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宇伸手一操,接了过来,掂掂份量,稍稍嫌轻了一点。
贾济之问道:“敢是太轻了一点儿?”
沈宇暗暗惊异他的眼力,目中应道:“不要紧,也差不多啦!”
马充握刀虎视,虽然眼中凶光四射,但态度却十分沉着,大有名家气派。
沈宇的长衫既没有脱,也没有拽起衫角,使人觉得他未免太自恃太轻放了。
其实沈宇另有原因,他的宝刀绑在小腿上,虽然外面尚有裤管遮盖,但如无长衫,仍然瞒不过人。
他只是不想把宝刀离开身边,才藏在小腿上。可是若被别人发现,方公荣势必滋生误会。因为他赴宴时,尤其是总捕头的宴会,怎可带着兵刃?
马充对于沈宇不脱外衣之举,也十分憎恨,认为沈宇看不起他。
双方往当中一凑,互相说了一声清,沈宇摆出门户待敌。
众人但觉得他剑式精深,气势强大,显然比时都又高了一筹。
马充人既凶悍,所修习的刀法,又是以攻为主。是以这刻大吼一声,挥刀进击,气势甚是威猛。
但见他刀光电闪,锵锵锵一连猛劈了三刀,却都被沈宇巧妙地挡开。但马充气势更盛,紧接着迅猛劈出连环六刀。
沈宇在刀光笼罩之下,竟是逐一挡过,可是方公荣和贾济之都瞧得直皱眉头,因为纵然沈宇剑法十分精奇,功力十分深厚,若然一味被马充强攻下去,迟早会失手落败无疑。
马充果然继续猛攻,而且气势强大,看来大可以连续攻上三五百刀而尚不致于释锐枯竭。
此时沈宇使出一路绵密剑法,宛如春蚕作茧,用剑光把自己全身密密裹起。起初旁观之人,还不曾发觉这路剑法的神妙,直到马充的长刀从四方人面狂风骤雨般迅攻了三十余招,还不能占到一点儿便宜时,这路剑法的威力才看出端倪。
包括在围墙另一边观战的缥行人物在内,现在可就泛起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沈宇的剑法,虽是深防固守为主,看来貌不惊人,然而却好像任何人都永远不能攻破他的剑幕。也就是说,这是一路永不能攻破的剑法。
沈宇有他的想法,由于刚才马充击毙时都之时,曾使出一招诡奇凶毒的手法。这一招毒手比之他的凶猛的刀法,有上下乘之别。
他一望而知,那是上乘武功绝学,颇似紫木大师用他讲过的修罗密手。因此他必须小心翼翼应付,以免丧命于这等惊人杀手之下。
还有一个理由,也使他不愿马上就施展出他的真正绝艺。那便是由于旁观的都是公门和镖行人物,他可不想太露锋芒,以致被人嫉妒。
马充已经尽施全力,猛攻了四十把以上。但觉敌人剑法绵密坚韧无比,已使他泛起了简直无法攻破之感。心下想道:“这一路剑法,似是少林寺的大悲剑法,据说功力深厚之士使得出来,不但无法攻破,尚有耗尽对手气力之妙。这厮功力甚是深厚,久战之下,对我大是不利,我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
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妙法,不禁微微焦躁,手中长刀的招式却更见凶猛了。
沈宇发觉对方心神摇动,虽然并不显著,可是在他这等功力身手之人来说,已经足够利用的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忖这:“这厮武功甚强,何以会有这等现象发生?”
他几乎立即就悟出其故,原来马充使出大开大阖的招式,刀刀猛攻,竟不大在意防守自身。
沈宇心中不满地哼了一声,想道:“假如我不是收敛锋芒的话,这家伙如何能有这等放手猛攻的机会?想不到却因此故,使他对我生出了轻视之心。”
要知高手相搏,定必攻守兼顾。马克只攻不守,显然大有轻视对方之意了。
事实上这也怪马充,一来此人天生剽悍凶暴。二来沈宇的大悲剑法,本着佛家大慈大悲之意,只有守势而无攻招,大见修习这等剑法,又能达到这等造诣之人,在理论上应是已施全力,也就是说没有其他的高妙攻击剑法。故此马充放手进攻而不考虑防守,也不能说他没有道理。
方公荣等人见了马充的凶毒刀法,以及他那种剽悍气势,都不禁暗暗凛惕,自问如不是沈宇把他挡住,今日这个局面一定很悲惨可怕。现在他们都暗感欣慰,因为看来沈宇足可抵挡下去了。
在院墙另一边的几个人,都是老江湖了。首先是屠孟飞退开两步,其余诸人,也离开了那道缝隙。
他们互相瞧看一下,又都点点头,心中会意,当即一齐纵上墙顶,特地显出身形,以增声势。
马先发现许多人在墙顶现身,由于此墙比普通的楼高出很多,所以凡是上得去之人,自然皆是武林好手。
他一看众寡之势过于悬殊,而沈宇这个敌手又无法迅即击败,念头一转,萌生退意。
沈宇何等机警,见他眼珠转动,便明白他的意图了。
马充突然收刀跃开丈许,再一个起落,人已站在最外面的矮墙上。
他没有立即逃走,凶威凛凛地横刀嗔视。
沈宇高声道:“马兄,咱们还未分出胜败,何故退开户马充暴戾地道:“你们的人越来越多,俺可犯不着恋战。”
沈宇道:“马兄如是从今以后,不再踏入方大人管辖地面,方大人尚可恕谅你这一次。
如若不然,那就回来,待咱们拼出一个胜败再说”
马充狞笑一声,道:“咱们早晚定要分出高下,你等着吧!”
