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老人大有出战之意,春梦小姐低低道:“师叔且慢,这项老三武功虽强,但我方只须遣出四仆,足可抗挡。”
令狐老人恍然道:“对呀,项老三虽是力大无穷,但四仆联手为阵,恰能抵消他一力降十会的优势。”
他转眼向那留短髭的中年人望去,又道:“贤侄以为如何?”
这令狐老人脾气高傲火爆,口气神情间,大有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的味道。但对这中年男子说话之时,却显然大有敬重之意。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
但他的笑容并不会使他的威严气度有所减损,反而使人觉得他除了威严慑人之外,增添了几分高贵气度。
他简单地道:“咱们的实力,对方查得明明白白,四仆出去,亦将徒劳无功。”
春梦小姐道:“大哥的意思是说,对方会另行派人应付四仆,不让咱们以四仆缠住他们的一名大将么?”
这个被她称作“大哥”的人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但仍然值得一试,以便瞧瞧他们到底有些什么人物?”
说罢,微一挥手,那章大等四仆迅即冲了出去。
南阵中一个绝色美女也作个手势,顿时有两名瘦削的黑衣人同时奔出场中,这两人没有蒙面,但见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年纪约在四旬上下,面色微现苍白,各持一柄护手钩,但一个是用左手,一个则是用右手。
这两个人分明是孪生兄弟,面貌身材以至一切动作,都是一模一样。他们动作如电,向四仆冲去,双钩划出许多道光芒,立时迫得四仆结阵迎战。
令狐老人嘿然无语,春梦小姐道:“大哥,这对兄弟武功不算惊人,但果然擅长攻破联手结阵之术,看来我们不能不出手了。”
中年人点点头,道:“好吧,但师叔和小妹你们可得切记咱们的计划,不容有瞬息的失误,如若不然,咱们只怕难逃被俘的命运。”
饶是令狐老人高傲自负、春梦小姐才智绝世,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微微失色,那中年人又道:“本想再等一阵,让你们看清楚对方的力量,以便你们心中坚信不疑,但对方实力之强,竟然出乎我意料之外,只好当机立断,提早出手了,师叔,您老先请。”
令狐老人似是十分敬服这个师侄,竟是奉命唯谨,应声大步走了出去。
他这一出场,情势立变。
南阵中那白衣绝色美女一挥手,发出了两声脆响,场中的鏖战,登时停止,原来那邛崃项老二和那对孪生兄弟齐齐跃出战圈之外,他们本来占得上风,因此要退就退,毫不困难。
要知令狐老人出场,等于北阵已开始摊牌,因此南阵也不敢怠慢,赶快召回己方之人,准备全力出击。
这时连朱宗潜也不由得微生紧张之态,他判断形势,比较双方实力,深信南阵的冰宫人马,必可最后获胜。
而那个挥手发令的绝色少女,无疑就是法音、佟长白见过的霜夫人。他曾经很仔细的打量她,也情不自禁地凝视她身边的雪女,但觉这双姝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全都具有一种出尘拔俗之美。
从那霜夫人一直指挥大局看来,她身份即使不比雪女为高,也定必目前比雪女有权力。
大概这是由于雪女有些事情使圣母感到不满,所以权弱势减吧,他暗自在想。
念头转回战场形势上,他深信冰宫这次纵然获胜,也须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倒不是因为令狐老人或春梦小姐武功惊人,而是那个气度特异,威严慑人的中年男子,此人必定身负绝世武功,而又才智出众、相信就是春梦小姐的师兄武瞻了。
只见南阵中出来一人,此人用一方黑市包裹住头面,身上一袭黑衣,甚是宽大,使别人,连他的身材是肥是瘦,亦无从察知。
他手中提看一支铁矛,背后还插看一口大刀,步伐稳定均匀,一步步向令狐老人走去,自然而然出生一股坚凝强大的气势。
令狐老人血拐呼地弹起,拐尖遥指敌人,此举乃是一种破解对方气势的奇奥手法。
但那
黑衣人来势不受一点影响,仍然步步进迫,转眼间,已接近到可以出手的距离。
双方都不说话,慢慢地跨步绕圈,互窥可乘之隙。北阵中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笑声,接着说道:“金罗尊者,任你如何掩饰,仍然被家师叔看穿了。”
此人话声铿锵有力,语气中充满了能使别人屈服的坚强信心,正是那中年人所发出。
他喝出“金罗尊者”之名,比任何言语更足以震惊人心。
场中的黑衣人想是受到这番话影响,令狐老人觑待空隙,厉吼一声,挥拐进击,他一出手,血拐幻化出无数朱虹,生似是撒出一面红色的□网一般。
黑衣人运矛如风,坚封固守,抵挡他这一轮急攻。
令狐老人一口气攻击了十二招之多,血拐发出劲厉刺耳的“呜呜”声。看他的气势,大有三二十招之内,立毙敌手的可能。
要知他们这等超级高手,动手拚斗,乃是硬碰硬的真工夫,不容有丝毫投机取巧。
金罗
尊者一开始时失去了先机,着着受迫,落入窘困之境,实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一扬搏斗,极尽风云险恶之能事,只瞧得全场之人,无不惊心动魄,全然不闻声咳之声。
那金罗尊者的铁矛,在一片血红拐影当中,大有施展不开之感,朱宗潜看了这等情势,心情竟很矛盾不安。
原来他眼见金罗尊者大有落败之势,竟是替他提心吊胆起来。
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应该希望金罗尊者落败,这样局势才会平衡些,不致于让冰宫方面形成一面倒之势。
令狐老人攻势越盛,金罗尊者的情形眼看不妙。
