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宇颔首道:“原来如此,但听向前辈说来,那迷离秘宫竟是被人焚毁的了?”
向相如道:“当然啦,难道会自己起火不成。”
沈宇道:“向前辈既是曾经娶那五女桂红莲为妻,想必对秘宫的一切,所知甚多。只不知秘它是被什么人焚毁?而且那么多的人丧生?”
向相如道:“迷离秘宫正如其名,神秘之极,我当年虽然认识候天根等人,也到过宫中。可是对这一处地方,简直毫无所知。当然桂红莲与我新婚之际,多多少少也透露过一些。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所曾透露的,也就是外间之人也能晓得的。”
他面上透露出回忆的表情,又道:“其实侯天恨虽然对我表现出嫉妒,然而我现在还感到怀疑。很可能侯天恨故意装出这种姿态,而事实上桂红莲的下嫁于我,甚至还是他主使的也未可料。”
沈宇道:“听向前辈说来,这些往事,复杂的很。”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贫道年轻之时,虽然有大浪子的外号,自问对女人可也真有一手。然而碰上迷离秘宫之八,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可得手。何况她当时坚持要嫁给我,方肯与我要好,唉,换句话说,与其说是我勾引她,不如说是她把我迷住。”
沈宇道:“后来你们是意见不合分手的么?”
向相如道:“是的,她每个月须得在这宫中住宿二十天以上,又不许我去探她,这叫贫道如何忍受得住。”
沈宇道:“晚辈越听越糊涂啦,既然你们为了种种原因而告仳离,那么地为何要死缠着你?据范姑娘的说法,桂红莲似是狂炉之人,所以一直不放过你。”
向相如道:“她何以后来不肯放过我,这原因也值得解释,不过有一点儿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她在焚宫的一役中,容貌已毁,变成奇丑的女人。”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当年她侥幸地从烈焰中逃生,找到我。
找自是尽力延医为她治疗,并且千方百计求得许多药物,使她卒能活命,一点也不残废,但也许我做错了。”
沈宇讶道:“向前辈没有错,你应该这样做呀,你焉能目睹她重伤而不加以援手?”
向相如道:“不是说这一点,而是我对她的态度。当时如果我不嫌她貌丑,仍然与地恢复夫妻关系的话,可能她会变成一个正常的女人。”
沈宇一愣,对这件事他可就不便置评了。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那时候我还年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宇颔首,表示了解。事实上这也是不难理解体会的。当一个人年轻时,又是个骄纵任性风流自赏之人,他不肯与奇丑的桂红莲恢复夫妻关系,实在是很正常合理的反应。
向相如继续又道:“自此之后,我只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然后她又出现了,像魔鬼般跟着我,所有与我要好的女人,都死在她手中”
沈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忖道:“若是桂红莲如此恶毒,则你下手诛除了她,亦不为过。”
向相如大概猜出他的想法,苦笑道:“你要知道,她在起初之时,只是用种种明毒奇怪的方法加害我的女人,好几个死亡,都生像是意外发生。直到我发现她作怪时,已经有四五个不幸的女人,死于她的毒手之下。”
他稍为停顿一下,又道:“我当时怒恨之极,便找她算帐,然而结果我却险险送了性命。”
沈宇道:“向前辈一怒之下,就去找她算帐,可见得你当时自以为能赢得她的,是也不是?”
向相加忙道:“正是,正是,沈公子真是才智杰出之上,能洞瞩一切,贫道深感佩服。”
沈宇道:“向前辈过奖啦,只不知现在你赢得她赢不得她?”
向相如道:“我幸而逃出她毒手之后,便潜踪匿迹,一则养伤,二则研修武功,几年之后,我已创出一套剑法,虽然毫不精奇奥妙,但全都是克制的手法,自信必能赢得了她。”
沈宇问道:“你可曾把这套剑法,传与范姑娘么?”
向相如道:“当然有啦,但迷离秘宫最多古古怪怪的玩艺,我真不明白玉珍何以会被她生擒活捉的?”
沈宇心中有数,因为他已发现了火炬偏光的秘密。
他审慎的探问道:“向前辈早就知道迷离秘宫有很多古怪秘技么?”
向相如道:“是的,这一派向来以诡奇神怪的手法著称。例如你踏入他们的秘宫中,怪事马上发生。明明前面是一条道路,但却会把你鼻子碰破。直到你碰上墙壁,你才看见那根本是一堵真真实实的墙。”
沈宇道:“向前辈知道不知道他们何以有这等神通?”
向相如道:“后来我才知道秘密是在照明的火光中,但其中原委,却一点儿也不明白。”
沈宇道:“这就是了,据晚辈的调查,范姑娘正是因为火光而被擒。在现场挂红莲留下三只火炬,人在其中,果然会错估距离。”
向相如征了一下,才道:“若是如此,可就得怪我平日不肯把桂红莲之事告诉玉珍了。”
沈宇道:“向前辈不必懊恼,现在咱们营救范姑娘要紧。在下还要请问一句话,但说出来时,希望向前辈不要生气才好。”
向相如道:“沈公子但说无妨,贫道决不会生气的。”
沈宇道:“请问向前辈,咱们此去若是碰上挂红莲,你打算杀她不杀?”
向相如叹一口气,道:“沈公子问的这句话,正是贫道在心中问自己问了千百遍的话。
但直到这刻,还没有答案。”
沈宇谅解地点点头,道:“这件事当真不易下个决定。”
向相如道:“沈公子可能暗笑我优柔寡断,因为以桂红莲恶毒残酷的行为,实在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然而贫道却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我怀疑桂红莲的种种作为,正是要激贫道杀她。”
沈宇讶道:“晚辈并不是认为绝对没有这等可能,然而问题是她为何要这样激你?此举对她有何好处?”