他看看这等情势,犯不着多说狠话,以致迫得对方众人非追击动手不可,当下跃落巷中。那些公人得到方公荣命令,都不作声。于是一共十几对眼睛,目送那杀人凶犯,杨长而去。
一众镖师都跃落院中,方公荣望望时都等三人的尸体,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时都入狱之故,竟是为了躲避马充。”
外面的公人已翻墙进来,把那三具尸体扛抬出去。
贾济之道:“方大人说得是,像地煞刀马充这等仇家,实在很不好应付。时都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想到入狱躲避的一看。”
方公荣向沈宇抱拳道:“今日多亏沈兄出手,并且得以目现沈兄绝艺,大大开了眼界。”
沈宇忙道:“在下未能留下那凶人,心中惭愧之至。”
屠益飞道:“沈兄的剑法高妙之极,其中有几招很像是少林心法,只不知兄弟有没有猜错?”
孔任重笑道:“屠兄也是少林门中名家,难道还会看错么?”
屠益飞道:“兄弟虽是出身少林派下的六合门,但少林派下门户甚多,各有绝艺心法,是以无法尽识。”
沈宇点点头,道:“屠兄猜得不错,在下这套剑法,确是源出少林。据说辗转相传至今,其中有些招式已与原来的大不相同了。”
屠益飞道:“原来如此,但刚才沈兄施展之时,已经极尽森严精妙之能事,全无空隙可乘。若是求得真传心法,那一定更惊人啦!”
沈宇心中一笑,付道:“这才是正式的真传大悲到法,你们哪里得知。”
他不但没说出来,还直在点头,表示赞同屠孟飞的看法。
当大家告辞出来,张弘扬和沈宇回到住宅。张弘扬一面派人去请向相如,一面召集镖局人马。
他们在厅子里坐着,沈宇见他匆匆忙忙的召集人手,不知有何用意,心下甚是纳罕。
张弘扬打发下人去了之后,才向沈宇解释道:“今日与马充结下的梁子,定须告诉向老才行,我瞧马充此人,与一般江湖人物大是不同。”
沈宇道:“这等事情,自应告诉向老前辈。”
他停歇了一下,又问道:“只不知东主你何故召集局里众人户张弘扬道:“不瞒沈兄说,我认为马光一定不肯罢休,是以打算先行布置,至少在声势上,使他有所顾忌。”
沈宇这才明白张弘扬的用意,他自家心中有数,哪里要别人帮忙?况且以马充这等人物,局里的镖师就算十个八个一涌而上,也不够他杀的。
可是现下已经来不及阻止,索性不去说他,心想:“张弘扬终究是未见过真正高手拼斗大场面的人,故此拿捏不准那马充的武功造诣,竟想叫那些三流角色帮助我,虽然此举错了,可是他看得出马充不肯罢休,这等眼力,倒也不比寻常。”
不久,向相如已经赶到,接着镖局的人手,也陆续来到。由于这两天正在准备两路镖货出发事宜,全镖局的高级人员都在,闻得召集,都赶来了。
镖局一共有七人来到,其中一位副总镖师,其余六名镖师,皆是镖行老资格的人物。
他们对于镖局里聘请一个外人来做总镖师之几乎都感到不满,尤其是副总镖师梁仲达,正当盛年,在深镖行业中也有点儿名气,武功不弱。而他居然不曾升为总镖师,心中最是不服和难过。
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眼见沈宇如此年轻,又不是内行,大家都暗打不合作的主义,不过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当这些人与沈宇会面叙谈时,向相如可就暗下轧出苗头,便把张弘扬拉到一旁问道:
“这些家伙都没有见过世面,只不知在你面前,可曾露过不满的口风没有?”
张弘扬摇摇头,道:“他们不会露口风的。”
向相如道:“听你的口气,敢情你也瞧出这些人不满沈宇兄,对不对、’张弘扬道:“不错,但这不是可以用言语劝服他们之事,定须沈兄日后露点儿真功夫,才镇得住这些人。”
向相如道:“你找我来有何事情”’
张弘扬把午间之事说了,最后解释道:“那马充武功卓绝,刀法凶毒之极,实是我平生所仅见,当时我方人多势众,故此马充才逃走了。”
向相如沉吟一下,才道:“地煞刀马充颇有名气,当然不是庸手。你敢是生相沈宇应付不了他么?”
张弘扬道:“马充乃是天生十分凶悍之辈,对今日之事,必定不肯罢休。沈兄很可能无法取胜,故此我召集人手,预先布置一下。”
向相如微微一笑,道:“镖局的人手挡得住马充的长刀么?”
张弘扬道:“纵是不敌,但到底人多势众,谅那马克也不敢欺人太甚。”
向相如面包一沉,道:“你向来稳健细心,这等做法,乃是你一贯作风,无足为异。但今日这一宗事情,却完全布置错了。”
张弘扬平心静气地道:“我明白向老的意思,你老人家对沈兄很有信心,所以认为不必一些武艺平凡的人帮忙。”
向相如道:“不错,你对他也没有信心,是不是?”
张弘扬道:“你老有所不知,我亲眼看过沈允与马充拼了数十招,沈兄只有防守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因此除了敬邀向老你助阵之外,还多找一些人手,以壮声势。”
向相如断然道:“这些人通通用不着,连我也在内,全然不必多事,沈宇的一口剑就足可以收拾了马充。”
他说得那么肯定坚决,张弘扬不便再反驳,只好说道:“既然向老这么说,我遣散梁仲达他们便是了。”
向相如念头一转,道:“那也未必,你暂时留住他们,商讨镖局之事。马充不来便罢,若是登门寻事,正好让梁仲达等人开开眼界,以后他们就不敢不服了。”
张弘扬道:“好吧,但向老当真深信沈允能赢么?您何以这么肯定呢?”
向相如道:“这道理以后才告诉你,你先跟大家谈谈。”
于是张弘扬主持此一临时会议,他一面出题目,一面指名某一个人报告,以便沈宇得以了解镖局各方面的情形。
他们谈了个把时辰,已将镖局各种情形,以及种种问题都大致提了出来。沈宇因而获得全盘的情况,感到自己已经是局内之久了。
突然间一名仆人奔往来,向沈手报告道:“外面有个大汉,自称马充,定要求见总镖师。”
梁仲达等人,由于已来此地,故此没有听到有关沈宇和马充激战的消息。他不禁皱皱眉头,道:“这人是谁?”
另一名老镖师魏龄接口道:“莫非是总镖师的老友?”
