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水仙道:“小妹自幼学过这种九宫八卦,先后天五行等各种阵法,可惜未尽深彻,只算是一知半解。不过却知道一个确切不移的道理,那就是任何深奥凶毒的阵法,必有禁地死门,但全阵威力至此,已达极尽之境。物极必反,死中藏生。因此深诸阵法之人,首先要避开死门,譬喻这秘府是按九官八卦之理布置,除了九宫主室之外,每一宫又按八卦八位,另外八室八卦之理脱出去。小妹只识正阵,不识反阵,所以仅会一直走到这死门,也只能按照原来途径出去。如果没有敌人阻拦,尚可逃出秘府,目下既然此路不通,只好试从绝处找寻生路了!”
赵岳枫茫然道:“愚兄对于这种种阵法之学完全不懂,不过所谓物极必反,也只是一个道理而已,并非说绝处必有生路,二妹似乎还须斟酌一下!”
单水仙道:“如果大哥不愿冒险,那就算了!”
赵岳枫道:“非是愚兄不肯冒险,只是觉得……”他忽地住口,微微一笑,心忖:“既然二妹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何必再挑剔她的不是。”故此便忍住不说。
他走到左角,用力扳动那支精钢杆棒,只感隆隆连声巨响,那两扇石门缓缓启开。
两人都定睛向石门之内望去,谁也没有发觉到石室入口已被一扇石板密密封住。
只见那两扇石门之内,乃是一个深长形的洞穴,入口处有道石桥,直伸出去,大约是三丈余长,但尽头处离对面洞壁尚有六七丈远,这道石桥离两边洞壁约是两丈左右。他们站在室内,外面形势只看到这么一部分。
赵岳枫好生不解,道:“这就是死门绝险之地了么?好像有水声传出来呢?”
赵岳枫道:“好,但二妹你得跟在愚兄后面!”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踏上那条两尺宽的石桥,放目一看,只见桥下两丈左右,波光荡漾,原来这里面乃是一个水潭。
他们再走出门七丈,低头看时,准备再过去两丈余,水面上布上一面丝网,一直延到展对面墙壁。两人大感惊讶,单水仙道:“大哥看见没有?这面丝网倒像是常见的蛛网,可是蛛丝哪有粗如小指的?武当派的恶道在这儿布下一面丝网,敢是阻人跳水逃生?”
赵岳枫笑道:“别胡说了,这面丝网只布罩半个潭面,如是要跳水的话,难道不可以从这一边跳落水中?”说时,继续向前走去,但觉寒气越来越浓,刺肤梗骨,回顾单水仙一眼,只见她面色发育,已开始颤抖。
他想了一想,沉声道:“不好了,此潭潭水不似是平常之水,一定奇冷难当,否则哪儿来的寒冷?”
单水仙忍住刺骨奇寒,强笑道:“大哥说得不错,怪不得要张一面丝网,如此寒冷的潭水,掉下去焉能有命?”
赵岳枫见她不住颤抖,当下道:“二妹你且站着不动,待愚兄到石桥尽头处看一看。”
他可是深怕单水仙再往前走,寒冷越甚,会受不住而掉在潭中,是以叫她站着不动。自管往前奔去,到了尽头处,这才看出那面丝网大得奇异,似乎不是武当之人布下。
原来那面丝网不但极像蛛丝所结,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骨头残渣之类。此外,在洞顶还有七八根粗丝垂下,吊住那面巨网。
这些祖丝隐隐泛出彩光,赵岳枫心中一动,探翼取出一锭银子,向一根悬空的粗丝掷去。他一身武功虽是失去大半。但手劲准头仍在,隔不过七八尺远,一掷便中,那锭银子碰到粗丝,立时粘住。
赵岳枫大惊失色,心中暗暗琢磨能够结成这巨网的蜘蛛是多么巨大?还有外面横石上留字提及的大祸,难道就指这只巨大蜘蛛?
正在想时,猛听单水仙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充满了惊惧骇怕。回头一望,只见单水仙摇摇摆摆,直奔过来。他大大吃惊中一面伸开双臂,一面向她后面瞧去。目光到处,只见石桥靠石室的那一端,出现一只怪物,身躯大约是圆桌大小,圆圆扁扁,浑身都是绿色及红色斑点,四方八面都生长着长达丈许的利爪。看清楚时,谁说不是一只硕大无朋的蜘蛛?
他抱住扑入怀中的单水仙,一面定睛打量那只巨大的蜘蛛,只见它伏在石桥的那一端,头眼向着外面,撅着微呈尖形的屁股,屁股尖端处拖着一股粗如小指的彩色蛛丝。
如此硕大可怖的蜘蛛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任赵岳枫何等英雄勇敢,见到这等举世罕睹的毒物,也自浑身毛发倒竖,心惊胆颤。
单水仙战战兢兢问道:“大……大哥,那怪……怪物不在么?”赵岳枫道:“在。”
单水仙道:“天啊,我宁愿立刻死掉也不愿意再看它一眼……”她哆嗦得越发利害,也不知是惊得如此抑是寒冷所致。她断断续续接着道:“哎呀,若是被它抓住咬嚼,真是比死还要难过,求求你把我打死吧,行不行?”
赵岳枫心中大是悯然,可是一时真是无计可施,唯有尽力安慰她,当下苦笑一声,道:
“别傻啦,它长相虽是凶恶,但怎会吃人?你虽是想要愚兄先杀死你,免得落在那只顾巨蜘蛛爪中,但愚兄一身气力恢复不到一两成,纵想听你的话,也无能为力啊……”其实他此刻最少也恢复了两成气力,只是故意少说一点。
单水仙伏在怀中,哆嚏了好一会儿,道:“它走了没有?”
赵岳枫勉强自己向那边投以一瞥,道:“还没有,它动也不动,不知可是死了?”
