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老少七人到达青城山,就在山下碰到澄月和尚。澄月只不认识震山手归元泰和上官理,其余的人,全都见过。
他与大家见过礼之后,便向江归独孤三位老人家报告道:“神拳查老檀樾及家师俱已在青城山上元观敬候诸位大骂!”
南江北归和神偷独孤道三个老人家互相看了一眼以后,只听他们忽然哈哈大笑,策马上山。澄月和孙伯南一道走,一面告诉他道:“那上元观中可热闹得很。少林的关行者,峨媚的麻衣道人,滇边大侠熊应宗,烈火星君等都在观中──”
孙伯南道:“他们是否一道到岷山去?”
澄月道:“当然,还有青城的有名剑客冉青竿他也要赴岷山之会哩……这些高人之中,就以关行者和麻衣道人最是暴燥不安,因为他们替本门惹了祸,当通天教大闹两派之时,他们恰好都不在,其后想要赴岷山报仇,却被众人截住,等候武林四绝的消息,结果真个把大家等齐!贫僧每一想到五日后的岷山大会,便十分兴奋,一定十分激烈可怕,对么?”孙伯南笑道:“你这像出家人专门爱参加这些血腥满鼻的场合,你要小心日后你恐怕到不了西天……”
谈笑之间,远远已见金碧辉煌的上元观轰立在一片高崖上,白云绕崖,真有仙家宫殿的气象!
那上元观还有座下院,他们都纷纷在下院下马,再徒步上山。
澄月先走一步,到观中报讯。
他们刚刚到了观前,只见大门前那片旷场,已站着许多迎接的人。
共计有五台山法雷寺老方丈药山大师,他的师弟笑和尚。
当中一共有三个道人,其一全身大红道袍,乃是闻名天下的第一位火器专家烈火星君。
一个是面白高鼻,貌若无情的老道,手持雪白拂尘,乃是峨嵋第一位高手麻衣道人。另一个高冠峨髻,道相庄严中又透出飒飒英风,正是青城最负盛名的剑客冉青竿,如今已是本观观主,武林称为青竿真人。
一个五短身裁,面如满月的老头子,和威严的滇边大侠熊应宗站在一起,正是武林四绝之一的神拳查本初。
药山大师的话的确引起了众人惊讶,要知他乃是五台山的一派掌门,说话可不能随便。
而五台山自从药山大师出道之后,声威大震,佛法复又精严,武林无人不敬仰这位一代高僧。
故此武林四绝中,除江老爹和独孤及善之外,神拳查本初当然惊讶不已,就连同行多日的震山手归元泰也几乎不能置信!
江老爹徐徐起立,朗声道:“孙伯南是老朽孙子辈,他若是在处世方面,有任何亏做人之道,老朽应负管教之责,但在武功方面,因他已得璇玑子老道长遗授,如有涉及他师门荣辱之事,老朽便不能出头,亦不负任何责任,这一点列位俱是一代高人,自然会谅解老朽的声明──”
震山手归元泰道:“江兄正该如此,相信与各位高人,都会首肯斯言……”
烈火星君屹立不动,看完江老爹,又看归元泰。他们的话一歇,他的目光便落回孙伯南面上,宏声道:“江归两位施主之言甚是,贫道并无异议!”
孙伯南站起来,走到厅中,作个罗圈揖,道:“小可年纪尚轻,纵有名师秘法,也只不过是如萤火之光。适才乐山大师谬奖过爱,小可实在愧不敢当。但足见大师一代得道高僧,尽力携掖后辈之热诚!烈火老道长因昔日有些微误会,小可如今回想,实在惭愧,特此谢过,希老道长海量包涵,莫记小可以前过失!”烈火星君人本爽直,他一听孙伯南之话,这时但觉面子挣到十足,也自由衷朗笑道:“孙少侠好说了,贫道岂有记挂当日小事之理,你可千万不要挂记才是。”
说着,已退回椅子落座。
谢了烈火星君以后,孙伯南眼光如电,飕地扫过峨嵋麻衣道人和少林关行者两人的面上。
但见前者唇角挂着一丝的冷笑,神态阴鸷。而那关行者却夷然自若,没有什么表情。
原来关行者最敬仰同道中的药山大师,因药山大师早先一言,立却认定这少年必有惊天动地的艺业。
故此生平桀傲不服人之气,居然完全敛掉!
孙伯南又道:“小可今日承蒙诸位高人前辈如此推爱,说不得只可献丑一二,至盼列位前辈不吝指正──”
说到这里,又作个罗圈揖。
众人见他彬彬有礼,十分谦虚,都生出好感。这时都凝神视着,瞧他使出璇玑子那一种绝艺。孙伯南暗中运起九死玄功,待那真气已纯之后,只见他们在敝厅中徐徐地走了个圈子。
只见他走得舒徐满洒无比,只见那圈子大不过径丈,眨眼间他便已走了大半个圈子。在场的众人俱是一代名家,眼力是何等的厉害,这时全都情不自禁地喝起采来了。
这当中只有澄月郑珠娣和上官理三人看得不太明白,原来孙伯南走这个圈子,内中大有蹊跷。
要是在座的各人不是尽皆目下的武林一代高手的话,孙伯南决不会施展这一门功夫的。
当他迈步而走之时,现场那些眼力较差一点的,便以为他脚踏实地而走,有什么希奇?其实只要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他的动作虽是平常走路,但鞋底与地面尚有黍米之隔。本来踏雪无痕之类的功大,座中之人差不多都能办得到。
但难就难在他走动时一似平常走路,无论身躯摇幌以致于鞋子起落,均与平常毫无二致!
而踏雪无痕之类的轻功,决人能身躯手足俱动和走得那么舒徐,因而其中区别虽微,却相距万里。
孙伯南站定身躯,作个罗圈揖,朗声道:“小可献丑了!”
说完这句话,鞋底才沾到地面。
震山手归元泰向江老爹喟道:“璇玑子绝学,确是举世无双!”
孙伯南回到座上,大家开始谈论起五日得岷山大会之事。
首由药山大师发言道:“岷山通天教的创立,本是武林盛举,但那人屠罗-存心不良,不但妄自尊大,毫无开宗立教的风度。其教义更纵人为恶,并欲奴役武林!目下他虽仅仅宣布在开山创教大典之后,要找武林四绝及孙少侠五人,但其后必定逐渐伸张魔爪,以至天下武林,永无宁日!各位对于此事,未悉有何高见?”