沈宇摇头道:“不但不是老友,竟是对头冤家。”
梁仲达讶道:“这厮如何这般高明?居然能找到此处来。”
沈宇向那仆人吩咐道:“请他进来。”
接着才解释道:“这个仇家,才结了没有多久,说来话长,等我解决这重公案之后,才向诸位报告。”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粗暴响亮的声音道;“沈宇,滚出来送死。”
这阵话声内力充沛,只震得厅中众人耳鼓嗡嗡作响,登时无不晓得来人武功十分高明。
众人转眼望去,但见外面站着一个满面胡须的彪形大汉,手中提着一口连鞘长刀,气势剽悍。虽然已见厅中人数甚多,仍然毫无忌惮之意。这些人虽武功普通,但眼力却不差,都断定这个登门寻仇之八,必定十分扎手难惹。
沈宇站起身,应道:“马兄来势汹汹,看来今日决难善罢干休啦!”
马充道:“不错,俺难得碰上敌手,今日定要与你痛快决战一番。”
他的目光这时射向厅内其他的人,又道:“俺与沈字之事,如果有人有力量打算干涉,最好现在讲明,免得俺多杀一些无能之辈,污了俺的宝刀。”
沈宇向众人说道:“外面这一位是刀法名家地煞刀马充,兄弟与他有点儿过节,今日之事,诸位万万不可插手。”
一众镖师与他从前既不相识,亦未建立交情,当然不会轻率鲁莽的出手帮他。况且目下也是看看他的本领的好机会。
只听马充又遭:“那个老儿姓甚名谁?”
众人看时,但见马充目往向相如,问的当然就是他了。
向相如道:“老朽向来不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沈宇兄也应付不来的话,老朽也就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了。”
他说话之时,站起身来向厅门行去,又道:“不过依老朽看来,马兄来此向沈兄挑衅的举动,实在太愚不可及了,老朽告诉你,此地所有的人,决不介入你们的纷争中。假如马兄胆力够强的话,我们打算在一旁观战。”
马充乃是高手组的人物,性情剽悍是一回事,观察力之高明,并不受性情影响。这也是一个人能跻身高手之林的条件之一。
他对向相如一点儿不肯小觑,认定只有他乃是唯一具有威胁力的敌手,所以向相如不插手的声明,他内心中十分欢迎。
向相如这一出去,大伙儿连沈宇在内,也都出去。
马充压力脱顾,厉声道;“沈宇现出败象之时,你们都不插手干扰么?”
向相如道:“只要马兄有这等本事,你就算当场杀了他,我们也不哼一声。”
马克冷冷道:“老儿你未免把沈宇估计得太高了。”
向相如道:“沈兄当然也有战败之时,但却不是马充你这等人物可以办得到的。”
沈宇跨步走出座落宽敞的院子中,左手提着长剑,尚未出鞘。
他神志从容,风度飘逸,自然而然形成一种使人不敢轻忽的气势。
马充的目光回到沈宇面上,道:“你死期已到,有什么话,快快交待,老子一动手,你就没有机会开口了。”
沈宇淡淡一笑,道:“马兄的信心虽是坚强,无奈世上之事,十有八九是不如人意的,马兄今日想收拾了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随便请问一声,马兄何以如此仇恨兄弟?咱们结的梁子,并没有到了这等地步呀!”
马充仰天狞声大笑,道:“好教你沈宇得知,一来你是俺不可多得的敌手,可以痛快放手拼斗一场。二来你曾经为时都之事,与我动过手。任何人只要沾上时都之事,俺就非得杀了他不可了。”
沈宇道:“时都与我全不相识,同时又是在他被杀死之后,我们才发生冲突,如何把他与我扯在一起?”
马充冷冷道:“这是各人的看法不同,不必多问。”
沈宇笑道:“你说得也是,既然你已寻上门来,说之何益。反正你也不会就此罢手。”
马充道:“是呀,你不如放光棍一点儿的好,横竖俺绝不放过你,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时都在一段逃亡的时日中,和那些江洋大盗混在一起,前后最少劫了八九次镖货。据格所知,连你们镖行中很有名的金刀太岁刘万里,就是死在他剑下的。”
一众缥师都发出惊诧之色,并且低声交谈。原来一则金刀太岁刘万里极有威名。他被杀之事,一直为同行之人十分关心,如今得知凶手之名,就足以使这班人耸然动容的了,何况这个能够杀死刘万里的凶手,竟是死在马克刀下,由此可见得马充的武功,自然是更高强了。
沈宇道:“这一点儿兄弟倒是不知道,只不知你的消息从何而得的?”
马充道:“俺从山东阳谷县开始,一直追到此地,时都的事情,俺还有不知的么?”
沈宇接口道:“兄弟记得时都曾经说过,你马兄是奉命杀他的。因想以马兄这等人物,还有什么能指使得动你呢?现下得知马兄乃是从山东阳谷县来的,这才明白了。”
马充讶道:“依明白什么?”
一众镖师甚至向相如亦大为惊讶,尤其是那些镖师们,他们虽然见识过不少场面,阅历甚丰。可是沈宇与马充的对话,都能使他们惊奇,因而不知不觉中,认为马沈二人比他们高了一层。
这些人对沈宇的观感,本是十分不服,因为沈宇既年轻,没有名气,又没有铁硬的后台支援,凭什么一来就当上总镖头,如今一听,敢情这个年轻小伙子,真有他的一套。
沈宇谈谈道:“兄弟现下已明白马兄乃是奉谢夫人之命,前来诛杀时都,我猜得对不对?”‘
马充张口结舌,那副样子,已等如回答了。
沈宇道:“若是谢夫人差使你诛杀时都,那便不足为奇了。”
马充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宇道:“我知道谢夫人的公子谢辰,武功高明得很。”
马充猛可醒悟,道:“哦,你莫非遇上了陈春喜姑娘?”
沈宇一愣,道:“陈春喜?她在哪里?”
马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陈春喜还在阳谷县。”
他举目向沈宇注视,又道:“俺晓得你与厉斜拼斗过一场之事,便是陈春喜说的。她现下跟随着谢公子学艺,大概已成为他的人啦!”