向相如道:“沈公子自是想到,她既是弄得无怨人怨,使贫道对她只有愤恨,则杀了之后,心中当然不会难过。”
沈宇承认道:“是的,晚辈正是这样想。”
向相如黯淡地笑一下,道:“莫说是沈公子,就算是天下最聪明之人,也断断猜不出这个原因。”
沈宇很快地插口道:“除非她已经发疯了。”
他一提到发疯,登时联想起父亲,他目前初步断定父亲残杀盟弟之举,乃是失心疯之故。
向相如道:“你已猜对了一半,贫道对沈公子的绝世才智,实在极感佩服。”
沈宇道:“可是如果桂红莲已经发疯,希望死在前辈手底,则她何以不直接找你,迫你决斗。这时向前辈实是很难留手。换言之,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下,向前辈不易有选择的机会。”
向相如道:“她若然找我决斗,结局是很可能死在她的拐下,对也不对?”
沈宇点点头,但却感到他此一解释,未能使人满意。
向相如又道:“贫道直到六年前,才猛然醒起一事,于是恍然大悟她何以要死在我剑下之故。”
沈宇不敢开腔打扰,静静地听着。
向相如接着说道:“原来当贫道与她尚是夫妻时,这话已是四十余年前的事。她曾经问过我,假如她做错了事情,我会不会亲手虽死她?你一定也能了解,对于她所谓错事,其时我相联想得到的,只限于男女之间,例如她一时糊徐而与人通奸。因此我便告诉她,只要她事后知道做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杀她。”
沈宇恍然地点点头,道:“向前辈的答复太含糊了。她除了知错之外,应当加以改过和不许再犯的限制才好。”
向相如道:“正是因为这一点微妙的疏忽,所以我被她困扰了几十年,还不明白她的疯狂行为的原因。总之,当时她要我发了一个至为恶毒的誓言。我知道她深信这一套,所以她要我杀死她,然后应自己的毒誓。”
沈宇愣了一阵才道:“她若是深信毒誓一定应验,而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那一定是疯了。”
向相如道:“难说得很,她是迷离秘宫的人,在别人这等誓语可能不灵,可是她却不同。唉,贫道虽然不能深信其有,但亦不敢信其必无。”
沈宇道:“这样说来,向前辈不打算亲手杀了她。”
向相如道:“如果可能的话,贫道希望别的人杀死地。”
沈宇道:“她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取她性命的话,任何人也不会于心不忍。但如果换了晚辈处于向前辈这等境地之中,我一定亲手解决了她。”
向相如点点头道:“如是迫不得已,贫道亦会下手。咱们今晚的行动,以救人为主,这一点希望沈公子同意。”
沈宇道:“当然,当然,救人自然是最要紧的。”
向相如道:“同时咱们无论哪一个碰上挂红莲,也不可先存诛杀她之心,最好先试探她的造诣,等下一次碰上了才作除害的打算。也就是说,咱们目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才是万全之策。”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油膏,药水和须发等物,接着替沈宇化装。
他的手法纯熟迅快,一会儿就弄妥了。
沈宇揽镜自照,但见镜中面目,已经改变了很多,与向相如相当肖似。等到他穿上衣服,向相如打量几眼,便道:“在黑暗中,桂红莲决计瞧不出你是冒牌货。”
沈宇道:“向前辈这一套易容之术,实是高明得很。晚辈也深信桂红莲瞧不出破绽。”
向相如道:“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桂红莲想不到我有替身这一着,所以她不会细心辨认。沈公子此去只要把她诱开,给贫道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搜救玉珍,大概已足够了。”
沈宇点点头,道:“行,事后晚辈还要不要到这儿来?”
向相如道:“咱们第一次行动,未必如愿得手,是以甚望沈公子相助到底,届时光临寒舍,瞧瞧玉珍是否已救了出来?”
他们约定之后,向相如又告诉他一些细节,以便应付桂红莲。
这时已快二更时分,沈宇打头站先行出发。他已得知路径,以及那所尼庵内部的大致形势,故此不久工夫,已达那所尼庵。
他越墙而人,到了第二进的一座院落,才一飘身落地,突然一阵阴森刺耳的笑声,从房内传出。
沈宇感到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忖道:“我自问脚下全无声息,可是听这笑声,显然屋中之人已发现了我,但不知这人是不是桂红莲?”
念头转过,隔了半刻,房门突然打开,一道人影走出来,在房外的廊上停步,望着黑暗中的沈宇。
房中有灯光射出,故此沈宇毫不费力地就把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但见对方这个老妇,身穿黄衣,手持拐杖,面上宠着一层沙巾,看不见面貌。可是从那难听的笑声推想,她的面貌一定丑陋的可怕。
沈宇看了这个老妇的装束和那根拐杖之后,不必询问,已知道对方必是桂红莲无疑。当下默默不语,凝视这个黄衣老妇。
黄衣老妇阴森笑声一收,冷冷道:“向相如,我总算把你迫出来啦!”
沈宇得过向相如指点细节,故此应该如何称呼对方,亦不会弄错,于是哑声问道:“桂红莲,咱们谈谈条件如何?”
桂红莲惊奇地道:“咦,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沈宇道:“我已经老啦,身体大不如前,最近伤风咳嗽了好多天。”
桂红莲冷笑一声,道:“我还不服老,你休想用这等活打动我。”
沈宇叹一口气,道:“好,别的话不说,咱们谈谈条件如何?”
桂红莲道:“你何须与我谈条件?”
沈宇讶道:“这话怎说?”
桂红莲慢声道:“你不是已经研创出一套专门克制我的剑法么?
昨夜我已被那小淫妇刺了一剑。哼,哼,你何不索性施展出来,把我杀死?”
沈宇道:“我不使用这套剑法,总不能认为这是得罪你的事情吧?
对不对?”
