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动作快如闪电之人,就是武功高不可测,而又心狠手辣的天地老君。
三月前,林元生对这位百龄名宿的武功,很是羡慕,对他的为人,却十分不齿,此刻,他对天地老君的观感,却有些不同,武功方面,虽仍十分佩服,但为人方面,却感无可厚非。
他觉得处于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江湖中,如不阴险奸诈,实难立足,如乾坤三侠,乃是不折不扣的大侠,到如今,却落得死的得死,疯的疯,没有一个好结果,又如斗酒神丐吴为非,曾为万人公认是个心地磊落,处事严明,耿直仁慈的老好人,若无梁芳娥之助,此时穷家帮很可能已烟消云散了。
他以为,所作所为,如其目的纯正,上可鉴日月,下不亏于心,有益江湖,不管他如何诡谲奸诈,也不为过。
然而,凡事可鉴日月,不亏于心,有益江湖,茫茫江湖,芸芸众生中,能有几人?自命名门正派之九大门派,有此行为么?阴险奸诈著称的茅山教就更不用提了。
且说,天地老君阅毕战书,白髯怒张,目光如火,注视着林元生,阴沉地哼了一声,道:“一个乳臭女婢,也敢口出狂言,藐视本教,哼!今天道爷就将你小子宰掉再赴她蔼兰谷之约,看她究有多大能耐。”
林元生闻言,如在三月前,定然心颤胆悚,但如今虽仍不敢轻视这位百龄老魔,却也毫无惧色。
他淡淡一笑道:“老君武功,在当今武林中,虽是无以复加,不过,要想宰掉小可,却非易事。”
天地老君怪叫一声,喝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滚出来,若能接上老道三招,老道立即返山,永不出江湖了。”
太上真人忙走将过来,道:“古有遗训:‘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师叔且暂息雷霆之怒。”
天地老君右掌一拨,把太上真人拨开数步道:“谁说的,古来战争杀使之例多得很,今天,我非把这小子宰掉不可。”
太上真人忙又返回,道:“师叔且听我说,梁芳娥之出言狂妄,是因内含文章,我们必须慎重考虑。”
天地老君将战书掷于地上,道:“一派狂言,那里有什么文章,你走开!”又将太上真人拨开,朝林元生招手道:“小子,快滚过来接我三招!”
他年过百龄,仍是如此火爆脾性,动辄杀人,难怪人称之为老魔头。
林元生徐徐站起,淡淡一笑道:“不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三百招,小可也不在乎,不过……”
天地老君阴森森地道:“有什么遗言,快说?”
林元生道:“贵教敢不敢赴三月初三蔼兰谷之约,如有胆量赴约,就请先给小可复书,小可立即领教老君高明,若无胆量赴约,请恕小可无此闲情奉陪。”
天地老君磔磔怪笑,道:“老道不是伪君子,你不奉陪,老道却不管你奉陪不奉陪,照样取你性命。”
林元生道:“请问,贵教有无胆量赴约?”
天地老君道:“笑话,蔼兰谷又非刀山剑林,本教决定……。”
太上真人忙打断他话头,道:“师叔,梁芳娥虽是个女流,然其雄才大略,却有过于须眉多多,我们慎重考虑后方可决定。”
天地老君道:“不必考虑,你快给这小子复书。”
他忽地以传音入密功夫道:“这小子武功极高,若不趁此机会将他除掉,将来必为你的绊马绳,再说,你先给他复书,待会把他毙掉,复书可以取回,赴不赴约乃在我们。”
太上真人也以传音入密工夫道:“话是不错,这小子已得塔中秘学,武功高不可测,若毙之不掉,岂非不妙,再说,梁芳娥乃是当代绝才,即使我们能毙掉林元生,梁芳娥焉肯干休?我们如何防她报仇?”
天地老君道:“你顾虑太多了,饶这小子武功通神,也非我们十余人对手,我已令人在四周摆下‘七星阵’阻他逃走,致于梁芳娥,虽是不可轻视人物,我们可以利用九大门派和天山喇嘛的力量对付她,何足为惧?”
太上真人道:“话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师叔这样处理,过于冒险。”
天地老君道:“决无危险。”
顿了顿,又道:“放眼江湖,能阻你统治武林者,只有梁芳娥和这小子,若不个别将之除掉,你的心愿,成泡影,毋须犹豫,快给他复书吧。”
太上真人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过于冒险,仍是犹豫不决,不肯给林元生复书。
太上真人暗叹了一声,道:“好,就依师叔此计行事吧。”二人这番谈话,均系以传音入密功夫谈的。
当下,对林元生笑道:“战书中的含意,贫道已全明白,贫道一定促使九大门派共赴蔼兰谷之约。”
说着,令道童取来文房四宝,运笔如飞,只一会,即把复书写好,交与林元生。
林元生展开,见上面写道:“梁芳娥芳鉴:芳书敬悉,敝教谨遵于三月初三,赴蔼兰谷讨教,太上真人手书。”
林元生微微一笑,将书纳入怀中,拱手道:“谢谢道长。”
说着,举步欲走。
天地老君冷笑道:“施主刚才之言,不算数了么?”
他们这番商议,林元生虽听不见,但察颜观色,已猜着几成,知道要离开这里,非得有番生死搏斗不可。
他扫了殿中十余人一眼,佯作不知地道:“什么话?”
天地老君道:“接老道三招!”
林元生脑筋一转,淡然一笑道:“若小可能接得起老君三招呢?”
天地老君一怔才道:“再接三招!”
林元生道:“老君刚才之言还算数么?”
天地老君也佯作忘怀,道:“什么话?”
林元生道:“若小可能接上老君三招,老君立即返山,永不出江湖了,这话老君可曾说过?”
天地老君道:“说过,可是,你小子也说过‘不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三百招也不在乎’,所以老道就瞧瞧你在乎不在乎。”
林元生道:“小可虽曾说过这话,却没有说过要接你三十招,三百招,老君若言而无信,非要与小可一较高下,小可只好舍命奉陪了!”
黑道人物素不太注重信诺,但因天地老君身份不同,岂能与常人一般,言而无信?
然而,事情过于严重,若不趁此机会把林元生除去,不说后患无穷,蔼兰谷之战,就是一个大问题。
他脑筋数转,计上心来,朝殿中十余人打了一个眼色,道:“老道说话算话,只要你能接上老道三招,老道决不再出手了!”
林元生已知此战绝无幸免,不想浪费时光,当下,大步走至距天地老君四步之处,道:“老君请亮兵器!”
他以为天地老君自视甚高,定不肯用兵器,这样一来,他可占便宜多了。
那知天地老君闻言之后,忙点了点头,立即令人送上一把青钢长剑,不让林元生占丝毫便宜。
他横剑腹前,冷然道:“小子,让你先出招。”
林元生面对武林中第一号人物,那敢客气,忙抽剑出鞘,按照“自然神功”心法,退后一步,执剑徐徐前伸。
陡地,一道闪光,自剑尖飞射而出。
登时,殿中光华耀目,寒气侵人。
天地老君双目如火,猛一抖剑,一圈一挥“当”的一声脆响,将射来白光拨挡得四分五裂!
他虎吼一声,一低身,人已欺进四尺,同时,一招“白蟒出洞”剑化一道青光,带着一声沉雷,一招三式,直点林元生喉、胸、腹三处要害,动作之快,无以复加!
林元生忙斜退半步,使出一招“横江断流”,硬封来势,金铁交鸣声中,火花四溅,寒气横流。
紧接着,双方各自“蹬蹬”后退三个大步。
这一招硬拚,已显示出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
双方都面露惊容,似乎都未料到对方功力如此深厚。
林元生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翻腾的气血,道:“两招了,还有一招!”
说着,欺进三步,一招“长虹贯日”银虹飞射,在天地老君头项绕了一绕,才向下戮。
天地老君见长虹射来,忙举剑封挡,却封了个空,知道不妙,忙缩身躲开。
一只闻“唰”的一声,天地老君的道髻,已被银虹削下。
总算他反应灵敏,动作快捷,只被削去道髻,没有伤到皮肉。
他一拧身,窜开五尺,站在门口,惊得脸色发萦,冷汗淋淋,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元生半跨半站,宝剑横胸,神情庄肃,道:“三招以后,老君尚有何话可说?”
天地老君定了定神,阴沉沉地道:“我们再对三掌如何?”