就在这极为紧张之时,忽见金罗尊者不知如何已掣出背上的大刀,划起一道耀目精芒,砍中了令狐老人的血拐。“当”地大响一声,令狐老人震得退了两步。
两人乍分又合,重又斗在一起,但令狐老人的优势,已经被对方的一刀,完全消解,等于从头再斗。
朱宗潜没来由的心头一松,转眼向武瞻望去,但见他神色丝毫不受,似乎这等情形已在他计算之中。
他也同时发现春梦小姐迅速地游目四顾,似是想从黑暗中找寻什么人似的,他陡然大悟,忖道:“原来武瞻已算准了我会到此,因此春梦小姐禁不住转眼找寻我,但他从何而知我已经恢复了呢?冰宫方面之人,俱在冰宫□传禁制心神大法之下,誓死效忠,决计不会泄露霜夫人已给我灵药之事,那么武瞻只能从我龙门队诸人中,探出消息了,回头我定须细加研究此事,务必找出泄漏消息之人才行。”
当他寻思之际,金罗尊者已展开反攻,刀矛并施,攻势威猛异常。令狐老人抵拒不住,渐渐后退。
全场之人,眼见金罗尊者如此了得,无不惊骇敬佩。
朱宗潜瞧过他们上一次拚斗的情形,自己也曾亲自出手对付过他,其时金罗尊者化名为贺铁老,使的是一根乌木杖,功力之深厚,果然举世罕有匹俦。但那时令狐老人仍然能与他斗个平手。
然而这刻却显出实是弱了一筹,此中之故,微妙奥□,朱宗潜不由得凝眸忖想,细思其故。
那令狐老人的武功并不比上次差,但却抵挡不住金罗尊者的全力反攻,北阵之人,无不紧张得连连喘气。
朱宗潜终是才略盖世之士,蓦地想通了其中关键,微微一笑,忖道:“是了,上一次金罗尊者使的是乌木杖,又一直掩藏本来面目,因是之故,武功稍见减弱,但这一次他改使铁矛大刀,定是事前研究过,可以克制令狐老人的血拐,加以武瞻已喝破了他的姓名来历,不须隐瞒而得以放手施为。”
此理一想通了,心灵更见澄澈,智珠活泼泼的,把今晚的形势以及对付之法,完全考虑清楚。
令狐老人节节后退,春梦小姐一瞧情势太以危殆,打袖中掣出了金钩,举步出阵。
她举
止之间,飘洒轻逸,从容自在,但事实却是快极,一转眼已到了场中。
南阵中也出来一人,却是白衣飘拂的雪女。
她毫无急于拦截住春梦小姐之意,徐杏邙行。
此时春梦小姐大有机会可以投入战圈,帮助令狐老人。
然而她竟没有这么做,反而站定了身子,凝视姗姗而来的雪女,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雪女走到春梦小姐面前,冷冷的上下打量她。
在这一点上面,她们和世俗的妇女没有区别,见到了装束入时或是姿色过人的同性,总会感到莫大兴趣。
她们互视时的眼光,比世上最好色的男人还要锋利得多,定能在一瞥之下,就瞧出对方有什么缺点,以及美在何处。
两位长得都十分美丽的女孩子,对看了一下,雪女首先开口,道:“你跟我走吧!”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北阵众人听了,都心中茫茫。春梦小姐却似是能够了解,微微一笑,道:“不,我喜欢现在这样子,你可敢跟我走?”
雪女眼光波动一下,似乎她的邀请使她心湖中起了无数涟漪。不过她口中却冷淡地回答道:“你这话可笑得紧。”
春梦小姐摇摇头,道:“你心中也知道并非可笑,只不过你没有这等勇气罢了。”
她目光转投到战圈中,但见令狐老人奋力支撑,形势却不甚好。
当下又说道:“我若是过去帮助家师叔,正中了你们圈套,其时你们可以派出专门对付我的人,不怕我躲开,但我若然不过去帮助,家师叔势必受伤落败,这等情势,教我好生左右为难,姑娘可有妙计指教?”
北阵诸人听了春梦小姐之言,方知她何以早先不急急投入战圈出手之故,但她又分析出如此左右为难的局势,果然难以解决,只不知她为何向对方问计,难道对方竟会指点她如何解决困难度?
群雄方在想时,那雪女已道:“听说你才智盖世,聪明无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既然向我动问,我告诉你也不妨,那就是你跟我走,便可以解去令师叔之围了。”
春梦小姐沉吟一下,回头向武瞻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武瞻大步走出,步伐沉雄,气势坚凝。
雪女长眉一皴,道:“他是谁呀?”
春梦小姐耸耸肩,道:“他如若答应让我跟你走,我便可以遵命,但怕只怕他不肯答应。”
雪女道:“难道他比朱宗潜还高明么乎”春梦小姐淡淡道:“自然,无论在那一方面,他都胜过朱宗潜。”
武瞻已走近她们,南阵也出来一个黑衣人,头面都以黑布蒙住,单露出一双眼睛,背上斜褙一口长剑。
这个黑衣人走到雪女身侧,默不作声。
雪女接续早先的话题,问道:“不见得吧,你口中说的,踉心里想的竟不一样,真真可笑。”
武瞻神色如故,目光如集,凝视□雪女。
春梦小姐听了雪女之言,面色微微一变,。旋即锐利地反击道:“这一定是你觉得朱宗潜比他强了,对不对?朱宗潜有何好处呢?他长得英俊漂亮,使你十分倾倒,是也不是?”
这两个绝色美女,竟在这等紧急险恶的局面当中,谈论起这等情势,一如男人对女人评头品足一般。
不过她们的话题显然都含有双重甚或三重的深意,微妙玄奥,局外之人无疑的都不易了解。
另一方面,大家对这江湖上从来不见经传的武瞻,以及朱宗潜这两人都很感兴趣,尤其是两女拿他们作比较,这就便冰宫方面之人,对这武瞻都特别注意起来。
春梦小姐的一轮反击,果然大有威力,雪女招架不住道:“你是来和我斗咀的呢?抑是打算与我较量武功?”
要知冰宫禁规甚多,例如不得毫无条件去帮助别人,不得对任何男子生出喜爱亲近之心等等。春梦小姐问她是否朱宗潜英俊漂亮,使她颠倒,这话已击中她的要害。事实上雪女正因朱宗潜之事,受到冰宫圣母申斥,失去许多权力。
日下当看冰宫许多人面前,春梦小姐一提到朱宗潜,她不由得生出恐惧而赶快改变话题春梦小姐何等厉害,焉有轻轻便把她放过之理,当下冷笑一声,道:“随便斗那一样都可以,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踉我斗咀,因为你分明不敢承认锺情于朱宗潜,因此你势必说出伤他之言,这话若是传到朱宗潜耳中,他不恨死你才怪呢!”