桂红莲悍然道:“依此举正是大大的得罪了我。”
沈宇虽然是冒牌货,但听了这等全然无理取闹之言,也不禁气歪了鼻子,怒道:“胡说八道,这样也会得罪你的话,除非你发疯了。”
桂红莲反而变得平和起来,徐徐道:“你且勿生气,须知我们所情况不一样,假如你根本打不过我,才与我谈判,则我还可以考虑;但现在你有取胜的把握,却不动手,分明含有怜悯之意,因此我决对不能答应。”
沈宇一听,认为不无道理,登时气也消了,道:“原来如此,但老实说,我并没有赢你的信心。”
桂红莲道:“为什么呢?”
沈宇道:“因为你的武功已有精进,我方一抵达,你便有察觉,凭这一点,我就不敢轻易与你拼斗了。”
桂红莲得意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出身迷离秘宫,像这种希奇古怪被艺,何足道哉!这可牵扯不上武功方面。”
沈宇道:“哦,当真与武功无关么?”
桂红莲道:“当然啦,我见时骗过你?”
沈宇道:“纵然如此,我还是避免与你动手,天知道你还有什么古怪绝技。”
桂红莲道:“但我也决不与你谈判,你有本事,就把那小淫妇夺回去。”
沈宇道:“好吧,跟你商量也是白说。”
桂红莲刷地跃入院中,横拐作势,一面厉声道:“来,来,我们决一死战。”
沈宇摇手道:“急什么?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桂红莲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沈宇道:“这倒是很出奇之事,那么你就回答来听听。”
桂红莲道:“你不外想知道那小淫妇的情况,我告诉你,她从头到脚,没有毫发之伤。
你只要能击败我杀死我,便可以得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宇冷笑一声,道:“你完全弄错了,我要问你的是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小淫妇,我倒要请教一声,这淫妇二字如何解释?”
桂红莲厉声道:“淫妇就是她,她就是淫妇。”
沈宇冷冷道:“若然地尚是处子之身,还算不算淫妇?”
桂红莲愣一下,但旋即反问道:“假如她不是处子之身呢?你怎么说?”
她这一记反击,表面上好像强辩,但事实上凌厉无比。要知向相如与范玉珍乃是师徒而已,就算他从未碰过范玉珍,也无法肯定范玉珍是不是处子?反过来说,如果向相如确知范玉珍乃是处子之身,则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未曾有过燕好之欢,但显然也超逾师徒的关系,否则如何能谈到这等问题。
沈宇马上就想到这种种的问题,只好应道:“我问心无愧,而玉珍平常也表现得很有分寸,因此我敢相信她必定尚是处子。”
桂红莲却想起范玉珍夜探访男子之事,当下仰天长笑,道:“我们就拿这件事打赌好不好?如果她还是处子之身,我当场自杀,但如果她不是,你便如何?”
沈宇愣了一会儿,才道:“你怎能肯定她不是处子?”
桂红莲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问。”
沈宇道:“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使诡诈手段。”
桂红莲淡淡道:“不打赌就拉倒,这话本来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
沈宇道:“桂红莲,咱们纠缠了几十年,你到底获得了什么呢?”
桂红莲道:“废话,你今日如果不能杀死我,那就休想夺回那小淫妇。”
沈宇心中杀机急激涌生,忖道:“这个邪恶的老妇,我如是武功能胜过你,今晚非为世间除害不可。”
要知向相如之所以不与她作殊死之斗,原因有二。一是念着昔日夫妻之情难下杀手。二是勘破了她这等疯狂行为,目的是迫他亲手杀死她,好使向相如应昔年的毒誓。
但沈宇对这两点理由,都不须顾虑,相反的这枝红莲疯狂恶毒的行为,更使他增加杀机而且。
他下了决心,便颔首道:“你若是决意要与我较量一番,那就跟我走,我挑一个地方,免得被你那些古门左道的玩艺暗算。你怎么说?”
桂红莲狂笑一声,道:“那又有何不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敢跟你走。”
沈宇转身跃上屋顶,放步奔去。走出数丈,回头一望,只见桂红莲随后跟来,显然当真全无畏惧。
他依照与向相如商量好的计划,一直奔莫愁湖边,在一块空旷的草地停下脚步。
桂红莲跟到切近,这时也停步四望,接着道:“这儿甚好,就算有一两百人麋聚厮杀,也不打紧。”
沈宇道:“此地可不算龙潭虎穴吧?”
桂红莲道:“是又怎样?我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沈宇为了拖延时间,便又道:“我有一事甚感不解,只不知你能不能见告?”
桂红莲道:“那是什么事?”
沈宇道:“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你失去这条性命之后,还有第二条性命不成?”
桂红莲以得意的声调斥道:“胡说。世上哪有人有两条性命的?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迷离秘官从前有一宗绝学,当真可以死而复生。不过这宗绝技,现在已经失传就是了。”
沈宇讶道:“人死还能复活?那当然是没有死而且,若是真死,焉能再活?”
桂红莲摇头道:“不,若是未死而复苏,何奇之有?定须是真正死亡之后,尚能复活,才算本事。可借此技向来只传给金童。所以侯天恨死了之后,此艺就绝传了。”
沈宇笑一声,道:“候天恨既有复活之能,何以当年也会遭劫呢?”
桂红莲道:“他被烈火烧毁了尸体,当然无法复活。”
沈宇故意没话找活,道:“你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烈火焚毁的么?”
桂红莲道:“当然啦,我亲眼见到他还未化尽的尸体,焉得有假?”
沈字道:“你只是看见一具穿着侯天恨衣服的烧焦了的尸体而已,难道别人不能穿上他的衣服么?”
桂红莲道:“你怎么啦,何以老是追问候天恨之事?”
沈宇故意道:“没什么,我只是怀疑他还活着罢了。”
桂红莲道:“见你的鬼,他如果还活着,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我但四十年来他全无影踪,如若不是已到阴府,阳间何以不见他出现。’沈宇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凭什么深信候天恨活着的话,定会找你呢?你们的关系竟密切到了这种地步么?”