这时武林四绝和孙伯南根本不必多发言,就看在他们以外的那些高人们如何主张了。因为他们五人,那是必定要赴岷山,和那人屠罗-碰碰。
上元观观主青竿真人朗声道:“据贫道留心探听得来的消息,那通天教最上层的组织是教主人屠罗-,副教主长白老怪端木元。教主之下,分设五堂,第一堂天罡堂香主崆峒清风道长。第二堂地煞堂香主藏中高手喀伦。第三堂青龙堂香主尚未知悉,仅知是南方高手,决非等闲人物。第四堂白虎堂香主龟叟张幼聪。第五堂凶刑堂香主日行尸桑坚,至于其下各分舵虽不乏好手,但此处不拟讨论。据悉五堂之中,以凶刑堂日行尸桑坚威权最大,掌全教刑责生死大权。但表面上五堂以天罡堂为首。”众人一听这五堂之中,居然有名家如崆峒清风道长,又有武林中认为是个恶瘤的日行尸桑坚,这本就够人骇讶。
何况还有个关外最著名的长白老怪端木元领袖群伦,效忠人屠罗-!不由得都纷纷议论起来。
大家忙又打听那地财堂香主喀伦的底细。
神偷独孤及善道:“这个老朽知道。”
孙伯南忙道:“请快说。”
神偷独孤及善道:“老朽在十余年前,曾在藏边与此人见过一面,彼时我与他毫无恩怨,只因见他浓髯掩面,气度不凡,举凡藏人,全都闻名而色变,我经一番探听才知道他平生手毒心黑,动辄杀人,于是便略施手法,偷了他的随身兵器,那是支永不离手的精钢旱烟管,十分沉重──”刚说到这里,五台山高僧笑和尚嘻嘻而笑道:“独孤施主神偷绝艺,天下第一,当日如何戏弄那喀伦,想必列位俱欲知道,就烦老施主稍叙一番如何?”
独孤及善微笑道:“好在老朽素来不以此技营生,否则纵然说了真话,各位也许以为老朽为了掩饰罪行而捏做一些别的缘故哩!”
只听众人大笑不已!
他便又道:“那天主要是因为喀伦毫无防备,而老朽却是有心,须知大凡一个人有了一宗不离手的东西,总有在某种情形之下而稍为放开之时,因年深日久,便成了一种牢不可拔的习惯──”他环顾众人一眼,见大家都微微颔首,便又道:“老朽暗中察看喀伦好久,才发现他每逢喝茶饮酒之时,便将旱烟管放下,双手捧碗而饮!”说完他也比了一个动作,才又道:
“其时因拉萨正在举行大赛马,人山人海,老朽取了那支旱烟管,便随手插入泥地中。”
他接道“喀伦放下碗时,不由大吼一声,便扑向一个匆匆走开的小伙子,他这一扑足足跳起三丈之高,像只大鸟般罩下去,在那刹那间,这才发现那年青藏人手中的一支形状相似的烟管,不是他的东西。他当然没有弄死那小伙子,老朽却趁这时挤入人群中去看赛马。”只听烈火星君道:“怎么那么凑巧有那个年青藏人带着相似的烟管?”
独孤及善道:“老朽务必补述一句,便是那年青藏人匆匆走过,乃是老朽预早安排,让他耍一下猴戏!”
烈火星君道:“好,做得好!”
独孤及善道:“其后老朽化化装为年青人,把旱烟管亲自交给他。就在放烟管到他手中的顷刻间,我们已换了三掌,竟然不分高下。”
一顿后,又道:“老朽使个身法撤到人群中立刻卸掉化装,眼见喀伦不住发怔,老朽也没理他,就是这么一见,直至如今才重又听到他的名字!”
烈火星君拍掌大笑道:“独孤施主做得好,那厮以后定然不敢目中无人,呵,贫道也决不敢得罪施主,这袭道袍下面的破烂东西可多着呢!”
众人笑声未歇,独孤及善已道:“老实说,老朽决不敢伸手到道兄的红袍下面,道兄那些东西既不能卖银子来花用,又容易惹火上身……”
笑声中青竿观主又道:“按理说通天教中人材虽多,但目下咱们人也不少,总觉得半斤八两,纵然人屠罗-亲自把关,贫道以为凭孙少侠的功夫,也就可以狠狠斗他一场,可是金钟为迷宫主人如亦在场出手,咱们便得预先筹谋对付之法!”
江老爹道:“老朽与独孤兄及孙伯南刚刚才由迷宫回来,在那官中目前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他乃是迷宫主人的徒弟,也他的功夫,已颇为可观。由此推测,那迷宫主人的功夫又有多高了,平心而论,老朽如果能在迷宫主人的阴风爪下走个一百招而剑拐不断折,已算是幸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动容。
要知在他们武林四绝之中,以南江剑拐,最具威力。但南江尚且如此说法,可想而知。
药山大师朗声道:“老纳之言,未免唐突,但想来四位老施主将不致怪罪──”
他是向武林四绝而言。
四位老人家齐道:“大师请说!”
药山大师道:“老衲认伪迷官武功,只有璇玑子老道长可以克制,如今少侠或许因火候不足,最好由四位老檀樾联合对抗!”
武林四绝尚未有所表示时,只听那麻衣道人却低低地冷笑一声,然后又傲然地摇头。孙伯南听了江上云的怂恿之后,越看那麻衣道人,便越觉得他的那只高鼻子惹厌得很。这时见他居然摇头反对,便禁不住愠怒地瞪着他。
不仅是他,其余如江上云、上官理、澄月等几个年青的一代高手,也这样子瞧着他。这种情形麻衣道人立刻发觉了,他一生好胜,脾气乖僻自傲,故此天下都没有一个朋友。这时怫然作色,站起身来,道:“各位道友,早先烈火道友本有请孙少侠在招数上显露一手之意,但遗憾的是因其他事故终于终止了!如今乘看青竿道友谈及迷官主人秘技无双的机会,孙少侠届时势必须与迷宫主人争一日之雄长!贫道不自量力,愿意先为少侠垫垫招,好教座中列位放心──”孙伯南霍然离座,庄容道:“各位前辈麻衣老道长既然有命在先,小可岂敢有所抗违,先此敬谢老道长曲爱美意!”江老爹忖道:“目前在座的那一位不是高人,偏生这个麻衣道人最是多事,若果能够由伯南激走此人,说不定我们才能团结一心,进而振弃武林向来各自为政的恶习,这么始不是一件佳事!”
故此并不发言。
其余之人,见南江都不做声,更加不肯多事。
麻衣道人走到厅前,撤出拂尘,道:“阁下日后对付迷宫主人时,最主要还是兵刃,因此贫道虽不能如“阴风爪”般捏断兵器,但差宰有了这支拂尘,它的尘尾柔软,不畏任何宝剑,这尘柄亦有尺半之长,可以用来点穴和敲砸硬架,现在就请列位拭目以视璇玑子老道称雄宇内的剑术,阁下你请小心了。”江上云肚中冷笑道:“哼,老杂毛,等一下你若是瞧见南哥的宝剑出鞘以后,你的面色还能不变那才怪哩!”
