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少年男女,各怀着沉重心情,纷纷告辞归房安歇。
这晚正好是月初,满天漆黑,恰是夜行人绝好的活动机会。
江老爹自个儿在灯下盘算道:“今儿下午又卖出推多兵器,光是从这一点推想,已不知有多少武林朋友聚集在衡州城里,这种大举齐聚的情形甚是蹊跷,若果从蜘蛛党这条线索上追思,估料这些武林朋友,乃是冲着蜘蛛党而来,又未免过于武断。我相信那蜘蛛党不会与这么多武林朋友,正面为敌,最多也不过是原因之一,这样,有什么是以令这南北武林高手俱都闻风而至的原故?想那武林中除了恩怨足以令他们不辞千里,跋涉关山而试图解决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使得这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原故,若果是有什么重大的约会,我总不至于毫无所闻啊……”
江老爹想了一阵,越想越有兴趣,甚至连江忠进来也没有发觉。
江忠已换了一身黑衣,紧脚裤下面是对软底布鞋,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纱巾,随时可以拉起来,蒙住鼻子和嘴巴。
他本来学的也是“南江剑拐”,但为了避嫌,便只持着那根精钢拐杖,杖头盘着一条黑色的龙,龙须外翘,甚是尖锐。
江忠道:“老爷,小的先走一步。”
江老爹漫然晤了一声,等到江忠走到房门时,他忽然空然想起什么似的,着江忠回来。
“你还是把剑也背上吧!”
江老爹吩咐道:“如今我另有一个任务派你去做。”
江忠连忙去取剑,回到房中时,只见江老爹正在灯下,拂拭他那炳千锤百炼的精钢长剑。
剑上精芒霜光,映得一室皆白,那盏已拨小的油灯,更加显得黯然无光。
江忠门道:“老爷你也要出手么?”
江老爹没有置答,却道:“关于蜘蛛党的事情,里面还牵涉了公门中人,可不太容易处置得好,你附耳过来……”
江忠听完江老爹低声的嘱咐之后,便径自去了。
这时,店外屋角的暗影中,不时可以见到人影摇晃。
但只隔了一会,使瞧不到任何异状。
江家老店的铺门早已关上,后进的灯光也陆续熄灭。
万籁俱寂,满天星斗,凉风习习,把田间的酷署都吹散了,然而,在这恬静平安的夜晚,却是杀机四伏。
更夫从街上过过,邦邦地敲着,那孤独单调的声音,散播在黑夜中的每一个角落。
江老爹在房间里,独个儿静静坐在床上。
这时他已着一件既定大又长的白袍,脖子上又系着一条黑布,那样就像江忠一般,随时可以拉起来,掩住鼻嘴和颔下的白须,头上再用一条汗青色的武士巾扎住那一头白发。
这样,任是至亲的人,在黑夜里乍眼瞧见,怎样也看不出是江老爹。
他侧耳听着那孤独单调的更鼓,早先所提起的往事,还剩下一份凄凉盘旋在心头,此刻,更加觉得怅惘,往事如烟如梦,已无法重寻痕迹。
可是,他到底忘不了这些烟云旧事,黑暗中,这位精力充沛的老人,不住暗自地唏嘘叹息。
他灵敏至极的感觉,不但察知隔一个院子里的响动,那该是朱玉华还未上床入睡的响声。
声。
甚至连店子四下黑暗中埋着的人,那些低微的声息也能够觉察出来。
他估计出大约有十个人在下埋伏,这些人不消说,定是公门中的捕快,为了要缉捕恶名震公门的蜘蛛党。
忽然他听到那些埋伏的公人,连续递出暗号,当下已知他们发现了有夜行人的踪迹。
外面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夜邑沉沉中,东北角忽见三条人影,疾扑而至。
那一个夜行人身法好快,在夜色中,踏屋走瓦,纵高窜远,仍然毫不迟滞,就在埋伏在四下公人的暗号传过之后,他门已差不多扑到江家老店。
黑夜中陷然冒两条人影,但见月光闪问,截住三人去路。
就在这两人一现身之际,侧面一处暗影中,“察察”射出两支袖箭,直奔那急扑而来的三人,另外还有两支钢镖,相继打来。
那三人奔驰正患腹然一齐止步,立刻缘何在屋脊上以,丝毫没有向前摇倾。
一箭镖眨眼间已到了三人身边,只见其中一个双手出处,把四支箭镖一齐接住。
两个截路的捕快,一见人家身手太高,全都大为震骇。
只因他们的预定计划,乃是一旦发现蜘蛛党的人,便由两个正当来路的乍然现身,引得他门注意前面。
趁这机会,侧边埋伏的同伴便猛施暗器偷袭,希望弄倒一个算一个。可是来人不但功底深湛,能够毫不慌乱地以悬崖勒马之力,刹住去势,并且随便一伸手,便把四支箭镖一齐接去。
当下虽然惊骇莫名,却也不能后退,猛然举刀齐齐扑上,暗影中也自冒出四名捕快,各持单刀铁尺,疾扑过来。
那三人忽的一声齐齐散开,刹时脱出众捕包围的圈子,众捕快甚觉狼狈,一齐转身,却变成被三人反围住了。
却听那三人中,一个苍老低沉嗓子的人道:“诸位可是本府的头儿们?”
说话时,从捕快中,已有四人,忽向其余两人进扑,刀光尺风已递到那两人身上,那两微哼一声,修然如行云流水秀后退半丈之远。
这时对付发话人的两名捕快,也刀尺齐施,突然发难。
话一入耳,刚听出人家话中之意,但因已全力出手,收之不及。
却见那人一闪身,错开四五尺远,身法之快,绝不是他们所能比拟,当下连忙刹住势子,并且招呼同伴停手。
他们虽然用的全是简短的暗号,但在这静夜中,已能传出老远。
却听那人又道:“果然是诸位头儿,足见公门中尽有能人,不叫蜘蛛党横行得手。”
这回几句话说得很快,而且声低沉,但话捕快听得清楚,心中甚是爱用。
那人又道:“在下三人,乃是南方武林中人,对于蜘蛛党横行肆虐,甚是气愤,这次同在衡州有碰头,恰好得知蛛蛛党留有标记在此,故此相约而来,想不到官方有布置,若果诸位头儿一时匆忙,人手不够.在下等愿意凑上一份儿.壮壮声势——”
说着话,一面往前移动,和那两捕快相距不过三尺。
那两名捕快在星光之下,把那人面目打量很清楚。
只见那人年在五旬过外,面白无须,双目炯炯有光,最特别的是额上平排着三个肉瘤,甚是醒目。
当下立刻知道这个人正是南方名武师龙头狮子李公明,这是因为他额有三个肉瘤之故。
这些公门捕快,焉有不识这位南方武林名家的特征之理,同时也恍悟人家为何一个劲儿往前移的道理,敢情为的是好让他们瞧得清楚,辩出身份。
干是其中一个捕快抱刀为礼,道:“原来李老师父赶到此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门这边一共来了十个人,可是也不过是聊尽职责,要想有汁么作为,恐怕办不到,李老师父来得正好,这两位贵友想必也是侠义道中人,目下不便多谈,时间可耽误不少啦……”
九头狮子李公明傲然一笑,露出得意之色。
须知武林人最讲究面子过节,他李公明这一现身,人家便认出是谁,可以想见他在南方武林中的地位。
叫他是岂能不欣然而喜,同时因在黑夜中,面上的表看不大清楚,故此他可以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心中感情。
这一干人很快便跃下地去,隐匿在黑暗中。
过了片刻,倏见西南角一条人影,疾驰而来。
眨眼间,已来到切近,这人好生张扬,一身白色紧身夜行衣,胸前用青线绣着个大蜘蛛,头戴淡青色英雄巾,左手小臂上挂着个小钢盾,右手持着一口短剑,虽在黑夜之中,这两样兵器,依然闪闪生光。
这人就在紧邻江家的一座屋脊上停步。游目四顾。
这时,一众捕快。因有三位生力军来接,虽然其中两人不知是谁,但已知有一个就是名驰同方武林的著名人物人头狮子李公明,因此不以早先般虚张声势,不待敌人进了包围圈子,便已发动。
那白衣人老远几立在那儿,既不进,亦不退。
隔了老大一会工夫,这边伺伏的人,已全都沉不住气,实在闹不清那厮在弄什么诡计。
九头狮子李公明和同来两人,同匿一隅,这时悄悄耳语道:“这厮也恁地古怪,莫非乃是疑兵之计?”