雪女面色一寒,道:“胡说,你出手吧”“语气虽凶狠,但分明是规避斗嘴。春梦小姐念头一转,晓得斗到这儿最妥,正好坐实了她不敢出言诋骂朱宗潜这一点。当下一挥金钩,道:“好!好!要动手就动手,只不知你使什么兵刃?”
雪女打衣袖中抽出“冷剑”,只有数寸长,形如小儿玩具,但晶光四射,寒气弥漫。
春梦小姐心知此剑必是世间异宝,那敢小觑,当下提聚起全身功力,蓦然间斜跃出去。
她方自一动,背后的武瞻也斜跃出来,恰好与春梦小姐交叉擦过,其间间不容发,配合得严密无比。
这两人交叉飞出,各取一人。
春梦小姐出手猛攻那黑衣背剑之士,武瞻则迅袭雪女,竟不容对方有丝毫抗议反对机会,迫得他们非出手应战不可。
武瞻和春梦这一着,既奇矣邙又美妙,若非两人武功已臻化境,头脑反应俱属第一流的话,怎样也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朱宗潜眼见他们露了这一手,禁不住在心中喝一声采。虽然他对武瞻有一种极深极毒的仇恨,但也不能不生出佩服之感。
他晓得现下才是正式摊牌之时,当即依照预计行事,把刀剑都撤出鞘,并在右手,一齐拿着,左手往脸上一抹,立刻变成一副黄面鼻大嘴肿的样子,接着飘过了院墙,蹒跚地向北阵走去。
由于北阵诸人靠近他这边,是以他横走数丈,便到了北阵诸人背后,南阵冰宫之人虽见到他,都不加注意。
事实上,双方都被场中三对兔起鹘落,险恶无比的拚斗吸引去全部注意力,谁也没有闲工夫去分心注意别的事情。
朱宗潜顺□利利地混入北阵人丛之中,南阵方面之人,瞥见北阵毫无动静,以为这个黄面汉子是他们的人,便完全不理会此事。
此时战场中令狐老人与金罗尊者这一对,情形毫无改变,令狐老人仍然是苦苦支撑的局面。
但刚开始不久的两对,却显然是北阵占到优势。
春梦小姐对付那黑衣人,一只金钩使得神出鬼没,奇招如长江大浪,滚滚不尽,竟迫得那黑衣人一时之间撤不出背上之剑。
武瞻左手□的是一柄钩形兵刃,但钩尖却与常见之钩不同。右手空着,掌拍指抓,不用兵刃。
但见他双手分使两种武功招数,各不相侔。左手之钩,远攻近锁,每一招都凶毒异常,中之必死。
他的右手更是变化无方,时时□悍地抢夺敌人手中之剑,似乎一点也不畏惧敌剑上的锋芒。
雪女手中的“冷剑”乃是冰宫三大异宝之一,一旦施展,阴寒之气源源涌出,笼罩住敌人,很快就能使敌人功力减弱,任由宰割。前此欧阳谦就是被她冷剑的神奇力量所制,终于束手就擒。
然而这刻她虽是尽力施展冷剑威力,比之上一次对付欧阳谦之时,又厉害得多了。可是对方右掌竟也发出阵阵热气,抵消了她冷剑的酷寒苦冻之气。
不仅如此,这武瞻的武功更是高得出奇,内力之深厚,罕有伦比。因是之故,他们动手还不到十招,雪女已两度遇险,大显不支。
北阵之人,眼看这三对拚斗中的人,无一不是武功超凡绝俗,人人自忖无法插手帮得上忙,所以虽然都很替令狐老人着急,却没有一个生出上前助阵之心。
朱宗潜眼中光芒闪动,心想:武瞻和春梦小姐此举正是各展所长应战,控制了主动之势看来不出三五招之内,金罗尊者势必舍下令狐老人,往助雪女。
方转念间,南阵那边竟无一人奔出助战,那霜夫人发出两声冷笑,突然举起右手,连连挥动。
只听一阵繁密清脆声音传出,北阵所有的人,连朱宗潜在内,都觉得心情有点异样,却说不由是怎么回事。
这阵清脆的玉石撞击之声,乃是霜夫人玉腕上两枚玉镯相碰所发出,虽然并不响亮震耳,可是却传得极远,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彷佛这阵声响会钻入人家耳朵中一般。
雪女突然间连接使出三招诡异招数,身形迅若飘风的回旋往复,幻化出无数白衣人影,令人眼花撩乱。
她这三招从极端不利的情势之中使出来,变成主动抢攻之势,强弱之间相去何止十倍。
换言之,她这时忽然武功增强了十倍,是以立时反弱为强,反而占了上风。
朱宗潜心头大为凛骇,忖道:“糟透了,这一场拚斗的局势变化,竟使我和武瞻、春梦三人都料错了。”
他当机立断,仰天长嗥一声,音调惨厉可怖,宛如恶狼在夜里对月嗥鸣,能令人毛骨悚然。
当他发出狼嗥之声时,正是战场大生变化之际。
先说令狐老人和金罗尊者这一对,那令狐老人显然受到霜夫人挥腕摇镯之声的影响,血拐竟自迟滞了少许。
金罗尊者何等人物,这一丝破绽在他而言,不啻是门户洞开,扫中了令狐老人左胯。
令狐老人身子被扫得横飞丈许,若不是他左手已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掣出了地后宝剑,恰好拨开对方的大刀的话,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双脚一沾地,高大的身躯摇摆了两下,竟没有摔倒,随即斜窜奔离战场。霎时已退回阵中。
雪女和武瞻这一对,仅只是平手之局,也就是说,武瞻由稳占胜算而变成平分秋色的形势。
但春梦小姐和那背剑黑衣人这一对,却显然生出极大的变化。
春梦小姐当那玉镯之声一起,金钩攻势也是为之一缓。
那黑衣人猛然一掌劈出,把她迫退两步。而他右手已撤下长剑,洒出漫天剑影精芒,潮卷而去。
春梦小姐宛如网中之鱼一般,在剑影中驰突乱闯,情形大是不妙。恰在这时,狼嗥之声破霄而起,掩盖住玉镯相击之声,春梦小姐顿时心神一定,手中金钩连施妙着,情势才不致于再恶化下去。
朱宗潜口中厉嗥之声不绝,一面大步走出去,迫近春梦小姐这边的战圈。