单水仙哆嚏如故,道:“不是,不是,你一点也不晓得,这种毒虫最有耐性,布下罗网之后,可以几天几夜都不动弹,等候美食送上门来。唉,我还是死了的好……”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摸索什么东西。
赵岳枫已知她想拿什么东西出来,连忙也伸手探索,眨眼间已抢了那柄短短的匕首在手中,道:“二妹你真糊涂,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他一面斥责,一面游目四顾,只见对面光滑的墙壁上,偏左方贴近水面之处,有个五尺方圆的洞口。这个洞口恰好是在笼罩水面的丝网之上,洞口也布着一个蛛网,封得甚是严密。
这个洞口离石桥尽头约有六丈之远,别说洞口有蛛网封住,而且武功失去大半,即使没有蛛网,同时武功一如平时,也绝对无法飞渡。
除了这个洞口,再无别个洞穴通路。赵岳枫将匕首插在腰间,让单水仙坐在石桥上,然后俯到石桥下面瞧看,逃路没有找到,倒是发现了一宗奇事,使他泛起一丝希望。
原来在这石桥下面两尺左右,悬吊着一柄特别长大的古剑,剑身的颜色黝黑,生似是年代湮久,长满铁锈。
赵岳枫乃是武林高手,一眼望去,已看出这柄古剑剑身不但特别宽厚,而且两边锋刃甚钝,用来冲锋陷阵时挥舞所砍,也没有用处,更别说用来施展剑术对付武林高手了!
不过此剑对于他却有一点用处,那就是他眼下手无寸铁,若然那只巨蛛爬过来根本无从抵拒。有了这柄巨剑,总是有点凭借。
当下吩咐单水仙坐稳,自个儿伸手下去,小心不去碰到剑上的蛛丝,抓住剑身,用力提起。人手骇一跳,原来那剑人手奇冷如冰,而且沉重异常,少说也有五六十斤之重。心想此剑如此沉重,纵是三军中勇武之将,也难舞动,不知铸来何用。
数十斤之重,自然难不倒赵岳枫,他将巨剑提了起来,搁在石桥上,道:“二妹看看这是什么?”
单水仙张目一瞥,果然稍减惧意,道:“剑身上有字,写着沉沙古剑,敢是此剑之名?”
赵岳枫沉吟道:“沉沙古剑,这名字从来未听人提起过,不过以此剑之重之钝,该沉埋海底沙砾之中……”
当下他仍然抓住剑身,举将起来。缠在剑柄上的一缕蛛丝另端粘在石桥底,早先古剑垂向水面之时,长达两尺左右,但绕过桥板上来,却只剩下一尺左右,他这么一举,已经将蛛丝扯得笔直,方想应该随手而断,哪知用尽力气,也无法将那细如小指的尺许蛛丝砍断。
赵岳枫大惊失色,道:“嘿,想不到这蛛丝如此坚韧,这沉沙古剑竟然无法用啦……”
单水仙心中念念不忘那只巨蛛,此时偷眼一觑,只见那只巨如桌面的蜘蛛已经掉转身子,两只巨大的眼睛宛如两盏碧灯似的,极是可怖,也不知是不是望着这边的两个人,单水仙却已骇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软瘫如泥,再也不会动弹。
赵岳枫时时刻刻留心着她,耳中一听她发出惊叫,便伸手抓住她,因此单水仙虽是软软倒下,却没有掉落石桥下面。
他一手搂住单水仙,扬目但见那只巨蛛众爪齐动,缓缓向他们爬来,心中大凛,连忙将那柄沉沙古剑放在桥上,松开五指,移到剑柄上,运力向上疾举。
数十斤重在他自然算不了甚么,可是这一回仍然只举高一尺左右,就被蛛丝绷紧,移动不得。不管他如何催力猛挣,仍然是纹风不动。
幸而那只巨蛛移动得甚是迟缓,离开他们尚有两文之远。赵岳枫暗自忖道:“这道石桥太狭窄,无法闪将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它头上跃过,可是此蛛的利爪长达一丈六七,跃得再高,在它不过举爪之劳,就可把我们勾住。它的蛛丝如此坚韧,若是被它吐丝捆住,绝挣不脱,这便如何是好?”
单水仙一向智计甚多,可是她见不得这种奇形怪状的毒虫,目下已经骇得魂飞魄散。赵岳枫无法与她商量,只好独自绞尽脑汁。
眼看那只亘古罕见的硕大毒蛛越爬越近,赵岳枫急出一头大汗。忽地记起腰间那支匕首,立时泛起一点希望,连忙放下沉沙古剑,要腾出手来取那匕首,哪知五指虽是放开,剑柄仍然紧紧粘在他手中,甩了两下都甩不脱,登时明白,原来是被剑柄上的蛛丝粘住手掌。
这时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挣,赶紧腾出搂住单水仙的那只手,摸出匕首。他刚刚抓到匕首,单水仙娇躯一歪,直向桥下栽跌。赵岳枫大吃一惊,急急出手要拉,但五指握住那支匕首,又松开不得,这一刹那问,几乎把这位东海门高手赵岳枫活活急死!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瞬息,他心中两个念头剧烈交战,一是任得单水仙掉下去,一是松五指,放弃那支匕首,抓住单水仙。这原是眨眼工夫之事,他轻叹一声,五指牢牢抓紧那支匕首,任得单水仙掉下去。
单水仙昏昏迷迷掉落桥下,也不曾发出惊叫之声。赵岳枫不敢探头出去瞧看,却因听不到水声,心中也知道她是掉在蛛网之上,并没有落水。
他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可是单水仙被骇昏跌落蜘蛛网之内却使他难过异常,报复之心塞满胸臆之中,左手迅快拔出那支短匕首,怀着无穷希望,速地向那剑柄蛛丝划去。
寒光闪射的匕首锋刃快要触到蛛丝之际,一个念头陡然像电光一般抹过他胸际,登时煞住划去之势,忖道:“这一下要是弄得断蛛网,固然最好。但万一不能斩断,反而被蛛丝粘住,那时节却如何是好?我纵然活活丧生在巨蛛网,固然最好。但万一不能斩断,反而被蛛丝粘住,那时节却如何是好?我纵然活活丧生在巨蛛馋吻之下,也没有什么要紧,但二妹是个女孩子,胆子不比男人。若然她发现自己被巨蛛抓着,慢慢咬嚼,对于她当真比天下至惨至毒的刑罚还要残酷可怕。我要不要趁此时机,先行用这支匕首将她杀死,免得她无辜尝无量痛苦?”