那两人都沉吟无语,着意思量。
书中交待,这两人以前俱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但因近二十年来,改业从商,逐渐与江湖疏远,不似二十年以前的日子,非但闯荡江湖以求成名露脸,还得在这上面混口饭吃。
这两人一个名叫楚天材,外号人称八卦刀,另外一个名叫孟君业,外号子母梭。
他们从商已久,几乎已完全脱离了江湖,但是,这两人的名气在武林中,依然甚是响亮。
只不过仅限于年纪较大的人而已。
一般新出道的年轻武士,虽然也曾听到年长者提起,但年轻的一代,往往漠视一切,直至他遭遇过许许多多不能抗拒的事实之后,这才明白了经验是什么样的一回事。
可是,到那时候他们自己也已经老去了,他们谆谆相嘱的话,也只博得年轻一代的微晒。
这八卦刀楚天材与子母梭孟君业两人俱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可不能随便,因此,尽管九头狮子李公明已说出他们心中同样感到的疑问,但他们仍不立刻作答,细细着思量一下。
子母梭孟君业哑声道:“小弟似乎瞧见那厮的白衣,胸前绣着什么东西,莫非是只青蛛蛛么?”
九头狮子李公明道:“像得很,大约不会猜错。”
八卦刀楚天材悄声道:“依我之见,恐怕人有能手暗中潜入这宅院之内。”
三人低青商议一下一便决定由龙头狮子李公明住宅院内巡视一回,以免真个有敌人早已乘隙偷袭,而他们这三位名家还在外面伺守.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另外,由于母梭孟君业尽可能绕到那白衣人后面,然后才与八卦刀楚天材一齐现身,将该人擒下。
计议既定,九头狮子李公明首先借着墙要后角的暗影,悄悄蹑走。
他门也觉得这样子半夜窥入闺阁,甚不应该。
然而事实上又势迫如此。
须知蜘蛛党为江湖黑白两道俱痛恨者,便是在于采花一事上。倘若龙头狮子李公明不暗窥人家闺阁,怎知有没有蜘蛛党人潜入。
九头狮子李公明一纵身,打一堵墙壁翻滚过去,身形尽量贴着那堵墙壁,以免被站在邻屋高处的白衣人瞧见。
沿墙飘落地上,敢情是座院落,但见廊上当中一个小厅,两边仅是两个房间,此刻,房门垂着帘子,晚风吹佛,飘摇不定,大概全没关上门。
他心中暗叫声糟想道:“若果此是内眷所居,那蜘蛛党简直不必用什么熏香迷药,一径进房便可以下手,我们这一干人,在外面可连影儿也不觉哩!”
当下不由心中一急,疾如星火直纵上廊去,首先在左边的房门找停住身形,侧耳细听。
房内传出来轻微的鼻鼾声,均匀之极。
九头狮子李公明乃是个老江湖,对于睡觉后的鼻息甚有研究,这时微微一笑,一飘身,纵到再过去的房门口,再侧耳而听。
这一次他可微微错愕,原来房中半点鼻息也没有。
以他那受过高度训练的听觉,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这寻丈之远,也必定能听得到。
他狐疑地退开一步,想道:“要是这房间没有人,该不会打开房门吧?”
不过,他此刻则只好将疑问搁在一边,因为他现在必须立刻到另外两个房间去探听动静。
倘若没有事故,还有后面明院落要查探明日.这使得他不能再事耽延,脚下力用一点.斜朴而女。
一个起落间,已到了右边的房门外,凝神一听之下,龙头狮子李公明睑邑骤变,其寒如冰,猛然撤下背上的长剑。
原来他听到房内有人呼吸之奋,他能够辩别出仅仅中仍一个人,可是那呼吸虽然均匀,却比普通入睡了的人稍微慢了一点,而且显出是故意呼吸得沉重一点。
他虽然拿不定那是否蜘蛛党的人已经潜入,故意装出来均匀的鼻息声。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断定的,便是房中之人,定然没有睡着,而且还装出那种假的均匀鼻息。
本来此事值得奇怪,要知九头狮子李公明乃是以真功夫成名的人物,他的轻功虽不特出,却也不至于随便被人发觉。
再推论下去,房中之人,要真具是蜘蛛党的人,正在干那非法伤天害理勾当。那样任他武功再高,在这种时候,也断然不能发觉像九头狮子李公明这等功力的好手潜掩而至,因而装出睡着了的鼻息来瞒骗他。九头狮子李公明正是当局者迷,他心中已有了先入之见,一味以为已有蜘蛛党的人潜入,是以一发觉有异,便向别处推想,撒剑作势,便待批帘冲进去。
他这里夸张剑拔,一触即发之时,猛然背后不远处察地一声,当下极快地回头一瞥,只见一条白影,已自越墙而去。
同时之间,外面暗号传为,敢情是子母梭孟君业所发出的,跟着又听到八卦刀楚天材的暗号。
他有点儿进退维谷,委决不下。只因刚才外面孟君业、楚天材所发出的暗号,乃是敌人已逃,他们追将下去的暗号。一听出这暗号的内容,立刻便想到那蜘蛛党的白衣人,可疑地屹站在隔邻的屋顶,极可能是故意引他门现身,并一诱他门追到预布的陷讲。
这样,他必须立刻赶去接应,因为人家既然有人设状以后,必定尽集高手,八卦刀楚天材与子母梭孟君业虽然艺精功课,却也不能担保不出差错。
另一方面,他又就眼瞧见一条白影越墙而出,身法甚是轻灵迅疾,显然起码已有目已同等功力。
此人匆匆窜走,可能是赶往接应他们自己同党。
大凡人到了必须抉择之时,总会较为偏向于自己有关系方面。
他目下可不能再顾及这房中是否有人受害,却非赶紧追将上去接应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
当下一施身.疾纵出廊外、就在身形擦过栏杆之时,沉剑一拍,发出一下声响,口中同时低沉喝声好贼。
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疾然越过院墙纵上屋顶去。
放眼一瞥,只见一众捕快俱已现身,他疾掠过去,沉声道:“请问头儿们,在下两位朋友是否已追下去?是打哪一面去的?”
一个捕快道:“呶,他们往胡同角追去的,那厮轻功好高明哩,你的两位贵友拦截不及,已追将下去……”
龙头狮子李公明不再听下去,脚下用力一蹬,身形已向西南角疾飞而去,那捕快还在叫道:“后来还有条白影……”
说到这里,人家已去得远了。
原来这捕快想说的,便是他们一见子母梭盂君业突然在那白衣人身后两丈处现身,而这边的八卦刀楚天材也已经准备好,倏然纵身上房,带起一溜刀光,疾扑那个白衣人。
这时,一众捕快早已憋得难过,一见他们两人已经现身,便不觉齐齐从黑隅中跃将上房。
却听那白衣人冷笑声,彼然转身,疾泻下地去。
那拦截逃路的子母梭孟君业可真没想到人家有此一着,怒喝一声:“无耻之徒。”也自扑下屋去。
谁知那白衣人已相度好地势,借着下面人这的院落回廊等地势,反而打子母梭孟君业后面冒出来,又跃上屋顶。
子母梭益君业一扑下屋,只见那白衣人疾打廊间绕到后面,并且跃上屋去。
当下怒哼一声,又反扑上屋顶。
这一下上落。八卦刀楚天材也就堪堪赶到。
他发出一声追赶的暗号,便一直追下去。
八卦刀楚天材因为唯怒九头狮子李公明没有听到,便发出追赶暗号,再压刀跟踪赶往。
三人有如串珠般越屋踏瓦,径向西南角疾驰而去。
走了约摸半里之遥,三人的脚程使比出来了。
最前面那蜘蛛党的白衣人,有如风驰电掣,越奔越快,后面两人脚程大致相似,却渐渐被前面的白衣人抛脱。
再奔里许,出了城外,子母校孟君业放目一瞥,只见大地一片黑沉沉的,那白衣人竟然已失踪影。当下睑上不由大大发热,但却也不能胡乱再追,只好停步不动,等八卦刀楚天材赶上来。八卦刀楚天材也自猝然停步,道:“那厮赶丢了么?”