林元生道:“老君乃武林仅存硕果,小可不愿老君失信。”言下之意,不愿与天地老君对掌。
天地老君道:“老道说话算话,也罢。”对殿中十余人道:“这林施主武功不错,你们一齐来领教他几招。”
这十余人,大半是茅山教的长老,其他也是教中的执事人物,可说是茅山教的主要实力,若联合攻林元生一人,饶他林元生武功盖世,也难全身而退。
太上真人闻言,双目一转,忙上前一步,道:“师叔,茅山教在别人眼中,虽是邪门左道,但我们却没有邪门左道之行为,十余人联手,虽可置林施主死地,但胜来也不光荣,徒令人笑柄。”
天地老君道:“你的意思是……”
太上真人道:“师侄的意思是放林施主回去,以重师叔诺言。”
天地老君双目一瞪,道:“不行!”
太上真人忙以传音入密功夫道:“林元生剑术修为,已人化境,我们以十余人联手,或许可将他除去,但我们也得伤亡惨重,我们不能拿主要实力作孤注一掷,胜之,虽可灭一劲敌,但还有强敌梁芳娥,以及九门派和天山花倩如也不可轻视,若是出了意外,如不能将他戮杀,事情就更划不来了。”
他素来作事,皆是稳扎稳打,从不作冒险之事,更不主张明枪明刀硬拼。
刚才,他所听从天地老君意见,给林元生回书,是因为只听林元生厉害,没有见过他的真实本领,经林元生与天地老君过手三招后,始知低估了林元生的进境,也感到自己作了一件错事。
不过,虽然轻率地给林元生回书,于事并无大碍,他可以利用九大门派挡锐锋,必要时,还可反过脸来,暗中与穷家帮勾结,先行消灭九大门派,再与天山花倩如联盟,对付穷家帮。
且说天地老君闻太上真人话后,大为光火,冷笑道:“你这样顾前顾后,畏首畏尾,倒不如回山去,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干什么?”
太上真人脸容一整,道:“话不能这么说。”
天地老君道:“不管你怎么说,今天非把这小子除掉不可。”转对十余人道:“快给我上!”
太上真人忙喝道:“若无我之命,谁敢动手,即按教规处置。”
天地老君见十余人不听他的话,更加光火,磔磔怪笑道:“太上,你可是要与师叔背道而驰?”
太上真人道:“师叔,我希望你老人家慎重考虑,别令亲者痛,仇者快,一教有教规,教规之下有教主,教主有一切主张之权,我是尊重你老人家,不愿出示祖师令牌。”
天地老君闻言,不自觉地暗叹一声,摸了摸被削去道髻的脑袋,道:“这削髻之恨,何时能雪?”
太上真人忙道:“你老人家今日之恨,我终有一天替你雪洗。”
天地老君又暗叹一声,垂头丧气地退出殿外。
太上真人对一位长老道:“去把外面的‘七星阵’解散。”
那长老忙领命而去。
太上真人对林元生稽首一礼,道:“林施主,对不起,失礼之处,请予海涵。”
林元生忙还礼道:“好说,好说,教主不愧是足智多谋之士,小可佩服之至,打扰了,小可就此告辞。”
太上真人忙道:“听说九大门派已有战书邀穷家帮决战于峨嵋山,不知吴帮主如何处理?”
林元生道:“尚未处理,不过并不难处理。”
说着,一拱手,大步走出纯阳宫。
他返回八仙镇城隍庙时,已是午牌时分了。
此时,庙内庙外,都冷清清地,显然穷家帮的人员,已经开往白帝城蔼兰谷了。
他刚踏入庙门,忽见两名管事化子匆匆而来,一见林元生,忙行礼道:“公子回来了,梁姑娘已等得坐立不安了。”
林元生点了点头,遂自来到后殿,见殿中只有梁芳娥和江东富丐黄一蜂两人。
梁芳娥道:“林公子,此时才回来,可是出了事?”
林元生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接着将太上真人的回书交给梁芳娥。
攀芳娥阅过回书后道:“很好。”说着,又给林元生一书道:“再辛苦你一趟,将此书送给九大门派。”
林元生接过书信,取出信笺,见上面写道:
“茫茫道长、空空禅师、六丈道长、铁拐道长、朱世杰大侠、伍伯铭大侠、古苍松大侠、广缘大师同鉴:来书敬悉,峨媚路遥千里,何必劳师跋涉?兹拟于约定时间,在白帝城东蔼兰谷相候,请届时前来指教。梁芳娥手书。”
林元生阅后,将书纳入怀中,道:“我看他们不会同意这个地点。”
梁芳娥道:“事在人为,若派他人投送,他们自不会同意,所以又得你去才行!”
林元生道:“我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他们同意呢?”
梁芳娥道:“你看情形行事吧。”
江东富丐黄一蜂道:“九大门派是公子的杀父仇人,又恨公子入骨,如此单剑前往,岂不危险?还是让老丐陪公子同往,也好有个照应,姑娘意下如何?”
梁芳娥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没有什么危险,黄长老尽可放心。”
林元生道:“危险我倒不怕,只怕想不出使她同意在蔼兰谷交战的办法。”
梁芳娥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顿了顿,又道:“现在就去,事完之后,通知柳玉瑶和白紫燕,请她们注意九大门派和茅山教的行动。”
林元生点了点头,道:“你何时去蔼兰谷?”
梁芳娥道:“现在就去。”
转对江东富丐道:“乔装播谣之数十人就交给你了。”
江东富丐黄一蜂道:“谨领令谕。”
梁芳娥站了起来,道:“相公,我们走吧。”
说着,与林元生离开城隍庙,同行了一程,梁芳娥即朝东往白帝城,林元生却向北赴太清观。
此去太清观,只有三十里路程,半个时辰,林元生已来到距太清观不足半里。
陡闻一阵吆喝之声,自太清观方向传来。
他停步静听一会,不禁大感奇怪,暗道:“怎么有人在太清观打斗?当今武林,除穷家帮和茅山教外,尚有谁敢捋九大门派虎须?”
心语及此,忙加脚程前行。
远远望去,只见数十人围在观门外广场中,看不清打斗之人是谁。
他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悄悄地走近,纵身跳上一株古松之上。
广场中之人,都把目光放在打斗之人身上,竟不知林元生已到了广场边沿。
林元生注目一瞧,登时浑身一震,差一点没有掉下地来。
他强自压制激动的心神,再往前看。
只见场中,一个老人和一大汉,各以一对三,已打到紧要关头。
八人四周,围着九大门派的高手,却不见各派掌门人,甚至各派长老和重要人物,也不见在场,只有伍家庄少庄主伍纹龙坐镇场中。
数十人外围,躺着五具尸体,坐着八名伤者。
但见老人和大汉,都已血汗交流,蓬头散发,遍体鳞伤,手脚缓慢,已至精疲力尽之境。
林元生冷哼一声,飘落地上。
数十人乍见林元生前来,欲想迎上拦阻,却又不敢,一瞬间,都不得主意,不由自主地朝两旁闪开。
伍纹龙见到林元生时,也大为恐惧,但他身为此战的主持人,不由他畏缩。他大喝一声,拔剑出鞘,疾步迎来,道:“想不到阁下竟也有胆子光临!”
林元生目光如火,满面寒霜,右掌一挥,冷然道:“滚开!”
他这一挥掌,看去平平常常,毫无惊人之处,但见伍纹龙,却踉跄退开五六步。
林元生进入斗场,吐声喝道:“住手!”声音不高,却威严十足,正在拚斗中的八人,都不自觉地飘身后退。
那被围攻的大汉,回首一瞧,不由喜出望外,道:“师弟,你来得正好,快助师父脱逃!”
林元生见老人脸色苍白,汗血交流,忙走将过去,道:“伯父,你老人家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仁风大侠凌望之征然瞧着林元生良久,才茫然地道:“你是谁?”
林元生忙单脚跪下,拱手过额,道:“我是元儿。”
秦鹏远忙走进前来,道:“师父神智不清,师弟不必多礼,快护他老人家离开这里。”
林元生暗叹一声,忙起来伸手才扶着凌望之,凌望之一甩臂,后退一步,喝道:“你究竟是谁?”
秦鹏远上前扶着他,道:“他是二叔的儿子林元生。”
凌望之满目迷茫,喃喃自语地道:“林元生……林元生……哦!对……哈哈……”
他陡然狂笑起来,同时,疯狂地往外就跑。
他一面狂奔,一面道:“林元生,我不愿见你……”
林元生和秦鹏远那敢怠慢,忙随后跟去。
三人犹未离开广场,陡闻一声大喝:“给我站住!”
声若焦雷,震山撼野。
林元生回头一瞧,只见茫茫真人等八位掌门人,及十余位各派长老,已自观中出来,站在门前石阶之上。
林元生不予理会,随着凌望之身后,依然前驰。
凌望之一面前奔,一面不停地道:“林元生,我不愿见你,快别跟着我,别跟着我呀!”