沈宇记起了海边渔村中,那个面色红润,青春焕发而又朴实的少女。也同时泛起了胡玉真的影子,忖道:“是了,一定是胡玉真把她弄到阳谷县去的,因为胡玉真乃是谢辰的未婚妻,也曾在那海边渔村露面,至于她怎么把陈春喜弄去的,那就须得的当面问过才知道了。”
只听马充又问道:“沈宇,你如何得知谢夫人之事,快快从头说来。”
沈宇笑了笑,道:“马兄这等口气相问,兄弟纵然告诉你,亦不便出口了,并且访问一声,假如我不从头说出,你便又如何?还不是一死而已。事实上我说与不说,你都不会放过我的,对不对?”
马充为之语塞,只好粗暴地道:“你说不说呢?”
沈宇道:“我倒是想说,但你如不道歉,我便不说。”
马充一想,人家的理由十足,反正说了也是要死,不说又何妨。
他的确须得弄清楚此人的消息来源才行,因为上次他奉命追杀时都之时,谢夫人与他已有了默契,准备展开杀戮武林高手的行动。他们一不为利,二不为仇,这种行动只不过是寻找刺激而已。
由于谢夫人要出世,所以有关她之事,务须尽量打听明白。基于这一点,以马充这等凶悍之人,也不得不低头了,说道:“好,好,俺向你道歉,适才言语不当,请你包涵一次。”
沈宇点点头,道:“这才像话。”
有些镖师几乎失笑出声,因为这等情况,实在滑稽得很。
沈宇接着又道:“关于阳谷县谢家,我老早就晓得。他们谢家修罗密手,乃是武林数种最上乘绝艺之一。”
马充面色微变,但觉这个青年,越来越发深不可测。
沈宇又道:“至于谢夫人的事,是这次入川时得悉的,她原是巫山神女的人,后来才嫁到谢家,对不对?”
马充面色一沉,道:“不错,你知道得太多啦,俺须得设法使你永远说不出来。”
沈宇道:“除了我之外,在此地的人还不少,他们都听见了咱们的对话,你也要使他们通通说不出话么?”
马充道:“这一宗等咱们打过了再说。”
沈宇冷笑一声,道:“你为何现在不敢说,难道兄弟还须利用你的话,使这些朋友出手帮助我么?”
马充一想也对,如果沈宇为了要这些人助拳,何须多费口舌气力。
当下狞声大笑道:“好教你们得知,俺一杀死了沈宇,便轮到你们,一个也活不成。”
沈宇顾视众人一眼,看见了他们面上泛起忿怒和震骇的神色,这才说道:“马充兄,闲话休提,今日不但你放不过我,连我也不能给你活着离去,一来兄弟好把你阁下拿去见方公荣方大人销案。二来似你这等凶毒之人,活着对你自己无益,对世人有害。”
他嗡一声抖下剑鞘,手中的三尺长剑,发出一片耀目精光。
马充猛一甩刀,沉重的刀鞘呼一声向沈宇激射,沈宇一划拨开,马充的长刀已经迅急劈到。只听锵锵之声不绝,转眼间马充已连续砍劈了七八刀之多,攻势锐不可当。
全厅之人,见这马充如此勇悍,刀法如此了得,无不失色惊顾。他们虽说对沈宇怀有成见,但到了这等胜败生死的关头,敌我之势,自然分明,都不希望沈宇落败。
沈宇运剑封架,甚是严密,马充的攻势完全受阻。
目下他的情况又与早先不同,前此他与马充拼斗之时,在场观战的人,除了方公荣之外,还有各镖行的总字号人物。因此他便不想施展全身所学,免得旁人知道他的真本事,从而发生嫉妒疑虑等心理。
这刻在场观战的,尽是他行将统驭的部属,他必须借此良机立威,教这些人个个心服。
所以他封架了七八刀之后,突然一招“腾续起风”,创势起处,不但把敌刀硬碰回去,同时还欺身进迫。
马充但见敌剑斜竖着欺人来,剑刃固然随时可以砍刺,连剑柄亦随时可以化为撩撞之势。
他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任何破折之法,百般无奈之事,怪叫一声,压力疾退。
众人听了他的怪叫声,大都为之毛骨悚然,敢情在这叫声之中,强烈地表现出极度的忿怒意思。
谁也不明白马充为何如此忿怒,连沈宇亦有此感,禁不住跃开了数步,凝目待改,口中问道:“马兄何故一怒至此?”
马充限中发出咆哮之声,道:“掩平生大小百余战,从来没有被人硬生生的迫退的,你还是第一次迫退了我。”
沈宇恍然道:“原来马兄因此而怒气填膺,想来马兄这一生中,亦未曾败落过,对不对?”
马充傲然道:“俺还未逢敌手。”
沈宇道:“这话可曾包括谢夫人在内?”
马充道:“她当然不同。”
沈宇道:“马兄不但天生神勇,武功更有独到之处。在下若是能击败你,那只是侥幸而已。”
马充厉声道:“闭口,你现下还未得胜,说这等活作甚?”
沈宇道:“兄弟只怕马兄性情暴烈,万一落败,立刻回手一刀自刎而死。”
马充骂道;“放你的狗屁,老子既不会败落,亦不会自刎。”
沈宇道:“这样子好,请!”