话一出口,猛觉其中有语病,连忙又道:“我也没看出他怎样隐没的……”
子母梭孟君业耳额俱赤,道:“真惭愧死人……”
他这么一叹气,八卦刀楚天材也自闹个面红耳赤,自把话说错,凭他这种人物,焉禁得住方才那一句话。
幸亏此时天黑,彼此都瞧不清楚,当下八卦刀楚天材道:“咱们还须在附近搜索一下,孟兄以为如何?”
子母梭孟君业恨声道:“那厮脚下油滑,若然再碰上了,定得请他尝尝我姓孟的子母梭滋味,就是这么样,楚兄,咱们分头搜索……”
猛听不远之处,有人冷笑一声。
两人耳目俱灵,同时怒喝一声,疾纵过去。
那冷笑声音来路,正是左侧两丈外的一处小树从,以他们俩人的身手,一个起落,便自扑到。
那子母梭孟君业怒火熊熊,在这飞扑之际,已经撤下十一节亮银鞭,合在右掌中,左手已掏出一对子母梭,故此能及远,极为厉害。
尤其他这种暗器手法,甚是待别。梭一出手,到了半途,子梭便脱颖而出,比母梭去势更快,这时,因母梭发出特别的声响,敌人往往因母梭的风声未到而来不及躲避子梭暗袭。
两人脚一沾地,已离那小树丛不过五六尺之遥,同时住两旁一散开,忽见树丛后一道白影,贴地疾射而出。
一瞥之下,那道白影已出去了两丈许。这份迅疾,可真叫这两位武林名手也为之错愕不已。
假如他门两个不是经验、阅历、都极为丰富,不是脚一沾地,立刻采取散开包围之势,只须稍微慢了一点,要就没法瞧见人家怎样走的,因为他们在树丛前面时,月光正好被那人弄的诡计所挡住。
这两人要不是同来,而是一个人瞧见的话,恐怕得考虑要不要再追赶,然而此刻势成骑虎,只好拼命追扑过去。
夜色黯黯,万籁俱寂,他们两人只听到自己衣襟刮风之声,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在他们前方三丈之遥,那条白影老是晃动,不论如何拼命疾驰,也总是隔着这段距离。眨眼间已赶了三四里之远,却听到前面不远处,流水潺缓,夜风吹过树叶,发出低沉的响声。他们赶了这一程,心中都同时泛起疑问,觉得这条引他们来此的白影,绝不惟早先那白衣人般拼命飞驰,意思将他们两人甩掉,反而时快时慢,直是引诱他们穷追的样子。
两人虽然同样有此感觉,但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决不肯冒失说出来,这时不约而同地猝尔停步。
只因他们都默然无语,凝神细察四下动静,因此,只在顷刻间,齐齐发觉晚风吹送来轻微的语声。
两人对望了一眼,彼此心中全意,便悄悄蹑足人那语声传来之处走去。
大约定了三丈许,已到了一道小河旁边,却见对岸一座神祠,在黑夜中宛如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蹲伏不动。
于母梭盂君业指指那神祠。八卦刀楚天材点点头,倏地分开,一左一右.沿岸走开四五丈。然后才跃过河去。
先说子母梭孟君业,他跃过之后,立刻鹤行暨伏地悄悄掩近那神祠。
那神祠正门向河,故此他必须横移数丈然后绕到神祠右边。
他想道:“这神词大门洞开,何以不见灯光,只闻语言?”
心情却忽然紧张起来,捏一捏两手中的亮银鞭和子母梭,脚下轻灵地移动过去。
又继续想:“我也不是初涉江湖,未曾经历场面的人,怎的会紧张起来,哦,是了,这蜘蛛党邪门甚多,我久闻此党恶迹凶行,故不知不觉中,心理上巨大受影啊……”
正想之间,已到了神祠边。
但见祠壁甚是古旧,许多地方已经剥落残败,子母梭孟君业留心地瞧瞧那堵墙壁,想道:
“这堵墙不大牢固,相信用肩一撞,可以穿个大墙洞……”
忽然失笑起自己这无聊的念头,当下不再移动,凝神侧耳,倾听词内动静。
词里语声未歇,这时可听得十分清楚。
只听:“……咱们蜘蛛党一向使人闻名色变,几曾吃过亏?我绝对不同意苗老二的意思。”
另一个较为深沉嗓音道:“殷三总是莽张飞的性情,苗老二说得有理,你还呶呶争论什么?”
这人口气颇见尊大,似是这班人中的老大。
子母梭孟君业立刻知道刚才说话的两人,正是名震江湖黑白两道的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大尹兆武和老三殷厉生。
这蜘蛛党六恶之中,老大尹兆武和苗村俱是出了名的飞贼,只因中间发生过采花命案,在中土立足不住,逃到海南岛避风头,却结交了海南岛黎母岭赤足仙座下诸弟子中的四个,同时因尹兆武之沉稳和苗村之机智,被亦足仙看上了,虽不正式收为门徒,却也传以阴毒盖世的武功。
稍后.这尹兆武率这一干人组成蜘蛛党,毒爪侵入中土,起先还在南方近海一带活动,渐因武功高强,无人能制,便渐渐向西南及北方肆其凶毒。老三殷厉生,老四伍仲义,老五化伦,老六舒路,这四个全是赤足仙的嫡传弟子,因此使的全是独门兵器蜘蛛爪。
那是一根长约三尺半钢制的尖棒,但棒身有三节,可以活动,棒尖处有一小簇钢针,均附剧毒,每根钢丝针的毒都不相同,因此让这丝球的钢针伤了皮肉,即中百毒,任是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也不能挽救,他们师门解药,也只能将毒暂时迫聚一块,然后动手术将伤处尽行剜掉,若是伤及臂腿等处,可是整支胳臂或腿卸掉,否则毒侵入骨,可不能保险了。
老大尹兆武和老二苗村,则仍然各用本来兵刃。
尹兆武侠的是九环刀,原本已经刀猛力沉,招数精奇而威震武林,其后更得赤足仙指点,刀法大有进步,比起昔年,其阴毒险狠处,直有云泥之别。
老二亩村使的是蛇头软鞭,这根软鞭末端有个吐舌露牙的蛇头。那蛇头乃是以精钢合金所打制,那蛇的信子和尖牙,坚利异常,本来已蕴奇毒,见血封喉。
而且还有一样,便是蛇口内暗藏机括,能够溅射毒液,端的歹毒异常。
如今经过赤足仙传授,那蛇舌、蛇牙之毒,与及口内的毒液,俱已换了独门百毒之液,更加厉害。
这六恶之中,以老大尹兆武和老三殷厉生武功最强,却以老二苗村为智囊,一切计谋,都是由他策划。
且说神祠内这时另有一人,声音甚是阴柔,他道:“殷老三你知道,如今可不比往日,目前南北武林好手,大部分多已到了衡州,咱们可不是伯人,但犯不着在这时候,横生枝节。
使得那些人联合先对付咱们,岂不坏了大事。”
尹兆武轻轻一拍大腿,道:“对啊,这正是我所顾虑之处,谁教那藏剑的玉匣中,有那种专克天下之毒的‘雄黄珠’呢!”