其余的人,都怪麻衣道长话说得太满。
独有江老爹凝目细瞧,这才发现那麻人道长那支拂尘,尘尾乃是夹有不少南极千载银狐的腋下长毛制成,怪不得敢矜夸不畏宝剑。
要知在座的人,无一不是高人名家,眼力自然不比等闲。但那南极千载银狐的腋下长毛,乃是稀世之重宝。
只有像江老爹这种擅铸宝刀宝剑的大行家,才明白此宝来历及妙用。是故众人都以为那老道骄妄自夸。
孙伯南也不知道对方手中之宝的底细,躬身道:“小可无礼撤剑,请道长包涵──”
一言甫毕,锵的一声剑鸣,璇玑宝剑离匣而出,登时紫光蒙蒙,寒气森森。众人都禁不住喝声采。
麻衣道人视若无睹,他本明知对方年纪虽轻,实在不可忽视,否则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药山大师岂会那样服气。
但他也有打算,那便是认定对方一定不知他手中这支镇山重宝的拂尘,居然不畏宝剑。
这样只要三招两式之后,突然用尘尾卷他的宝剑,那时对方必因欲割断他的尘尾而运力争持。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使出他苦心精炼以十年“扫尽古今愁”这一绝招,将他击败!
当下摆开门户,道:“少侠毋庸过谦,请!”
孙伯南道:“道长请!”
两人各自持拂横剑,盘旋数步。
孙伯南这时功力精深,已觉出对方有隙可乘。
于是他倏然挥剑进击,只见一条紫龙,昂待舞爪地扑来过去,直窥对方上中下三盘空隙。
众人尽都凝神观战,在孙伯南出招之时,他们本来都是感觉那麻衣道人的招式无懈可击。可是一经孙伯南拿捏时间出手,便又觉得他出手出得妙到绝巅,直非此时不可,分秒也不容错过。
这还不消说,同时因孙伯南这一招不过是极普遍的招数“凤凰三点头”,但竟然除了这一招,再也想不出本更好的路数。
只见麻衣道人拂尘难以招架,急不送侧避,直退了两丈,这才能够举手拂尘封住门户。
大家都惊叹得不得了。
江老爹暗中叫声“罢了”,拂髯而笑。
那位青城派上元观观主青竿道人,一生以剑术见重于武林,这时也泛起此生不必使剑之感。
只听那麻衣道人大喝一声,接着那支拂尘摇颤,好似翻起千层雪浪,他已在拚命反攻。
但是孙伯南仍自神定气闲的出剑,一招一式皆是精华,只见剑气如虹,迫得他一步一步倒退。
麻衣道人见状,知道非下煞手不可了,只见麻衣道人尘尾斗然散开,有如撤出万道蛛丝似的,迎面罩去。
但拂尘尾尖尚未壳上部位之时,但见他身形一欺,长臂倾身,那支白玉质柄已从乱丝满天中点到。
同时左手也连环疾点。
这一招奥妙狠毒,兼而有之。
但是只见孙伯南斜卸一步,手上宝剑微竖,便轻描淡写又已化解了,这一手峨嵋绝招。
众人还来不及-骇,忽听“夺”地一声微响,满天雪丝已卷住那支紫光吞吐的璇玑剑!孙伯南心中冷笑一声,电光石火般忖道:“你的拂尘报销啦──”
令他意外的是,猛觉手上一紧,敌人的拂尘不但没有被他宝剑割断,反而直拉他过去。
当下大吃一惊,忙运九死玄功,定住身躯。
麻衣老道心中十分紧张。
因为现在对方后缩的力量稍为大一点,他那一式“扫尽古今愁”的招数便可使出了。孙伯南运起九死玄功,身形和如岳峙渊停,纹风不动,既不倾前,也不后拉,就是那样子定在当地。
四周观战的人,都已看见他们两人正僵持着,这不过是眨眼功夫,大家都感出事态不同寻常。第一点是久闻璇玑剑是天下间第一等神物利器,何以今日初次出世,竟连区区几根马尾都割不断。
第二是他们见到麻衣道人面上掠过犹豫困难之色,一似是进退两难.又似是举棋不定。
以孙伯南初次显露身手,能够使鼎鼎大名的麻衣道人也为之进退维谷,还不够事态严重么?
孙伯南在这一刹那间,斜眸一瞥,忽见一旁的江老爹暗暗做个手势,他的心中为之大喜。
他虎目一睁,大喝一声,宝剑其快如电般滑出来,剑尖上的寒芒吞吐一下,麻衣道人那支拂尘的雪白尘尾只剩下一半。
孙伯南更不怠慢,运力流贯剑上,蓦然抖去。“嗡”的一声,麻衣道人应声退了数步。
麻衣道人大叫一声,把手上那支断了一截的拂尘往地上一摔,登时跃出观去,不知走到何处!
孙伯南在十招之内,就把麻衣道人打败,真是今古奇闻,大家都不期而然地惘然若失!
他们并非为了麻衣道人失风,因而兴起兔死狐悲之感!倒是都隐隐觉得自己太老了,已不中用!
麻衣道人走后,大家似乎商议得十分融洽。那少林关行者真是心服口服,也没有异议。
但孙伯南本人仍然觉得十分惭愧。
因为当他被对方的拂尘卷住宝剑,心中诧异焦急之际,忽见江老爹打个手势明白了爷爷命他用剑尖上的光华去削拂尘,果然一举成功。
由此可以想到单凭他目前的功夫还是不够的,因而他也因他们的夸奖叹服而暗自觉得惭愧不已。
他们大家都同意一点,便是那通天教莫看他声势汹汹,但一旦失利落在下风的话,不一定会守看江湖规矩,定然会一拥而上。
因此他们也必须预先约定,由那些人去对付对方的五堂香主,由那些人去对付正副教主。
还有假如那个迷官主人亲自出手的话,他们是否必须选定几个人,以便能够联合抵御。最可惜的是一干高人侠客,到了最后关头,都羞于先启齿说出具体的联手抵御办法。因此最后的结论,还是不了了之。
他们休息了一天,便浩浩荡荡地向岷山进发。
那岷山位处陇右川北交界,山势绵亘,险峻非常。
通天教的主坛设在岷山朝圣峰上除了入山时有许多险峻山径之外,到了朝圣峰下,便豁然开朗,十分好走。
他们自从离开青城山,那岷山朝圣峰上便得到消息。
饶地人居罗-有雄视天下之大志,这时因这是最严重考验的关头,他自己也不免觉得紧张起来了。
朝圣峰上早已经建起一座魔宫,虽不高峨,都极宽敞,也相当华丽,真不知建这座魔宫时,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宫门内有片草场,这时已特别搭起三座木棚。
只见那在当中的是一座没盖的平台,宽广有六丈左右,尽够任何武林高手施展绝艺。右外在东西两边,各搭了一座看棚,看棚上早已设好了座位,还供插着不少的鲜花。这天清晨,正是通天教开山创教大典举行之日。
只见有一大群老人道人和尚还有少年壮士们以至于一个绝色美女,一齐到达了魔宫的门前。
朝阳才露,山风清新异常,众人只儿那宫门上横题着三个大字是“朝圣宫”等字样。在宫门口正右两排俊童,各配宝剑,衣饰待丽,每排八名,共口疋十六名,列在门外。江老爹被众人公推做首席,祗用一纸尺来长的红纸,写满了众人名字。最后也没有写观礼致贺等语,光是众人的名字。
他递给一个刚刚从宫内出来迎住他们的少年,道:“有烦阁下转达贵教教主,就是帖上写明的一众朋友,仰慕教主威名,都来到贵宫!”