要知他与单水仙虽是相隔三丈余远,但他只要弄一条丝线缚住匕首,便可将她杀死,然后又收回匕首。这支匕首锋利得可以切金断玉,若是用以取她性命,亦可毫无痛苦。
他犹疑一下,抬目只见那只巨蛛缓缓移动,离他只有丈许,利抓爪伸出,已可以将他钧中。心中大震,再不多想,振腕向蛛丝划去。
寒光一闪,那条连系在剑柄与石桥之间的蛛丝应手而断。
他松了一口气,左手紧紧握住那支匕首,右手运集气力,提起那柄沉沙古剑,蓦地站起。
恰好那只巨蛛利爪扬起,缓缓向他头顶落下。赵岳枫心中好生奇怪,暗忖巨蛛这一下看来似乎并非向他袭击,只是继续向前爬行而已。
那利爪靠近巨蛛身躯之处粗如水桶,但尖端那一截又细又长,长满茸茸绿毛。此时挟着一股腥风,迎头压落。
赵岳枫虽是看出那巨蛛利爪并非有意抓他,但此刻后无退路,脚下石桥只有两尺来宽,根本不能左右闪避。只好振腕挥剑,横扫蛛爪。
古剑上风力压到蛛爪之时,那蛛爪突然一停,接着向上提起,但赵岳枫并非凡庸之人,剑去如风。拍地微响,已经击中蛛爪爪尖数寸之处,只差那么一点就几乎没有扫着。
那只巨蛛嘶嘶哑叫连声,那只利爪在空中不住摆动,似是十分疼痛。
赵岳枫胆气陡壮,猛然跨上一步,就着巨剑挥动之势向最靠近的另一只利爪斩去。
古剑离那利爪尚有数尺之际,照理那巨蛛应该看见,但那巨蛛全然不动,直到剑凤压爪,爪上绿毛微微拂动之时,巨蛛才似乎知道被袭,利爪疾拍。
它的利爪抬起时,恰未弹出之势,这一来剑爪碰个正着,又是啪的一响,顿时嘶嘶之声大作。
那巨蛛的利爪只不过震动一下,便自提起老高,但赵岳枫手中的沉沙古剑即震得反抡回来,势急力猛。赵岳枫哪敢回力硬煞,只好顺着那股力道,转个大圈,任得剑身砍在石桥桥面,当地巨响一声,火光四溅。赵岳枫身上被无数激溅石屑击中,甚是疼痛,定睛看时,只见那道厚达尺许的石桥已经崩缺一大角,剑锋深达大半尺的石板中,几乎将石板硬生生拦腰砍断。
这柄沉沙古剑锋刃甚钝,却想不到具有如许惊人威力如若赵岳枫一身武功皆在,运足内力贯注剑身,增强斩砍威势的话,以这道厚达一尺,宽约两尺的石桥而言,实在不难一剑砍断。
赵岳枫愣了一下,他倒不是因此剑威力,如此惊人而发愣,却是想到此剑这等霸道,但早先硬碰硬砍在巨蛛利爪之上,它却丝毫无恙,此蛛无异己具金刚不坏的神通,人力怎生能够克制得住?
正在转念之时,只听嘶嘶怪响连声,那巨蛛提起另一只利爪,斜斜抓到。它的爪尖并非直指赵岳枫身上,伸得比他身形所站之处稍为远一点。如若赵岳枫站着不动的话,爪尖绝抓不中他,可是巨爪的另一节却会扫中他的上身。
这刻他只须伏低向下可避过这一爪,但双方相距只有一丈二三尺,那巨蛛纵是视力十分不济,然而如此之近,它焉有看不见之理?是以如若伏身闪避,那巨蛛只须将利爪改横扫为直抓,绝难幸免。
他还未作出决定,利爪上强劲风力已经压到身上,一阵腥臭之气扑人鼻端。赵岳枫不暇多想,失惊地闭住呼吸,弯腰伏身。
呼地一响,利爪已从他头上扫过,却没有中途改变势子当头抓落。
赵岳枫暗暗叫声好险,直起身躯,却见那巨蛛动六只利爪,缓缓前移。另外在最前面的两只利爪却忽上忽下,欲落不落。
这道石桥只有两尺宽,这只巨蛛若是一直移过来,除非一剑将它斩死,不然的话,势必被它挤落桥下蛛网之内。赵岳枫一看自己已陷绝境,陡然振起勇气,力运右臂,举起那支数十斤重的沉沙古剑。
那只巨蛛爬到离地七八尺远之处,两只巨大的碧绿眼珠微微转动,似是已经看出敌人站在前面。口中嘶嘶怪叫一声,双爪夹击钩落。
赵岳枫大喝一声,咧地纵到五尺以内,古剑迎头砍去。这一剑去势极快,那只巨蛛另外的利爪正要挥起御敌,哆地一响,沉沙古剑已经砍中巨蛛眼睛之下,阔嘴之上。
那支重达七七四十九斤的沉沙古剑宛如砍在败革之上,不但没有断裂巨蛛,反而震得手腕酸麻,古剑直飞起来。赵岳枫更不寻思,借势用力,将古剑一滞,剑锋挟着一般劲风,向堪堪落在头顶的利抓扫去。
拍地一响,他这一剑扫在一只利爪之上。那巨蛛的是负痛不过,爪势急偏,恰把另一只爪挡住。不然的话,另外那只利爪一定抓中赵岳枫无疑。
这时哧哧怪响不绝于耳,那只巨蛛急急后退,迅快得远出赵岳枫意料之外。
赵岳枫错势急扫那一下,虽是砍中巨蛛利爪,可是古剑仍被对方利爪震得迅急甩转,他势御力,身形滴溜溜打个转,那柄古剑在空中旋了一个大圈,为反震之力已经消却大半,他这才振腕抓紧,煞住剑势。
抬目望去,只见那只硕大无朋的巨蛛已退开丈许,阔口中吐出许多绿色的泡沫,阵阵腥臭扑鼻,使人头脑昏涨。而且那种丑恶的样子和颜色,也足以令人见而作呕。
赵岳枫定一定神,大声叫道:“二妹,二妹,你醒了没有?”