只听殷厉生尚在咕喀,似乎不甘就此示怯。
这神祠除了这三人的口音,再没有其他语声,显然已没有别的人。
子母梭盂君业蓦然飞身纵上房去,眼光到处,只见对面也飞上一条黑影,夜色中刀光闪烁,正是结伴同来的八卦刀楚天材。
两人恰是同一心意,不禁哈哈一笑,脚下稍稍用力,践踏得屋瓦发出一阵破裂之声。下面的三人,也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当他们两人跃上屋顶之时,已觉出有异,全部住口,凝神倾听。及至他们放声一笑,这三人可就露了身手。
原来这神祠地方约有三丈见方之宽,长长的供桌上插着一支比儿臂还粗的蜡烛,火蕊甚高,照得四下俱亮。
可是祠门用一张黄黑色的布慢挂着,把整个祠门都遮住,故此外面瞧不见一丝光亮。
三人俱是闻声即起,像旋风一样,齐齐到了门口。
老大尹兆武的九环刀和老三殷厉生的蜘蛛爪已撤在手,这份迅疾确是骇人听闻。
可是那张布慢宛如像堵铁门,竟然将他们三人全部堵住,一齐停在那儿!
屋瓦上传来沉重的步履声,使得老三殷厉生大怒,肩头微动,便要冲将出去,却被老二苗村手急眼疾,一把扯住。
三人忽又退回祠中,苗村轻轻道:“上面一共只有两人,但他们这种行径,太过奇怪,莫非饲门外已有埋伏,故意引我们出去么?”
殷厉生一挥手中那奇形怪状的蜘蛛爪,发出劲税的风响,哑声道:“管他娘的,路们出去把那混帐东西宰了,不就完啦!”
老大尹兆武道:“话不是这样说,此间隐辟之极,往年咱们也常落脚此地,却总未曾碰见过什么人,别说这些武林之上了,可是现在却招来两人,还故意在咱们屋顶上大力踏动,老二,你看这事怎么办?”
苗村眼珠一转,道:“咱们如今反而变成在明处,亦即是被动之势,依我之见,非得反客为主不可啦!”
老大尹兆武道:“究竟该怎么办呢?”
屋瓦的破裂声,几乎将老大尹兆武的话声淹没。
苗村阴恻测地瞧了屋顶一眼,道:“相信咱们踪迹这所以会泄露,乃是被崔明、崔源三兄弟引来的。他门自从跟了咱门六兄弟,变得狂妄和毫不检点,昨日之事,也能留下标记,真太荒唐。”
猛听一阵甚轻的步声,直扑祠门而来,老三殷厉生低哼一声,疾如电光一掣,已到了门口。
布漫一揭,一条人影直冲进来。
殷厉生早已蓄势待发,横移一步,手中蜘蛛爪关戳出去。
那人影刀光年现,猛然格向殷厉生的蜘蛛爪。
谁知殷厉生的蜘蛛爪乃是独门兵器,中有三节,能够随心意而屈伸,这时利爪依然戳过去。
当地微响一声,那刀真个格在蜘蛛爪上,然而那尖尖的利爪猛然一曲,扑哧地微微一曲,已刺入那人喉中。
那人连垂死骇叫也来不及,利刃撒手,扑通翻身栽倒在地。
门外本来尚有步履之声,此时地发出两声喝斥,都纵上屋顶去了。尹兆武和苗村身形一动,已到了殷厉生身边,低头一瞧地上仰卧着的尸身,只见那人目睁嘴张,露牙吐舌,已经僵死不动,死状丑陋可饰之极,这正是被蜘蛛爪端那钢丝上的百毒,引致全身肌肉尽皆痉挛屹立刻僵死。
苗村道:“老三你怎么啦?”
声音虽低,却有谴责之意。
殷厉生暴躁的道:“不杀死这混帐东西才怪哩!”
老大尹兆武徽微一皱眉,道:“算了,你们听,外面不是已经动上手么?”
苗村先发制人地伸手拦住门口,道:“且慢出去,老三你把这厮踢开,老大,弄熄蜡烛。”
尹兆武似是懒得移动,伸脚一挑地上的单刀,呼地一响,那柄单刀划出一道寒光,疾飞出去。
倏然祠中俱黑,原来那柄刀已将蜡烛的火蕊削掉,立地熄灭。
同时,殷厉主举脚一踢。地上的尸身随脚而起,撞到墙上,再掉下地。
苗村一闪身,到了门边的墙后.伸手一扯,那布慢应手跌下。
外面漆黑的天空中,星光罗市,寻丈外一条宽达丈二的小河,河水潺潺而流,映出满天星斗。
但听屋顶上喝叱连声,间中传来兵刃相撞之声,可是门前一带,却平静之极,毫无异状。
苗村低声道:“老三,你既杀死了崔明,可别放过那两个。”
殷厉生低低狞笑一声,没有回答。
苗村接道:“咱们命他们进来,倘若他们不敢,便可测知是他们崔氏兄弟三人有鬼。现在他们虽与来人斗得剧烈。焉知不是使诡弄诈。”
老大和三只有听着的份儿,当下苗村阴声叫道:“崔功,崔源立即回来,不得恋战。”
声音不大,但顶上两对正厮杀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子母梭孟君业和八卦刀楚天材两人已完全占了上风,闻声却不闻。动中一凛,想道:“无怪蜘蛛党六恶,能够横行肆虐江湖,光听适才的叫声,显然可知他们内功的造诣,已在我等数十年苦修之上,就是这两个手下,我们也不能在三招两式之间将他们收拾下来!”
那崔氏兄弟听到苗村之命令,便待撤退,可是他们碰上的这两位对手,俱是出名已久的武林好手,近年虽隐迹商贾,却未曾将武功放下过一天,这时想走,焉能这么随心顺意。但见刀光如练,鞭形如蛇,将崔氏兄弟困在刀鞭圈中。
崔氏兄弟才一分神,立刻连见险招,但听屋瓦发出暴响,敢情崔氏两兄弟在慌张中踩碎了许多瓦片。
神祠里蜘蛛党六恶的老二苗村,向老大,老三诡笑一下道:“看来他们果然不敢回来呢!”
老大尹兆武非常留心地观察门外动静,歇了片刻,轻轻道:“老二,外面没有什么埋伏啊!”
殷厉生一扬手中蜘蛛爪,道:“干脆冲出去算了。”
猛听屋面上传来一声惨叫,跟着骨碌碌有人从屋瓦上滚了下来,那声音却是崔功发出的。
这时,八卦刀楚天材已跟踪疾扑而下。
敢情刚才他砍出的那一刀将敌人的手掌砍掉一半,断指和那柄单刀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可是那崔功到底也不是庸手,努力一窜,避开了跟着向脖子抹来的八卦刀,身形却站不稳,直滚向屋下去了。八卦刀楚天材在那边向他比比手势,子母梭孟君业用手势回答,原来两人的意思均是向对方表示看见祠门打开。
祠内一片漆黑,静寂得令人奇怪,两人不禁踌躇地对望一眼。
子母梭孟君业首先开口向祠里挑战道:“淫贼们只会像乌龟般缩头不出么?得能够横行到今日,敢情是躲得性命的。”
他一出口,话意便刻薄之极。
对面的八卦刀楚天材忍住哈哈一笑,想道:“当年这位老兄闯荡江湖时,候曾以口舌便给,占了不少便宜,也吃过亏,十多年之后,依然不改故习。”
他这一笑,可把祠内之人气得炸了肺。
殷厉生固然忍不住怒哼出声,即欲出祠,便是那沉稳过人的老大尹兆武,也觉得自己兄弟们的身份武学,大可不必如此示弱。
苗村却不是,一手扯着殷厉生,轻轻冷笑道:“你们稍等一下,我终必要引他们入壳,待会儿定然能使你们解恨。”
接着向外面阴声道:“这些话只堪激激那些初入江湖之辈,咱们兄弟在这里坐得舒服,懒得动弹,你们自命什么狗屈的,若敢进来,咱们兄弟便在黑暗中教训你们一番。”
他的话并不惊人,可是语气阴柔,大有赖定在祠里不出之意。
子母校益君业冷哼一声,道:“真是不要睑。”
八卦刀楚天村这时可不敢随便出言,他明知若然进入祠内,敌暗我明,必将吃亏,何况人家比自己这边多出一人,而且蜘蛛党恶名在外,久已传说其武功上有诡毒莫测之处。
本来他们应该想想其他办法,对付此一局面的,可是江湖上偏偏又得讲究一些过节,他人卦刀楚天材名头挣得不易,岂能说出退避之言。
当下一横心,想道:“此刻既不能退,倒不如先冲进去。”
主意已决,先仰天朗声一笑,道:“孟兄,咱们就进祠去,见识一下蜘蛛党有什么鬼域伎俩。”
子母梭孟君业故意大声道:“在黑暗中耍一场,倒是分出武功高下的好法子,但咱们招架不住人家抽冷子发暗器啊,楚兄你说是不是?”