那黑衣人在那玉镯相击以及狼嗥声中,依然可以听到他那快慢如一的步伐声,虽然每一步只是“哧”地微响,可是这节奏竟是如此坚凝强大,直如惊逃诏地的战鼓一般,使人感到心寒胆裂。
两阵之人,单是从他这等天下罕有伦比的强大气势上,已晓得他就是朱宗潜了。
况且他左剑右刀的架式,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黑衣人手中长剑寒芒洒飞,仍然紧紧迫住春梦小姐,一面分心戒备着朱宗潜。
春梦小姐趁此机会,猛攻数招,竟不能把对方迫退分寸之微。心下骇然,这才深知对方韧力后劲之强,难以测度。
朱宗潜蓄势含威,待要出手。
此时他的气势更加坚强凌厉。
那黑衣人蓦地挥剑黏住春梦小姐的金钩,往怀里一带。
春梦小姐身不由主的向前斜冲两三步,恰好插入朱宗潜与那黑衣人之间。
那黑衣人借她隔断了朱宗潜的气势,随即跃退数尺,放过了春梦小姐。
春梦小姐回头望了朱宗潜一眼,歉然一笑,道:“真对不起,我不但不能助你夹攻此人,反而妨碍你了。”
她见朱宗潜形貌全非,虽然晓得这就是他,决不会错,但仍然禁不住轻皱一下眉头。
朱宗潜看在眼中,却没有什么表示,芙蓉剑一摆,示意她让开。
此时,他又与那黑衣人正面相峙。
他双眼中发出鹰隼一般的凌厉光芒,笼罩对方,沉声道:“韩老仙长甘心为虎作伥,奴役中原武林同道,这等行径,实是教晚辈甚是不解。如若老仙长坚执己意,继续帮助冰宫,晚辈不自量力,定要见识见识武当剑术。”
北阵群雄听了朱宗潜的话,方知这个黑衣人敢情就是武当哑仙韩昌,不由得骇然汗下,目瞪口呆。
直到目前为止,冰宫一派已显示出坚强无匹的实力。
那名震武林数十载的三大异人之二,已在对方阵营之中,只欠一个“白衣客甄虚无”了假如甄虚无也是冰宫之人,再加上各家派好些失踪多年,现下也在对方阵营中出现的高手,这股力量,实是无法抵挡。
不过北阵群雄居然还未到丧胆夺志的地步,这是因为他们对武瞻的信仰,以及这朱宗潜的奇异魔力使然。
这朱宗潜不论在何时何地出现,总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得整个局面和气氛都为之改观。
不管是友是敌,都能感受得到。如是与他对敌之人,总不禁觉着此人乃是一个永远无法击败的强人。
而他那过人的才智,时时像玩魔术一般,使局面千变万化,又令人禁不住对他生出了神□奇异之感。
那黑衣人默立当地,不言不动。
朱宗潜又道:“韩老仙长,纵然晚辈今日落败伤亡,但中原武林,必有继起之人,与你们相抗。因此之故,晚辈大胆建议您老和金罗尊者,向冰宫主人晋言,不要再在中原兴风作浪。想来以你们的地位,冰宫主人也不能不听。”
那黑衣人仍然不言语,春梦小姐突然插口道:“朱宗潜,你敢是忘记韩老仙长的外号么?他能回答么?”
朱宗潜微哂一声,道:“只看韩老仙长愿不愿开口作答而已,难道连你也认为他老人家真是残疾之人么?”
春梦小姐道:“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照理说,以韩老仙长的武功造诣,已达到超凡入圣之境,纵然是天生残疾,亦能恢复说话机能,何况他老人家原本是不是天生丧失说话机能,尚是未知之数?”
她说到这儿,就打住了话题,愚笨一点的人,便不会明白她这番话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但聪明一点的,都晓得春梦小姐不啻是暗示她早先乃是使用含有激将性质的试探手段,也算是一个圈套。因为对方如若想否认他是哑仙韩昌,势必开口讲话,使别人迷惑不定。
朱宗潜点点头,向对方道:“老仙长怎么说?”他目光闪动一下,这是因为金罗尊者已走了过来。
那黑衣人缓缓转头向金罗尊者望了一眼,似是向他徵询意见。
金罗尊者轻叹一声,道:“势成骑虎,泥足深陷,奈何?奈何?”
那黑衣人也轻轻叹一口气,转回头向朱宗潜道:“你已听见了。”声音枯涩,一听而知他果然是极少说话之人。
朱宗潜厉声道:“晚辈尚有一言奉告,那就是以两位前辈的能为,天下虽难有敌手,但晚辈却有一举毁灭你们的本领,这话决非处声恫吓,还望两位前辈三思。”
这话一出,连春梦小姐也目瞪口呆,南北两阵之人,都不禁大为骚动,纷纷议论。
武瞻突然跃出战圈外,雪女果然一如他所预料,并不追迫。
他举步走过这一边,定睛打量朱宗潜。朱宗潜却不瞧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回望,目光中一定透露出心中的仇□。雪女也走到金罗尊者他们的身边,变成与朱宗潜正面相对。
她那沉寒如严冬冰霜般而又美丽的面靥上,表情毫无变化。可是她底眼波,突然之间透露出如许的温柔,以致使人感到似是春回大地。
她定睛凝视着朱宗潜,目光中掩抑不住久别重逢的狂喜快慰。只瞧得春梦小姐冷哼一声,武瞻则为之微微摇头。
要知,这刻朱宗潜的外貌实是十分丑陋难看,几乎能使人作呕。因此春梦、武瞻都觉得雪女这等神态,大是不可思议。
武瞻困惑地忖道:“尝闻朱宗潜仪容出众,乃是当代罕见的美男子,因此如若他以本来面目出现,则他之能迷住雪女,并不为奇。然而他目下如此丑陋可憎,难道爱情的魔力,竟是如此巨大神奇,竟能使人视觉也失去效用而化媸为妍么?”
朱宗潜掀唇露齿一笑,道:“你好!咱们好久不见啦!”
他深知呼叫雪女之名,乃是冰宫忌讳之一。假如真在敌对状态之中,他自然全无所惧。
但她眼波中含蕴了如许柔情,这教他如何能对她生出敌视之心?
雪女道:“是的,好久不见啦!”