桥下忽然传来单水仙软弱无力的声音,道:“我已经醒了,可是不敢睁开眼睛,那只可怕的怪物还在桥上么?”
赵岳枫沉默了一下,道:“它还在跟愚兄对峙……”
单水仙长长叹一声,道:“大哥真是当世间第一英雄人物,居然敢和这种怪物对抗,小妹竟然有了这么一位英雄的大哥,今日死也瞑目了……”
她的话中虽是没有涉及儿女柔情,可是倾慕之意,却如高山大海,无穷无尽。
赵岳枫勇气勃生,朗声道:“二妹仔细听着,这只巨蛛虽是一身刀枪不入,这沉沙古剑却能使它感到疼痛,看来愚兄可与它周旋一会儿,最可幸的是这巨蛛目力不济,非在七八尺之内瞧不见我……”
单水仙仰卧蛛网之中,闭着双眼,插口道:“小妹尝阅典籍,记载有蜘蛛目力极差,尤以雌蛛为甚,往往将求偶的雄蛛当作入网飞虫吃掉……”她说到这里,不由得打个寒噤,不敢再说。
赵岳枫嗯一声,道:“二妹胸罗玄机,学富五车,愚兄十分佩服。这沉纱古剑,已能迫住它,还有那支短匕首,却可以割断蛛丝。二妹你只要清醒过来,目下虽是陷身蛛网,也不要紧,尽可脱身。”
单水仙道:“这蛛网下面便是潭水,奇冷难当,纵然割破蛛网,也没用处。”
赵岳枫双目凝视巨蛛的动静,口中道:“二妹你一向足智多谋,只要你排除去心中惊惧之念,定可想出暂时急救之法!我记得对面石壁上有个石洞,不知可有用处?
单水仙勉力定一定神,咬牙忍住底下阵阵升上来的奇寒之气,睁眼向对面墙壁望去,只见一个六尺方圆的石洞,就在这面蛛网上面一点点,她恰巧面对此洞,相隔虽有六七丈之远,却也瞧得见此洞甚深,入口的一段洁净干爽,当可容身,不过洞口有一张蛛网辊住,甚是稠密。
她暗暗用心思索飞渡这六七丈距离之法,耳中忽听嘶嘶怪响大作,心头一震,骇得闭上双眼。
赵岳枫这一次先发制人,一见巨蛛口中发出嘶嘶之声,立刻跃了上去,古剑抡动向巨蛛搭得最前的利爪所去。他晓得剑风迫近利爪之时,巨爪必定迅快提起。是以剑势改为人下而上。
果然那巨蛛急急提爪,拍地一响,爪剑相触。赵岳枫早已有备,任得那剑反震回来,借势后退九尺,卸去反震之力。
巨蛛负痛连甩利爪,口中发出嘶嘶怪响,甚是刺耳难听。赵岳枫正在暗自庆幸一击成功,谁知那只巨蛛似是激发了凶毒之性,口中嘶嘶之声更响,八爪齐齐翻动,直向赵岳枫冲来。
赵岳枫大惊失色,左手捏紧那支匕首,暗想自己右手气力已经消耗过多,这柄巨剑最多只能抡动一两次。但看来仍难阻止这只巨蛛,到了无可奈何之际,只好拼着自投巨蛛毒吻之险,用左手这柄匕首刺它。
他也明知此举没有多大用处,只因这柄匕首虽是锋利无比,足可划开巨蛛身上坚韧外壳。但可惜只有四寸长,以那巨蛛的硕大体积来说,只不过是极轻的皮肉之伤而已。不过此举也是没有办法之中,唯一可以出点气的办法。
那只巨蛛冲来之势甚是迅快,赵岳枫大喝一声,抡剑猛砍。
巨蛛两只前爪一起,先后弹出,赵岳枫一剑砍在蛛爪上,只震得右臂麻木,古剑脱手飞出。这时巨蛛另一只爪接着爪落。赵岳枫已经震得身形不稳,哪里还能闪避,眼看马上就得伤在利爪之下,不禁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双目一闭。
哪知他知形无端端突然向外侧飞开,一股劲风从他身躯侧边擦过,却是那只袭到的利爪,奇险绝伦地从他身边划过,只差一点点就抓中他的天灵盖!
赵岳枫身形向侧飞开去,避过巨蛛一抓之危,却不是有高人打救,而是那支沉沙古剑震飞之时,力量极猛。赵岳枫五指一松,以为那剑脱手飞出,谁知他掌心剑柄之间有蛛丝粘住,虽是放开五指,那古剑仍然扯动他身躯,向外疾移。
这时他双脚已经离开石桥,呼地下坠。
耳中忽听单水仙叫道:“有了,有了,大哥我们可以从蛛网上走过去。”
他听到单水仙的声音,蓦地激起求生之念,猛吸一口真气,缓住坠落之势,接着上身一挺,变成站着的姿势下坠。
他看准底下蛛网,两脚一分,稳稳踏在两根蛛丝之上,但觉身躯微微一沉,接着向上弹起,如此数下,方自站稳。
单水仙躺在他脚边三尺左右,因是全身被蛛丝黏住,是以动弹不得。
赵岳枫将古剑抗在肩上,拿稳脚下力道,弯低身子,道:“二妹别惊,为兄这就割断蛛丝,抱你起来。”
那蛛网笼罩面积甚广,是以间隙甚疏,单水仙的头颅恰是在这间隙之间,才能上下移动。她睁开眼睛,道:“大哥你必须将小妹倒转着抱起,使小妹的头向着下面。”
赵岳枫一愣神,道:“你说什么?”
她道:“我们若是踏网而过,非得由小妹拿住匕首,一路替大哥割断脚下蛛丝不可,否则怎生移步?”