林元生回头见九门派没有追来,稍为放心,低声道:“师兄,伯父神智未清,你怎能让他到这儿来?”
秦鹏远一面疾驰,一面道:“他老人家要为二叔报仇,非来不可,我阻他不住。”
林元生道:“唉!他为什么不愿见我呢?”
秦鹏远道:“我也搞不清楚。”
林元生道:“他老人家知道为兄弟报仇,可见他神智并未全失,却又不愿见我,可真是令人费解之事。”
秦鹏远道:“他既不愿见你,你就暂时别见他的好,待他神智恢复后再说。”顿了顿,又道:“你怎会来得那么凑巧?”
林元生道:“我是来下战书的,准备三月初三在白帝城再与九门派决一死战。”
秦鹏远道:“你只剑前来,不怕九门派有所为难?”
林元生道:“不要紧……”
忽闻凌望之又道:“林元生,快滚回去,你若再跟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秦鹏远道:“唉!师弟,你就回去吧。”
林元生无法,暗叹一声,道:“既是如此,就请师兄多加辛苦了。”
秦鹏远道:“这是我份内之事,不必挂在心中,后会有期。”
林元生停住脚步,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泪如雨下,直待两人消失在一座山岗之后,才回身返向太清观。
这一程,虽只一阵工夫,却已驰出十里之遥。
他返向太清观时,九门派似乎知道他一定回来,远远即有人监视他的行动。
他视若无睹,昂首阔步,直往前进。
到达观门前时,八人横剑阻路,同声道:“站住!”
林元生双掌左右一拨,喝道:“让开!”
他这一拨,如有神助,把八人拨得向两边倒退。
他冷笑一声,举步登阶,直入观内。
门内是一个广大庭院,满植梅花,时值梅开季节,香气袭人。
蓦地,梅树下十余人,一阵衣袂飘风之后,把林元生团团围住。
这十余人,都是九门派中的好手,有武当长老茫杳道人,少林高手戚家仁,括苍神州一侠、伍家庄伍纹龙、华山计囊郭文郎、终南铁剑道人等,个个手执兵器,凝神贯注,一丝不敢大意。
茫杳道人冷然道:“施主此来,有何贵干?”
林元生道:“瞧瞧你们有无胆量。”
众人都不知他的话意,只连声冷笑,没有追问。
林元生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围着我干吗?”
茫杳道人道:“你若不明示来意,就别怪我等不知待客之道了。”
林元生道:“别说你们这十余人,就再加十余人也非我林元生对手,还是快请你们的掌门人出来吧。”
戚家仁道:“在下倒不太相信。”
林元生道:“此刻我不想伤人,快去请贵掌门人出来见我,否则,我可要打进去了。”
茫杳道人道:“我们掌门人是何等身份,你这等狂徒,岂能随时接见,你先将来意明示,让贫道酌情禀告八位掌门人后再说。”
林元生道:“败兵之将,臭架子还是不小,就明告你们吧,我此来,是为覆你们的战书。”
茫杳道人道:“覆书呢?”
林元生道:“在我身上,不过,我要亲自交给你们掌门人,快去请他们出来,他们若自命不凡,不肯出来见我,我便打进去见他们。”
伍纹龙冷笑道:“你就试试瞧!”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好的,我就让你一开眼界吧,小心,我要剃你发髻!”
话声甫落,陡见白光一闪,随即消失。
十余人中,有大半见白光飞闪时,准备出击救援,却见林元生依然悠闲地站在原地,其姿势之与刚才不同者,只是手按剑把,再瞧伍纹龙的发髻,仍是好好的,与原来一模一样,但人却脸色苍白,惊容满面。
十余人中,除茫杳道人、戚家仁、铁剑道人外,其他都面面相觑,莫明其妙。
伍纹龙只觉头皮一凉,不痛不痒,好生奇怪,举手一摸发髻,却齐根而断,落下地来。
这一下,可把他吓惨了,不自觉地倒退一步。
林元生这一招,快得无以复加,只有茫杳道人、戚家仁、铁剑道人曾看清他拔剑、出招,及归鞘三个动作,其他之人,一个动作也未看清。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我说过今天不愿伤人,否则,伍纹龙的脑袋早已落地了。”他神容一整,对茫杳道人道:“怎么,真要我打进去么?”
茫杳道人暗叹一声,道:“你在此稍待片刻,贫道就此去禀告各位掌门人。”
蓦地,一人冷然道:“毋需禀告,我等已来也。”
林元生抬头望去,只见迤逦回廊中,出现十余人,为首者,便是少林方丈空空禅师,其次是茫茫真人、伍伯铭、六爻真人、铁拐道人、神州一奇朱世杰、广缘大师,鬼见愁古苍松,及各派长老。
茫杳道人十余人,见各派宗师自动现身,立即退开,排成两列,堵着观门。
林元生见各派宗师前来,视如未见,背负双手,仰首欣赏虬技艳梅,悠闲至极。
直到空空禅师等停在他身后丈许之处,仍是不理不睬,照旧欣赏虬技艳梅。
他这种傲态,可能是有史以来也未见过,九门派掌门人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尤其是少林、武当、华山三派掌门人,如在平时,就是极有声望的武林名宿,也难见到他们,而林元生却把他们视如草芥,说来岂非荒唐。
要知,林元生并非不懂礼貌,自命不凡狂徒,他所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欲激发各掌门人忿怒之心,于冲动之际,答应蔼兰谷为交兵地点。
只听空空禅师道:“阿弥陀佛,林施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告?”
林元生徐徐转过身来,道:“来瞧瞧你的胆量。”说着,自怀中取出书信,一扬手,掷了过去。
空空禅师伸手接下书信,道:“林施主好没有教养。”
林元生俊脸不禁一红,忙侧过身子,佯装没有听到。
空空禅师取出信重复看了一遍,又交给茫茫真人,茫茫真人看完后,又交给伍伯铭……
不一会,八位掌门人都看过书信,接着,低声议论起来。
空空禅师道:“那位到过蔼兰谷的?”
少林长老空灵大师道:“我到过。”
鬼见愁古苍松道:“老夫也到过。”
空空禅师道:“蔼兰谷的地形如何?”
鬼见愁古苍松道:“蔼兰谷在巫山山脉中,白帝城北去约三十五里。”他想了一想,又道:“北靠巫山玉女峰,玉女峰之后为长江,有五条路可进,名为之谷,实则系一盆地,北面玉女峰外,其他三面都是山岭。”
空空禅师道:“五条进路险是不险。”
鬼见愁古苍松道:“五条进路中,有三条都是大道,经常有樵子出入,如若以军事眼光来看。应算是险路,如以武林人物眼光观之,却无什么险恶之处,因为两边的山岭并不高,也不陡峻。”
“另两条是小路,是比较难走,两边山壁也较为陡峻,但险地极短,大约有三十丈左右。”
伍伯铭道:“谷中的地形呢?”
空灵大师道:“古大侠说得一点不错,名之为谷,实则为盆地,纵横百亩,中有矮山,士墩、溪流、古木参天,穷家帮西川堂就建于矮山之上,在贫僧看来,并无施计之处。”
伍伯铭道:“梁芳娥诡计多端,择蔼兰谷为交兵之地,必有用心,我们不可中其奸计。”
他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对林元生道:“林元生,她不同意峨媚金项峰为交兵之地,我们也不同意在蔼兰谷交战。”
林元生徐徐转过身来,冷冷地道:“我早知你们都是胆小如鼠之辈。”
伍伯铭道:“她不敢往金顶峰,何尝不是胆小如鼠?”
林元生道:“要打就打,何必跋涉千里,跑到金顶峰去呢?”
顿了顿,冷笑道:“不过,你们放心,不管你们敢一不敢在蔼兰谷交兵,早晚我们都得去一次金顶峰。”
伍伯铭道:“你既有意金顶峰之行,何不现在去?”