朱宗潜缓缓转头向霜夫人那边望去,只见她紧紧皱起眉头,除了嫌恶之意以外,还有奇惑的含意。
他仰天纵声一笑,道:“你们如若嫌我难看,最好扭头别看。”他把目光移回哑仙韩昌和金罗尊者的面上,又道:“现下言归正传,两位老前辈想过了没有?信不信晚辈真有随手毁了你们的力量?”
全场之人,都静寂无声,包括霜夫人在内,也都想知道那两大异人如何作答这个惊人的问题?
要知以两大异人的修为火候,可说是已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境地,要毁灭他们,真是谈何容易?如是别的人说出此言,说不定他们就会伸出脖子,教对方□刀剑砍砍看。但这话出自朱宗潜之口,谁也难以测度真假,是以都等着瞧那两大异人如何回答。
金罗尊者喃喃低宣佛号,哑仙韩昌也嘴皮微动,似是在念定心咒一般。从他们都不敢遽然回答的情形看来,众人就更为紧张和迷惑,怎样也猜想不出朱宗潜有什么惊逃诏地的手段,竟能一举毁去两大异人?
沉寂继续了好一会,雪女忽然开口道:“你们别回答他的话,我深信他有这等神通手段。”
此语一出,众人又尽皆震惊。
只因大家都晓得雪女和朱宗潜相处过一段时候,是以若论关系,要以雪女最有熟知朱宗潜一切的资格。
金罗尊者仰天轻啸一声,声音清越,一听而知能传出老远老远。
他啸声一歇,这才高声说道:“朱大侠宛如天际彗星,突然出现于武林,照亮了山河大地,老衲久仰得很。纵然如此,贫衲亦不能相信你竟有一举歼灭我们的力量。”
此言一出,气氛的紧张已到了顶点。因为朱宗潜当众询以他们信不信他有这等本事,分明是迫他们答说不信,然后他就有莫大藉口施展手段,使少林、武当两派之人,不能向他衔恨报复。
全场之人,莫不瞪住朱宗潜,等他开口。连武瞻、春梦这等沉潜多智之人,也禁不住微露紧张之色。
朱宗潜仰天一笑,笑声中流露出极强烈的信心,任何人都能体会得到。他笑声一收,方要开口回答。
雪女突然尖叫一声,怒声道:“金罗尊者,我说过他有这等本领,叫你们别回答,你们怎敢违令回答?”
武瞻、春梦以及北阵群雄,这时都讶异地望住雪女,因为她的话竟是申斥那两大异人违令。
想那两大异人身份何等崇高,纵是投入冰宫阵营中,也不可以普通臣属的地位视之。然而雪女此言,却透露出冰宫权威极高,两大异人纵然稍与别人不同,却仍然只是臣属而已。
金罗尊者没有回答,却转头向霜夫人望去。
霜夫人不得不表明态度,她选择了支持雪女的一途,道:“是啊,你们两位实是不该那样回答,现在只好请你们收回斯言。”
金罗尊者沉默了一阵,众人但觉另一种新的紧张形势正在形成中。那就是假如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忽然一怒而反抗冰宫二女之令,则冰宫方面,原本强大无俦的力量,顿时有冰消瓦解之虞。
朱宗潜趁机向霜夫人望去,只见她神态如常,毫无半点不安之意。
心中不禁暗暗惊想道:“这妮子目下不但大权在握,乃是指挥冰宫所有人马的主脑,而且心机深沉,才智过人,比雪女有心计得多了,实在是不可忽视的强敌。”
方在想时,雪女尖声喝道:“你们还不快收回刚才的话,还在等什么?”
她毫不容情地迫逼对方作答,令人生出欺人太甚之感。
金罗尊者干咳一声,仍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好吧!老衲收回方才的话,承认朱大侠你有这等能为就是。”
北阵之人无不愕然相顾,都禁不住泛起难过之感。但假如一影大师、欧大先生在此的话,眼见本门最是尊崇之人,听命于两个女子,当众改口认输,势必激愤得连眼泪也溅射出来,岂只是难过而已。
朱宗潜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晚辈目下只好另想办法对付两位老前辈了。”
霜夫人接声道:“朱宗潜,你不必自视太高,我冰宫之中,奇能异才之士多的是,现在我派出一人,就足以击败你。”
朱宗潜点点头,道:“你们连两大异人也能罗致了去,这等手段实是教人难以相信。因此你阵中尚有高人,也不足为奇!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趁机查看对方阵中诸人一眼,这才又说道:“不过若说尚有足以击败区区之人,却嫌夸口了一点,除非是有一个人已在你们阵中。”
霜夫人姗姗走过来,嘲声道:“原来你也知道还有人可以击败你,那么你说说看,这是谁?”她走到雪女身边一站,两人脸型虽不同,但都一般的冷艳迫人,极是美丽。
朱宗潜道:“那人就是你冰宫一派的领袖,姑且称为冰宫主人吧!只有此人出现,或者还可以击败区区。除了他之外,哼!哼!你那边阵中休想有胜得过我的人。”
霜夫人长眉轻轻皱了一下,道:“你这话不嫌太自大了一点吗?”
朱宗潜道:“你如若不信,何妨亲自出手一试?”
他口气虽大,但自有一股慑人威□,使人觉得他信心极强,全然没有吹牛自夸,而是实在自家认为如此。
霜夫人道:“我放着这许多高手在这儿,何必亲自出手?你既然如此自负,我就先派人把你击败,再收拾他们。”
说话之时,令狐老人已调息竣事,迫住伤势,不致影响他的战斗力量,举步走了出来。
朱宗潜以嘲笑的声音道:“如此甚好,但怕只怕天不从人愿,你的算计,尽皆落空呢!”
说时,迫前两步,又道:“你阵中除了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两位前辈之外,大概再找不到堪我一击之人了,如有的话,快叫他出来。”
霜夫人玉手一挥,皓腕上的玉镯发出一下清脆的声音,顿时从南阵中,奔出来一个黑衣人。
但见此人头戴一顶暗褐色的尖顶帽子,帽沿深垂,几乎连颈子也遮得住,只有前面没有帽沿垂遮,却以一块黑眼罩,遮住了半截面孔。
他身上的黑袍,在火炬之下,似丝非丝,闪闪发光,不知是何质料所制。假如是丝绸之质,不该颇得如此硬挺。
此人不但一身装束,与别人不同,甚至兵刃,亦透着古怪特别。他一共有两件兵器,一是盾牌,但却是只旦大龟壳,看来相当笨重。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根粗如鸭卵的钢棒,长度只有三尺左右。
朱宗潜一眼望去,已观测出一点,那就是这个敌人必定炼就了某种奇怪恶毒的绝艺,并非纯以武功取胜。
可是单从他的兵刃上,却猜测不出他炼的是什么绝艺?