桂红莲哼一声,道:“真是见你的大头鬼,你又不是不知我们金童工女,有很多功夫是联手同修的。他如果活着,一定要向仇人报复,那么他不找我找谁。”
沈宇淡淡道:“你现在可知道毁去秘它的对头是谁么?”
桂红莲道:“我不知道,你呢?”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毁了整个迷离秘宫。你不会疑惑是我吧?”
这最后问的一句,倒是向相如拜托他设法探询的。因为他很怀疑桂红莲几十年来冤魂般缠着他,把他整得没有安宁之日,可能是为了秘官被毁而怀疑他是凶手之一的原故。
桂红莲狂笑一声,道:“你虽然也算得上是高手,但只不过是高手中的二流人物,焉能动得了我秘宫块砖片瓦。”
沈宇道:“哦,原来我在你心中,竟然是如此无能?”
桂红莲道:“那不是你无能之故,而是本宫太过厉害。不过你若曾参预其事,则绘画本宫的房舍通道详图,却是胜任有余。只不知你有没有参与?”
沈宇道:“没有,你信不信?”
桂红莲冷冷道:“你管不着,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宇道:“好,我不追问就是,但老实说,我感到奇怪的是以你们秘宫绝技之多,高手之众,当时武林中除了几个老前辈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动得了迷离秘宫呢?假如其时魔刀宰文登尚在,那么我自然可以一口咬定是他。”
桂红莲冷笑一声,道:“假如你当真没有参与其事的话,那么我告诉你,当时你如果不是只记得和女人鬼混,应当晓得和你一样年轻的一辈中,有七海屠龙沈木龄为首的一帮人,其中像艾克公等,当时武功都强过你,至于沈木龄是更不要说了。”
沈宇忽然从她口中,听到亡父之名,心灵大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桂红莲的声音显然温柔了很多,道:“不过沈木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果是他下手毁了本宫,他不会事先全不警告,事后一字不提的。老实说,这等毒辣之极势若雷霆的行动,倒像是天机子徐通的拿手把戏。”
沈宇定一定神,问道:“但从你的口气听来,好像并不认为是徐通主持其事?”
桂红莲怒道:“当然不是他啦,本宫有事他还要帮忙,岂有下手消灭本宫之理。”
沈宇这才知道徐通与迷离秘宫的关系不比寻常,以徐通的年龄计算,四十年前他也有四十五岁了。因此他由于某种缘故,与迷离秘宫结下关系交情,在奇幻莫测的人生中,也不是稀奇之事。
他认为谈到这里,已拖延得差不多了,便想拔剑与她动手。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想了解一些有关他亡父之事,尤其是在一个邪派女子的口中,她的话一定很有意思。
他决定以单刀直入的方式,冷冷道:“好,咱们谈谈沈木龄,我也见过他几面。”
桂红莲道:“奇怪,他也肯跟你这种淫棍交朋友么?”
沈宇听这话,心中很舒服,但口中却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一眼也不看女人的么?”
桂红莲道:“人家就算看女人,也是正正经经的看,谁会像你那么淫邪。”
沈宇故意冷笑一声,道:“你似乎跟沈木龄很热络,对他的为人非常了解。”
桂红莲道:“不错,我和他很熟。”
沈宇忖道:“如果她与父亲乃是有交情的朋友,我今晚可就不能下毒手杀死她了。”
为了查明这一点,他不得不亲口说出底毁亡父的话了。
“据我的观察,沈木龄虽然不是坏人,可是他绝对不是圣贤,尤其在女人方面,你虽然说他正正经经的看女人,可是无知道他心中转什么念头?”
桂红莲道:“我和他虽是很热络,但可惜是他竟没有打我的主意。”
沈宇道:“算啦,其啦,普天之下的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若是年龄相貌都相当的话,打死我也不信会干干净净的。”
桂红莲道:“不信就拉倒,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淫邪的么?”
沈宇道:“不错,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碰上当年的你,若然全不动心,杀了我也不信。”
桂红莲激动起来,厉声道:“人家就是没有动心,你懂个屁。”
沈宇赶快再气她一下,冷冷道:“我不懂的话,你能懂么?”
桂红莲果然受激不过,狠狠道:“好,我告诉你,沈木龄虽然和我很熟,可是他从开始时就对我没有好感,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正值我杀死一个向我调戏的年轻男子。”
沈宇道:“胡说,既然那男子向你调戏,你杀得很正当,他有何反对之理?”
桂红莲道:“但不幸的是他得悉这个死者,乃是先受到我的挑逗,才向我调戏的。”
沈宇讶道:“那么他何以还与你交往?”
桂红莲发出可怕的笑声,但笑声中却含有得意和挪挪之意,说道:“大概是我瞧上他吧,所以我连着找他好多次,终于…”
沈宇忙道:“终于怎样了?”
桂红莲道:“终于相熟啦。可惜这个人顽固得很,总记着以前我杀人之事,所以我一怒之下,又杀人给他看。”
沈宇道:“你后来杀人,他知不知道?”
桂红莲道:“他当然知道。”
沈宇道:“那么你竟没有受到惩治么?”
桂红莲又发出得意而可怕的笑声,道:“他虽骂了我,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后来只好跑掉。我告诉你,大凡是自命侠义之士,早晚都会吃上感情的亏。像沈木龄,只因与我相熟了,所以对我无可奈何,哈!哈!”
沈宇这时感到心头一宽,暗暗想道:“我爹昔年虽不好意思杀你,可是你却变本加厉,现下如此恶毒疯狂,我倒要替爹爹完成这一件未了之事。”
直到此时,他才下了决心,顿时杀机涌满胸臆,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
他们虽然是在黑夜,可是双方目力不比寻常,况且相隔只有数尺,是以挂红莲马上就发现沈宇眼中的凶光。
她发出一声狂笑,挺胸道:“好呀,你这只小耗子可敢杀死我么?”