洞内立刻传出一声暴喝,那正是老三殷厉生的口音:“凭你们两个混帐,爷们还须用暗器收拾么?”
孟君业立刻朗声接口道:“楚兄,你听见没有,人家说不用暗器呢,这话靠得住么?”
八卦刀楚天材暗中又是一笑,觉得此人口舌上果然果然厉害,连忙帮腔道:“那大致不会吧,据说蜘蛛党名头之响,震动大江南北,让小弟先进去探看。”
话声甫歇,已自捧刀闪到门口,但见祠内一片漆黑,竟瞧不出敌人何在。
他咬咬牙,迈步走了进去,却听得蜘蛛党老二苗村那阴柔的嗓音道:“咱们兄弟都在这边。”
声音发自左内隅。
子母梭盂君业也跟着进了祠内,倏然一拉楚天材,疾向右边闪去。
外固本来已经够黑,祠内只有一门,透进极微弱的光线,更觉墨黑一团。
他们一闪进右隅,身形也自隐没不见。
可是他们终究心情惴惴,不知蜘蛛党恶徒定要引他们进来,有什么埋伏没有,故此两人一闪开背后门口射进的微光之后,立刻又不约而同地疾然贴向墙边。
八卦刀楚天材一牵孟君业的衣服.示意自己要向内沿进去。
方一迈步,脚下忽然被一堆东西一绊,吓了一跳,身形腾空而起。
孟君业忽然失去了八卦刀楚天材的牵扯。也骇然一惊。连忙问后疾退,贴身角落。
这一来两人已失联络,唯恐被故人发现踪迹,又不敢出声招呼。
只好耳目并用,留审视察动静。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明知对方动作极是神速,此时扑去,必会因风声而泄漏自己的踪迹,反而不上算,加这已方两人,已失联络,黑暗之中,如果因误会打将起来,更是是糟糕至极之事,有了这两个原因,便都按兵不劝,一面盘算计策,一面等候时机。
八卦刀楚天材仍在惊疑不定,因为他想起早先自己脚尖触挑着的,惟是人的躯体,但什么人会躺在地上呢?
蜘蛛党六恶这刻正是以选待劳,而且还可充分地观察出敌人是否另有埋伏,以及这入祠的两人武功如何,等了这么一会,那老二连村已经胸有成竹了。
子母校孟君业忽听寻边有窃窃私语之声,左手一动,正欲发出于母梭暗袭敌人,但这个企图立刻打消了,只因他子母梭威力极大,别说在这等黑暗中,即使是白天里,若然容地发出,也极少有人能够避开,以他这种在暗器上成名的人,岂能在轩暗中用这子母梭伤敌,坏了名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察的一声,满祠俱亮。
只见供桌上放着一个火折子,旁边却沓无人迹,递火人身手之快,可想而知。
八卦刀楚天材贴壁捧刀,站在子母梭孟君业半丈之外,子母梭孟君业则站在祠内右边的角落里。
两人之间,一具尸体横仆于地。
这神祠除了门口之外,别无逃路,本来两边的墙壁上尚有窗户但这刻已用粗木钉死,其上布满痴蛛网尘迹,显然封闭已久。
于母梭孟君业的眼光迅疾的向祠内一扫。
只见一个人提着大刀,正向门口一晃一晃走去,此人长得好一副威武相貌,身量高大,正是蜘蛛党六恶中的老大尹兆武。
另外站任祠门边的两人,一个身量颀长,削鼻尖,两手空空,没有兵器,此人正是老二苗村。
在他后边地个面目凶横,身量稍嫌矮胖的汉子,便是老三殷厉生,他手持奇门兵器蜘蛛爪。眸子里凶光闪闪,一径凝瞪着他门两人。
这形势分明是老大尹兆武等老二,老三两人已封住祠门之时,猛可打亮了火折,摆在供桌之上,然后以上乘轻身功夫,闪将开来,但这祠内有三大来宽,他可无法一下子便到达门口,只好在闪开丈许之后,这才提着九环刀,摇摇摆摆的向门口走去,准备和另外两人会合。
那祠门如已挂着那块黄黑色的帷幕,怪不得早先门外的光线忽然被隔断了。
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走上前并肩则立,两人俱是满肚子温怒,为的是那蜘蛛六恶太张狂,这样子分明是怕他们逃走,故此先堵住门口。
老大尹兆武尚未到走到门口,霍地一转身,面对着这两位武师,冷冷问道:“咱家兄弟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们报上万儿来,让我考虑一下。”
语意之狂傲,江湖少见。
子母梭孟君业此时反而朗声一笑,道:“万恶的淫贼,口气好大,须知像你们这种下三烂的小贼,武林知名之士,都不屑下手,怕沾污了盛名。”
说到这里,那蜘蛛党老三殷厉生早已忍耐不住,怒叱一声,疾扑上来,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微风片拂,那根微徽弯曲的蜘蛛爪,已点到了子母梭孟君业面前。
孟君业但觉敌人身法神速,出手狠毒,赶忙一滑脚,斜挪开两步,而敌人那根蜘蛛爪,依旧如影随形,跟踪袭到。
他的右掌中本已捧住那叠在一起的亮银鞭,这时银光一闪,劲射而出,因为鞭长爪短,故此足够充点敌人脉门。
殷厉生暴喝一声,手腕一沉,手中蜘蛛爪已化为‘蛇缚寒龟’之式,猛地一圈,疾扫过来。
他的性情虽是躁急,却并非不识货之人,这时一见敌人的十三节软鞭,居然能够抖得笔直,点问自己腕上脉门,哪敢忽视,忙变招使出海南黎母岭的五阴毒爪。爪尖那丛钢丝针,猛然已到了敌人肩头。
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的速度,使得子母梭孟君业大为凛骇,百忙中努力一拗腰,脚下斜踩七星步,似左实右,疾如星火,早已移开了四五尺。
这种身法,果然使对方得先向左方动了一下,然后再追袭过来,因时间上差了这么一点,危机立消。
敢情早先殷厉生的蜘蛛爪因自动弯曲,故此比正常速度快了一点,倘非子母梭孟君业早负盛名,武功甚强,这一下阴毒的招数,已避不开。
这刻危机一过,子母校孟君业杀机大盛,左手的子母梭蓄势待发,但因此招数紧凑之极,简直无暇施展暗器。只好尽展全身功力,使出盘龙鞭法。
顿见那条亮银鞭,问起银蛇万道,盘空匝地,和殷厉生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剧斗起来。
八卦刀楚天材适才差点儿大声惊叫,这时也大为凛然。
果然蜘蛛党六恶名不虚传,凭他们两位都是早得盛名的武林能手,这些年来虽苦练不辍,功夫依然敌不过人家,内力造诣方面显然尚稍弱了一点点儿。
这本来已够担心的,更何况敌人那根黑黝黝的蜘蛛爪,招数奇特,屡有出人意料的毒着,八卦刀楚夭材阅历眼力,俱不比寻常,这时已知自己这一方处了下风。
却见尹兆武捧刀出来,沉声道:“你也是使刀的,来,跟我斗斗。”
说着话,手中九环刀一拌,呕嘟直响。