这当然是大大不妙之事。假如对方只是武功高明,那还可以在动手之时,找寻破敌制胜之法,但若然是武功以外的绝艺,问题就大啦!若然不能在事先拟妥了应变抵挡之法,自然是凶多吉少,难逃杀身之祸。
在目下的情势中,只有那么片刻工夫让他观察。如是查看不出一点线索,那就只好上前碰运气了。
以朱宗潜这种人才,凡事都讲究抢制机先,决胜于尚未动手以前。否则以他遭遇到这许多险阻劫难,又有这么多的敌人,早就得送掉性命了。
故此在他来说,若然完全摸不到一点线索,对敌人的绝艺毫无所知的话,这种仗,实在打不得。
他晓得如若以传声之法,向雪女询问的话,必可得到正确的情报。但问题却出在现下没有时间之上,对方一旦迫近出手,便是死生立判之时。
在这一刹那间,无数计策掠过了心头,都足以稍稍拖延时间。但若是用这等手段,未免太显着低能了。
他终是豪气凌云之士,迫到这等地步,也就咬牙一横心,发出极爽朗的笑声,反而迎了上去。
他本来就以气势坚凝见长,目下既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再分心寻思。顿时一股震慑人心的凌厉杀气,随着那“哧哧”步声,向对方卷去。如拍岸惊涛,如排空巨浪,威势强大无伦。
只见霜夫人和雪女都屹立当地,动也不动。
但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却都迅即退开,大有回避之意。
此时,那装束特异的黑衣人,似是被朱宗潜威势所迫,相距两丈,已先停下脚步。挥动那根粗短钢棒,使出砸扫的招式,以抵御对方的气势。
要知朱宗潜这等气势,乃是从他坚强的信心,以及武功修为中,激发出刀剑的锋芒杀气,形成一种介乎精神及实质的力量。是以碰上这种杀气威势之人,除非是武功高强,而又极有修养之士,方能抵拒。如若是武功及修养皆无之人,说不定会心胆寒裂,当场送了性命。
因是之故,那黑衣人躲在龟壳盾牌后面,挥棒作势,实是迫不得已之举。假使他不这样做,虽不致如常人般心胆皆裂而死,亦将神魂不定,以致失去了动手拚斗之能。那时节,只好束手任得对方宰割了。
朱宗潜突然也停下脚步,厉声道:“尊驾炼有惊世骇俗的绝艺,那是无可置疑之事,在下倒不把这一点放在心上。但在下仍要请问一声,尊驾以往出手之时,是否亦是这般样子,并不先行说明你有什度绝艺□技,便即动手?”
那黑衣人默然不语,粗短的钢棒挥舞不休。
霜夫人发出一阵讥嘲的冷笑声,道:“怎么啦!朱宗潜你敢莫是胆怯了?我等着瞧你们之中,到底是谁挡不住谁一击呢?”
朱宗潜隼视着对方,口中应道:“很好,你今晚必能如愿以偿。但我问的话,还未得到答覆。他如奉命不许开口,那么你就代他答覆如何?”
霜夫人用尽了心机,也测想不出朱宗潜何以定要得到答覆。但她却深知朱宗潜为人天才横溢,谋略绝世,此举必有深意,决不会是无的发矢。
莫说她猜测不出,却便是聪明如春梦小姐,亦感到一样的茫然。至于其他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霜夫人道:“好吧,我答覆你。他上阵对敌之时,向来是一言不发,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密,那就是他向例是不发则已,一击定必毙敌,绝无幸存之人。”
春梦小姐、武瞻、令狐老人等听了此言,都不能不相信她说的决无虚假,方在寻思此人究竟有什么绝技之时,朱宗潜已纵声大笑,道:“莫非你也曾亲眼得见吗?”
霜夫人怒道:“当然亲眼见过啦,而且回数还不少,每一回却绝无幸免之人!待你亲自试过,便知道真假了。”
朱宗潜点点头,如鹰隼的目光中,陡然闪耀出极强烈严酷的杀机,十分可怕。那黑衣人一碰这等目光,顿时为之一愣,心生震惧之念。
朱宗潜冷冷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试上一试,但你可得小心了,莫要一击不中,反而被我所杀。”
说完这话,随即举步迫去,脚下再度发出“哧哧”之声。全场一片死寂,因此这阵步声,更加听得清晰。
朱宗潜的动作不快不慢,但一看而知他不迫到敌人身前,决不停步。偌大的草坪,只有他一个人在移动,却使人感到森寒杀气,已充满了整个草坪上。
这一幕决战,实是奇矣邙又凶险不过。
朱宗潜孤身出现,不带一个帮手,已是令人测想不透之事。何况他又挺身而出,豪气凌云,霎时之间,倒变成他是今晚这一场争战中的主角了。
当朱宗潜一步步迫到一丈左右之时,春梦小姐这才想出了对方拥有什么样的绝艺,不由得微微失色,待要后退。
但她旋即泛起了一念,忖道:“假如我这刻后退,武师兄和令狐师叔也一定跟我移动,这一来可能使冰宫方面之人,急急迫上。形势一乱,朱宗潜非大受影响不可!他只要心思稍为有一丝分散,立时得惨死当场不可。”
此念如电光一闪,霎时掠过,第二念继之而生:“那么难道我竟不惜此身,拚着陪朱宗潜一同成为劫灰,也不后退避开吗?”