沈宇道:“如果你敢与我动手相拼,我可能留不住手,伤你性命”
桂红莲道:“如果我不加抵抗,你便如何?”
沈宇不假思索,应道:“我将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安度你的余年,有吃有穿,一切都不必愁,只有一桩,你得受点儿拘束,不能自由外出。”
桂红莲冷笑道:“你没有发烧热昏了头吧?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宇道:“我说过的话,一定负责到底,你今夜如若逃出我剑下,那是没有话说,不然的话,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受我供养,但失去自由。一是死在我剑下。”
桂红莲狂笑道:“妙,妙,咱们瞧瞧是哪一种结局?”
她话声方落,手腕一翻,拐杖则地横扫而出。
沈宇随手一剑,架开拐杖。但觉她拐上内力甚强,同时腕劲十足,对于这等强敌,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连忙摄心驭创,闪电般叱出,直刺敌人心窝。
这一剑把挂红莲迫退了三步之多。她诧讶喝道:“你几时又练了新的剑法?”
沈宇口中应道:“这是我四十年前练成的剑法,只怪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话声未歇,振腕出剑攻去,但见剑光打闪,寒气弥漫,一连攻了三剑,疾如风雨。
桂红莲又被迫得退了四五步,直到沈宇剑势略挫,她惨叫一声抡拐抢攻。
双方霎时斗在一起,桂红莲一口气强攻了十招以上,拐杖带出强劲震耳的风声,声势汹汹。
可是她并没有把对方攻退,反面感到大大的不妥,她马上醒悟这是因为自己拐杖攻出时的威力,一拐比一拐弱,可见得对方刚才给她一个抢攻的机会,其实是个圈套。
这一点地还不致引起太大的反应,却是另一发现,令她既震惊又讶惑。这一发现是对方的长剑上所蕴蓄的内家真力,路子与他以前的完全不同。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也不管会不会被对方活擒了,突然拐势一变,当的一声架住了敌剑。
两件兵器登时黏在一起,双方内力源源发出。
只片刻工夫,强弱已分,但见沈宇的身影渐渐前迫,桂红莲则渐渐后移。
这两个人组成的战圈缓缓地移动了十步左右,桂红莲突然发出一声惨厉刺耳的叫声,手中拐杖,已经跌在地上。
沈宇的长剑并没有刺入她的身体,可是那股剑气和凌厉的内力,却毫不留情地袭到她身上。
因此桂红莲拐杖才落到地面,她的人也跟着倒下。沈宇提剑行到她身边,低头望着这个黄衣老妇。
在黑暗的草地上,这个黄色的人体还可以看出喘着气,并没有马上死亡。
沈宇遗憾地摇摇头,想道:“对于一个如此恶毒疯狂的老妇,我何须突然生出不忍之心?以致她没有立刻死亡呢?”
桂红莲发出沉重急促的喘声,显然命在须臾。但她居然没有衰弱下去,反倒听得她的呼吸渐趋正常。
沈宇道:“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
桂红莲歇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起初成婚的那一段日子么?”
沈宇听向相如说过,当下应遵:“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我却以为你早已淡忘啦!”
挂红莲道:“唉,我如何能忘记呢?正因为那些日子太美妙太快乐了,所以我才会越来越害怕失去你。”
沈宇开始有点了解,道:“你太善妒和多疑,以致有今日的悲惨结局。”
桂红莲道:“今日的结局一点儿也不悲惨,我容貌已毁,活下去也没有意思,可是我决不能丢下你一个在世上。”
沈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桂红莲道:“你不久就会随同我到阴间。”
沈宇道:“你已经布置好阴谋,深信我一定逃不过你的毒手,是也不是?”
桂红莲道:“不是我使用什么阴谋毒计,而是你自己做成的。”
沈宇心中觉得不舒服起来,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向相如,但这个女人坚定自信的口吻,仍使他感受到压力。
他道:“我还是不明白?”
桂红莲道:“你可还记得,当我们要好的日子里,有一天你曾经起过一个毒誓之事?”
沈宇道:“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已记不清楚啦!”
桂红莲道:“既然你已记不清楚,那么我告诉你,当时你向本宫复仇女神立誓,一口承诺你这一辈子,不论在什么理由之下,也不能杀死我。如若有违此誓,你便死在你一个最亲爱的人手中。”
她的声音含着冷森森的味道,发散出妖巫似的魔力,连沈宇这等人物,听了也微微觉得骇然。
桂红莲透一口大气,又道:“可是你终于违誓杀死我,所以你一定活不了多久。复仇女神向来没有一次不灵验的。”
沈宇道:“复仇女神只是你秘宫中的神圣,与别人何干?”
桂红莲道:“你还是准备后事吧,据我所知,在复仇女神之前立的誓,百试不爽。”
沈宇道:“谁说的,我不信。”
桂红莲道:“侯天恨说的,你不会不信他的话吧?”
沈宇道:“我为什么定要相信他的话?”
桂红莲声音中流露出惊讶之意,道:“你现在已经不怕他了么?”
沈宇道:“他已经死了,我哪须怕他?”
桂红莲道:“他的预言完全灵验了,不但你后来又发出浪子的本性,在外面拈花惹草,而最后果真也杀死了我。”
沈宇立即诘问道:“侯天恨在咱们未分开以前,就对你这样说么?”
桂红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和他时时要在一起修练大法的呀,他总是毫不隐瞒地把他观察到的一切事情,告诉了我。”
沈宇脑中开始有了比较明确的图画了,说道:“他说的话,你到如今还没有忘记任何一句,你这么听他的话么?”
桂红莲道:“呸,秘宫中只有我玉女桂红莲可以不听他的话,我嫁给你之举,他就大大的不赞同。”
沈宇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可是最后仍然他得到胜利。因为你终于相信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也相信我会杀死你。”
桂红莲道:“他可不都说对了?等我们在黄泉相见时,我便永远不会失去你啦!”