那少年斜眸红纸一眼,立刻道:“这红纸上面只有列了十四个名宇,但贵客一共有十五人,在下怎能奏知教士呢?”
江老爹内心暗暗惊讶这位少年心敏眼灵,居然只须一瞥,便知道纸上所列的姓名数目!
他老人家夷然拂髯一笑,道:“好,好,小哥你真是好眼力,足见通天教盛名之下,竟无虚士。这帖上所开到的姓名,虽然没有注明外号,但凭小哥的眼力和聪明,当然能明白何以会少了一人之故──”
那少年壮士一听完江老爹的话并不看名帖,只向众人细看了一眼,便轩然笑道:“在下斤斤谈论这一点,不免为天下见笑。其实我朝圣宫愿容天下之士,各位高人就此请进──”
江上云最是狡点多智,轻轻对上官理道:“那厮的眼光扫过珠娣姐时,分明滞留了一下,依我所想,此人必定已猜得出来──”
上官理道:“猜出了也不怕他嘛!”
江上云没有再说,心中却道:“人家就是怕我们害怕,这里头一定有鬼──”
这时江老爹已问出这人的姓名,原来颇有声名的一个巨盗,姓庄名英,外号是火眼狻猊。
这人按道理说应在三旬以上,那知看来却年青得出奇。他平生最厉害的是一对利眼,差不多一望而知对方是什么人!
大家走进宫门,便瞧见那两座看棚和中间的平台。
火眼狻猊庄英一迳引领众人到西面看棚,请大家上棚落坐。自家道声失陪,然后转身去了。
烈火星君暴声道:“好呀,但是敌我分明,丝毫也不含糊,已摆明白要干啦!大家如不反对,贫道先把这座宫殿一把火烧毁了──”
众人一听烈火星君之言,不禁大表反对,许多人都同声劝阻,烈火星君这才安静下来。
江上云悄悄对郑珠娣道:
“你赶快走向烈火道长去向他讨取一两粒火弹防身,稍会儿包管你有用处!”
郑珠娣听完江上云的话,不禁叹口气,也不说话,但真个向烈火星君讨了两粒“五行连珠弹”。
隔了一会儿,只听自那宫中钟声大鸣,笙声齐奏,众人一听,倒觉有一点庄严隆重气氛。
由殿中出来一群人,众人视之,敢情是通天教副教主长白老怪率领看五堂香主出来了。
大家连忙抬头看一看那青龙堂主到底是谁,都不禁为之一楞,原来是南疆石龙婆。
郑珠娣一看见那南疆石龙婆便吓得登时躲在众人后面,众人一见状,内心甚觉不忍。
独孤及善道:
“郑姑娘你不必害怕,这里有许多的人都有护卫着你的,那老太婆若一动,我必不放她干休。”
那群人出来之后便往旁边一站,紧跟着就有四对俊秀小童,各执仪杖,一齐走出殿门。
后面一个穿着宽大雪白道袍的老道,手持尺许长的雪翕羽毛扇,生得眉粗口阔,丑俗不堪!
此人正是通天教主人屠罗-!
只见他羽扇一挥,前面仪-便直到东棚,他本人-牵了副教主及五堂香主,走到西棚棚下。
棚上的人,都站起来。
郑珠娣躲在后面,幸得石龙婆没有瞧她。
人屠罗-威严地道:“各位结伴驾临敝宫,本教主明人不说暗话,本教的开山典礼,想要借重各位头颅,以便震服天下人心!当然,各位若是安然归去,那我通天教必定瓦解冰消,也不在话下。”
他忽然一停,全场的空气冷硬得如在严冬。
他又道:“本教主很荣幸能够得到这几位高人同心协力,推行教务,现在特别为大家介绍一下……”
等地介绍完了,江老爹躬身施了一礼,道:“好,教主既然如此地爽快坦白,那老朽也就不必再说些虚文了,自千古以来,邪正就不能两立,虽然老朽尚不足以代表整个于下武林,但仍可以算得上是有份量的前驱!今日之事,彼此放手去做,都无怨言!教主你请吩咐下来,老朽等决必全力相接啦!”
只听这位老人家神色庄严,一片正气凛然,那样子生像是武林正气的代表,众人齐皆全身一震。
双方各自就位,西棚这边便纷纷商议起来。
震山手归元泰面露惨客,道:“崆峒清风道长,与老朽论交数十年,想不到今日竟是以兵戎相见为结局,想之不免感慨万端──”
药山大师道:“各位请特别注意,因为现在是最后关头,各位务要沉住气。个人生死事小,但如果我等此行失败,那天下武林便将永受魔宫节制,生灵荼毒,妖氛漫天!我们这一边决不出寸挑战,等他们出来一人时,便由江老檀樾挑一位出去,军令如山,各位请千万留意!”众人俱颔首同意。
只听东棚一个声音宏大的司仪弟子问道:“敝教是请问西棚宾客,是否同意指名出阵!”
江老爹朗声道:“老朽已曾奉告贵教主,我等众人唯命是听──”
药山大师轻轻道:“我们已败了一阵啦!”
江上云起座朗声道:“敢问贵教主,我们这边是否也可以指名出阵?”
那边歇了片刻,才回答道:“双方各主一处,贵客以为如何?”
江上云脸色一沉,其寒如冰,大声道:“那么小可不自量力,先作主方一场,贵教主可反对?”
同棚诸人,都相顾失色。
暗想江上云虽是南江嫡传爱孙,但能有多大气候?居然取第一阵出马,也不预先与大家商量。
江上云昂立如山,英挺异常。
同棚的众人心中虽有愤愤不满之意,但见江上云年少英俊,不禁都为他的仪容所感动!
东棚上回答道:“江少侠请便!”