林元生道:“我的计划是先到伍家庄、次往少林,再赴武当、华山、泰山、括苍、最后去金顶峰。”言下之意是,若他们不应蔼兰谷之战,消灭穷家帮,他即要各个击破,化九门派为乌有。
众人闻言,无不又恼怒,又恐惧,他们虽有联盟之约,却不能老是把九门派的主力集在一起行动,各派有各派的事,总有一天要分散回去的。
各派散处于东西南北,遥隔万里,林元生若趁他们分散之时,各个击破,虽有盟约,也是远水难救近火,任其宰割。
林元生冷眼观他等神色,知道这招已中他们要害,当下,冷笑一声,道:“你们既无胆量在蔼兰谷交兵,罢了,小可就此告辞。”
说着,举步就走。
蓦地,迤逦回廊中出现一人,高声道:“你们若不同意蔼兰谷为交兵所在,就得趁此机会,将这小子杀掉!否则,不出五年,贵九派均必烟消雾散。”
林元生之举步欲走,实系佯装的,意思是欲逼八位掌门人同意梁芳娥所约之地。
他乍闻话声,忙停步回身,见那现身之人,竟是茅山教长老太乙道人。
他微微一笑,道:“太乙真人之言有理,你们若不同意蔼兰谷为交兵所在,就得联手将我除掉!”
伍伯铭双目数转,冷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广缘大师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林施主虽狂傲得可杀,却也得顾及我们的身份。”
伍伯铭顿脚道:“这是什么时候,还顾身份?”
六交真人和神州一奇朱世杰同声道:“伍庄主之言不错,我们决不能纵虎归山。”
鬼见愁古苍松道:“老夫也有同感。”
林元生冷笑道:“若是你们除我不掉呢?”
广缘大师阴沉沉地道:“我不信你是铁打金刚!”
空空禅师道,“阿弥陀佛,为消弭无穷杀劫,也只好走此下策了!”
空空禅师此言一出,八位掌门人身后的各派长老,立即错步将林元生围住。
堵在门口的茫杳道人等十余人,也随后分散在各长老身后防止林元生突围逃走。
众人这一行动,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八位掌门人各自亮出兵器,正要出手之际。
茅山长老太乙真人突然又道:“贫道刚才之言,乃是直觉之感,各位应否多加考虑?”
伍伯铭道:“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太乙道人道:“我们既已联盟,就得肝胆相照,贫道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广缘大师道:“道长但说无妨。”
太乙道人道:“这小子武功之高,当今武林中,足称无出其右,这战下来,各位可曾想到后果?”
伍伯铭道:“我不相信他能胜我们数十人。”
太乙道人道:“这个贫道就不敢妄断了,再说,梁芳娥之厉害,犹胜这小子多多,各位毙掉这小子后,将如何对付梁芳娥?”
众人闻言,都觉得太乙道人甚有见地,考虑周到,一时间,都失了主张。
广缘大师道:“依道长之意呢?”
太乙道人道:“若依贫道愚见,同意蔼兰谷为交兵之地,放他回去,然后,集思广益,以计取胜。”
伍伯铭道:“梁芳娥诡计百出,又占了地利,如何能斗得过她?”
太乙道人道:“话不是这么说,昔日曹孟德,乃是个足智多谋之士,却也曾中过张飞之计,计出于心,多用心,计必妙,长草坪之战,你们可说占尽了好地形,就是没有多加用心,故才遭败北,再说,此战有本教共谋,贫道敢说,即使不胜也不致惨败。”
众人闻言,都觉很有道理,如说梁芳娥厉害,就拒之而战,何时能将之铲除。
伍伯铭沉思了一会,对林元生道:“你若肯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我们即答应蔼兰谷为交兵之地,且即放你回去。”
林元生道:“什么条件?”
伍伯铭道:“交战前,我们可以自由出入蔼兰谷。”
林元生道:“江山乃是皇帝老子的,若不进入穷家帮重地,谁管你们那么多。”
伍伯铭点了点头,向众长老一挥手,道:“让他回去。”
林元生道:“要不要给在下一个覆书?”
伍伯铭道:“不必。”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瞧不出你倒真有些胆识。”双手一拱,又道:“打扰了,蔼兰谷见。”
说着,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众人目送林元生丢后,伍伯铭即对太乙道人道:“道长,贵教教主何时始能到达此地。”
太乙道人看了看天色,道:“马上就到……”
话犹未完,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及三名教中长老,已然进入观门。
伍伯铭忙拱手道:“道长来得正是时候。”
太上真人一面还礼,一面道:“贫道瞧见林元生由此出去,可是有事?”
伍伯铭道:“我们到里面再说。”
说着,与众人登阶向后殿而去。
且说林元生离开太清观后,没有返回城隍庙,直接到水月庵来,到达水月庵时,已是起更时候了。
他已有三天三夜未曾休息了,饶他内功精深,也感到有些疲倦了。
他将事情告诉两女之后,就在这水月庵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吩咐了两女几句话后,即匆匆赶往白帝城北蔼兰谷。
一入山区,即见许多穷家帮人员在各地工作,有的修路,有的伐木,有的挖坑,有的打石,看不出他们工作的用意。
他令一名小化子带路,经一条两边山岭,弯弯曲曲,却很宽平之路,向谷中走去。
那化子告诉他,除将到谷口的一段,约二三十丈,较为险峻外,其他均无惊人之处。
其所谓险峻,是两边山壁陡削,地势特低,经常积水盈尺,由此路入谷,非涉水不可。
林元生脱去靴袜,涉水进入谷中,放目四眺,只见古木参天,苍郁一片,奇形怪石,有羊形、龟形、人形,最吸人目光,高墩低洼,难觅数丈平地,然经过人工整理,都异常清爽洁净,玉女峰上,有一飞瀑,倒落谷中,因年深日久,已成一条溪流,其名为清溪,南流而出,樵子入谷,大都沿此溪而来,故命此入谷之路为清溪路。
玉女峰上,有一小山,因其形似人乳,故名为玉乳山,穷家帮四川堂堂地,就建筑于此玉乳山上。
环境清幽,风景绮丽,身人其境,有若到了另一世界。
谷中,有百余人正在斩荆锄草,忙得汗流夹背。
林元生一入谷中,许多人都停止工作,上前问好。
到达玉乳山前,抬头一望,见屋宇重叠,少说也有七八栋,一色红墙绿瓦,极为悦目。
他暗自心忖:所谓穷,应该是吃不裹腹,衣不掩体,日间行乞街坊,夜宿陋室破庙,但瞧此屋宇,员外家园,宰相府弟了不过如此,何谓之穷?
跛侠尚游何来如此许多金钱,建此讲究住所?
他一面心忖,一面登阶,只登了十来级,吃八方陆云中已得报迎了出来,道:“公子辛苦了,请进内厅用茶。”
陪着林元生继续登阶,又道:“此路刚好是三十六级,是六六之数。”
说着,已到了围墙大门,门内是一微形广场,约亩许大小,场中,除几株梅花之外,尚置放着各门各类练武用的器材。
经过广场,进入一道极为雄伟大门,大门之上,有一横匾,上书“蔼兰山庄”,大门内是一半亩庭院,院中虽种植许多花草,却因非花开季节,无悦目之花。
再经庭院,又上了五七级石阶,便是西川堂的议事厅,窗明几净,布置非常讲究。
厅中除二名管事小化子外,别无他人。
林元生道:“我吴爷爷呢?”
吃八方陆云中道:“在后面陪客。”
林元生道:“陪客?谁?”
吃八方陆云中道:“铁老英雄,是帮主的拜把兄弟。”
他一摸脑袋,笑道:“哦!对了,也就是你公子的铁爷爷,镇魔剑客,铁公明老英雄,我想你一定没有见过他,走,我领你去拜见他。”
议事厅,左右各有一侧门,陆云中领着林元生走出左边侧门,经过一条迤逦回廊,又经过一小庭院,便是一栋三厅四房厅堂。
斗酒神丐吴为非正陪着一个鹤发苍髯,年过八旬的老人,喝酒叙谈。
两老虽是久别重逢,但察其神情,却没有半点欢愉之色。
吃八方抢先一步,进入厅堂,道:“林公子回来了。”
二老朝外一瞧,忙站立起来,同声道:“孩子,快进来。”
林元生应了一声,进入厅堂。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孩子,我给你引见,这位就是你铁爷爷。”
林元生忙上前一步,双膝跪下,道:“拜见铁爷爷。”
镇魔剑客铁公明忙把林元生扶起,拥入怀中,放声悲哭起来,声如龙吟,动人心魄。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此情景,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好半晌,铁公明才收敛哭声,扶着林元生双肩,打量林元生的相貌和身材。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煞气太重了一些,尚幸心地还算善良。”
镇魔剑客铁公明点了点头,自怀中掏出一个五寸长,二寸宽的金盒子,递给林元生道:“铁爷爷仓促而来,没准备礼物,就把这东西送你,算是铁爷爷的见面礼吧。”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这是什么?”