八卦刀楚天材闪眼一瞥,只见门口站着的苗村,这时已撤下他的蛇头较鞭,拦住出路。
他心中一转,情知今日若不能胜了对方,便得落个横尸荒野神祠之中,霎时掠过一丝悔念,自己本来生活得好好的,不但妻儿俱在,且已有了小孙儿,好好的天伦之乐不享。却为了贪心宝物,重出江湖。
他发了一下怔,尹兆武大声笑道:“你叩头求饶也不行、我且让你三招。”
楚天材这一下可就火了,怒骂一声淫贼,八卦刀挟着沉雄的风声斜斩而下,刀出处,脚下已按八卦方位,欺身柔扑。
尹兆武将自己的九环刀斜抱怀上,上身全然不动,忽地斜冲三步,恰好与八卦刀擦过。
他大喝一声好,然后冷冷道:“原来是八卦刀楚天材,还有两招。”
这尹兆武年纪不过五旬,是以识得八卦刀楚天材的名头。
楚天材一被他道破来历,雄心万丈、力保威名之心,油然而生,八卦刀斜划而出,竟是一式‘顺水推舟’,刀风冷税,疾袭敌人。
这一式本甚寻常,但在八卦刀楚天材手中使出来,配合上那奥妙的步法,却威力无穷。
尹兆武说过让他三招,不肯食言,但彼此武功相差不远,岂能从容避开?直退开丈许,才摆脱了人家这一刀。
他沉声大喝:“还有第三招。”
他暗中又多加十分小心。
八卦刀楚天材飕地一刀劈出,快如电光一掣,这时他已将敌人迫到八卦主位中的死门,是以这一刀尽出全力,内家真力从刀上发出,重如山岳。
尹兆武猛觉所取部位其妙无比,自己简直无法逃出这一刀的圈子,加上敌刀上力量沉重如山,稍一大意,定必血溅五步,心中一时烦乱之极。
他说过让人家三招,那的确太过傲鲁莽,然而话已出口,并且已让了两招,谁料这最后的一招,竟至无法相让。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要立刻决定,是自毁诺言呢?抑是硬接一刀。
那边苗村也自看出不妙,可是他离这边将近两丈之遥,绝不可能及时出手救援,他知道这位年龄武功俱为六恶之长的尹兆武,脾气有点执拗,可能硬挨人家一刀也要守着早先狂妄的诺言,心中不由得大大发急。
尹兆武果如苗村所料,冷嘿一声,蓦地一塌腰,身形一旋,准备用左肩肉厚之处,硬接一刀,当然他会借力窜开,总不至于让人家一刀卸下胳臂,但这个苦头可就够大了。
苗村忽然大嚷一声:“快还手,还有敌人!”
这一急叫已改变了一向阴柔的嗓子。
尹兆武如斯响应,九环刀焕然从左助下挑扎向背后。
当地一响,两刀相击,测出一溜火光。
尹兆武因形势欠佳,被楚天材一刀全力斩着,差点儿倾跌地上。不由得暗惊敌人臂力之沉雄。
八卦刀楚天材见他出刀招架,自食诺言,不觉呵呵一笑,蓦见人影一闪,竟是和身疾扑而来,疾忙翻刀平划而出。
噗地微响一声,这一刀正划在那人身上,他脚下踏着八卦方位,反而绕到那人后面,变成尹兆武相隔开。
借着昏黄的火子光亮一瞧,那人垂手直脚,全身僵直,目瞪口张,却是个已僵死了的人。
他的一刀正好划削在他胸前,锋利无比的刀刃砍在他胸骨之内,故此那尸身兀自挂在八卦刀上。
他一抖腕,那具尸身痴冲向尹兆武县上,尹兆武抬腿一端,那尸身又反扑向八卦刀楚天材。
楚天材可认不出这人乃是早先在屋顶和他交手的崔氏兄弟之一。心中认为既是蜘蛛党所杀,恐怕乃是无辜被害者,刚才无心斩了一刀,已经于心不安,这时岂忍再伤他的尸首?赶忙一闪身。
尹兆武目光如电,早已瞥见祠中全无别的敌人踪迹,心知乃是老二苗村使诡计,哄自己出刀扑敌。
正是生米已成熟饭,唯恐让敌人挖苦,大叱一声,急扑过去。
正值对方一闪那死尸之时,他的九环刀疾劈如电.施展出后经黎母岭赤足仙指点的追魂刀法,修即匝地涌起一座刀山,把个八卦刀楚天材圈在其中。
那边的子母梭孟君业这时也走了下风,只因适才尚在激战之际,那边的苗村又将崔氏兄弟另一具尸首猛掷起来。
孟君业大敌当前,心无旁骛,眼角瞥见有人扑来,横鞭猛力一扫,扑地一声,那人直飞开会。
他禁不住暗怪过扑来的人影实在着得出奇,不由分神一睹,原来是具尸首,此时已僵卧地上。
就在他分神之际,人家的蜘蛛爪已屡屡次上身来,迫得他一个劲儿后退,竟然直退到右边的墙下。
八卦刀楚天材也是棋差一着,便自缚手缚脚,被那尹兆武一趟追魂刀法,迫得空有一身惊人武学,也无法施展,直退到墙下,和子母校益君业相距不过数尺。
老二苗村心计真多,这时一摆手中蛇头软鞭,飞扑过来。
他的武功确比老大老三俱要稍逊,但胜在心计狡毒,与及兵器上另有古怪,故此对敌时也不弱于他们。
此时他疾如旋风一卷,先来到老大尹兆武旁边,觑准时机,蛇头软鞭向楚天材疾射而出。
八卦刀楚天材见招式阴险,恰是自己力劈尹兆武之时,那颗金光闪闪的蛇头,已到了面前,慌不迭地回刀封架。
尹兆武和这位明毒无比的老二苗村合作已惯,早已力贯九环刀上,使出一式“开天辟地”,当地大响一声,正好擦在八卦刀上。
楚天材正当收刀封架蛇头软鞭之际,力道刚在青黄不接之时,吃了敌人运足全力一撩,不觉失声一叫,八卦刀脱手而飞,竟自破瓦飞出祠外。
苗村反身扑过去,蛇头软鞭倏然袭向子母梭益君业右助。
孟君业已处劣势,见他偷袭,手忙脚乱地回鞭一封。
殷厉生暴叱连声,蜘蛛爪连送三招,仅是打向必死的部位,把个孟君业攻得气喘心跳。
猛可升刺里那颗金光闪闪的蛇头,又从下盘卷注。
他一横心,倏然挥鞭一击,只要苗村不收回招式,他的右腿立刻得被蛇头软鞭击着,但苗村持鞭之手,也将不能保全。
殷厉生欺身而进,爪影一晃,已到了孟君业面前,口中厉声喝道:“不许动。”
那尖锐而附着一丛细针的蜘蛛爪尖,正正停留在孟君业咽喉之上,相距只不过半尺左右。
孟君业手中十三节鞭招式已老,试想那苗村怎肯和他拼命,是以蛇头鞭一撤回去,孟君业的鞭梗塞在地上,再也不能挥起,他明白只要他一动,人家附有百毒的蜘蛛爪就会点到咽喉。
他横目一眼,只见八卦刀楚天材两臂垂下,已被那尹兆武用九环刀比着咽,喉动弹不得,霎时心灰气丧,不敢言语。
苗村呵呵一笑,阴阴柔柔的道:“咦,两位大侠怎的斗志全失。连话也不说了,呵呵……”
子母梭孟君业左手紧紧捏着那支子母梭,呀牙不动。
苗村眼尖,忙道:“老三留心,那厮手中有暗器!”
殷厉生狞笑一声,遣:“我早知道了。”
孟君业贴身墙上,本待出其不意,发出子母校突袭敌人,然后再抡鞭应战。
这时一则被敌人知道了自己手中有暗器,已经有防范了,二则八卦刀楚天材赤手空拳,即使他能够使敌人心神乍分,因而重新动手,然而赤手空拳,岂能挡得住人家九环利刀?
八卦刀楚天材一生之中,未曾受过这等侮辱,不由得自毗尽裂,捏拳怒骂一声。
孟君业的手肘无意中撞着墙壁,忽然心生一计,大声道:“这神祠是你们蜘蛛党历年落脚之地么?”