沈宇道:“这话也是侯天恨说的么?”
桂红莲好像回忆了一下,才道:“是的,他把这一些指出来了。”
沈宇跺脚道:“你难道至死还不醒悟,侯天恨实是破坏咱们的唯一罪人,我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你,使你坚信他的预测和指示?”
桂红莲道:“胡说,我与你分手时,他还劝我不要感情冲动,应该容忍。”
沈宇道:“这可能是他假装出来的态度而已。哼,总之他虽然已死,但至今还能控制作的心灵。”
桂红莲没有作声,显然正在思索他的话。
沈宇道:“以我想来,他一定使用某种方法,使你深信我会背弃你去和别的女人充混,你妒心一起,便百般怀疑,而且越来越厉害,终于由于你这种可怕的妒忌而使咱们分开。”
桂红莲道:“就算你说对了,但对他有何好处,本宫规矩是玉女和金童不得结合,而且我向来不喜欢他。我们分开之后,我还是不喜欢他。”
沈宇对此无法作更深入的解释了,只好耸耸肩,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啦,但你的种种猜疑妒忌的确是错了,在你垂危之际,我决不会骗你的。”
桂红莲道:“你那时当真没有在外面鬼混么?”
沈宇道:“当然没有,拿眼前之事来说,你向玉珍下手,也是怀疑我和她有暧昧关系。
可是你弄错了,我和她只是一种父女似的感情,我把她看作亲生女儿般爱她,这话你信不信呢?”
桂红莲道:“我信不信都没有关系了。”
沈宇感到她话声中,已消失了暴戾之气,因而使这句话添上伤感的意味,同时也使人相信是实话。心下忖道:“俗语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地变得近人情起来。”
他四下一瞧,举步向树林行去。
桂红莲问道:“你到哪儿去?”
沈宇耸耸肩,道:“我到处瞧瞧而已。”
桂红莲道:“半夜三更有什么看头,我猜你打算找一块地方,以便收理我的尸体,对不对?”
沈宇不好承认,但亦不否认,默然不语。
桂红莲道:“你不用费事张罗了,我这儿有件物事,可以处理我的尸体。”
沈宇道:“那是什么?”
挂红莲道:“是一筒特制的火药,只要洒上一点儿在我尸体上,点上火,不到半盏热茶时分,便只剩下一小撮灰烬。”
沈宇啊了一声,道:“这办法听起来对你太残忍了,我今晚已出手伤了你,何忍再以烈火焚毁你的遗体?”
他说得很诚恳,桂红莲道:“听起来你倒不是假情假意呢!”
沈宇道:“在这等时刻,我何必再骗你。”
桂红莲叹口气,道:“我已感到支持不住,果然时间无多了。”
她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取出两枚小圆筒,简身发出灿银光色。她托在掌中,说道:“这两件物事你拿去吧,缕着一条龙的银简,是一种迷幻目光的药物,只要洒少许在火炬上,所发出的光芒,能令人弄错距离方位,但你记住,你本人须得站在比敌人靠近火炬,也就是说距火近的人,目光就不会被迷幻。”
沈宇道:“我已晓得你们迷离秘富有这种奇异的手段,你信不信呢?”
桂红莲道:“哦,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好在我没有打算仗持这迷离神火杀死你,可是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的声音大见衰弱,但她接着急急道;“另一个光身的银筒,装的是刚才我说过的特制火药,我们俗称为火被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把尸体完全烧去,只剩下一小撮白灰。假如是本宫之人,一见便知道这是使用过火技材,可是现在本宫连我这最后一个人也死了,这个秘密,只有徐晓得啦!”
沈宇道:”我已经说过,不忍焚毁你的尸体。”
桂红莲道:“你这一点儿情份,已救了你自己一命啦,因为你如果早先接受我的火被树,则我可能不把迷离神火拿出来。这样等到你使用火技材时,便难逃炸死之祸啦。可是现在已经不要紧,我把本立两件宝物都送给你,尤其这迷离神火。”
沈宇讶道:“我要这些物事做甚?”
问过这一句之后,沈宇不禁微微后侮,因为桂红莲的情况看来已经不妙。所以他当前的急务,便是查询一下有关范玉珍之事。假如她丝毫无恙,自然最好,如果受过暗算,便须寻求解救之法。相信在这等时机下,桂红莲很可能坦白回答的。
因此他很后侮在地垂危之际,还问到这等无关宏旨的问题。
桂红莲吃力地道:那迷离神火……可用很多回…——你最好每天晚上,把打移到…——床头,使用迷离…——神火……”
她那微弱的声音越来越低,沈宇最后只听到使用迷离神火,以下就听不清楚了。
接着他发现这个昔年迷离秘宫中的玉女,已经气绝身亡。
对于这个老妇之死,沈宇一点儿也没有憾疚之意。因为从她本身的行动和言谈中,已证明她活在世上,不但是多余的,而且还屡屡伤害别人。也许沈宇不该判决别人的命运,然而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之下,他的选择就与平时不一样。而事后能不能心安理得?就得着这些因素来决定了。
一阵夜风吹拂起这个黄衣老妇面上的纱巾,沈字的夜眼看得清楚,但见她满面仅是硬疤,五官不辨,实是奇丑非常。
他心中若有所悟,忖道:“如果我是她,也希望向相如使用火技村级我的尸体,免得在收埋之际,看见了奇丑的面孔。”
有了这么一个了解,他毫不迟疑地取起那两个银制圆筒,在光身的银筒内,倒了些许黑色粉末在她尸身上,然后点燃了火折,引燃她的衣襟。
之后,他迅即后退,转眼间那具尸体涌起一团蓝色的火焰,既没有声音,而火焰的光线也不强烈,一点儿也不会引起人家注意。
只过了片刻工夫,蓝色火焰已灭。
沈宇走过去一瞧,但见烧焦了一块的草地上,只有小撮白灰,骨骼血肉以及衣物,全部焚化。
他收起银街,付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焚尸灭迹的方法。”
在夜色中,他转身奔回城去。不久,就抵达向相如的居处。
向相如的房间灯火通明,沈宇敲敲门,只听向相如道:“是沈兄么?”