赵岳枫心想倒转着抱她,定要抓住她双腿,如此成了什么样子?莫说她是自己的义妹,就算是未过门的妻子,也不能如此抱住,心中不禁大感为难,剑眉一皱,道:“等会儿你伏在我背上,为兄自有法子割断脚下蛛丝。”
单水仙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刚才她由于一心一意设法想脱困之法,没有想及其他。
目下一听赵岳枫拒绝此法,心念微转,已明其故,不由得满面通红,暗想那样子抱法,双方的下体都对着对方的面部,自然是极为不雅猥亵。
赵岳枫不再多言,伸长手臂,先割开她左手蛛丝,然后将匕首交给她,着她自行解救右手。单水仙很快就坐起上半身,然后小心割断黏住下半身的蛛丝,最后站了起来。
赵岳枫调运气力,但觉体内伤势不好不坏,除了右臂麻木之感犹在之外,一身气力仍然用得出大半。当下缓缓向前俯身,左肩微侧,道:“你先搭住为兄肩背,待为兄替你割开脚下蛛丝,我们一齐用力,只要配合得好,你就可容容易易趴伏在为兄背上。”
单水仙玉颊上红晕未消,她原本娇媚无比,此时更添几分艳丽。她只轻轻说一声好,望也不敢望赵岳枫一眼。
赵岳枫听到巨蛛嘶嘶之声就在头顶,这时已不暇瞧看,当下接过匕首,迅速一挥,寒光起处,她双足下面蛛丝齐断。只见他腰间叠力向上一拱。单水仙几乎是飞起来一般,双足在空中划个圈子,接着跌落在他背上。
赵岳枫如果不是右手被那沉沙古剑绊住,想要踏网走去,原也不算难事,但目下只剩下一只左手,未免顾此失彼,只好慢慢蹲低身子,割断左足下的蛛丝,单以右足承住自己及单水仙重量,左足趁机迅快向前一伸,踏住前面一根蛛丝。要知他一足踏住蛛丝之际,就犹如走钢索一般,只能稳住重心,直直落在那根蛛丝之上,若是稍有倾侧,便无法用力,立时翻倒。是以早先单水仙想出一人倒吊之法,便是能够迅速行事,等如两只手生在下面,用不着慢慢拿准重心,自是减去许多危险和迅速得多。
赵岳枫如此这般,艰困无比地走了三步,也不过是移动了四尺左右,忽然感到脚下蛛网一震,急急回头一瞥,只见那只大如圆桌的巨蛛已经落在网上,距离他不过是两丈左右。
他们在蛛网上面移动时迟缓艰困异常,但那只巨蛛却如鱼入水,如鸟飞空,进退自如,比起在平地上还要灵活迅快。只见它八爪齐动,迅如飘风地在网上走了一圈,第二圈可就逼近他们。
赵岳枫脚下站的是富有弹性的蛛丝,背上还负着单水仙,根本就不可能抡动那把沉重的巨剑,施展出硬斩强砍的招式。
那只巨蛛冲到他们面前,单水仙只骇得闭上双眼,哪敢瞧看。
赵岳枫右肩一耸,古剑弹起来,平举向前,剑尖指住那只巨蛛。
但此举其实毫无用处,那巨蛛纵然畏俱沉沙古剑不敢用巨口来咬,可是它八只利爪部长达一丈五六,只要伸出前面两爪,合力夹击,赵岳枫便根本无从抵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巨蛛忽地偏侧开去,从他们旁边寻丈之处迅速爬过,似是绕到他们身后方始加以袭击。
赵岳枫勉强扭转半身,古剑移指巨蛛,只见它八爪不停,翻翻滚滚又爬了开去,兜个大圈,又迎面笔直冲来。
这巨蛛如此情形,倒教赵岳枫好生不解,当下仍然挥剑直对着那只巨蛛,但这一回剑尖微微举高一点。
一阵腥臭之气迫到两人身前,那只巨蛛这回冲到数尺之内。赵岳枫咬牙切齿,忍住胳臂酸麻,运足气力贯注在沉沙古剑剑身之上。
那只顾大无比的巨蛛视力极是迟钝,它直到这刻迫近在数尺左右,才瞧见敌人。它乃是数百年通灵毒物,不比冥顽不灵的普通虫类,刚才吃过那沉沙古剑的亏,体内此刻仍然疼痛得要命,一见敌人挺剑出现眼前,还以为对方乃是主动扑到,连忙怪嘶一声八爪翻飞,急急如风般斜斜爬走。
赵岳枫哪知它也怕自己手中之剑,因见它来势猛急,自料已难幸免,当下运足全力一剑横所出去。这一剑已用尽他平生气力,势凶力猛。却不料那巨蛛忽然斜斜游走,剑势登时落空。赵岳枫明知砍中巨蛛也没用处,但这回没有砍中,也自暗叫一声不妙,只见他身形随着剑势直冲出去。原来那沉沙古剑份量特重,这一剑砍空,如何煞得住身子。若不是脚下被蛛网粘住,定然随着剑势摔开老远不可。目下虽是寸步不移,但眼看必定要仆倒在蛛网之上。
那时左手虽有匕首可以割断蛛网,但那沉沙古剑伸直粘在网上,身躯粘紧移动不得,左手的匕首焉能解救厄运?
正在心惊之际,沉沙古剑去势已到了尽头,马上就得将赵岳枫扯坠网上。
在这刹那之间,赵岳枫忽然瞥见剑尖左侧两尺左右,有一根蛛丝从七八丈高的洞顶直垂下来,一头轴在洞顶,一头粘在蛛网。
忽听单水仙叫道:“大哥,你的剑能砍中那根蛛丝么?”
赵岳枫虽然不知她为何有此一叫,但逞强好胜之心顿起,朗声喝道:“那有什么不能的?”健腕一振,剑尖不落反起,嗖地向那直悬蛛丝砍去。
这一手正是他东海派风雷刀法的一招妙着,称为“再贾余勇”,刀势虽是势尽,但他东海门内功心法能够再以劲发力,忽逞余勇。
只见剑尖乍展,刚好斩中那根直悬的蛛丝。剑尖登时被那蛛丝黏牢,不能收回,赵岳枫身躯向前斜俯,手脚拉得笔直,不能前进亦不能后退。
他苦笑一声,道:“二妹这主意高得很,这么一来愚兄就用不着再作困兽之斗啦!”