原来那边厢已知他是江老爹的孙子。
江上云回身跪倒在祖父座前,低首无言。
坐在西棚的江老爹知道他心中急着要为父报仇,故此他才攻不禀而先行向东棚的张幼聪挑战。
此时他想起了爱子江万里,又想起心心相印的高轻云,内心稍为犹疑了片刻多,便叹口气道:“孩子去吧,事实上爷爷也不易出手!”
江上云起来,跳下看棚,走上平台。
只见他左拐右剑,威风凛凛,朗声道:“小可要请白虎堂张幼聪香主指教!”
那五堂香主中,张幼聪正是最弱的一环,但仍然厉害无比,玄龟功可不比等闲武功!
玄龟叟张幼聪起座,向人屠罗-请命。
罗-羽扇一摆,道:“早先那孩子说话时,声书并无奇突之处,但最后指名索战的一句,铿锵震耳,可知必有非凡功力.张香主千万小心”
可是那玄龟叟张幼聪心中并不介意,因为他曾经掳劫过江上云,故而知道他武功的深浅。
两人至平台站好,江上云厉笑一声,震得张幼聪耳膜嗡嗡作响,不觉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对方大非昔比。
江上云道:“张幼聪你命在须臾,如有后事,赶快交待清楚!”
这句话骄傲无比,激得张幼聪怒火烧天,冷矢一声,两颗下垂的脸皮忽然鼓胀,身形也在这眨眼间涨大许多。
江上云又厉声道:“你有什么兵器,快撤出来!”
张幼聪暂停运功,应道:“老夫还要用兵器么!”
江上云-道:“好!”
江上云大-一声,宛如平地起个霹雳。
只见他双手一扬,剑拐都插在平台边的木柱上。
跟着疾如闪电般连劈三掌出来。正是南江剑拐指掌四样绝艺中的掌上功夫,称为“六丁开山”。
掌力如巨浪崩空,迭连涌到。
江上云这一出手已见威猛无俦,回非他当日连劈六掌之后,方能有此威势,可见他已今非昔日可比了。
张幼聪前身一伏,喉头咯咯有声,双掌朝前椎出,便见两股寒飙激涌出来,挡住三掌。
江上云大喝一声,神威凛凛,又连劈三掌。
只见他那掌力之沉雄,就是连那四绝之中,以掌力称雄的震山手归元泰,也惊诧不已!
张幼聪眼见自已的寒飙全没人家奈何,唯有以硬碰硬,那坚硬的平台,吃他踏陷寸许。江上云已能用上劲力,呼呼呼连劈六掌,一掌比一掌雄厚凶猛。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肯硬碰硬而闪开。
那知张幼聪所修炼的玄龟功一用上了劲,而且碰上硬对头之后,便再也不能纵跃闪避。
东棚之人,都不忍再看。
只因为他们皆看得出江上云越劈越猛,手顺无比,但张幼聪却蹩在那儿挨打,岂不难堪!
人屠罗-哼了一声,在那掌力相撞砰澎巨响连声之际,哼声竟清晰异常,传入江上云耳中。
江上云眼珠一转,田光石火般忖道:
“那厮要一出手,我今日父仇便不易报了!”
当下拚耗数年功力,猛然运集全身功力,运行掌上。
闪目一瞥,只见人屠罗-果然羽扇一点,座中有人起立。
江上云看也没看清楚那奉命起立之人是谁。只见他已“呼”一声猛力又一掌劈出去。风声尖锐大响,宛如天岳地坍,山摇狱动。
只见那西棚上抢出一人,乃是青城山青竿观主。和东棚的石龙婆,恰恰一齐赶到平台下。
玄龟叟张幼聪见状不禁面目变色,双掌力推出去,这时他双足已踏入平台有半尺之多。只听“砰匐”地大响了一声,但见那张幼聪惨叫一声,整个人已经平飞出五丈以外。江上云用力过甚,面色惨白,站在台上直发抖。
东棚的石龙婆虽然旋风地上了平台,但已经来迟一步,张幼聪已经惨死在江上云掌下。
只见剑光一闪,青竿真人已经手持利剑,也站在江上云身边,小心地预防那石龙婆偷袭。
青城素为武林中有名的大剑派,这青竿真人能够身为一派的掌门,其功力自不比等闲。石龙婆一看张幼聪既然死了,虽想出手报仇,但青竿真人已持剑在一旁保护,便不妄动,暗忖必须挣回面子才行,便冷冷道:“哼,道长你可以把江少侠扶回去疗伤势了,下面这一场应该轮到敝教做主了!”青竿真人道:“哈哈,石香主你说得极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少侠你请就随贫道回去吧!”
江上云一旦报却父仇,扬威于天下高手之前,真是踌躇满志,随青竿道人返回西棚,他坐在江老爹身边。
江老爹双眸隐现泪光,抚摸他的头颅,轻轻道:“干得好,干得好,上云,你真是我的好孙子,真是我的好孙子,这下子你爹可以瞑目了。”
石龙婆在平台上,朗声道:“本香主不自量力,要请烈火道长过来赐教!”
烈火星君闻声怒哼一声:“找死!”
只见那烈火星君身形一起,便宛如一团火光般,飞到平台上,棚下诸人内心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两人面面对峙,石龙婆道:“承蒙道长不弃,愿意赐教,本香主意欲与道长在拳掌上分个上下,这样虽然道长舍弃了仗以成名的火器,有点吃亏,但本香主有宗阴毒暗器,也不使用,算是扯平!道长意下如何?”烈火星君真想不到石龙婆居然会说出这等话。
他明知自己吃亏了,但他性烈如火,决不能够在天下高手之前说出不行的话,傲然嘲道:
“依贫道看来,香主不用毒甲飞针和独脚铜人才真个吃亏呢,闲话休提,石龙婆你出招吧──”
石龙婆不敢再多言,以免自讨没趣,赶快出招。两人登时各施展出绝招奇功,打在一起。
那石龙婆以天生神力称雄南疆,一路“南离掌法”,宛如火舌飞扬,得隙即入,威猛中而又奥妙!
那裂火星君虽然也是武技高强,但是若凭他的真实功夫,比起那石龙婆可真差了一筹。
十五招后,已经屈居下风。
神掌查本初与他有旧,见状实在忍之不住,就在三十招上,蓦地纵下看棚,直奔平台。
石龙婆见状连忙大喝一声,封迫住对方的双掌以后,忽地分心一掌向神拳查本初打去。烈火星君虽然努力卸肩斜跨,但是躲得了那致命一击,却躲不了敌人掌化拂势的力量。但觉左肩一阵剧痛,火红的道袍已裂了一大块。
神拳查本初及时赶到,跃上平台,宏声道:“香主真好功夫”
石龙婆不能续下煞手,冷冷一笑,道:“你们请吧!”