沈宇回应一声,推门而入。但见向相如愁眉不展地站在房间中央,在榻上躺着一人,正是那纯洁美丽的范玉珍。
向相如摊一摊双手,道:“她一直昏迷不醒。”
沈宇哦了一声,走过去瞧看。
向相如又问道:“你那边的情形如何?”
沈宇道:“晚辈迫不得已,把她杀死啦!”
向相如摇头叹一口气,道:“她落得这等下场,恐怕当真是我的过错呢!”
沈宇无暇安慰他,问道:“范姑娘怎么啦?”
向相如道:“我在另一个房间内发现她,你猜那个房间内有什么摆设?”
沈宇道:“向前辈特别提到,可知那一定是很奇怪的摆设了。
们相如颔首道:“不错,里面有一座八角神坛,四面插着很多闭旗,还有写着符录的灯笼等物,玉珍便是躺在神坛当中,像现在这个样子,昏迷不醒。”
沈宇道:“听起来很像是邪法或什么的。”
向相如道:“一点儿也不错,桂红莲向玉珍施展邪法,使她陷入昏迷中。”
沈宇笑一下,道:“向前辈相信世上真有邪法这等事情么?”
向相如道:“我年纪与你这般轻之时,什么都不信。”
沈宇道:“如果真有邪法,而使用之人又往往是不择手段的恶人,只不知为何这个世界没有被他们统治了?”
向相如道:“天下间万事万物,都有相反的一方面,假如邪法是某一个人用种种方法使他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则另一方面,亦有人具有强大的不受邪法控制的力量,也说不定冥冥中便已有种种打击,使修习邪术之人,难以久存于世。”
他说的虽然是推测之言,却是以智慧和人生经验体会出来的道理。
沈宇道:“向前辈这话很使人宽慰。”
向相如道:“天下万物自然而然有一种平衡的现象,例如兽类中的狮虎,凶猛无比,其他充作狮虎的食粮的动物,看起来不难绝灭,可是你注意到没有,狮虎之类的猛兽生殖缓慢,而弱小的动物,却繁殖得甚快。甚至越弱的动物,生和长都更快些,所以不会绝种,这就是自然平衡的一种。”
沈宇连连点头,目光落在范玉珍身上,说道:“假使范姑娘她不是狮虎爪牙下的弱小动物,这岂不可悲可怕、’
向相如道:“这一点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也忧虑地向床上的女孩子望去,又适:“只是从相法上看,玉珍福泽甚厚,不致年少夭折,但愿老朽没有看走眼才好。”
沈宇忍不住道:“向前辈很相信命运么?”
向相如道:“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我敢说你一定相信命运,绝无例外。可是现在我纵然说得唇焦舌燥,把许许多多证明命运之事说出,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目前我不打算说服你。”
沈宇道:“晚辈自问是服膺道理之人,如果向前辈说得有理,晚辈焉敢不信。”
向相如淡淡一笑,道:“像你这种超凡绝俗之上,信心坚强。有很多事情,你会认为如果换了你处理,情况便不一样。所以我的经验和见闻之事,根本不能令你信服。”
沈宇对他这个理论有点不服气,可是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当下也接不下去,举步走到床边,低头瞧了一阵,才道:“范姑娘大概不会有性命之忧。”
向相如道:“沈兄这话有何根据?”
沈宇道:“一来看范姑娘的呼吸面色,都不似是身体受到伤害。
二来在桂红莲口气中,也没有一言半语暗示范姑娘已经遇害的。”
向相如道:“后面这一点儿理由最足以重视,可能是咱们行动够快之故,但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打算害死她。”
他随即问起沈字对付桂红莲的情形,沈宇扼要说出,最后还把两只银筒取出,要还给向相如。
向相如摆手道:“桂红莲死了之后,老朽已没有仇家,而且我也决定从此当真归隐,镖局之事我也不管了。这两件物事,你留在身边,也许有用得着的一天。”
沈宇道:“可是桂红莲临殁时说,要您每天晚上使用这迷离神火。”
向相如沉吟一下,道:“她这话自然有用意的,可是老朽还怕什么呢?就算是死神降临,也没有关系。”
沈宇诚恳地道:“向前辈还是收下这两件遗物的好。”
向相如摇摇头,道:“不,你且收着,老朽实在没有用。就算你坚持给我,我也不会拿来使用的。”
沈宇认为这个问题以后讨论不迟,当下转个话题,问道:“向前辈,您刚才提到镖局,莫非您替哪一个镖局帮忙么?”
向相如道:“本城有一家镖局,是我的一个晚辈开设的,所以我暗中支持他。”
沈宇问道:“只不知是哪一家镖局?日后晚辈遇上,亦可得知。”
向相如道:“是本城的南京镖局。”
沈宇登时心头一震,暗暗欢喜。敢惜这家镖局,正是诸若愚设法盘顶过来不曾成功的那一家。
他万万想不到世事如此之巧,竟然在向相如这里,获得密切的关系。
向相如察言鉴色,心知有事,问道:“沈兄好像很注意这家镖局,莫非其中有人曾经得罪过你么?”
沈宇心念电转,已想得一法,当下道:“不,晚辈正在想,要不要请向前辈介绍一下,到镖局里温一个时期。”
向相如大讶道:“你想到镖局做事?”
沈宇道:“晚辈别无所长,只有一点儿武功,看来加入保镖这一行,最是合适了。”
向相如摇摇头道:“以你这等一流高手,岂肯屈驾于镖行中?”