他摆开门户,封式高远森严,与之前此曾经施展过的少林秘传大悲剑法,通然不同。
马充凝目观看,心头凛然,付道:“这小子真有两下子,我可不能小觑了他。”
他念头一转,已有计较,当下大吼一声,抢刀猛攻过去。
委时间,这两名武林高手,又杀在一起,但见沈宇剑式平谈深远,以简驳繁,攻守兼俱。
那马充则攻多守少,手中长刀精芒电闪,耀人眼目,气势之悍,实是罕见。
只见他一连攻击了七八招,沈宇不但没有被他的威所撼,反而步步向前,马充却是边攻边退。
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沈宇无论在剑法上,在功力上,都达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故此马充虽是猛攻之势,但每一次攻势不逞,便不得不退了。
沈宇施展全力,硬是把马充迫得一步步后退,连接退了六七步左右,他精神一振,目闪奇光。手中长到随着清啸之声,突然招式大变。
但见他剑决如风,人矫似电,霎时,四方八面都是闪闪的剑光,竟然向马充抢攻起来。
向相如请不自禁地大声喝彩道:“好剑法,沈家绝艺,果是威风得紧。”
沈宇猛可纵起,却是忽起便落,创光如虹,突破了对方刀圈。马充厉吼一声,跃出数丈,手中长刀,已哈呀呀落在地上。
只见这个满面胡子的大汉,肩胸之际,已被鲜血染上一块。
沈宇弹剑长笑,道:“马兄你可认得本人使的是什么剑法?”
马充浓眉斜剔,兀自杀气腾腾,道:“少林寺好像没有这等凌厉国悍的剑法。”
向相如排髯道:“马兄想是出道稍迟,还未见识过七海屠龙沈木龄,沈大侠独步宇内的剑祛。”
马充讶道:“哦,这是屠龙剑法?”
沈宇道:“向前辈过奖了,寒家剑法算不了惊人绝艺。”
马充点点头道:“俺既是败于号称字内无双的屠龙剑法之下,那也不算很大的耻辱。沈兄若是还有气力,咱们不用兵刃,对上几掌如何?”
沈宇立刻丢了手中之剑,爽快地道;“好,兄弟再领教马兄几招。”
马充虽是明明听沈宇提起过谢家的修罗密手功夫,可是仍不以为意,因为这等奇功绝艺,讲出名称不难,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容易。并且料想对方万万猜不到自己亦练成了两记修罗密手。
这修罗密手乃是可以窥武道巅峰的一种绝艺,深不可测,讲究的是从敌方无隙可乘的守势中,如光透琉璃,忽然已把敌人击毙,故此称为修罗密手。
马充虽然只练会了两记,但能刻苦用功,达到化境,使这两记也可以纵横天下了。他已试过这门绝艺的威力,是以心中有恃无恐,深信必能取胜。
沈宇举步迫近,运聚功力,挥掌劈去,口中喝道:“马兄小心了看招。”
马充感到敌掌劲道凌厉,宛如开山大斧一般,当下一面封拒,一面忖道:“这厮一双肉掌功夫,真有点儿火候,无怪胆敢弃剑出斗。但他却没有想到俺练就了谢家奇功。”
沈宇掌势横劈直削,掌风锋利如刀,一连攻了四五招,马充已感到难以支持了。
这时不论是马充也好,旁观之人也好,无不认出沈宇这一路掌法,竟是少林寺极为著名的巨灵掌法。不过沈宇使出来时,却与平常所见的巨灵掌法有点出入。自然沈宇乃是使得成力十足,大有劈山填海、划地成河的雄浑气势。
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亦为之神摇目眩。忽见沈宇左手化为拳势,忽砸忽捣,凶威迫人。
众人细看时,认出此是少林寺流传甚广的伏虎拳,可是在沈宇手中使出,却有一种惊世骇俗的威力。
直到这时,众入方知少林武功,得有真传之人,施展之时实是与众不同。
他们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沈宇的巨灵掌中,夹杂使出伏虎拳之时,正是马充施展修罗密手的时刻,沈宇一连数拳,都正好封死了马充的毒手。
马充心下骇然,但觉对方这种掌中有拳,拳中央掌的武功,极尽奇变之能事。
要知少林寺的巨灵掌和伏虎拳,本非以诡奇取胜,但两种手法一齐施展出来时,却有奇正相生之妙,威力方面,增强了不知多少倍。
马充只不过练成了两记修罗密手,在沈宇这等绝世武功之前,焉能逞强施威?
观战之人,眼见沈宇双方使出两种不同的拳掌,招招精妙,人人莫不叹为观止,为之目骇神摇不已。
马充攻敌不下,胆气大怯,心中泛起逃生之意。
但他又知逃走之举,大是不易,因为一来沈宇已占上风,掌握了局势。二来他认为算得上是敌手的向相如,正虎视眈眈,这一关最是难以闯过。并不是向相如武功高得可以当场收拾他,而是只须拦阻那么一下,沈宇便可追了上来。
故此马充必须避过向相如的拦阻,在理论上,他仅仅不朝着向相如那边的方向逃走即可。但在事实上,马充已居于劣势,突围逃走之举还须等候机会,假如此一机会,不容许他避开向相如,他也没法可想。
忽听向相如大喝道:“诸位请注意,这厮已打算逃走,咱们但须能够阻延他一下,就可以粉碎他逃走的奸谋了。”
众人轰然而应,纷纷掣出兵刃,凝神等候。
向相如这一着果然攻着马充要害,使得他不能不打消了逃走之意。
沈宇精神陡长,运掌疾劈,把马充震退两步。
马充身子还未站定,双掌已分别发招,使出修罗密手中的一记绝艺。沈宇乘隙欲进时,竟被他这一记绝艺迫住,无法攻入。
沈宇冷冷道:“修罗密手果是名不虚传,可惜今日碰上了我。”
马充自料进不掉,把心一横,厉声道:“你便如何?俺还没有把你这小子放在心上。”
两人一面斗嘴,一面动手。沈宇道:“假如换了你是谢辰,还可以这样夸口,但在马兄口中说出来,却不免笑掉人家的大牙啦!”
马充骂道:“妈巴子的,谢辰那个没种的东西,岂能和我相比。”
沈宇道:“谢辰再没出息,也不致于打逃走的主意。马兄可不见得是什么英雄人物。”
他这话乃是攻心之计,口气显得好像与谢辰相熟似的,果然马充为之一愣,转念寻思。
沈宇突然掌势逆拂,从一丝空隙中攻入,啪的一声,甩了马充一个耳光。
这一记虽然用不上真力,却也把马充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冲口骂道:“操你奶奶的,这算是哪一门的功夫?”