查本初硬拉了烈火星君回去。江上云和孙伯南都过去拉住他,不让他因羞愧而离开。只听石龙婆朗声道:“珠娣还不过来──”
声音威严有力。
郑珠娣一闻声,心头有如鹿撞一般,但却又不敢违拗,站起身来,只听独孤及善道:
“放心,你尽管上前去,她若要对你怎样,你就赶快逃回来,我老头子一定会庇护你──”
郑珠娣惊慌异常地走到平台下。
石龙婆道:“上台来!”
她只好跳上平台。
石龙婆哈哈一笑,声音十分可怖,她道:“今日本香主当看天下高人的面前,要把你这叛师逆徒当场处死,你可是心服口服?”只听那郑珠娣惊叫了一声,因为她久受石龙婆淫威所控制,只觉那双腿一软,不会逃跑。只见那石龙婆俟两人相隔大半丈时,便一掌打到,郑珠娣见状本能地举掌挡住胸前。可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纵使她全力抵御,尚且有抵挡不住之虞,何况三心两意地犹疑举掌。
双方掌劲一接,只听“砰”地一声,只听她惨叫一声,整个人一直从平台飞跌下地。但见人影连闪,江上云已经一把接住她,另外江老爹已飞上平台,截住石龙婆追击身形。江老爹剑拐在手,威风凛懔,道:“石龙婆你错了,这位郑姑娘并无背叛你的行为,她一向就是怕你不分青红皂白便下毒手杀她,孰知你果然毒心恶肠至此!”
石龙婆愠道:“哼,这是本香主私人之事,南道你凭什么晓舌!我还没追究你唆使那丫头背叛我之事呢?”
江老爹十分震怒,举剑横拐道:“好,今天老朽就凭双手这一剑一拐,为人间伸张正义,替天下打抱不平,你请小心了。”
郑珠娣总算幸而有举掌护心,没有死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星眸一睁,一见是江上云抱着她,不禁惨笑一声,接首幽幽地道:
“哎,我这是祸由自取,但是我能够死在你的怀中,总算是福气不少,我若死,也可以瞑目了。”
江上云心中一阵恻然。
因为他亲眼看见这个鲜艳如花的美人胚子,都是因为自己的轻佻而惹来这场杀身之祸。
他纵然没有半点爱她的意思,但在此时此地,他岂能不恻然心动。他不禁叹口气,道:
“我真对不起你。”
她道:“华姐姐比我强胜万倍,我自然没话说,但愿你们……”
接着只听她叹了一口气,便没有再说下去了,大概也没有气力再说下去了,真是红颜薄命。上官理跃到江上云身边,慨然进:“江兄请把郑姑娘交给小弟吧!小弟尽力找人救治她,后果如何,唯有听天由命──”
江上云十分内愧地把邓珠娣移交。
上官理大概已与师祖商量好,先给她服下本门灵丹,保住一丝气息,便离开岷山朝圣峰魔宫。
至于郑珠娣的性命,经过上官理的一番努力,其后果然得以保全,这是后话此时暂且不表。
台上的江老爹已和石龙婆交上手,独脚铜人挟崩山倒海之势,直如迅雷轰顶,连砸三记。
“当当当”三声巨响过处,那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居然一拐柱地横剑过头,硬架了三招。登时全场之人为之面目变色,因为他们实在无法测透这“南江”究竟有多大的功行。通天教主人屠罗-为之双眼圆睁,作势欲起。
地煞堂香主藏边高手喀伦离座道:“敝堂愿出战此老──”
罗-浓眉一皱,道:“香主毋燥,本座另有请香主效力之处!”
喀伦怏怏坐下。
罗-羽扇一点,清风道长离座听命。
那边厢武林四绝之一的震山手归元泰,一直留意这位老友动静。这时也起立对药山大师道:“老朽去接应江兄!”
药山大师低声道:“唉,孽海无涯,回头是岸。老檀樾你必须以智计克敌为先,务请设法保全故人!”
归元泰拱拱手,一跃下棚。
四绝已出来两个,情势十分紧张。
清风道长一见那归元泰走了出来,不禁长眉大皱,但仍直迎上来,两人在平台下迎面碰上。他打个稽苜,道:“老友何必匆忙,贫道黍为本教香主,今日之会,纵使老友方面失败,也将不致令老友难堪!”
震山手归元泰突然面色一沉,怒声道:“哼,你这牛鼻子好不知好歹,凭你那三脚描的功夫,也敢乱冒大气,妄想胜我──”他越说越发生气,继续骂道:“牛鼻子,这数十年来,我委屈与你相交,想想真是烦透了。今日交情已了,咱们得作个生死之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走,咱们到僻静的地方去,免得打到难分之际,又有人来打岔。”
归元泰虽然是忿怒无比,但他的声音却甚为低微,无人能够听到,因为他是想劝清风道长回头。
只见那崆峒第一位剑客清风道长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但听他裂帛似地大叫了一声,道:
“走,上天入地,总要见个真章”
两人连翩飞起,直向宫外山中荒僻之地纵走。
人屠罗-不知两人何故离开,心中不禁大为震怒。可是他仍然胸有成竹,并不畏惧。石龙婆与江老爹也不过是打了五十招左右,不但满台剑光拐影,而那铜人的风声特别劲烈。江老爹游刃有酴,眼视六路,耳听八方。
等到清风道长和归元泰一走,趁这空隙,蓦地大喝一声,剑拐招数完全变为进手招式。
眨眼间他老人家已经使出了他数十年以来所仗以纵横天下的“摇山镇岳连环七快剑”。但见剑光成排撤出,有如长江大河,滚滚汹涌出去。同时那入耳骛心的风雷之声,最摄人心神。
连孙伯南和江上云也仅是第一次见到祖父全力使出这一路绝技。两人同在心中赞服不已。
江老爹到底是武林四绝之首,领袖群伦,眼前这一趟剑法威力之大,确是古今罕见。南江江老爹所施展的这七快剑一共有七个方位,而且每个方位可以同时撤出七剑,厉害无比。
一直苦苦支持第三个方位时,石龙婆便吃不消了。只听她厉吼一声,先一步撤退。饶她退走得快,却听到裂帛一声,她的左臂被剑尖光芒扫过,衣裳裂开,鲜血涌出。副教主长白老怪端木元霍然起座。
那边药山大师盱衡局势觉得非得以江老爹来对付人屠罗-不可,便起身迈步下棚去。只见这位得道高僧稍一迈步,便已经落在棚下两丈以外,再迈两步以后,便到了平台。老和尚朗声道:“老檀樾且休息一下,待老纳也献丑一番──”
南江江老爹一见是药山大师出来,不由大为放心,只见他拱手道谢后,迳自下台去了。
这一场因为是轮到由客人这边作主,故此长白老怪端木元便无法留住南江江老爹。事实上药山大师够得上是中原武林一大巨头,长白老怪虽然功力绝伦,却也不敢小觑。这时东棚上十分凄冷,只剩下人屠罗-,藏边高手喀伦,负伤的石龙婆,和日行尸桑坚。只见南江江老爹向江上云打了一个眼色,江上云便留上神,他已开始注意那人屠罗-的行动了。