镇魔剑客铁公明道:“千年参,可治病疗伤,增进内功,虽非罕世之宝,得来也不容易。”
林元生忙躬身道:“元儿年轻力壮,毋须此物,还是留给铁爷爷补养身体吧。”
铁公明道:“拿此物补养身体太可惜了,你先收下,不一定要自己用,行道江湖时,拿来济世救人,作些善事,抵赎一点你杀人之过吧。”
林元生闻言,只好恭恭敬敬地收起,道:“谢谢铁爷爷。”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坐下来,陪铁爷爷喝一杯。”
林元生忙应命入座,陪二老喝酒。
吃八方陆云中道:“要不要请梁姑娘回来?”
林元生道:“她在那里?”
吃八方陆中云道:“在外面指挥众人工作。”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她也够辛苦了,请她回来休息休息吧,再说,这封怪信,也得让她瞧瞧。”
吃八方陆云中忙命人去请梁芳娥。
林元生道:“什么怪信?”
斗酒神丐呆为非道:“是龙女花倩如给你的。”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信,递与林元生。
林元生接过书信,见封面上写道:
“送,林少侠元生密启,花倩如缄。”
林元生道:“什么时候,什么人送来的?”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今天早晨是一个喇嘛送来的,梁姑娘说,待你回来再拆。”
林元生手托书信,心乱如麻,良久不敢拆阅书信。
他虽不十分了解他与花倩如的关系,但有人说是他母亲,他父亲和伯父凌望之却说他母亲己死,却又不否认花倩如是他母亲。
据他猜想,可能是他后母,然而,若是他后母,为何不与他父亲同居,而独走天山?更是令他不解的,他伯父凌望之,竟派秦鹏远去杀她,似乎与凌望之也有关系。
斗酒神丐吴为非长叹一声,道:“你先瞧瞧她写些什么,待梁姑娘回来后再作主张。”
林元生点了点头,撕开封套,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道:“元生吾儿,见书后,即来云阳相晤,母字。”
他不由一震,道:“她也来了?”
铁公明道:“她写些什么?”
林元生将信笺递去,道:“你老自己看吧。”
铁公明接过信笺,与吴为非同看,之后,道:“我记得你母亲并不是她嘛?”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这里面有蹊跷,此信更有文章,我们必须慎重考虑。”
他话音甫落,梁芳娥已匆匆进来,对林元生道:“什么时候到的?”接着,向铁公明微微一福,便在林元生身旁坐下。
林元生道:“刚到。”
铁公明将信递给梁芳娥:道“姑娘,你瞧瞧此信。”
梁芳娥摇头道:“不瞧了,定系叫他去某地相晤。”
铁公明道;“一点不错,叫他去云阳,姑娘聪明绝世,断事如神,你认为他该去不该去?”
梁芳娥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过奖,依小女子之见,去了可,不去也罢。”
林元生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梁芳娥道:“她叫你去的用意,无非劝你离开穷家帮,而助她成大业,或是置你于死地。”
林元生道:“你怎么知道?”
梁芳娥道:“你若不相信就去瞧瞧吧。”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她若是你母亲,当然应该前往拜候,若非你母亲,便不必去了。”
林元生道:“我与她关系,我也不大清楚。”
梁芳娥道:“据我判断,她决非你母亲,否则,听得爱子成名,那有不马上前来相晤之理,依我说,暂时不要理她,待她来找你之时再说。”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姑娘说得有理,因你与她手下动过手,知道你是一员好手,你不去,她为想得到你助她成事,也定必前来找你。”
林元生仍是徘徊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
梁芳娥笑道:“你这个人,只能冲锋陷阵,若作参谋,就非败不可了,我回你,九门派有否答应此地为交兵地点?”
林元生道:“答应了。”
梁芳娥笑道:“我知道你有办法使他们答应。”
铁公明道:“你以什么方法使他们答应的?”
林元生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在他讲经过时,铁公明和吴为非,都不禁汗毛直竖,心气下沉。
铁公明轻舒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的胆子也真大了,九门派掌门人是何等人物,竟敢如此傲慢对待他们,万一他们不顾后果,你岂还有命在?”
梁芳娥道:“这就所谓‘攻心’了,他们虽想把林相公除掉,却恐自损性命,划不来。”
林元生道:“他们之肯答应,应归功于茅山长老太乙道人在中帮腔助阵。”
梁芳娥道:“我所要你即刻前往,是算准了茅山一定有人在那里助你。”
铁公明:“姑娘这样做法,老夫很不解,既约了茅山教,何以还要约九门派?我们各个击破不更好么?”
梁芳娥道:“你们有所不知,他们虽有盟约,若九门派不敢在此交兵,太上真人是个只重利害,不重信诺之人,决不敢单独与我们交战。”
铁公明道:“他们联盟而来,实力何等浩大,姑娘以何计策对付?”
梁芳娥道:“衡情而对。”
铁公明和吴为非虽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却从未打过,甚至未见过这等靠谋略取胜的大战,所以,均以双方人数多寡,武功高低来论胜败。
梁芳娥喝干杯中之酒,站了起来,道:“你们慢慢喝,我还有事。”转林元生道:“你一连辛苦了好几天,也该好好休息了。”
说着,又匆匆而去。
铁公明目送梁芳娥的倩影消失后,摇头感慨地道:“我亦可谓见人多矣,却未见过这等才女。”
转对林元生道:“你能得她为妻,实系祖宗有德,天踢良缘,以后,你应好好待她,方不负天意。”
林元生道:“元儿谨遵教诲。”
三人又喝了一会,时已将近黄昏了,斗酒神丐吴为非传令吃八方陆云中进来,道:“你带云儿各处走走,并安置他一个宿处。”
吃八方陆云中应命领林元生走出厅堂,一面慢行,一面介绍各栋房舍的款式及现在之人,最后,到达一栋独立房舍,此舍款式为一倒写“品”形,建造极为精巧,四周有矮墙,前院两株桃树,正含苞待放,后院二株老梅,已争娇斗艳,飘香送爽。
吃八方陆云中把林元生领人前院,厅中出来二名十三四岁的女童,笑脸相迎。
此二女童,一色绿衣绿裙,长相都十分清秀。
吃八方陆云中道:“这二位孩子,是昨天才买来给梁姑娘使唤的。”转对二女道:“阿姚、阿梅,这位公子是你们家姑爷。”
二女童很是乖巧,忙在林元生身前行跪拜之礼,同声道:“小婢拜见姑爷。”
林元生自懂事至今,只有他向人跪拜行礼,从未受过别人的跪拜,一时,弄得俊脸通红,很不自在,道:“起来,不必多礼。”
陆云中道:“公子就此休息,有事时,自有人来通知。”
说着,回身走了出去。
二婢站起身来,道:“姑爷请到里面梳洗。”
林元生进入厅堂,厅中字画满堂,皆是名人的手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雅洁脱俗。
厅后两侧,各有一间套房,林元生探首瞧了一瞧,都是女用之物,没有半点武人气氛。
阿姚一指右边套房,道:“姑娘住在这里,姑爷是否也住在这里?”
阿梅道:“这还用说么?傻丫头。”
林元生俊脸一红,笑道:“我与你们家姑娘还未成亲,不能同住一房。”
阿梅道:“既这样就住这边吧。”
说着,打水给林元生梳洗。
林元生梳洗后,已是夜幕低垂了,坐在厅中,随手取了一本书阅着消闲。
梁芳娥匆匆回来,不由一怔,半嗔半笑地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
林元生道:“我不能住在这里么?”
梁芳娥道:“这是女人住的地方。”
林元生道:“我不相信男人住在这里会睡不着觉。”
梁芳娥道:“我不要你住在这里。”
林元生道:“为什么?”
梁芳娥道:“我不愿柳玉瑶讥笑我。”
林元生哈哈笑道:“你太厉害了,我非得让她讥笑你不可。”
梁芳娥秀脸嫣然一红,一跺脚,碎步进入房中。
自此以后,梁芳娥天天早出晚归,指挥众化子工作,林元生闲得无事,偶而也出去瞧瞧,有的挖壕沟,有的植竹种树,将近千数之人,几乎昼夜不息,但却看不出梁芳娥令人做的那些工作,有何用意。
这期间,九大门派和茅山教的重要人物,均相继不绝地前来观察地形和刺探敌情,他们是否已看出梁芳娥的用意,则不得而知。
穷家帮众人,除在外面忙,里面更忙,有的制造弓弩,有的炼钢打造各般兵器。
林元生对各般兵器中,最感兴趣的,是所谓“索命雷”,制造“索命雷”是在一地下密室,除吴为非和几个可靠的长老可以进入外,其他之人都不能进入,制造“索命雷”的工作人员,一律禁止外出。
二月二十日一过,九门派和茅山教,也在各处工作起来,观其工作地点,多着重于各条进出道路,并在谷中建筑茅舍,作司令议事之用。
这一个多月来,蔼兰谷周围数里,几乎变了模样。
在双方人员工作之时,难免发生冲突,却均为双方主持人制止,没有发生大战。
这天,是三月初一的午夜,梁芳娥召集穷家帮的重要人物,在一地下密室议事。
出席之人,有吴为非、铁公明、陆云中、邓化龙、毕忠、陈善仁、及各堂堂主吴一仙、段教平、洪公琉、戚五常、萧子胥、古上人、李炳坤、尚游、方外和林元生等一共十七人。
梁芳娥将一幅自绘地图挂在壁上,道:“我们的准备至今为止大致已算完成,但敌方能为,竟出我意料之外,伍伯铭和太上真人,实在是不可轻视之人物,今番,可说是一场艰苦的战争。”
林元生道:“我们的一切布置,都落在他们的眼中,要诱他们上当,定难达到愿望。”
梁芳娥道:“也未见得。”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姑娘有什么指示?”