骂声未歇,腰间又被沈宇拳头扫了一下。原来沈宇发现对方喝骂之时,中盘露出空隙,却来不及变招换式,只好又施故计,拳势逆扫,果然去中敌人。
马充被对方这一拳扫得马步浮动,腰间疼痛万分。
但他久经风浪,深知这刻已是生死一发的关头,不敢怠慢,使出修罗密手的另一招,立时把对方攻势封住。
沈宇一面发出讥嘲笑声,一面拳掌并用,迅攻不已。
只是马充已经改变策略,一味但求无过的打法,反复使出那两记修罗密手,居然抵住了他的攻势,霎时间又拆了八九招之多。
旁观之人,明明见沈手已占上风,却是久攻不下,不由得都暗暗替沈宇着急起来,生怕他一下失手,反而毁在马充手底。
沈宇何尝愿意恋战,似这等拳脚如风更兼力遭强绝的近身肉搏,实是凶险不过。纵是制占了上风先手,亦动辄有失着丧命之虑。
但马充的功力火候已达到高手的境地,这刻作困兽之斗时,实是不易击破他的守势。当然谢家的修罗密手,在这等场面中,也发挥了惊人的威力,成为马充尚能支撑残局的主要原因之一。
两人看看又激斗了六七招,沈宇拳掌路数一变,专门反逆出手。一时之间,碑啪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马充猛挨耳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这等反逆手法,无法用上气力,所以马充虽是一连挨了五六下,却不曾负伤,战斗力量亦不曾减弱。
要知武功之道,不论是兵刃拳脚,皆须因势发动,如果是明明向右扫拍的掌势,硬是在发劲吐力之时,改为反手逆拂,势子便与劲力对消了,但正因如此,沈宇可以轻轻易易连着打对方耳光,换句话说,也就是马充根本防不到他的掌势逆出之故。
沈宇哈哈大笑,道:“马兄脸皮好厚啊,兄弟实是拿你没有办法。”
马充怒气潮涌,骂道:“他妈的,你才不要脸。”
沈宇道:“我的脸皮薄得很,若是被马兄掴上几下,不死也得自杀。”
马充被他激得急怒攻心,发出凶戾之性,大吼一声,猛向沈宇撞去,拳脚齐飞。
他的攻势虽是凶厉之极,但却犯了武功中的大忌。还未打中敌人,胸口已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但见马充庞大的身形,宛如稻草一般退飞六七尺,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马充在地上一滚,便要爬起来。才抬起了上半身,便碰上远在数尺外的沈宇的目光。
他也想目回敬过去,然而沈宇的目光,即如迅雷闪电,又如快刀利剑,不含半点儿喜怒哀乐之情,笔直从他的眼睛射入他的心窝。
马充只觉对方这两道目光,简直就是刚才的一拳的延续,具有强大无伦的杀伤力。
他立时晓得自己无论如何凶悍暴戾,也没有法子摇撼对方的坚强斗志。委时间,不胜则败,马充身子大震一下,再次摔向地上,动也不动。
旁观之人,只道马充是爬起了一半之后,伤重不支而死,殊不知在最后的一刹那间,双方已用意志拼斗了极激烈的一招。假如沈宇的心灵,不是修练到无懈可击的地步,只要稍一动摇,马充生出感应,便可在对方退缩的意志中,获得力量,再作困兽之斗了。
众人虽是不明白这等精微奥妙的变化,可是在马充倒毙之后,有一阵子兀自不能驱散那种喘不过气之感。
向相如首先拂髯道:“沈兄今日真是教老朽等人大开眼界了。”
沈宇谦然道:“向前辈过奖啦!”
向相如道:“依老朽看来,这马充的剽悍之性以及他的一身武功造诣,已不是一般时下的高手可以相比的了。”
沈宇对这话感到很难置答,因为他如果承认了,而马充却是死在他手中,他岂不是等如自己捧自己么?但事实却正如向相如所说,马充的确是超过一般所谓高手的人物了。
这一役之后,不但南京镖局的旧人,对他的武功才智都十分佩服。即使是其他的镖局,亦因为沈宇把马克的尸体交给方公荣销案,得知此事。由于马充的武功,已是众所目睹的高强,是以沈宇的声名,马上从这些人的口中传扬开去。
沈宇的声名,随着日子消逝而增长,很快就变成全国镖行瞩目谈论的人物。此外,他不着痕迹地引进了七八个人,除了王二郎和林峰两人,被聘为镖头之外,其余的都是趟子手或在局内任职。
王二郎乃是诸若愚的内佳,王玉玲的弟弟,一身武功,是诸若愚亲自从小调教出来的,当然错不了。那林峰却是沈宇自己挑选的,他发现此人天生臂力特强,头脑灵活,反应极快,知他是个可造之材,故此特地选了出来,充任镖师。
南京镖局的生意,自从沈宇当家以后,蒸蒸日上。沈宇内有向相如,外有诸若愚为他助阵,故此其中有些生意乃是同行故意让给他,存心使他遭遇麻烦,他都能及早发现,得以妥善应付过去。
同行间的暗斗,反而使他有机会发挥本事,因而名气越发响亮。另一方面,他亦得到方公荣的帮助不少,使得生意滚滚而来。
各方面的情况,都使沈宇感到很满意。现在只须等候时机,等到局中所有旧人完全派出去,他便可以按照地图,发掘黄金窟了。
掘金之事,非同小可。因为根据沈宇等人的调查,显示这南京镖局的前身,原是一座深院大宅,经过数度易主,昔日的房屋楼台,有的已经变为平地。而黄金窟的位置,正是在后园中。
因此他必须等候适当的时机,方能发掘,以免泄露秘密。又因业务鼎盛,他是刚刚上任掌舵之人,自然要以全力应付,所以把掘金之事,延搁下来。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个月。这一天,由方公荣介绍,沈宇亲自接洽一件大生意。
那是本城最大的一家金店,托运一批珠宝到京师去,这批珠宝,价值数十万两之巨还不说,其中的还有好几件,乃是朝廷权贵所定,万万不可失落。因此,透过方公荣的关系,这家金店找上了沈宇。
沈宇回来与向相如、张弘扬商议,道:“这一票生意,客户指定要我亲自押运,至于运送方式,却不加指定,任我自行裁决。”
向相如道:“既是方总捕头介绍,这趟买卖非接不可。”
沈宇道:“不错,何况人家出的酬劳,比平常高出十倍。其他一切开销,另行报销。这等条件,实是优厚之至。”
张弘扬道:“北上京师这条路,近时很是平静,故此看来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这趟生意接是不接,仍然请总镖头自行决定。”
沈宇道:“向前辈刚才提及方总捕头的关系,本局已不能不接这趟生意了,我打算以暗镖方式,把红货送到京师。”
向相如道:“要不要老朽也走一趟?”
