂蚀骨的感受,更就似怒涛般不停地冲击他的理智。
芍药一声轻笑,移步前去,伸手抓向那串佛珠。
也就在这刹那间,房门突然被撞开,大法师、楚轻侯、萧十三一字排开出现在门外。
芍药浑身一震,一眼瞥见,脸色大变,但她仍然伸手向那串佛珠抓下去。
大法师即时舌绽春雷,一声暴喝,道:“孽徒,还不住手!”
芍药给喝得浑身又一震,怔住在当场,芭蕉同时抬头,惶然望着大法师。
大法师无言伸手,芭蕉汗落淋滩,一个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芭蕉”大法师沉痛至极地道。
“师父……”芭蕉拜倒地上。
大法师叹息道:“你以为师父看不见你偷取那串佛珠吗?”
萧十三接道:“也不想想你有多大能耐,今天清晨你师父便已看出你有问题。”
楚轻侯微喟道:“师父只是希望你能够悬崖勒马,你却令师父太失望了。”
大法师挥手止住,道:“芭蕉,你真的甘心坠落魔道?”
芭蕉痛哭失声,道:“弟子知罪……”
“回头是岸”大法师诵一声佛号,转向芍药道:“芍药,你呢?”
芍药陡地怪叫一声,探手向那串佛珠抓落,芭蕉即时将佛珠抱在胸前。
芍药一抓落空,右手已拔剑,架在芭蕉颈上,大法师脸色一变,喝道:“芍药,将剑放下!”
芍药的目光与大法师相接触,打了一个寒噤,剑仍然紧握在手,厉声道:“芭蕉,将佛珠给我!”
芭蕉给剑架在颈上,不能摇头,却应道:“不成……”
芍药道:“你莫要忘记……”
芭蕉嘶声急叫道:“佛珠不能给你毁去……”
芍药咬牙切齿道:“不给我,一剑杀了你!”
大法师喝道:“休得胡来!”
芍药竟反喝道:“住口!”
“大胆孽徒,这时候还不知悔改!”大法师沉下脸,一步向前。
芍药立即尖声叫起来,道:“你们哪一个走近,我立即杀了芭蕉!”
大法师盯着芍药,停了下来。
萧十三怒道:“杀了芭蕉,你以为就能够逃出火龙寨?”
“我不在乎!”芍药的语声在颤抖。
大法师只是盯着芍药,面容愈来愈沉重。
楚轻侯忍不住又道:“师妹,你放下剑,师父一定会原谅你。”
芍药冷笑,大法师忽然一挥手,道:“不要劝她了,她已经不是白云馆的芍药。”
楚轻侯一怔,道:“师父”
大法师叹息道:“我只看出蝙蝠魔性深重,却看不出芍药。”
萧十三道:“莫忘了你是一个人。”
“人总会有错的。”大法师很感慨。
萧十三冷笑道:“连天都难免有错,人又怎能够例外?”
大法师只有叹息。
芍药即时又喝道:“芭蕉,你不要迫我杀你。”
芭蕉侧首看着芍药,道:“师妹,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少说废话!”芍药神态狰狞,简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恶人!魔人!
芭蕉凄然一笑,猛地往前一扑,佛珠脱手抛向大法师,芍药左手一抄落空,右手剑唰地往芭蕉颈上一转,割断了芭蕉的咽喉!
鲜血激射,芭蕉半身一转,倒仆在大法师身前,鲜血溅红了大法师的衣衫。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大法师一手接下佛珠,一手扶住了芭蕉,须发皆颤。
芭蕉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下出来,头一侧,终于气绝。
“芭蕉”大法师眼角的肌肉抽搐,楚轻侯、萧十三都不由怔住。
芍药一剑削出,亦怔在那里,然后突然一声怪叫,扑向一扇窗户。
那完全不像是人的叫声,楚轻侯、萧十三在叫声中双双扑前。
“哗啦”的一声,芍药撞碎了一扇窗户,疾窜了出去,楚轻侯、萧十三几乎同时赶到,双双越窗追出。
大法师无言地将芭蕉的尸体放下,身形一动,亦掠了出去。
※※※
芍药的轻功一向不错,这时候更有如魔助,萧十三、楚轻侯追出了院子,仍然追之不及。
风急吹,芍药犹如御风飞行,飞越过枫林。
周围都有火龙寨的武士,看见芍药掠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都不知阻止。
“要逃出火龙寨,哪有这么容易。”萧十三连声冷笑,方待呼叫武士拦截,人影一闪,大法师已到了身旁,道:“跟踪她”
萧十三一呆,但随即明白,道:“你以为她能够将我们引到留侯那儿?”
大法师道:“也许。”
萧十三一咬牙,道:“好,这到底也是一条线索。”
大法师接口道:“吩咐人准备灯笼火把。”
萧十三目光一扫,正见沈宇、杨天从那边掠来,立即一招手。
沈宇、杨天看见,双双掠向萧十三。
大法师又道:“留下最后一重灯阵以防万一,其余的都吩咐拿下来。”
萧十三点头道:“这个简单,只怕对芍药,没有作用,走得太远,我们兼顾不来。”
大法师道:“我不会让她走得太远的。”说话间,他们的身形仍然飞快,紧追在芍药的后面,隐约成品字形,芍药要摆脱他们的追踪,只怕并不容易,除非她亦能够似留侯那样,御风而去,眨眼百丈。
芍药显然没有这本领,回头看见大法师等人紧追不舍,一面的惊惶之色,身形也就更急了。
大法师他们追得并不轻松,杨天、沈宇追上来,接下命令,倒掠回去。
天色这时候更加阴暗,也更加诡异。
※※※
出了火龙寨,芍药仍然在前面,楚轻侯、萧十三、大法师七八丈外紧紧相随。
他们现在要追越芍药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可是他们都仍然保持着这个距离,中途有些火龙寨的武士看出芍药的问题,要阻止,都被萧十三喝开。
芍药本来还可以去得更远,在掠出火龙寨之际却显然有些旁徨,不觉慢下来,但很快她便像已知道自己应该走向哪个方向,再次飞快掠出去。
萧十三看在眼内,脱口道:
“琵琶,只怕给你说中了。”
大法师郑重道:“这已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莫要断掉。”
萧十三打了一个“哈哈”,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省油灯,但正如你说,当然要加倍小心。”
大法师微喟道:“现在我只是担心留侯真的藏得很远,在今夜之前仍然未能赶到。”
萧十三道:“还是白天,留侯若不是在附近,芍药怎能够感应得到?”
大法师何尝不是这样想,却道:“希望如此。”
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不敢再低估留侯。
楚轻侯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准备怎样处置芍药?”
大法师道:“她所以这样完全是留侯的影响,留侯不存在,应该便会恢复善良的本性,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有谁忍心杀她?”
“若是我们应付不了留侯……”
“生死存亡,我们若是应付不了,留侯绝不会让我们活下来,死人又还能管什么?”大法师说得很轻松。
楚轻侯沉默下去。
芍药即时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叫起来,道:“你们追来好了,我的主人一定不会再放过你们。”
三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大法师竟然还笑得出来,道:“她已经有了主人,当然就不会再要师父。”
萧十三看了大法师一眼,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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