梁芳娥指着地图道:“谷东为牛郎山,谷西是玉女峰,在牛郎山与玉女峰之交界处的入谷小道是牛郎路。”
顿了顿,又道:“这些你们都已知道,但仍须细心观看,留意静听。”
她一移春笋般的玉指,又道:“谷西是织女山,织女山与玉女峰的入谷大道为太平路,谷南是白马岭,仙姑岭与白马岭交界处的入谷之路为七曲路,白马岭与牛郎山交界处是溪流,沿溪入谷之路为清溪路,谷中西南的土墩,为望月墩,敌方司令部就在这里。”
她掠了一下头发,微微一笑,道:“各位瞧瞧,在这个地形中,敌方最可能进退的,是那一条路?”
铁公明道:“据老夫判断,是太平路和清溪路。”
梁芳娥摇头道:“不可能。”
铁公明道:“太平、清溪二路皆为樵子常走之路,两边山壁也不陡峻,我不相信他们会舍康庄大道,而走牛郎和织女两条崎岖小道,或弯弯曲曲的七曲路。”
梁芳娥道:“除织女路可能为其进路之外,所有路他们都不会走。”
林元生道:“据你说,他们会越山而来,越山而去?”
梁芳娥道:“正是。”林元生道:“然而他们的布置都集中在各条路上。”梁芳娥道:“这是掩人耳目之举,所以我说伍伯铭和太上真人不可轻视。”顿了顿,继道:“现在,各位请听我分派任务。”
铁公明道:“老夫洗耳恭听,并谨遵芳谕。”
梁芳娥道:“在我未分派任务之前,有几句话得先行申明。”
神容一整,变得异常严肃,缓慢而冰冷地道:“第一,军令如山,违者斩!”话结,眼光炯炯,朝众人反复扫视。
好半晌,才又冷慢地道:“第二,泄漏军机者斩!第三,苟且偷生者斩!第四,不负责任,贻误军机者斩!”
句句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忽地,室中铃声大响,众人都不禁一震,双目圆瞪,等待梁芳娥的处置。
此铃声,是外面有急事报告的信号。
梁芳娥想了一想,道:“各位毋须紧张,不会有重大之事,请陆长老出去瞧瞧。”
吃八方陆云中应了一声,自暗门中出去。
不一会,陆云中手执一封书信,匆匆返回,道:“是一个喇嘛投书给林公子。”
梁芳娥道:“给我瞧瞧。”
取来书信,见又是花倩如写来的,急忙拆阅,看了一遍,又低头想了一想,道:“花倩如到了白帝城,要林相公立即去见他。”林元生急道:“大战在即,我焉能离开这里。”
梁芳娥道:“我自有道理。”
铁公明道:“她利用这个时机召见元生,分明是一种勒索行为,姑娘应防她不择手段。”
梁芳娥道:“我知道,这诡计,不外是太上真人想出来的。”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是说太上真人与她有了勾结?”
梁芳娥道:“勾结倒没有,只是用计,诱使花倩如这样做,譬如说:令人在各地宣扬她与相公的关系,及相公如何如何的了不起,花倩如欲独霸武林,自然不肯放过这等好手,故藉此机会,威胁利诱,逼使林相公助她。”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是说,若元生不答应助她,她便插手拖我们的后腿,甚至把元生害死,是也不是?”
梁芳娥道:“正是这样。”
铁公明道:“这一手倒真够辣。”
梁芳娥冷笑道:“可是,她找错了对象,没有用。”
顿了顿,接道:“太上真人这调虎离山这计,也亏他想得出来,却不知,正好落入我的计策之中。”
她轻舒了一口气,道:“毕长老,选一百名弓箭手,于明晚二更时,埋伏于庄后的织女路旁,防范敌人在战况紧急之际,偷袭营地,这项任务非常重要,毕长老绝不可疏忽。”
中原丐侠毕中肃然道:“老丐谨遵令谕。”
梁芳娥道:“尚堂主,领五名干员,埋伏在牛郎山坡的‘索命雷’阵地之旁,掌管‘索命雷’机关,沉着气,不要燥急发动攻击。”
跛侠尚游道:“属下遵命。”
梁芳娥道:“你记熟了发动机关的方法么?”
跛侠尚游道:“记熟了。”
梁芳娥道:“你这任务,可于初三早晨进驻阵地。”
跛侠尚游道:“遵命。”
梁芳娥又发令道:“吴堂主,你领五名干员,掌管织女山坡中的‘索命雷’阵地,看情形发动机关,也可于初三早晨进入阵地。”
地头龙吴一仙道:“敌人虽不知其地装有‘索命雷’却也定知其地有所布置,怎肯轻入阵地。”
梁芳娥道:“不由他不肯,你只管依命行事便了。”
地头龙吴一仙道:“遵命。”
梁芳娥又道:“段堂主,选五名干员,掌管仙姑岭‘索命雷’阵地,戚堂主也选五名干员,掌管白马岭‘索命雷’阵地。”
她扫了四位堂主一眼,又道:“记住,阵地附近新植之竹木花草,决不可移动,否则,便功亏一篑了。”
摆了一下头发,又道:“进入阵地之路,及操纵机关的方法,如有问题,请即提出来。”
四人同声道:“没有问题。”
梁芳娥道:“在座各位,除林相公及已派任务者外,谁的轻功最俱火候?”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这位铁老弟的轻功很有火候。”
梁芳娥道:“好,铁老英雄,请你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
铁公明道:“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梁芳娥点了点头,低首沉思了一会,又屈指算了一算,不由娥媚紧蹙,默默不语。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其神情,道:“姑娘有什么为难?”
梁芳娥道:“兵多将少,不够分配。”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十二护法中,有几人尚可重用。”
梁芳娥道:“可靠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绝对可靠。”
梁芳娥道:“好,传他们进来。”
吃八方陆云中,立即起身外出,不一会,将十二护法全部带了进来,排成两列,站立在梁芳娥身前。
梁芳娥细自打量了十二人一番,道:“今番大战,非同小可,我要重用你们,希望你们全力以赴,我已定下‘四斩’之律,待会请陆长老告诉你们,如若有功,也必有重赏。”
话毕,挑出四人,道:“贵姓大名?”