单水仙不知如何恢复了勇气,娇笑一声,道:“不错,大哥你可以放弃挣扎之念,净等那大蜘蛛过来把你吃了。”
她虽是恢复了勇气,可是口中提及大蜘蛛三个字时,也不免打个寒噤。
当下接着道:“但大哥你不要害怕,小妹已经想出妙计,暂时可以逃过那巨蛛毒吻……”
赵岳枫实在想不出如此情形之下,还有什么妙计,但他胸襟宽大,气度宏量,微微一笑,道:“只要二妹不害怕的话,在这临死之前,开开玩笑,足见得我辈称雄江湖之上,确实是胆勇过人……”
单水仙哪有心情跟他再开玩笑,匆匆道:“时机迫促,大哥你要小心听着。小妹这就用匕首将大哥脚下的蛛丝割开,大哥你立刻用力缩起双脚,不再碰到蛛网,荡到那根蛛丝旁边,小妹再割断那根蛛丝底下与蛛网相连之处,这时我们就变成吊在那根蛛丝之上了。”
赵岳枫顿时恍然大悟,道:“好极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可借蛛丝摇摆之力,飞渡这片蛛网……”
单水仙在他背上倒转身躯,一手揽住他的腰部,双脚勾紧赵岳枫肩颈。伸长一手,匕首疾划。
赵岳枫感到脚下一松,随即腰上加劲,缩起双脚,人便贴着蛛网向前荡去。单水仙伸长手臂等候,临到快要撞上那根蛛丝之时,猛可一划。
这时前荡之势犹在,那根直悬下来的蛛丝下面割断,便吊住两人身形向前悠悠荡去。这只巨蛛这时还在后面绕圈上来,赵岳枫沉声道:“二妹千万要抓紧一点,愚兄要用双手抓剑用力向前荡去,才能加强前荡之势……”
单水仙闭上眼睛,紧紧揽住赵岳枫,口中叫道:“大哥你只要碰到那边洞口的蛛网,让那蛛网粘住我们,停止回荡之势就行啦!”
赵岳枫双手抓住沉沙古剑,腰间借势用力,前荡之势突然加急,呼的一声凌空越过底下数丈宽的蛛网,刚好到达对面壁上洞穴前面。赵岳枫看得真切,本来缩起的双脚突然一伸,左足已勾住洞口那面蛛网最上的一根蛛丝,登时停止了荡回去之势。
单水仙叫道:“行啦,行啦,虽然还有点困难,却不难解决!”
她张目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只见赵岳枫上半身向后直仰,一只脚伸直勾住那面罩在六尺见方的洞口的蛛网最上面的一根蛛丝。原来他仗着那根蛛丝荡到这边来时,已经升高许多,若不是他这时用脚勾住洞口蛛网,两人绝不能够得上部位碰在洞口蛛网之上。
单水仙道:“小妹先将洞口蛛网尽行割破,只留下大哥左脚勾住的那根蛛丝,然后再爬上去,站在大哥肩上,就可割断剑尖上的蛛丝。”
赵岳枫皱眉道:“这一来我立刻得翻个筋斗,倒吊在洞口,我虽没事,但二妹势必掉落下面的蛛网上啦!”
单水仙寻思了一阵,道:“小妹纵然掉了下去,也不要紧,不过就怕小妹掉在网中之后,无法将这匕首传交大哥,那时候倒吊在洞口,小妹陷身下面的网中,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赵岳枫道:“正是如此,二妹你必须从长考虑,总得想个万全之法才行。”
单水仙道:“无论如何小妹是将洞口这张蛛网割开总不会错……”
以赵岳枫扯得笔直的身躯作为桥梁,在上面爬上爬下,倒是一宗罕见罕闻的奇事。
不久工夫,她已将那面蛛网通通割断,只留下洞口最上面的五六条蛛丝。洞口大开,她跳落洞内,喘一口气,道:“好久没有脚踏实地啦!”
赵抽枫道:“这石洞之内不知有何景象,二妹千万小心,不可进去探视。”
单水仙格格娇笑一声,道:“左右都是绝路,这石洞内纵有怪物,想来也不及那只大蜘蛛可怕。小妹这回可不能听从大哥之话,定要进去瞧瞧……”口中说得硬,其实芳心中甚是惊恐。她并非怕死,而是恐怕洞中藏着不可知的奇异毒物,突然在她眼前出现。
目下时间宝贵,她更不迟疑,举步向洞内走去,右手捏紧那支匕首。
她转入洞内之后,眨眼间就发出一声尖叫。赵岳枫听出她叫声中尽是惊怖之意,心里头又急又侮,长叹一声,忖道:“唉,我如果不是身陷罗网之中,焉能让二妹孤身犯险,受尽惊恐折磨。想我赵岳枫堂堂大丈夫却不能庇护一个妹子,夫复何言”
正在自怨自嗟之时,单水仙已经退了出来,一面惊魂未定之色,口中微发喘声。赵岳枫朗声道:“二妹休怕,洞中有甚么物事,快说与大哥听听?”
单水仙喘了几口气,道:“那里面是个很宽大的石室,角落有面石屏风,屏风后面有张石床,石床上有个活人,头发蓬松,胡子甚……”
赵岳枫讶道;“甚么?有个活人?他可曾跟你说话?”
单水仙道:“没有……”说了这一句话,突然平静下来,她一笑,道:“我再进去瞧瞧!”
赵岳枫皱眉道:“那人不知是椎,自个儿幽居此地,想是像我们一样误入武当禁地秘府,终于失陷在近死门之内。二妹你果真见到他还活着的么?”
单水仙肯定地点头,道:“他睁大眼睛,那两只眼珠会转动发光,小妹绝没有看错。”
赵岳枫用尽平生之力一荡,上下的蛛丝动也不动。他叹口气,道:“好吧,你进去瞧瞧,但千万不可得罪了人家!”