他瞧瞧沈宇好像蛮有决心似的,当下又道:“如果沈兄当真想参加镖行,老朽马上安排一下,叫南京镖局恭聘你做总镖头。当然这等差事,在沈兄还是屈就的。”
沈宇忙道:“晚辈何德何能,哪能一去就当总镖头?”
向相如笑道:“就怕沈兄不肯屈就而已。”
沈宇问道:“老前辈作此安排的话,只不知现任的总镖头如何安插?”
向相如道:“这一点你不用费心,总镖头去年病逝之后,便由局主自兼,还未有适当人选。”
他停歇一下,又道:“保镖生意近来很难做,这是因为南北各省这些年来,黑道上新出了一些人物,加以同行竞争剧烈,风险越来越大。假如这一年来不是局主张弘扬亲自出马,只怕业务更加不振了。”
沈宇道;“这位张局主的大名,晚辈似是没有听过。”
向相如笑道:“他自幼就混这一行,故此识人甚多,本身武功还过得去。在这行业中,他算是南边有点名气的人了。可是他当然不能与真正的武林名家相比,尤其是像沈兄这等家学渊源,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当代顶尖人物。张弘扬哪里插的上一腿呢?”
沈宇道:“可是晚辈年轻识浅,虽然有几手功夫,但对保镖行业完全是门外汉,只怕担当不起大任。”
向相如欣然道:“只要沈兄有一试之意,别的事都好办。”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晚辈现在且回客店,这件事等明天再从长计议。”
他临走时见范玉珍尚未回醒,但又见向相如并不着急,料想向相加必有相当把握,是以也很放心。
翌日清晨,他在秘密处所会见了王玉玲和王二郎妹弟,当即告以有办法进入南京镖局,并且要与诸若愚商议今后大计。
王氏姊弟都十分高兴,认为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因为沈宇如若出任南京镖局的总镖头,大权在握,不须多久,定有机会安排发掘宝藏之事。
王玉玲禁不住问道:“南京镖局虽然不算大,但连同各地人员合计,也有二三百人之多,这个总镖头的位置,也不能说不重要了,何以就肯清恩见担当呢?”
沈手道:“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南京各省黑道上,出了不少人物,大概这么一来,各镖局不能像从前那样单凭交情面子走镖,必须拿出真功夫才行得通。”
王玉玲泛起甜甜的笑容,又问道:“可是他们怎会刚好找上恩兄呢?”
沈宇道:“这是因为先父的一个朋友,是暗中替南京镖局撑腰的人。”
他迅即便想出了一套说词,又道:“这位父执姓向名相如,他碰见了我,便要我帮他做一件事,原来他从前离异的妻子,几十年来一直暗中跟踪他,凡是与向前辈交往的女人,都被他的前妻桂红莲加害。”
王氏姊弟都听得大感兴趣,王玉玲道:“这个女人如此妒忌,想必还深爱着向前辈?”
沈宇道:“这一点我可不知道了,总之向前辈的一个世交孙女范玉珍,随他学艺数年。
桂红莲最近追查到向前辈的踪迹,误以为范姑娘又是向前辈的女人,便把她掳走。”
王二郎插嘴问道:“向前辈央你搭救那位姑娘么?”
沈宇道;“那倒不是,他要我化妆作他的模样,昨夜里一同找到桂红莲,由我引开她。
后来我和她动上手,最后桂红莲死在我剑下。’王二郎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急急问道:“那么姓范的姑娘呢?她可曾救了出来?”
沈宇道:“救是救了出来,但昏迷不醒。等今天我见到向前辈,便可以知道情况如何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改变了这一事件事的经过。只隐隐感到这样说法,一定可以减去很多解释的麻烦。
王玉玲道:“这样说来,一定是向前辈见你武功高强,能够杀死桂红莲,才请你担任总镖头之职。”
沈宇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
王二郎道:“沈恩兄不必多所顾虑,这个总镖头的位子,你正是求之不得,何不马上答应他?”
沈宇通:“话不是这样说,要知我若是接受此职,至少先得衡量一下,能不能使镖局业务有起色?这忠人之事,不可轻率。其次,在我个人方面,假使加害先父的仇家还在注意我,则我当了总镖头之后,他只要向镖货下手,就足以使我没法子混下去。”
王二郎一愣,道:“是啊,你赔也赔不了那许多,如何是好?”
王玉玲嫣然笑道:“假如思公的仇家肯出手劫镖的话,这才是应当庆贺的事。”
王二郎讲道:“为什么?”
王玉玲道:“我们现下准备花费庞大人力物力,目的只希望调查出一点儿线索。如果那伙家肯露形迹,纵是镖货被劫,也值得大大庆贺。”
王二郎恍然说:“大姊这话有理。”
沈宇道:“怕只怕那仇家见我恢复了生存意志,便消隐无踪,或者设法来暗算我。”
王玉玲摇头道:“假如思兄当了总镖头,你的仇家一定比从前任何时间都放心。因为你居然肯干起这种事业,可见得你已决定了你的前途。换言之,你根本对沈老先生之死,没有一点儿疑心。否则你怎肯让自己投身在忙碌的事务中?所以我认为这个仇家一定很放心,不再密切注意你的行动。除非他还要杀了你,才消心中仇恨。不然的话,他决不会把惹你。”
沈宇道:“这样说来,情势岂不是对我有利?”
王玉玲很有信心地道:“正是如此,他只要不再提防。则我们暗中调查便减少危险,亦较为容易查出线索了。”
沈宇并非不知道这些道理,只不过他身在局中,得失之心太重,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注意看王玉玲纤长玉立的身材,美丽的面庞,但觉这个少女平添了几分可爱,真想吻吻她的玉颊,以表示感激爱重之情。
沈宇回到客店,到了快要中午时,向相如和另一个壮年人来找他,原来这个壮年人就是南京镖局局主张弘扬。
仅仅是在外表上,也可以看出这个镖行的有名人物既豪爽慷慨,又精明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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