“王大汉、马伯光、赵仕、河延年。”
四人依序自报姓名。
梁芳娥挑出的这四人,年岁均在四旬至五旬之间,看上去,很是威武,也很灵慧。
梁芳娥点了点头,道:“我要各拨你们六十名人员,携带弓箭,埋伏在各条通路两旁,射杀经由该路的敌人,有一点,我要特别告诉你们,不要怕敌人发现我们,反之,用计使六十人变为数百人,也就是说,虚张声势,使敌人摸不清你们的实力。”
四人齐声道:“属下遵命。”
梁芳娥道:“王大汉护法,领六十人埋伏在牛郎路的两旁,马伯光护法领六十人埋伏在清溪路的两旁,赵仕护法,领六十人埋伏在七曲路的两旁,何延年护法,领六十人埋伏在太平路的两旁,于初二晚间二更时候进人阵地。”
“侍会向陆长老请教‘四斩’之律,及领取人员,埋伏地点,你们看地形自择,不可有误。”
四人又齐声道:“属下遵命。”
梁芳娥转对剩下八名护法道:“你们八人各向陆长老领取十二人,护守此蔼兰山庄,由方堂主统一指挥,及分配护守区城。”
八人齐声道:“属下遵命。”梁芳娥转对铁面丐方外道:“方堂主,你除担任护守蔼兰庄之指挥外,并兼任记录人员的功过。”
铁面丐道:“属下遵命。”
梁芳娥思索了一会,又道:“陆长老执掌全部未派任务之人员,听我命令行动。”
陆云中道:“老丐遵命。”
梁芳娥道:“邓长老、陈长老、洪堂主、萧堂主、古堂主、李堂主,随在大营中,准备与敌硬拼,及临时差遣。”
吃禄丐邓化龙,江湖郎中陈善仕,西北堂主驼丐洪公琉,羊城堂主萧子胥,三湘堂主古上人,峦荒堂主李炳坤,齐声应了一声“遵命”。
最后,梁芳娥才对林元生道:“林相公,天亮后,带二名精灵能干的随员,出谷应龙女花倩如之约,到达白帝城后,即令一名随员通知黄长老,召集在外散谣的五十六人,赶回白帝城,令另一名随员通知柳玉瑶和白紫燕,赶来白帝城与黄长老会合。”
“你赴花倩如之约后,不必返回谷中,就在白帝城等候黄长老和柳、白二人,于初三卯时正,由外打将进来。”
“此番赴约,谈得好,对我们大有帮助,若谈不好,不但对我们有极大害处,而你尚有性命之危,必须运用你的智慧,不为她利用,而反利用她。”
“若我猜测不错,你二师兄花自芳,定与花倩如有所关系,也可能与花倩如到了白帝城。”
“我知你恨他已入骨髓,为大局作想,希望你百忍为上,切不可以私仇贻误公事。你单独赴茅山教及九门派投书,都发挥了你的智慧,化险为夷,达成任务,今番,希望你仍能达成任务。”
“我说明白点,你今番的所谓任务,是利用花倩如之实力,拖九大门派和茅山教的后腿,最好能令她派人与你同时由外打将进来。”
林元生闻言,觉得这任务十分艰巨,因为他从未见过花倩如的面,更不知花倩如的心术为人,应以什么态度,何种方式对待她,才能收到效果。
梁芳娥也不管他,对吃八方陆云中道:“各人的任务有无登记?”
吃八方陆云中道:“都有登记。”
梁芳娥道:“好,各位尚有什么意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今番有无硬拚场面?”
梁芳娥道:“有,而且有很长时间,在硬拚场面中,如能取胜,当然更好,但绝对不能惨败。”
斗酒神丐吴为非白眉紧蹙,道:“好手都派上任务,硬拚起来,是否嫌实力不够?再说,敌人兵多将广,高手如云,硬拚之下,如何能取胜于敌?”
梁芳娥淡淡一笑道:“不妨,精兵不在多,只要将士用命,士气高昂,虽不能取胜,也不致落败,若能支持到黄昏时候,便没有问题了。”
她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各位还有意见么?”
众人都未出声,于是,她便徐徐地站将起来,道:“散会。”
走到林元生的身前,道:“你明晨出谷之时,如能碰上太上真人或太乙道人,不妨与之虚与委蛇一番。”
说着,退出密室。
林元生、吴为非、铁公明也相继走出密室。
林元生赶上一步,与梁芳娥并肩返回住所时,天已微亮,二婢正睡得香甜。
梁芳娥入房取了两粒解毒灵丹,递与林元生,道:“这是能解百毒的灵丹,带在身上。”
林元生道:“你是说花倩如会害我?”
梁芳娥道:“防患未然,去吧,祝你成功。”说着,挨近林元生怀中,微仰粉脸,给了林元生一个悠长的香吻。
林元生来到议事大厅中,奉派任务者,正向吃八方陆云中领取人员。
陆云中一见林元生进来,即道:“公子,我已替你选好随员,现在广场中等你。”
林元生道了一声“谢”,便匆匆出来。
广场中,果然有二名四十七八岁的化子,全付行装,在恭候林元生,一见林元生出来,忙上前行礼,左边一人道:“我叫孙震山。”一指他身旁的同伴,又道:“他是我兄弟孙震海,奉陆长老之命,跟随公子出谷。”
林元生还礼道:“好的,走吧。”
说着,出门下阶,来到谷中。
嬉春晨鸟,欢歌枝头,春花怒放,播放芳香,谁能逆料,二天后的此时,这谷中会成什么景况?
林元生无暇欣赏谷中美景,带着孙家兄弟,由清溪路出谷,沿溪南行。
这一路上,不时碰见九门派和茅山教之人,认识的,虚与委蛇一番,不认识的,便各行各路,谁也不理谁。
蓦地,一拨人员迎面而来,林元生注目一瞧,竟然是太上真人,暗忖:梁芳娥对大小事情都似乎有所预感,她怎知太上真人会在路上出现呢?
他忙赶前数步,远远的就拱手道:“道长别来无恙,小可这厢有礼。”
太上真人忙还礼哈哈笑道:“施主好,月余不见,长得更加英俊潇洒了,内功似乎也精进了许多。”
林元生道:“道长取笑,今番非得请道长手下留情不可。”
太上真人道:“令内梁姑娘学究天人,胸罗万机,运筹帷幄,妙计无穷,你施主内功盖世,剑术惊人,贫道倒要请施主手下留情才对。”
林元生道:“梁姑娘难懂的事良多,穷系女流,难成大事,小可奉家母召唤,很可能无法参与……唉!”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使听者误认他溜口,又长叹一声,使听者误认他感到遣憾。
太上真人本是个疑心甚重,又极会攻心之人,但今番却没有一些儿怀疑,原因是林元生之有此行动,系他呕心沥血,苦思出来的调虎离山之计,以及林元生的言语表情,佯装得毕真,自然是信而无疑了。
他扮装同情地道:“这等扬名显威的大战争,如不能参与,岂不遗憾,令堂何以早不召唤,晚不召唤,偏偏此时召唤,真有点不近人情。”
林元生又长叹一声,道:“母命难违,我也没法。”
太上真人猫哭耗子假慈悲,反过来安慰林元生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堂或许不愿你冒此危险。”
林元生道:“可能是这个意思。”
二人这番谈话,表面上似乎多年老友,句句真诚,实则,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各自庆幸妙计得逞。
二人又谈了几句不关痛痒的废话,便互道“珍重”,告别背道而行。
卯时,一个地痞打扮的大汉,自他背后猛地一撞,林元生闻风知响,急忙运步一闪,回过身来,正要教训那地痞之际,陡见一个纸团飞来。
林元生忙伸手一操接了下来,走入一家早点店,藉用早点之便,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公子有何吩咐?”
林元生忙把纸条撕碎,回头外望,只见那地痞站在街上,便招手叫他过来,道:“天山喇嘛住在那里?”
地痞道:“尚风别墅。”
林元生道:“尚风别墅在何处?”
地痞道:“东门外半里处。”
林元生点了点头,道:“快去通知外面所有人员,至北门外集中待命,但在未得我令之时,仍照现在打扮,不可暴露身份,快去!越快越好。”
“遵命。”
地痞应了一声,即匆匆而去。
林元生用过早点,便往尚风别墅而来。
原来这尚风别墅,乃是前朝一位大奸臣之府第,因奸谋败露,全家抄斩,别墅归公,拨给另一大臣居住,但那大臣只住了两天,却奉还朝廷,朝廷又拨给一位告老功臣居住,但也只住了两天,便搬了出来,以后,才传扬出来,这巨大别墅闹鬼。
因此,朝廷没有再拨他人居住,也未令人拆除,便这样任其风吹雨打,至今已二十余年了。
这期间,虽有许多自命胆大之人人内探察,但均吓得死去活来,白帝城之居民,都视为畏途,连走近一步之人,都极为少数。
龙女花倩如仓促东来,没有住所,便率众住了进去,至今已数天了,是否有鬼,只有龙女及其手下知道。
林元生来到尚风别墅门前,见屋宇重叠,建造讲究,却因年久失修,油漆已失去原来颜色,而斑驳狼藉。
前有庭院,后有花园,占地甚广。
一名胖大喇嘛,迎了前来,道:“请问施主贵姓?”