这问题真是问得太穷兀和不合时宜,使得智计百出的苗村也一时不明日他的意思,诧异道:“是又怎样?”
孟君业接道:“你们反窗户都封住,真是愚不可及,难道有大队官兵围剿时,你们可以负隅顽抗么?根本这堵墙壁,长管硬箭已能破劈而进,你信不信?”
一面说,一面用手肘撞撞墙壁,弄出摇震欲坍之声。
殷厉生怒叱道:“废话少说。”
孟看业哈哈一笑,道:“正因为你们把窗户钉死封住,故此踪迹已泄,我说你们实在愚不可及,难道还有错?”
这些话真个说得莫明其妙,苗村已觉出他有诈,但一时还未想出道理。
尹兆武道:“踪迹已泄又怎么样?像你们这亲的脓包,再来十双,也不过是多二十个冤魂野鬼而已。”
八卦刀楚天材却已明白孟君业之意,皆因他们都已落在要设法脱身的险境,是以一点即透。
子母梭孟君业眼珠一转,心中想道:“等一下苦是能够把那火折子突然弄熄,那就可以脱身了,可是我只要双手稍微一动,人家的毒爪便可刺到了我的咽喉,我应该怎样才可以发出子母梭,以击灭那火折呢?”
念头直如电光火石般,一掠即逝。
但这瞬息之间,苗村脑筋已转弯过来,倏然明笑一声。
蓦地这神词变成一片漆黑,那火折子忽然无风自灭。
在这碎尔生变之际,猛听联匍一大片震响,那堵古旧将坍的铜壁,已让那两位命悬人手的武林名家一下子撞穿了两个大洞,脱身洞外。
两人在砖五横飞中,急急去合,退到丈许外的河边,如果那三个淫贼追出来,预备给他们迎头一阵暗器,然后退却。
祠里的三人,想已恐怕他们堵在洞口暗袭,因此没有立刻追出。
此刻间,忽闻神祠内有喝叱之言传了出来。
祠外的两人俱是大名家,立刻听出那是三个人的声音,而且是全力出手时那种吐气开声的喝叱。
这一来,不由得大为奇诧,八卦刀楚天村只恨手中没有兵刃,故此不敢冒失过去探着,以免被人家追出来时,脱身不了。
蓦地在那边墙角刀光一闪,间划空飞来,直袭楚天材。
孟君业在旁边猛一抢鞭,封住门户时,当地一响,他的亮银鞭震得直往后面落飞起来。
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掉在地上,谁说不是那柄八卦刀。
这下可把两人全都吓注,须知那边墙角离这里总在三丈开外,从这刀飞来时的速度以及力量来判断,掷刀之人,该是足以傲视天下的奇人。
八卦刀楚天材弯腰拾起那失而复得的八卦刀,遥遥抱刀施了一礼,哑声道谢一句,反身便跃过小河。
他们这时已完全明白刚才词中的火折忽然熄灭,一定是这位深藏不露的奇人所为。
这位高人,可能便是引他们来此的白衣人,稍一推想下去,这位奇人,既然现身衡州府内,他们还逗留些什么呢!
两人心中沉重之极,一直往回走,风走出半里之遥,倏然一条黑影,疾如风驰电掣般直扑过来。
夜色迷茫中,只见那人手中一道光华,似是剑光,瞬间已到了两人面前,不但势若雷霆,疾如走马,而且到了面前两尺许之时,嗡然一响,那剑竟然化作一片光华,分袭两人。
两位名武师此时一同凛骇,开齐挥动兵器,一鞭一刀,夹击而出。
那突袭之人,来得急,停得骤,忽地剑光尽收,屹立两人前面三尺之处。
两人同时打量这位暗袭的人,只见此人身材适中,一身黑色夜行衣,面上蒙面一条黑巾,剑眉轩飞,目若朗星。
这人只是略一停顿,立刻又挥剑进击,剑出处嗡嗡作响,显然内力已经贯注剑上,使人闻声便惊心动魄。
这一刻指向两人中间,乍看起来,两人都觉得袭向自己,不由得同时出手,八卦刀首先发难,墓地斜撩出去,斩剑削臂,既守兼政。
亮银鞭却如银蛇出洞,抖得笔直,疾点那蒙面人小腹间的‘血仓穴’。
这两人仅是高手,此时联合进招,威力不比寻常……
蒙面人以乎也料不到人家一出手,所攻这,莫不是必救之所,不由得一撤身,退开两步。
八卦刀、亮银鞭两股兵器有如水银泻地,跟踪而至,寻隙便进。
那人长剑一圈,居然将两件兵器都震了开去。
这等功力,居然凌驾于两位武林名手之上,可算得上是件武林大事。
八卦刀楚天材退开两步,大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何必藏头露尾?”
子母梭益君业也随着他退开两步,此时猛然唱道。“定然又是蜘蛛党的淫贼,楚兄咱们上。”
登时刀光鞭影,夹击而至。
那人剑光动处,使出一趟神妙之极的剑法,剑尖极快地划出许多小圈子,使人生出错觉,以为是朵朵剑光,将他身前上中下三盘都封闭住。
楚孟两人狂我暴雨般急攻了十多招,依然难越雷池半步,这一下可把他们都斗得火了,暴叱连声,疯狂般拼命进击。
那蒙面人只守不攻,却稳如泰岳,巍然不动,不管对方如何凌厉进击,但他剑上的小圈子一划,立刻将敌人的力量及招数,全都化解于无形。
孟君业边打边喊道:“这淫贼正是起初引咱们来此的那个,楚兄可别留手啊!”
楚天材何尝不是全力进攻,但嘴巴里只好大声应是,此字出口,心中却别扭得难过。
又是二十多招过去。
以他们两人之名声身份,联手猛攻,依然动不了人家脚下分毫,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可由得怒火更盛,却又无可如何。
两人这刻同时发觉对方只守不攻,暗中一试稍稍后退,敌人依然不曾出手反攻,当下忖测出敌人这套神妙无比的剑法,其妙用处在于坚守。
跟着,他们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便是他们老是并肩而攻,不会有一人绕过去前后夹击,那不是太笨了么?
两人同时发动一左一右,打算绕将开去,谁知那人剑花洒出,使得他产不能随心如意地达到目的。
看看又是二十招过去,一任八卦刀楚天材和子母梭孟君业见多识广,苦练了多少年,仍然看不出人家剑路来。
陡听那蒙面人哼了一声,退开数步,举剑指着他们道:“起初我以为你们乃是蜘蛛党恶贼,后来才明白不是,如今更加你们功夫不弱我们就此罢手了吧?”
孟君业抢先发言道:“哦,你不是蜘蛛党淫贼,那么请教贵姓大名?”
他心中本来还有一句话,那便是想指出对方口音甚稚,当是个年轻人,可是他到底不肯说出来。
那蒙面人笑了一声,道:“萍水相逢,不过是大千世界中,偶然的缘会,又何必询问姓名,留下痕迹。”
楚天材叱一声别走,八卦刀便挟着猛劲风声,疾斩而去。
那人方一侧身,敌刀已到,这时已不再洒出剑花,只随手一剑架去。
八卦刀楚天材见敌人意以薄薄的长剑,来架自己沉重的兵刃,冷哼一声,并不变招换式,原式猛斩下去。
当地微响一声,敌剑上预先震出寸许定的震幅,居然将八卦刀那么沉重的力量消解于无形,是以只有一点儿声音。
但见那面人的剑身仍然平伸,沉也不沉一下,而八卦刀架在剑上,也没有立刻撤回,敢情这一下两人又较外内力。
八卦刀楚天材这番重人江湖,初次逢敌,便是那蜘蛛党六恶,闹了个灰头土脸,此时又碰上这不明不白的蒙面少年,功力之高,教人骇异不已,当下猛嘿一声,全力下压。
他为了保全名誉,已尽全力,可真非同小可,那蒙面人原本平伸长剑.此时手腕微震,似乎也出了全力。
孟君业缓缓走近来,此时他只要一扬手,发出那威震武林的子母梭,对方非立毙当场不可。
但他当然不能做出此事,只在旁边一站。
却见八卦刀楚天材尽了全力,仍然无法将对方之剑压沉,反而不被挑起之相,他便说道:
“好功夫,怪不得如此托大,可是我若突施暗算,访问你如何防御?”