此两念乃是生死关头,是以在她心中斗得十分激烈。她一向是极有决断之人,可是目下却迟迟无法决定。
朱宗潜再踏前了四五步,与对方已是伸手可及。全场南北两阵之人,那颗心莫不吊到了嗓眼,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那黑衣人手中短钢棒仍然摇动比划,霜夫人见他这时尚不发动,早已双眉紧锁,心中十分焦急。
朱宗潜大喝一声,天王刀宛如奔雷掣电攻出,精芒暴涨,耀眼生花。这一刀的招式、手法,并不出奇,可是却具有雷霆万钧,霹雳横飞,无坚弗摧的威势。
但见那眩目耀眼的光华,一闪即隐。与他对敌的黑衣人,已被他的刀光冲出两丈以外,叭哒一声,摔跌地上。
全场寂然无声,过了一会,才似是喘过一口大气。北阵之人,以春梦小姐为首,齐齐鼓掌喝采。
霜夫人面色寒冷之极,举步走到那黑衣人身边,只见他仰天僵卧,龟壳盾牌和钢棒都散去在身侧的地上。
但此人并非气绝毙命,他望住霜夫人俯视的脸庞,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吃力地道:
“奇怪………他的一刀………分明是击中了神龟盾。”
霜夫人道:“你胸口呈现刀伤,血流不止,只怕有性命之忧了!如若他的长刀乃是击中了神龟盾,怎会呈现这等致命的伤口?”
当她移步过去视察那黑衣人的伤势之时,人人皆想得知结果,是以自动闭口噤声,一片寂然。
因此她与那黑衣人的对话,众人皆能听见。
金罗尊者应声道:“朱大侠手中宝刀虽是锋快无比,但仍然刺不透那神龟盾。但那股刀气,却可以透过有形之物,取人性命。”
霜夫人道:“他这么厉害吗?”
金罗尊者道:“那是天下间最威猛霸道的刀法,称为雷霆刀。世上通晓这一门刀法之人,总可以找出三五人,然而只有朱大侠才炼得完全,别人都阙失了最后的两招,尚难于无敌天下。”
霜夫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接着举步走开,不再望那地上的手下一眼。
那人发出呻吟之声,朱宗潜眼中闪过怒光上大步走过去,道:“尊驾可有什么遗言?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定要为你办妥。”
朱宗潜此举,封冰宫方面,尤其是霜夫人,自是莫大讽刺。但她纵是万分冷酷舆悍泼,这刻却无法向朱宗潜出手。怎样也得等朱宗潜与那垂死的手下,讲完了话,方可行动。
那黑衣人眼中的神情,显示出他心中十分明白。然而他喉间格格作声,嘴角流出鲜血,竟说不出清晰的话。
朱宗潜却连连点头,大声道:“我明白了!此事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立刻动手,先收起刀剑,这才捡起那神龟盾,又把那粗短钢棒放在龟壳之内。随却弯腰伸手挟起了这黑衣人,大步行去。
南阵中一个黑衣人厉声道:“朱大侠,你往那儿去?”
朱宗潜冷冷道:“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此是他的遗志,我须当迅即办妥,此去不须一炷香工夫,实是举手之劳而已!难道你们以为我还会悄然离去不成?”
他仰天长笑一声,又道:“我朱宗潜决意离开之时,诸位通通一齐上来拦阻,也决计留不住区区。”
这话无人不信,但见他大步走开,霎时已隐没在院墙后面。
但他并没有走远,奔入一座空寂无人的院落,闯入一个房间内,点上灯火,把他放在床榻上。
那黑衣人眼睛欲闭未闭,仍然有一线生机。
朱宗潜先从他身上先撕下一条黑布,替他上药裹伤,设法堵住伤口流血。然后,取出阴极针,连施三针。
黑衣人长长呼口气,立时睁开双眼。在灯光之下,迷惑地望住朱宗潜,又转眼瞧看房间四周。
朱宗潜道:“在下眼见霜夫人如此不仁,而尊驾眼神之中,显示出已经恢复清明神智,不受冰宫之人控制。因是之故,决以最大力量,抢救尊驾性命。”
那黑衣人以微弱的声音,道:“朱大侠此举,只怕徒劳无功了!不错,我已恢复了清明神智,心灵中已没有了那种左右我意志的压力。可是冰宫之人,决不肯放过任何得知冰宫底细之人。”
朱宗潜道:“我知道,所以当时我说是要埋葬你,并没有露出丝毫能救治你的痕迹。而在下亦从不以医道得名,谁也不知我有此手段。”
那黑衣人第一次现出喜色,道:“那就好了,请你替我脱下这头盔吧!”
朱宗潜如言做了,入手方知这顶尖形长沿的怪帽,竟是钢铁所制。头盔一取掉,但见这黑衣人头发雪白,大概总有六十岁以上。
朱宗潜道:“老前辈敢是祝融派高手,姓徐讳炎吗?”
对方点头道:“唉!你真是太大本事了,怎会知道老朽的姓名来历呢?”
朱宗潜道:“在下初时也曾惶惑之极,直到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退开,这才想到必是火器,他们怕波及己身,才不能不退开。以这两位异人的修为成就,除了无情之火,别的恐怕都不能使他们忌惮了。于是在下才找出了如何自救之道。前辈既擅火器,除了祝融派的高手外,还有谁呢?”
徐炎道:“即使你猜到我是祝融派之人,又怎会一口道出我的姓名?要知老朽二十年前,已离开了中原。”
朱宗潜道:“正因在下记得徐老前辈乃是贵派第一高手,阎王火名震天下,又失踪了许多年,方敢断定是您。”
徐炎叹一口气,声音神情都十分萎顿衰弱。
他道:“老朽今日得此下场,想是因为创制了阎王火这等绝顶歹毒的火器之故!因此上,老朽平生虽然未亲手杀过人,却也是罪有应得。”
朱宗潜道:“原来霜夫人讲的是假话,徐老前辈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晚辈之能伤了你,完全是得霜夫人之助。”
他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晚辈的一身艺业,勉强可以称得上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意志强毅,养成一种凌厉气势!但这股气势,碰到了武功高明,而又修养功深之士,仍然难收大效。因此,必须益以强烈的杀机才行。但这股杀机,如是从凶心恶性中发出,那只不过是暴戾之气,非是上乘境界。唯有从侠义之心生出的杀机,方足以持久不衰,无物可撄其锋。这侠义之心,便是抑强除暴,歼灭恶人之意。因是之故,霜夫人一说您曾施展绝艺多次,手底无有逃生之人,这就使在下生出强大无伦的杀机了。”
徐炎在疲乏衰弱之中,也不由得露出兴奋之色,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朽还以为自家武功与你相去太远,是以感到十分颓丧呢!得你这番解释,从今而后,心里不会再耿耿不安了。唉!当时你那股气势,确实太以凌厉强大了,使我空有发出火器之心,却无法付诸行动。”
朱宗潜道:“提起了阎王火,晚辈居然见过它的威力!只不知这等珍奇歹毒无比之物,怎会落在沈千机一个师弟手中?”