长白老怪道:“久仰药山大师伏魔回环五打,乃是无上秘技。鄙人平生足迹少涉中原,今日有此良机,实为难得。愿以师门所授的六天柱神功,与大师相印证。彼此仅以这两路绝艺,务必分出高下,大师意下如何”
药山大师诵声佛号,道:“关外六天柱神功,久为武林一绝,近百年来更得老檀樾发扬光大,老衲幸遇高人,自当全力以赴,老檀樾请──”
长白老怪一听完药山大师的话,便举起手中六尺来长的百炼钢板,接看也应声“大师请。”
话毕以后两人便迈步盘旋起来了,连转了十个圈子,然后两人开始小心奕奕地出招试探。
蓦地里平台上涌起两团光华,其中更夹有风雷之声,众人登时目瞪口呆,屏息静观这两个一世高手争持。
须知那伏魔回环五打之妙,以孙伯南的身手当日也险些儿被难倒,其厉害可想而知。关外长白山六天柱神功,名传已久,如今由长白山第一位高手施展出来,更是不同凡响。只见那支六尺长的铜棍,攻守分明。
天柱神功大致上来说,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可是每一出手进攻,其凌厉凶猛,世所罕睹。那六天柱神功是合招数和内外功在一起的一宗绝艺。
虽然只有六个总式,但生生无穷,一似伏魔回环五打,除了循环不息之外,还可变易方位。这一战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
乍看起来,好像是药山大师要占点上风,因为他的那串特长的白色佛珠,总是攻多守少。
但细看起来,那长白老怪仅是攻招较少而已。守御之时,真如铁壁铜墙,不亚金汤城地之固。
不知不觉间,已打了两个多时辰。
虽然打来打去都是那么一些招数,但在这两位高手使出来,却一直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江上云本来已溜到看棚与平台之间,但这时看看药山大师果然功力精纯,便回到看棚。江老爹唤孙伯南过来,道:“南儿你看出其中蹊跷么?”
孙伯南摇头道:“没有呀,他们两个人若是仍然这样打下去,就是再打一千招还不过是那个老样子!”
江老爹慈霭地笑了一下,道:“你们的判断本来很正确,可是你疏忽了一点,便是在内力消耗方面,药山大师太吃亏了……”
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原来长白山六天柱神功乃是招数和内功都溶贯在一起,在招数变化中,暗寓调元运息,助长功力之妙,是以以守为主。
至于伏魔回环五打虽然招数精奥凌厉,无奈一则药山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杀机不盛,剑演绝艺时未免失诸宽大。
二则长白老怪功力绝顶,他那长白山六天柱神功如果第一次攻不进去,以后也就无懈可击。双方这样一直缠战下去,药山大师没有一招一式不是暗蕴绝巨内力,久而久之内力便消耗不少。
对方却能返元还本,内力越战越强。如此争持下去,此消彼长,药山大师焉能不陷危局。
孙伯南吃惊道:“爷爷,怎么办呢?”
江老爹沉吟半响。
在他心中已掠过许多方法,但因如今上台的乃是名重一时的药山大师,必须顾全他的身份,故此也无良策。
看棚上的一众高人在一听到江老爹的话,再仔细一看,这才发觉长白老怪的阴谋诡计。
同时这些高手也明白了为何那药山大师老是使用这伏魔回环五打的招数,原来是有不得已之处。
敢情招数越是精奥,内力之消耗便越厉害!可是他们也只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实在急煞人!
又耗了大半个时辰。
药山大师外表上尚未露出任何乏力的迹象,但他自己也感到再斗下去,可就快要吃不消了。江上云拚命思索,自忖假如换了是他,根本就可以立刻停手,揭穿对方诡计,但可惜是药山大师而不是他。
忽然眼睛一亮,原来已想到一个计策!
他悄悄对孙伯南道:“南哥,你的年纪轻轻,就是弄错了规矩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目前在我方这些高手中只有你办得到,你听我说,现在你可以出其不意地悠喝一声,便纵跃到平台去接下药山大师。”
孙伯南失色道:“这怎么可以呢?药山大师永远不会原谅的!不行,何况江爷爷也会责怪我的。”
江上云笑道:“事情那有那么严重,你就一面跃过去,一面厉声叫人屠罗-出来,算算血海深仇这一笔帐。这么一来,大众一定都以为你为了杀父仇人对面而坐,忍耐不住而搦战而己!”孙伯南一听完江上云的话,经一番思考,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可以采行,果然热血飞腾,便要行动。
江上云道:“但南哥你可得小心,千万留住三两招绝艺!那人屠罗-如今手下已零星落索,但毫无气馁色,分明是有迷宫主人在后面撑腰!因此你别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宁愿久战而胜……”
孙伯南更不迟疑,厉声大叱。
那声音并不太响亮,但却震人耳膜,连远在十余丈外的东棚上的人也为之耳鼓鸣震。只见那孙伯南有如一支快箭般直奔到平台下面,接着对着人屠罗-戟指喝道:“姓罗的可记得昔年的铁汉孙镇林,你决想不到孙伯南是他儿子吧,这笔血帐如今也该结算!马上给我滚下来”
人屠罗-微微一惊,他并非惊慌别的,却是因为孙伯南露的一手气功,实已登峰造极。
本来他仗着一对阴风瓜和罡气功夫,自信断能赢得四绝。
及至张幼聪回山报告孙伯南武功之高,便也列为强敌。但他并不以为孙伯南是第一强敌。
如今大出意料之外,岂能不惊!
不是惊是一回事,场面却必须撑定,何况迷宫主人已应允过在必要时候,会现身出来为他撑腰。
他起立道:“孙伯南你好没规矩,台上两位尚末比完”
孙伯南哇哇大叫,道:“药山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不肯尽施煞手,那长白老怪却一味防守,这一场要打到几时,我孙伯南与你这万恶的东西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苟活片刻也办不到,快给我滚下来!”
人屠罗-这一气非同小可,但是为了要保持教主身份.并不回骂,霍地离座,大声道:
“副座请暂时退下!”