沈宇欣然道:“向前辈肯出马相助,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张弘扬皱起眉头,道:“两位都如此谨慎从事,敢是发觉有不妥的地方?”
沈手摇头道:“没有,向前辈的想法呢?”
向相如道:“这一票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没有半点儿不妥。”
张弘扬道:“既是如此,相老何故不辞辛劳,要跋涉这一遭?”
向相如笑一笑,道:“你最好问问沈宇,”
沈宇道:“向前辈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在下不得而知。我个人的看法是这票生意太顺当了,利润之丰厚,亦令人难以相信。从各方面想,都没有一点儿问题,所以在下反而感到有点儿放心不下。”
向相如抚掌道:“正是,正是,这票生意风险太小了,反而教人疑虑不安。”
张弘扬笑道:“两位难道宁可多接一些有风险的生意么?”
向相如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这一行规矩是风险越小,报酬越低。这一件却恰恰相反,焉能不令人起疑?’”
张弘扬道:“但这批红货,价值太巨,报酬自应丰厚。”
沈宇道:“但这报酬过于丰厚,这已是不争之实。也许我们全都过份小心,总之,我认为这一票生意,必须全力应付才行。”
他们计议至此,已成定案。黄昏时分,沈宇秘密会见了诸若愚,再与他参洋这件事情。
诸若愚听完他们的结论之后,凝眸寻思起来。
一旁的王玉玲向沈宇嫣然一笑,轻松地道:“沈总座最近忙坏了是不是?”
沈宇道:“怎么啦,我可是得罪了你,所以连称呼也改变了。”
王玉玲道:“不,不,我们难得见面,谈不上得罪。”
沈宇道:“不是我不愿来看你,而是村主再三吩咐,不是紧要关头,不许接触连络。”
王玉玲泛起宽慰之色,道:“那么你意思是说愿意常常来看我了,是不是?”
沈宇哪能听不出她言外之音?他亦知道这种露骨的话,以一个少女的身份,已经是最大限度,所以不可随口敷衍,以免伤了她的自尊心。
幸而他终是经过风浪之人,当下微笑道:“有些事请你应该想得到呀!”
他接着岔开话题,问道:“我刚才向村主所说的一切情况,你都听见了,只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王玉玲果然集中注意力在这件事,略一寻思,道:“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
诸若愚接口道:“这一趟买卖,自然非要沈兄你亲自出马不可;否则对方公荣无法交待。”
沈宇道:“这一点已无疑义,村主还有何见教么?”
诸若愚道:“沈兄好说了,除了你必须亲自出马之外,还有一点至为重要,那就是向相如老先生不可同行。”
沈宇一愣,道:“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向前辈相助,反而会坏事么?”
诸若愚道:“有向相如老先生同行,于你实力增加,自然更是千稳万妥,可是我请问一声,何以向相如要与你同行呢?”
沈宇道:“有他同行,可以增加稳妥呀户
诸若愚点点头,道:“不错,因为这一笔生意价值太巨,酬劳极丰厚,所以你们便加倍小心,务求万无一失。”
沈宇道:“诸老既是知道,何故还要问我?”
指若愚道:“因为这一宗生意,显然既十分稳妥平安,而又能令你们出尽全力运送。这一点摸得很明白,所以如果你们这样做了,便可能会发生问题。”
沈宇道:“褚老这话怎说?”
诸若愚道:“我的想法是撇开这一票生意不谈,在你的镖局来说,不论是价值连城的红货被劫也好,一车米粮被劫也好,在声誉上的损失,仍然是一样的。”
他这么一说,沈宇登时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诸老乃是顾虑到局中好手尽出之后,再有生意上门,便恐怕无人能担得起风险了,是不是?,,诸若愚道:“假如我想打击你们,也会用这种出奇制胜的手段,体或者会认为一宗小生意发生问题,不足为虑。可是如是有心之人要打击你们,不发动则已,一发动时必是多方下手。他们将在一夕之间,只除了你和向相如所保的红货之外,其他的镖货,完全劫了,这么一来,江湖上马上风风雨雨的传说,就算你能逐一起回镖货,其时亦不易使人相信你们当真完全起回。”
沈宇面色凝重缓缓颔首,道:“诸老说得对,假如真有这么一批人想打击我们,以前的顺利局势,当必属于他们预定计划中。他们等到南京镖局声名大著之时,才下手打击,方足以使江湖轰动谈论。”
王玉玲道:“只不知这个假想的敌人,你们能不能猜测出来?”
沈宇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想不出来,简直毫无头绪。”
诸若愚道:“你想得出才是奇怪之事,对方如果没有一点儿把握,深信你疑不到他头上去的话,焉敢出手整你?”
王玉玲道:“村主虽是言之成理,可是对事实却没有一点儿帮助,说了等如不说。”
诸若愚道:“谁说对事实没有帮助,至少我们从那些没有嫌疑而有这等力量之人着想啊!”
沈宇道:“眼下身负南直隶地面治安重责的方公荣,既无一丝可疑,却有这等力量。”
诸若愚摇摇头,道:“成份不大,再想想看。”
沈宇道:“除了官家的力量,那一定是有组织的江湖道了。”
诸若愚道:“你在这几个月当中,打通了山西、河南、鄂北等路线,在这些路线上,最少有两起人马具有这等力量。”
沈宇道:“请老指的想必就是晋城的清风堡和襄阳的阴阳教了,对不对?”