徐炎道:“说来惭愧,老朽昔年精心制成了这阎王火,自是忍不住向人炫耀,以此武林中颇有得知的人。而老朽其时为了生活,以及需要大量的金钱以供研究,因此………”他又叹一口气,却没有往下说。
朱宗潜道:“您曾经出售过这种阎王火吗?”
徐炎道:“正是。”言下大有惭愧之色。
朱宗潜道:“这真是很严重的问题,假如这种火器,目下尚有流传于世的,为害之大,实是难以想像。”
徐炎道:“老朽售出七枚阎王火之后,突然深自悔恨,可是已无从收回这种火器,所以其后专研破解之法,但是那阎王火毁灭杀伤之力太强,虽然我其后已制成一种可以迅即扑灭火焰之物,终究无甚用处,这是因为寻常之人,被阎王火燃烧时的奇热一炙,立时送了性命!”
朱宗潜道:“哦!那么雪女那次举手之间,就扑灭了阎王火,用的竟是您这种灭火之物了?”
他点点头,又道:“老朽悔恨之馀,从此不再研制火器,转而从事如何将我胸中所学,做些有益于人的物事以传世。老朽已发明了十五种不同的火药及火器,都记载在一本小册子中,还有两三种小玩意儿,一并要奉赠与朱大侠,以表寸心。”
朱宗潜喜道:“既是有益世人的学问,晚辈自应仰体前辈苦心,广为流传于世,便请前辈赐下。”
徐炎叹道:“侠义之士,果然与邪恶之辈大大不同。想昔年那些求购阎王火之人,个个贪婪凶毒,见乎词色,使我至今想起,仍然不禁心寒。”
他吃力地移手从囊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慎重地交给他,道:“其中有几种须要精深技巧,不易应用,其馀的都不十分困难,只要明白了其中道理,即可广为应用,都是有关改进农事或矿冶的最佳手段。”
他又交给他三样东西,两个是铁盒,体积不大。另一样是个小小的圆形钢筒,只有数寸长。
他道:“这一盒内藏三垃灭火弹,内附配方,可以照方配制,并不困难。里面还有一条配方,可制成防火液,涂抹在易燃之物上,便极难烧毁。我这一身衣服,曾作此处埋,是以假如我发出阎王火,自身不致受害。另一盒是照明弹,如法施为,可以照亮三十丈方圆之地,历时五十息之久。”
所谓五十息,就是五十次呼吸时间。
朱宗潜打开看过,但见盒内共有十粒小小的红丸,还有一张配方。
徐炎又道:“那个圆筒内是我最得意之作,内藏一种药液,只须涂抹在任何物体上,再引火燃着,发出蓝白色的光芒,金石皆能销□。假如你想把一根大铁柱弄成两截,只须在砍断之处,涂上一圈,引火燃过,当那一圈的铁质尚呈红色之时,轻轻一敲,即可如愿。”
朱宗潜心中一笑,忖道:“这一宗物事如若落在死囚手中,就不难逃出牢狱了。”不过他仍然晓得十分有价值,所以十分慎重和珍贵的态度,收起这些东西。他向徐炎道:“前辈内伤不轻,须得觅地调养,方易复元,亦须有人照顾才行,此事晚辈自会为您安排,等会儿就派人把您送到一处地方,那儿有一位老先生,姓康名神农,医药之道,天下第一。另外还有一位褚玉钏姑娘,都是晚辈能够信赖之人。”
他稍为想了一下,又道:“前辈的体力,不能再件任何消耗。因此之故,晚辈要另行设法保存您的生机才行。”
徐炎道:“老朽活至如今,已看破世情,并不怕死,朱大侠不必过于费心,你还有强敌须得应付呢!”
朱宗潜一笑,道:“今日的一仗,晚辈难有大胜之望,这是因为冰宫之中,网罗去的奇人异士太多,防不胜防。像徐老前辈您,若非机缘巧合,使您失手的话,一旦容您施展,后果实是不敢设想。”
他处理过徐炎之事,回到场中,但见火炬照耀之下,那武瞻正要亲自出手,对付冰宫人马。
春梦小姐见他回来,不禁一怔,原来这刻朱宗潜已恢复了原貌,英俊挺发,神采照人。
她这一眼瞧去,顿时芳心撩乱,神魂颠倒,大是恨起自己的薄情起来。
要知她早先明明可以助朱宗潜一臂之力,使他不致陷入徐炎火器一击的莫大险境中,但她却没有这样做,因此现在不禁泛起一阵惭愧内疚之感,这竟使她觉得痛苦起来。
她旋即自忖道:“不论是喜怒哀乐中任何一种,要皆只是『情』之一物而已,我目下为他痛苦,亦是根源于一个情字,如若能割舍此情,何来痛苦?”
想是这么想,但朱宗潜底勃发爽飒的英姿,仍然搅得她心乱如麻,总是没有法子定得下来。
出来应战的是哑仙韩昌,他手提长剑,缓步行出之时,果然仙风飘渺,自有一股清灵超俗之气。
武瞻微微躬身行礼,道:“在下有缘向韩真人请益武功,实是平生之幸,韩真人请。”
哑仙韩昌并没有立即出手,却用枯涩的声音道:“武施主竟是血河神君的传人,这真是令人想不到之事,这样说来,贵派天下无双的『赤焰神功』,竟然还流传在人间了。”
武瞻道:“当今之世,能指得出在下师承之人,只怕已是绝无仅有的了,似韩真人这等渊知博闻,不愧是一代宗师的身份。”
韩真人摇摇头,似是尚有话说,但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缓缓提起长剑,示意对方小心防范。
他原是罕得开口之人,是以忽然不再说话之举,知晓内情的人,都不觉得奇怪,武瞻也一摆锁龙钩,立下门户。
只见他突然出手抢攻,用的竟是左掌,迅若电光石火般拍去,掌上隐隐发出一股暗赤色的气体。
自然他的手掌完全变成了殷红色,宛如染了鲜血。
侠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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