长白老怪却很明白孙伯南的用心,想不到教主却中他计,真是哭笑不得,奉命只好跳出圈子。
而那药山大师却是肚中雪亮,他不禁向孙伯南投以感激的一瞥,接着便回到了西棚了。
只见孙伯南一跃上平台,等到那人屠罗-御空飞到以后,便怒目圆睁,神威凛凛地道:“不必再多废话,你今日若不能杀死我,我可要用你的一腔热血,祭奠先父在天之灵!”话声一收,呛的一响,撤出璇玑剑,有如龙虎吟啸,登时满台紫气的是神物利器。罗-浓眉一皱,手摇白羽扇,道:“哼,无知的匹夫,你以为光凭你手中的这支宝剑便行了么?待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孙伯南-道:“吠,接招……”
紫光暴涨,一剑分心刺去。
人屠罗-左手袍袖一拂,发出一股罡气,直袭孙伯南。右手白羽扇地一拂,极巧妙地拂腕削指。
要知罗-这柄白羽扇,并非寻常鸟羽所制,却是以千年鹤羽暗织以极幼的银丝,普通锋快的刀剑,不能动此扇厘毫。
但是孙伯南的璇玑剑当然属于例外。
人屠罗-那股罡气直到触及孙伯南,才忽然发挥威势,暴响一声,直有石破天惊之势。
孙柏南早已运九死玄功护身,这时身形只摇幌一下,但觉一股无比潜力,尽从身上滑过。人屠罗-大大凛骇。
敢情人家璇玑子当年称为武林至尊,果真绝艺超世,连这无坚不摧的罡气功夫,也夷然无事。
孙伯南面对仇人,眼睛都红了。
只见他忽然仰天长啸一声,有如虎啸龙吟。璇玑剑一沉一送,紫光如炼,卷入敌人中盘。
罗-急急撤退,白羽扇连发三招,这才勉勉强强地挡过了这一招,但全身已流了不少冷汗。
看棚上的人,真个比战斗中人还要紧张,因为正邪之争,胜败完全决定在这一场战斗中。但见平台上涌起紫光千重,寒芒射目。同时白雪漫天飘舞,身形之快速,招式之疾巧,真是难以形容。
江上云暗叫一声:“糟糕!”
原来江上云发现孙伯南只斗了十招以后,便发动了攻势,全力施展出他的所学绝艺。但见那璇玑剑光华越来越盛,尤其那剑尖上盈尺的剑光,吞吐不定,最是令人难防。
本来江上云要他不可尽施绝技,以免被迷宫主人识透了他的招数,因而忖测出破他之法。
只是这时人屠罗-的白羽扇忽然威风凛凛,居然已把紫光完全笼罩住,于是他便放手拚了。
江老爹兴奋站起身来,原来那人屠罗-招数固然精奇绝伦,看起来似是将孙伯南困住。其实这时人屠罗-所施展的一招一式,全是跟着孙伯南的璇玑剑神奇剑招而使出来。那敢倩正是物性相克,这两派武功正是如火之遇水,无法不败,人屠罗-已注定非死不可了。就在这时那东棚上坐着的日行尸桑坚一见大势不妙,忽然悄悄起身,-忽隐入魔宫中。这时仅仅十五招过去,孙伯南大喝一声,紫光暴涨,宛如一条紫色的神龙,倏地脱出白银缀成的樊笼。
罗-大叫半声,跄踉退开数步。
他摇幌了一会,只见他两道浓眉下的环眼,睁得又圆又大,但凶光散尽,一似是死人眼珠。他双腿分开,站得异常稳固,有如岳峙渊停。
孙伯南横剑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一发,罗-那斗大的头颅倏然掉在地上,鲜血喷泉也似地喷出来。
所有的高人名手无不骇然。
原来孙伯南早已一剑削过人屠罗-的脖子,但因宝剑太过锋利,用劲又妙,因此剑过之后,头颅仍然未掉下来。
直到孙伯南父仇已报,仰天悲啸,他的功力不比等闲,啸声宛如有形之物,冲击得空气旋荡。
故此才把人屠罗-的头颅震下地上。
他的啸声甫歇,猛见宫殿顶出现一人,道袍飘举,须发如雪,仙风道骨,说不出一种出尘之致!
这位老人徐徐道:“璇玑子绝学,果足称为武林至尊!贫道难得履游中土,偶逢盛会,眼福不浅!孙少侠以后有暇,请移驾东海荒岛,自当克尽地主之宜”
这老道人所发的语声虽不高,但却字字铿锵地送入耳中,分明其一身气功,已臻绝顶。
孙伯南未曾答话,那迷宫主人微一稽首,倏然清啸一声,御空飞逝,两只宽大无比的长袖,迎风招展,倒像长了两只大翅膀。
瞬息间已远远去了,啸声摇曳空中,余音未歇!
孙伯南见状也自骇然不已,他自忖这迷宫主人如果真的出手,只怕自己也一定不是敌手。
其实物性相克,那迷官主人一看孙伯南果然尽得璇玑子绝学,又有那支专克阴风爪的宝剑,明知对方虽是功力火候都未臻顶,可是不但招数上相克相制,无法取胜,更兼对方的九死玄功,专御罡气。
因此他纵然出手,最多也勉强打个平手。以他的岁数,平手的话,即是输了,何必丢这个人。
于是便在众人的面前露了一手最上乘的“万里飞虹”轻功,然后远逝!这一手果然震住众人。
巨恶已除,江上云和孙伯南父仇俱已雪清,再无别事。
长白老怪可是运那朝圣宫也不敢再进去,只见他立刻低头匆匆地走了,又回到关外去了。
石龙婆也黯然回去南疆,调治伤势。
就在众人正要走时,只见那朝圣宫忽然火光冲天,原来是那个烈火星君放的一把火。火光中震山手归元泰回来,含笑对大众道:“早先老朽把多年老友清风道长激出宫去,后来就在那边山顶俯瞰观战。直到最后那迷官主人也-然而逝,他这才服气老朽的先见,可是这位老友觉得无颜与各位相见,故此也独自回山去了!”
江老爹这时已问明白江上云的心意,知他当日对郑珠娣并无爱意,一心只向朱玉华。当下对众人道:“老朽决定下个月初旬,便为两个孙儿成亲,至盼各位能抽空赏光,务必移驾衡州,俾可快聚一番──”
在场的这一干人谁能不给那南江面于,不但都纷纷应允,并且分别向孙伯南和江上云道贺……
大半个月之后,衡州府又复高人云集,武林中人闻风而至,简直把衡州的客店都挤满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上官理已求到灵药,郑珠娣生命已保,但须静养多年,故而众人纷纷前来贺喜。
在江府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与上一次杀云阵阵大不相同。
江老爹遣人送了一信与域外龙家,内中主要的话是请龙家的亲戚们,明年务必来湘南吃姜酌。
假如高轻云不辞跋涉的话,惠然而来,当是最所欢迎的事!
那天江老爹送给朱玉华的礼物竟是另一件制作精巧无比的金缕衣,在座的高人,各施手段,都难损金缕衣分毫。
于是金缕衣这件宝贝,在武林中名传遐迩。
本书至此亦告结束,正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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