单水仙悄悄地道:“他的样子古怪极了,假如是个恶人,我怎么办?”
赵岳枫沉吟一下,低声答道:“愚兄看多半不会是坏人,可能身上有病,不便行动。不过以你描述的那样子想来,此人恐怕困居此处时日已久,脾气怕不太好,所以我叫你不要得罪了人家!”
单水仙大感放心地笑一下,道:“这就是了,大哥且等一等。”转身奔了人去,过了好一会才出来,道:“大哥,那人见我再进去,只睁眼瞧我一会儿,便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身子也不移动一下。”
赵岳枫沉吟片刻,道:“那石室内可有什么其他事物?譬喻竹竿木棍之类的东西一”单水仙啊了一声,道:“小妹竟忘了这法子。”连忙又急奔入内。
石洞外的巨蛛口中嘶嘶怪叫不绝,在网上游走许久,赵岳枫斜眼腮视,只见它渐渐迫近,心中大为紧张。
石洞内传出单水仙一声尖叫,那巨蛛似是听到,陡然停住,转身望住洞口,这时和赵岳枫相隔不过丈忤,只须长爪一探,就可以钩中赵岳枫。
赵岳枫一方面困单水仙尖叫之声担心,一方面紧张地注视着那只巨蛛的动静。
只见它前爪提起,缓缓向前勾探,庞大的身形也移近了数尺。
赵岳枫心中大叫糟糕,暗想这只巨蛛视力虽是不济,但再逼近数尺的话,定可见到自己。即使单水仙不再喊叫,看来这只巨蛛仍然会马上发现自己。
但他心中终是放不下单水仙的那声尖叫,不知她碰上何种危险。任他赵岳枫如何英雄盖世,视死如归,这刻心悬两地,束手无策,也极是傍惶烦乱。
那巨蛛又移近数尺,石洞内忽然一条人影疾奔出来。赵岳枫面对着那只巨蛛,只见它举爪缓缓向自己身上搭落。在这生死俄顷之际,他反倒朗声大笑,双目圆睁。这一阵含蕴着豪情万丈的笑声在宽大的石洞内震荡回响,那道自石洞中疾奔出来的人影本来已经身形一滞,忽然挺身扑上,寒光一闪,划过空际。
赵岳枫剑上一松,整个人连同那沉沙古剑一起翻下来,倒吊在洞口中。那巨蛛的利爪恰恰从他头顶掠过,一阵劲厉风力括面生疼,可知这巨蛛利爪上力道沉重如山,这一下要是抓中了,整个人非让它撕裂不可。
但见空际寒光又是一闪,赵岳枫脚上蛛丝也自断开他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外面嘶嘶之声已逼到洞口,赵岳枫用力跃起,猿臂一伸,将洞口那人拦腰抱住,纵人洞内两丈之处。他手中抱的正是单水仙,只见她双手握住一根禅杖,却是倒转过来,在杖尾处缚住那支短短的匕首。她娇呻一声,两手发软,当啷巨响一声,那支禅杖掉在地上。
赵岳枫道:“二妹及时赶到,救了愚兄一命,恩情似海,愚兄感铭心腑,绝不敢忘记……”
单水仙娇躯不住发抖,赵岳枫可就不敢松手,只好仍然将她抱住。她喘息一会儿,才道:“那只大蜘蛛好怕死人,如果大哥不是忽然发出豪壮笑声,使小妹振奋勇气,只怕……
只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赵岳枫自然知道她下面要说的话,当下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天意要教愚兄葬身于巨蛛毒吻之下,怕也无益……”单水仙抬起眼睛,道:
“大哥英雄侠骨,临难越坚,可以说得上是当世一位奇男子……”赵岳枫低头一看,只见她美眸中射出无限柔情不尽倾慕之色,娇面上红霞堆艳,媚丽之极,不觉呆了一呆。
单水仙向他烂然一笑,双臂一伸,把他紧紧搂住,埋首在他胸际,柔声道:“小妹平生见到蜘蛛便脚软口噤,但今日在大哥英雄气概激励之下,居然还能够做了一些事情,唉,只要妹子常常随侍大哥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像这种温香在抱,软语低诉的香艳情景,赵岳枫纵使是个铁人,也得溶化,但觉心中无限温馨,尽是幸福满足之极,两人缠绵地搂抱了一阵,赵岳枫忽然道:“二妹,你且看看洞口!”
单水仙道:“大哥告诉我吧!”她仍然埋首在他胸际,不知是害怕抑是舍不得离开片刻。赵岳枫道:“那也没有什么,只不过那大蜘蛛在洞口重新布下一面蛛网,似是要封闭住我们的出路。”单水仙道:“我们要不要把那蛛网弄掉。”赵岳枫想起一事道:“你刚才为何又叫了一声?”
她抬头退开一点,嫣然道:“是那石床上怪人,他本来僵硬地坐着不动,只有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我正在找寻竹竿木棍之类,他忽然伸手到床下,把我骇得叫一声,却原来他有支禅杖放在床下……”
赵岳枫俯身用左手提起那支掸杖,道:“啊,坠手得很,二妹居然舞弄得动,现在把匕首取下,我们一同向那位老人家叩谢……”他接着轻声问道:“你不害怕那人?”
单水仙摇摇头,轻轻道:“他一定是个好人,我从他眼睛看得出来。”
赵岳枫皱眉道:“这就是了,他是谁呢?”
单水仙取下匕首,插在鞘中,揣在怀里,然后和赵岳枫一齐向洞内走去。
深入两丈左右,转个弯,陡然眼前一宽,只见一问巨大石室,右角有块石屏风隔住目光,左角有几张石凳,还有一张石床,此外一片空荡荡的、哪有人影?