这句难题式的问话,使得那蒙面人身躯一震,手中剑竟然下沉寸许。
但转眼间,八卦刀已被对方之剑,挑起两寸有余,即是除了刚才将对方的剑压下寸许,尚输多了一点。
孟君业一看,真木知这蒙面人功力多深,一荡手中银鞭,吧的一声,也搭在敌剑之上。
这亮银鞭本是软兵刃,故此纵然孟君业造诣极深,却也不能像硬兵器般施展内力,以与敌人对抗。
他道:“我就算半个吧,楚兄,咱们这跟头可是栽定了。”
楚天材正在尽施功力与敌人对抗,不能出声回答。
那蒙面人缓缓道:“我加你半个……”
说着话时,剑身颤抖不休,到他一闭口,立刻又平复如常。
孟君业的确只能算上半个,这还是因为他功力深厚,才能发出这一半力量,若然换上再差一点的人,便不是正比例地减少,而是两三成力量也使不上……
半盏茶功夫,胜负便豁然可见,那蒙面人剑上微颤不已,快将下沉,这时可由不得他撤剑而走。
只因形式上是刀鞭压剑,分个上下,其实是三股内力,分作两边,正在互相冲击,真有排山倒海,崩山裂岳之势。
只要一方的力量一弱,另一方面的内家直便会排激冲至,对方虽不立毙当场,也将落个五脏受伤,夏气反逆。
如今两下里俱已成了骑虎之势,准也不敢放松丝毫。
那蒙面人忽然闷哼一言,趁着尚有余力,脚下缓缓移动。
三人像极慢的走马灯般转了一个圈子,那蒙面人之剑依然逐渐下沉,毫不因脚下移动而见改善劣势。
三人又移了半圈,即是那蒙面人的位置改为楚孟两人早先所立之处。
胜负随将决定于俄顷之间,那蒙面人如果是败阵下去,定然受伤极重,甚至不免一死。
却见那蒙面人左手一伸,正抓住一根小树的梢。
楚孟两人陡然觉得敌人剑上,生出一种极为奇怪的力量,生像是深渊大壑,云雾浮郁,深不见底。
而他们的力量,却以百川赴海,去个无影无踪。
这种奇异之极的感觉,使得两位久经风浪的人物,也为之震骇不已,眼看对方之剑又抬起来,已回复到平钟时的分位。
蒙面人讥消遣:“咦,你们怎么不用力了,喂,你要不要换根铁棒?”
不但语意极为尖锐刻薄,而且仿佛跟他们两人比斗内力,就像在跟小孩子玩耍一般轻松愉快。
两人仅是成名人的,那吃得消他这一讥。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都已出尽全力,依然无可奈何他,这却不是光靠言语上就可以挣得回劣势的。
子母梭孟君业忽然歹念一动,虽然觉得此时发出暗器太不光明磊落,然而此时四下无人,仅有他们三个,在这得失立判之际,他终于决定下手,左手的子母梭便准备要发出。
此相距得这么近,即使对方已有防范,也将难逃此厄了。
谁知那蒙面人忽然沉剑后退,两人摔不及防,齐齐前栽一步。
他们可真实在不明白人家怎能在这双方内家其力互争雄长之时,突然收剑而毫无损伤。
八卦刀楚天材刀光一问,疾斩过去。
孟看业也自醒合时间,挥鞭疾攻。
蒙在人长剑一展,再度洒出朵朵剑花,立解两人攻势。
跟着陡地退开大半丈,朗朗道:“恕我失陪两位,我并非江湖中人,因此两位也不必根究来历。”
这边两人还在进退莫决之际,但见那人已闪人暗中,倏忽退走。
于是,两人都变得垂头丧气,但有一点他们已弄明白了,这蒙面人绝不是蜘蛛党六恶之一。
子母校孟君业嘘了一口气,道:“老天,幸亏方才我没有使用暗器,从这人的行事说话来推测,真不像吾辈江湖道中人。”
八卦刀楚天材道:“这蒙面人武功委实高强,我怎的就认不出人家来历?这回丢人真的丢到家了,孟兄,你说咱们还要回神祠那边瞧瞧不?”
孟君业奋然道:“去,好歹要看年蜘蛛党六恶怎样了,咱们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撒手一丢不管啊!”
两人决定扭,一齐疾扑回去。过了小河,掩到神祠门口,侧耳细听,里面竟毫无动静,大为诧异。
八卦刀楚天材轻轻道:“咱们总得进去瞧瞧啊!”
眼见孟君业点头,但首先压刀进祠。
里面一片漆黑,任什么也瞧不见。
后面的子母梭盖着业啪地打亮火桥,登时把这神柯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看却把两人惊骇得旺目无语。
原来这神词里面到处一片凌乱,几尊完整的神像,完全崩坍粉碎,那张长供桌也作片片碎。
四面墙壁上痕迹处处。一看便知完全是被兵器所毁伤的,但却不是早先他们撞穿的墙洞。
袖内一共有五具尸体,三具使是蜘蛛党手下的崔氏兄弟,是他们所知道的,另外两具,可真使他们骇异不置。
这两具尸体一同济在墙角,面对面的屹然直立。
一个是武功身份俱居六恶之首的老大尹兆武,还有一个便是武功亦属最强的老三殷厉生。
这两人死相待别惨厉,尹兆武瞪盾突眼,手中九环斩在殷厉生的肩胸之间,深深砍在体内。殷厉生面容一片狞这极,双眼仍然张得大大的,手中蜘蛛爪也扎入尹兆武的咽喉中。
一阵阴风过处,孟君业手中火扶摇旨不定,倍增这词中惨厉的气氛。
楚天材倒抽一口冷气道:“我生平真未见过这么可怖的场面,孟兄,咱们走吧!”
楚天材口中叫道:“且慢。”
一跃而前。啪地响处,火光忽冒,敢情他也掏出了火折来。
“孟兄请看……”他指点着那两具死状可怖的尸首道:“这是什么?”
孟君业急跃过来,仔细一瞧,骇然道:“这是被什么毒液侵蚀的痕迹,我说得可对?”
他也打开了手中火折,把那两具骇人的尸体照得毫发仅现。
只见在老大尹兆牙的左股间,有一块巴掌大的焦黑痕迹,在老三殷历生的右腿上,也有这么大明一块焦黑痕迹。
楚天材低头凑近去,鼻中嗅到一阵腥臭焦灰的气味,急忙得住呼吸,往尹兆武在股间那块焦黑痕迹上吹一口气。
但见尹兆武那块黑发纷纷散落,而且居然可以一直瞧到里面的骨头,他一直腰,诧讶道:
“这是什么毒液恁般厉害?”
孟君业凝想半晌,道:“刚才咱们打墙洞出来之后,还隐隐听到他们叱喝之声,当时我心中一动,觉得十分奇怪,因为那些喝声,就像他们自己在动手似的,现在回想起来,定是那个掷刀还给咱们的高人所为,请看四壁尽是兵器所击的痕变,可以想见当时在黑暗中,这蜘蛛党三个凶徒排命扑半的情形。这位高人的确太高了,就像神话传奇中的人物。试想以咱们两人与及蜘蛛党三四的耳目,也不能算是不灵,但当咱们被困之时,那个供桌上的火折子是怎样灭的,可都没有发觉出原因。”
八卦刀楚天材连连点头,忽地插嘴道:“对了,曾闻蜘蛛党六恶中的老二苗村,手中蛇头软鞭内藏毒液,能够在攻守争拒间,喷溅伤敌,这两人身上的焦黑伤洞,莫非是苗村的杰作?他们在黑中争持得这么剧烈,以致四面的墙壁也难逃斫击之厄。”
孟君业道:“楚兄之言极是,除了这个推断,再也难求其他解释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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