诸若愚道:“不错,这两路人马,不仅是雄踞一方,而且曾是黑道上的霸王,现在虽然远比不上他们最盛的时期,可是在全国各地?仍然有不少黑道人物或帮派服从他们的命令。”
沈宇沉吟道:“这两路势力的主脑,我都亲自见过,回想起来,他们似乎不致于招惹我。他们现在仍然强大,分踞水陆要冲之地,坐收厚利,何必自找麻烦?就算弄垮了南京镖局,于他们有何好处?”
诸若愚道:“我并不是认定了他们与你为敌,只不过他们方有这等力量,你不妨列为考虑对象。”
他们其后还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比较肯定的结论。
王玉玲送沈宇出门,边走边道:“你们可能是庸人自扰也未可知。”
沈宇道:“但愿如此,可是我越想就越认为诸老之言,极是有理。”
王玉玲道:“唉,村主一向料事如神,只怕这一回也不容易出错。”
她这样想法,显然亦认为南京镖局将会有问题发生。
沈宇突然挺挺胸膛,豪气飞扬,笑道:“这样也好,任何一件事业,都不会没有困难挫折的。”
王玉玲拉住他的衣角,使他停步在大门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沈宇道:“假如对方将在几条路上一齐下手,我就算不去京师,也无法分身逐一亲自押运。”
王玉玲道:“可是你也不能任得事情自然发展啊!”
沈宇道:“你有何高见?”
王玉玲道:“高见谈不上,但如果你能说服老板,在你们赴京期间,暂停其他的生意,岂不是就可无事?”
沈宇笑一笑,道:“可是以后呢?我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呀!”
王玉玲眉上泛起愁色,没有作声。
沈宇感觉得出她诚挚深厚的关怀,但他一方面又怀疑她的关怀,是不是纯粹出于友谊?
假如含有别的因素,也就是说她对他的感情已超过了友谊范围的话,那就不大容易处理了。
他的脑子分作几方面活动,一面寻思着王玉玲的问题。另一方面缥局的危机,索绕不散。
忽然间他得到一个灵感,这个念头是从王玉玲的话中获得启示而产生的。他略一揣摩,便道:“我可能有法子解决,玉玲你禀报村主一声,请他准备几个得力人手,回头我把几条路线,以及押运的人马货品等细节记在纸上送来,这些镖货,都是在我出门期间押运的,我要那些人暗中跟着,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插手,只须跟踪劫镖之人就行啦!”
王玉玲道:“然后你逐一前去起回镖货么?”
沈宇道:“被劫的镖货,我决定放弃不要了。”
王玉玲讶道:“这如何使得?你就算有足够的家当,也赔不起呀!况且有些货主坚持要回他的货物,不惜兴讼。官司一打下来,南京镖局的名誉就垮到底啦!”
沈宇道:“你说得甚是,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咱们接下来的镖货,根本不曾运出南京城一步。”
王玉玲恍然大悟,道:“你预先通通掉包,所押运的,全是不值钱之物,是不是这样?”
沈宇道:“不错,这么一来,咱们这路镖发被劫之事传了出去,反而增加了本局威望。
因为此举证明本局消息灵通,能预先防范一切意外。当然啦,等到咱们查出镖局加害咱们之人,予以痛惩之后,本局就可一跃而为全国第一流的镖局了。”
王玉玲欣然道:“对,你也变成天下第一高手了。”
沈宇道:“这真是想不到的演变,不久以前,还是个心灰意懒的很不得早点死掉之人,现在却加入镖行中,我告诉你,假如我们都猜错了,根本没有人劫镖的话,那就无话可说,如果正如咱们所料,有人出手劫镖,内情一定不简单,除了同行的嫉妒,黑道人物合力打击等原因之外,可能与我的私仇有关。”
王玉玲吃一惊,道:“你当真这么想么?”
沈宇道:“是的,只要揪出了幕后之人,我沈家的惨剧大概就全有点儿头绪了。”
他再吩咐过王玉玲一些细节,这才出门而去。回到镖局,天色已经黑齐。
宽大院子内点燃着七八支火炬,数辆镖局的大车和许多人影正在忙碌装货。
沈宇静静地看了一阵,王二郎的声音传过来,道:“大哥,老板又来啦!”
沈宇道:“很好,请他到这儿来。”
王二郎不敢多问,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便陪着本局东主张弘扬来到廊上。
张弘扬遥望一眼那些正在装货忙碌之人,便道:“沈宇兄,这一宗生意有问题么?”
沈宇摇头道:“货没问题。”
张弘扬泛起一丝笑意,道:“那么是人有问题了?”
沈宇道:“目下本局上上下下过百人手,有一大半是经过考察挑选留下来的旧人,另外一部份是新雇用的,都经过调查,决计没有问题。”
张弘扬笑意消失,缓缓过:“那么何事使你忧虑?”
沈宇一转头,目光如电,锐利地盯着这个中年人,严肃道:“本局的隐忧,除了同行眼红嫉妒,以及一些独霸一方的黑道人物有理由暗中打击咱们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东主知也不知?”
张弘扬何等老练,已经猜出了几成,当下道:“沈兄这话真是有如奇峰突出,使人不胜惊奇。不过照事论事,如果本局行将发生事故,则对方人马不是为了公仇,就是私怨了。”
沈宇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东家猜得很对。”他的目光仍然紧紧凝视着对方。
张弘扬又道:“本人由上一代起,就干的镖行行业,这一行虽说是接触甚广,恩怨极多。但大体上都不过是小思小怨而已,而且我们有一个习惯,就是把这些恩怨都深深记住,逐一了结,决不疏漏。”
沈宇道:“东主说得很明显了,不错,若是私怨的话,可能是从我身上引起的。”
张弘扬耸眉一笑,道:“哪一个人踏入江湖之后,能够全无恩怨的?沈兄不必放在心上。”
沈宇道:“东主既肯包涵和支持,别的话小弟也不必再说了。只有一点小弟须得奉告了,那便是即使是小弟本身,也不知道仇家是些什么人,这话,只不知东主信不信?”
张弘扬道:“这里面必有道理,我岂有不信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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