林元生道:“小可林元生。”
那喇嘛双手合十,弯腰为礼,道:“哦!原来是少山主,贫僧不知,请少山主多多包涵。”
林元生见这喇嘛如此恭敬,心想:难道我真是花倩如的儿子?今天我非得把这个关系搞清不可。
当下,还了一礼,道:“大师客气,小可奉家母玉扎召唤,请大师通报一声。”
那喇嘛道:“贫僧是奉山主之命,在此迎接少山主的,不必通报,就请随贫僧入内。”说着,领着林元生,进入大门。
大门内,是一宽广二亩庭院,院内有十余人在院中打扫环境,及修复为风雨破损的门窗、墙壁。
经过庭院,是一条迤逦回廊,回廊中,也有许多打扫及修理支柱和门窗之人,此回廊甚长,足足走了半盏茶工夫,始到尽头。
回廊两边,都是屋宇和庭院,这些屋宇,虽油漆斑驳,但仍看到当年的华丽。
那喇嘛领着林元生,陡地一个急转,走出占地足足有八亩的大花园,园中,荆棘丛生,老树参差,绿草过膝,野花横生,十分荒凉。
除树木花草外,尚有许多假山和凉亭,但因年久失修,凉亭都已倒塌,假山已变为荒山了,只有一楼阁,尚矗立其中。
那喇嘛将林元生带往那楼阁时,阁中忽然出来一人,哈哈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识自己人,老衲以往之无礼冒犯,尚请少山主海涵谅宥。”
林元生忙拱手道:“不知不罪,当时之事,小可也有不是之处。”
阿多刹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双目只剩两条线,道:“大人大量,少山主将必为天下武林领袖。”
林元生道:“大师过奖。”
阿多刹令那带路喇嘛回去,一摆手,道:“山主倚门望子归,秋水欲穿了,快请!”
林元生恭身道:“大师请。”
与阿多刹进入楼阁。
此楼阁甚为宽敞,虽久无人居,因打扫得一尘不染,光线又足,倒也没有霉气。
阿多刹又一摆手,道:“山主在楼上,少山主请。”
说着,与林元生并肩登楼。
楼上,已布置一新的厅堂,字画,椅桌,及一切用器,均是新置的,墙壁门窗,也经粉刷过,与残旧的外表,完全两样。
厅中,除一位年约四十五六岁,宫装打扮,五官端正而清秀的中年妇人之外尚有一位老年喇嘛,二位老年道士和四位俗装老人。
宫装妇人端坐在上首一张太师椅上,其他七人,则坐在下首两旁。
阿多刹抢先一步,对宫装妇人行了一礼,道:“少山主已到。”
宫装妇人打量了林元生一眼,徐徐站将起来,道:“孩子。”
宫装妇人一起身、僧、道七人也随即站立起来。
林元生微怔了一下,忙急步走上,在宫装妇人身前,“噗”的一声,双膝跪下,道:“孩儿拜候母亲金安。”
宫装妇人脸色一块红,一块白,浑身微颤,热泪盈眶,道:“孩子,为娘因为情势所逼,未尽母亲之责,实在愧见于你,然心中却又老惦念记着你,故才鼓起勇气,召你前来相晤,起来,让为娘仔细瞧瞧。”
林元生幼失母爱,未领略过慈爱幸福,此刻,见花倩如如此神情,及听其慈爱的声音,不自觉地真的把花倩如当为慈母,情感大为冲动,不禁泪落襟衣,站了起来。
龙女花倩如取出手帕,替林元生擦去泪痕,反复打量了好半天,才道:“比你爹英俊,也比你爹聪明。”
林元生脑筋一转,自怀中掏出铁公明给他的见面礼,双手奉上,道:“这是铁爷爷给孩儿的千年参,奉给母亲补养玉体。”
龙女花倩如摇手笑道:“为娘还不大老,毋须此等贵重之物补养,你留在身边,以便急用。”
林元生道:“这是孩儿的一点孝心,请母亲收下。”
阿多刹道:“少庄主的话不错,庄主就收下吧。”
龙女花倩如点了点头,接过金盒,随手交给她身后的丫环,道:“孩子,我来替你引见。”
一指阿多刹,道:“这位是天山四院中,如来院院主阿多刹。”
拉着林元生的手,走至左边,一指那位喇嘛,道:“这位是如来院副院主阿梵哈,各门武功,均已入化境,以后你应多多向他请教。”
林元生微一弯腰,道:“孩儿遵命。”
龙女花倩如继续替林元生引见,道:“这位是玄清院院主朝露真人,这位是玄清院副院主残霞真人。”
这二位道人,都又高又瘦,年岁均在七旬以上,似是两具僵尸。
接着,花倩如道:“这位是孔孟院院主司徒墨林,这位是副院主石田人。”
这二人,都是文士打扮,也是七旬老人,一派学究之风。
龙女花倩如续道:“这位是总务院院主庄家农,这位是副院主胡躬茂。掌管天山之衣、食、住、行,及刑赏等事务。”
林元生一一为礼,各院主和副院主,也各自答了一礼。
之后,龙女花倩如对众人道:“好了,你们暂时回去,今天我为元儿洗尘,望各位前来相陪。”
众人闻言,忙含笑告别。
只一瞬间,这华丽厅中,便只剩下花倩如和二名丫环,花倩如令林元生倚她身旁坐下,道:
“你爹是怎么死的?”
林元生把林义风被伍伯铭等联手围攻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并道:“娘,你可知那蒙面人是谁?”
龙女花倩如沉思了一会,才道:“猜不出来。”
顿了顿,又道:“你怎么加入穷家帮?”
林元生道:“我并未加入穷家帮,只是想利用穷家帮之实力,消灭九门派和茅山教。”
龙女花倩如:
“听说明天就是交战之期,我不希望你参与这场血战。”
林元生道:“为什么?”
龙女花倩如道:
“因为穷家帮必败。”
林元生道:“何以见得?”
龙女花倩如道:“论人数武功,穷家帮无不处于下下之风,论运筹妙计,太上真人是上上之才,这样的战争,还有什么可打,所以我把你召唤出来。”
林元生道:“不,穷家帮并非像你老想象的那么差弱,你老有否听人说过以前长草坪之战,九门派虽然兵多将广,却落得狼狈而逃。”
龙女花倩如只微微一笑,没有辩驳。
林元生又道:
“娘,我请教你一件事。”
龙女花倩如道:
“什么事?”
林元生道:“有人说,你不是我的母亲。”
龙女花倩如神容一整,道:“谁说的,我与你爹结偶,是你三叔白飞扬作的媒,你祖父母主的婚,是光明正大的结合,谁敢胡说八道?”
林元生道:“爹死前,与伍伯铭等谈话时,虽没有否认你老是我母亲,但却对我说,我母亲已在我两岁时就已死了,而我伯父凌望之也曾这么说过。”
龙女花倩如点头道:“不错,我并非你的生母,我进林家门时,你虽说已两岁了,其实尚只有八个月,是由我一手把你抚养到五岁,你祖母尚未死,你可以问她老人家。”
林元生惊喜地道:“祖母没有死?爹对我说,他老人家失足掉落千丈悬崖,已尸骨无存,现在那里?”
龙女花倩如道:“十年前,我在五台山曾见过她老人家一面,现在哪里,我也不大清楚。”
林元生道:“你虽是我的后母,在我心目中,却同生母一样,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龙女花倩如点头笑道:“古今圣贤,皆是孝子,你得天地独厚,聪慧超凡,我相信你也一定是个孝子。”
林元生道:“娘,请你准许我参与此次会战吧!要知,九门派乃是我的杀父仇人呀!”
龙女花倩如想了一想,才道:“好吧。”
林元生极为喜悦地道:
“娘,你可肯助我一臂之力?”
龙女花倩如笑道:
“你倒会得寸进尺,也罢,我派阿多刹助你就是。”
母子二人谈得异常融洽,不觉已到午时,司厨上楼来,摆椅擦桌,同时,送来大碗大盘的佳肴,大壶小罐美酒。
龙女花命倩如命丫环去请各院主和副院主。
不一会,八位正副院主都到齐,十人围坐一张大圆桌,嘻嘻哈哈,喜气洋溢。
酒至三巡,林元生忽感头昏目眩,不胜酒力,他想:我的酒量不小,何以今天只喝了这么一点酒,就会醉了?难道酒有毛病?
只听总务院主庄家农道:“少庄主可是醉了?”
林元生感到脑袋越来越重,心中大为惊惧,暗道:“糟糕,我中计了。”
乃听花倩如道:“这孩子不太会喝酒。”
林元生实在支持不住了,便不由自主地伏在桌上,但心中却仍十分清醒。
他一面运功阻止毒酒发散,一面想法脱逃。
蓦地,自楼下上来一位颇称英俊的少年。
这少年,不是别人,乃是谋害林元生,冒名骗婚,而将白扬飞杀死,阴险奸诈绝伦的花自芳。
孔孟院主司徒墨林翘起一只拇指,对花自芳道:“少山主,你真了不起,只略施小计,便把一块万斤绊脚石除了。”
花自芳奸笑道:“司徒院主夸奖,如无各位相助,那有这等顺利?”
这些话,林元生都听得清清楚楚,但,酒中毒药甚烈,头痛欲裂,四脚几至瘫痪,举动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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