单水仙指指石屏风,赵岳枫点头会意,和单水仙走到切近,朗声道:“晚辈赵岳枫偕同义妹单水仙拜谢老前辈慨借禅杖救命之恩……”
屏风后面毫无声息,赵岳枫心想如果那怪人心存区测,自然不能让二妹送还禅杖,免得她落在那人手中,徒自受辱。当下抓起禅杖,向屏风后面走去。转过屏风,只见这角落地方约是丈半见方,角落处有张石床,床上一个人盘膝跌坐,果是头发蓬松,胡子极长,已经是一片灰白之色。
此人面貌如何,因头发纠结,瞧不清楚,但身上那件衣服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看来只须略一抖动,就得片片飞散。
他眸子圆睁,眼珠骨碌碌在赵岳枫身上转动,偶然间精光外射,宛如寒夜电闪,又如宝剑出匣,赵岳枫看在眼内,心知这怪人身怀绝世武功无异,单是这等深厚绝伦的内功,已经足以惊世骇俗,心中一动,恭容欠身行礼道:“晚辈奉还掸杖,不知应该放置何处?”
那怪人也不答话,举手向床边一指,赵岳枫恭恭敬敬将掸杖竖直靠床放好,正要说话,忽地劲风飒飒,五只手指作龙爪形向他胸前抓到,赵岳枫眼看退已不及,左掌疾然向袭来的手腕脉切去。
他右手握住沉沙古剑,五指皆被剑柄上的蛛丝粘住,松开不得,所以进来之时,一直是剑尖下垂点地,这刻右手无法腾出来应敌,一急之下,斗然用出生死擒拿手法。他左手这一掌切去原是普通攻敌自救之法,就在掌锋堪砍中敌人手腕之际,蓦地借势向前疾伸,手掌贴住对方前臂滑到时下,五指一扣,食指扣在骨节之间的山海穴上,中指却扣在天井穴上。
他两指扣中对方时下穴道之时,那怪人的龙爪手势也自抓中他胸口衣服,赵岳枫两指尖发劲运力,忽觉对方穴道涌起一阵反震之力,两指不但闭不住人家穴道,反而震得微微一松,那怪人手臂一扬,脱出他五指掌握,疾如闪电般收了回去。
赵岳枫愕了一下,退开两步。只见那怪人上半身微微向前俯低,左臂疾伸,手掌仍然是龙爪之形,迎面抓到。这时两下相隔五尺左右,那怪人的手臂加上身躯前倾之势,也差尺许才能抓得中。赵岳枫还没有想及这一点,对方的龙爪已到达眼前,来势之快,无与伦比。
这一招又是后退无及,赵岳枫左手贴胸上,头颅尽力后仰,让开数寸距离。拍地微响,那怪人龙爪手势定住在赵岳枫面上,距他五官要穴只有半寸。原来赵岳枫使出生死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他手腕列缺、内关、灵道三穴。
那怪人穴道中潜力一弹,震开他三指,骤然缩退长臂。
赵岳枫又退开两步,心中忽地闪起两个疑念,第一是那怪人第一招出手时,明明可以击中他胸口要穴,但他龙爪五指一合,只抓住他胸口衣服,当时赵岳枫虽是几乎在同时之间扣拿住他手肘下的两处穴道,但终是慢了一点。如果对方不抓他衣服而是径下毒手,那一招多少都得负伤,第二点可疑的是这怪人看来与常人无异,怎的手臂如此之长,竟可以伸到五尺之远攻袭自己。
念头刚刚掠过,那怪人已伸手抄起靠在床边的禅杖,呼一声迎头砸落。
这一杖威猛绝伦,风力如山,少说也有千斤之重。
这怪人武功高强已极,每次出手,都能够迫使敌人出手招架,万万无法退闪。赵岳枫感到身形己在杖风笼罩之下,若是退闪,势必被这股强劲绝伦的杖风阻滞速度而为对方禅杖所伤。一急之下,突然跨步逼近去,左手向上一托,恰好托住杖身。他虽是欺近那怪人,因此托着杖身而不是雷霆万钧的杖头,但这一下仍是有死无生的危险手法。对方但须借着砸下的杖势发出绝强内力,赵岳枫除非功力比对方深厚一倍,才接得住。
那怪人眼中闪出诧讶光芒,说时迟,那时快,赵岳枫五指刚刚抓到禅杖,忽然一扭,力道手法都是古怪异常。那支重如山岳枫的禅杖忽地滑了开去,那怪人手臂骨节一阵轻响,向下猛砸的杖势突然煞住,只差那么一两寸就砸在石床上。
赵岳枫这一招生死擒拿手法运用得甚是纯熟,当日那通灵水蜃屡次伸长身躯,从空压落,赵岳枫抓紧它头上独角,也是这么一扭,就把它强猛无双的力道卸滑在一旁,不过这一回对方乃是武林中高手,内功如潮涌出。与那水蜃天生神力不大相同,是以一招得手之后,已经血气翻腾,面红气粗,左手虎口和手腕都酸麻乏力,再也无法使用。
那怪人鼻孔中低低哼一声,缓缓举起禅杖。赵岳枫心中凛骇之极,疾忙后退,右手沉沙古剑剑尖拖划在石地上,发出挣挣之声,火星进射。
他跄踉退开寻丈,而怪人竟没有动身离床,却举起禅杖遥遥向他右方指了一指,同时皱起眉头,单水仙听到声音之时,冲了入来,道:“大哥,你怎么啦?”
赵岳枫怕她担惊害怕,道:“没有甚么……”单水仙妙目一转,已瞧见那怪人举禅杖遥指和皱起双眉的样子,明了一声,道:“这位老人家可是想知道这把巨剑的来历?”
那怪人摇摇头,禅杖提高两三尺,作出击下之势。单水仙道:“什么?你老要跟我大哥过招?”那怪人先是摇摇头,眼珠一转,又改为点头。
赵岳枫苦笑一下,道:“晚辈身负内伤,尚未痊愈,自知实在接不住老前辈一杖!”
那怪人双眉一耸,须发无风自动,神态甚是威猛,似乎赵岳枫这一句话激起他满腔雄心,隐隐又有不满之意。
他放下禅杖,左手作出相招手势,接着又抓起禅杖,高高举起。
赵岳枫摇头道:“晚辈实在当不起老前辈禅杖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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