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开门出去,但见院落中竟有不少人。
原来是束大名、鲁又猛、田不恭、卓辽、胡元等五人赶到了,只缺一个柳昭没到。
众人七嘴八舌地和乡老伯与王元度说话,不久,已弄清楚王元度功力不易精进之事,又知他还须赶去别处办一件事,大伙儿都忧虑起来。
但是,这件事只好听天由命了,反正自己说不定过不了荀伯业这一关。
设若阵上捐躯,一切问题,便自然解决了。
他别过众人,自个儿迅即上道,赶赴嘉鱼。
吕杰等人为了避免泄露他的行踪,决议留在此地,作出护卫王元度练功之状,每日分派人手,轮流放哨把风。
且说王元度不一日赶到嘉鱼,见到了智者宣隐老先生,礼罢道:“晚辈前此蒙义父促进功力,以至如今反而被限制了,无法突破此一界限,自然也就无法精进了。”
宣隐道:“你可是担忧举行婚礼之日,荀伯业会找麻烦么?想那荀伯业武功虽强,但你却不致于不能应付。”
王元度道:“除了荀伯业之外,还有一个修罗门高手,已约定半年之后,碰头决斗。宣大先生主要还是要我应付修罗门的高手,他说假如二先生能助我在短时间内有所精进,便还你自由。”
宣隐泛起欢笑之容,道:“这太好了,我纵然绞干了脑汁,也要做到,现在你且把你个人的经历详细说出来,从学艺有成,踏入江湖之时开始,讲得越详细越好。”
他们都落坐在大师椅上,王元度便从头说起,由认识柳儿,结交了柳昭等人开始。
一直说到如何挣得当代天下第一高手,又如何营救钱万贯,结识了白、葛二女,以至于乡老伯最后赶到助他练功为止。
这真是一段曲折惊险的遭遇,宣隐听完之后,立刻说道:“从你这一番叙述中,我已知道了不少事。第一个最重要的印象,便是你和蓝明珠皆是福泽极厚之人,一生逢凶化吉,必能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因此之故,你一定可以达成任务无疑。其次,我认为竟然连家兄也觉得无法使你迅即增进功力,则我根本不必在武功上着想了,定须从别的方向着手,从你的叙述中,这一点也可说有了点眉目。第三点,在你叙述中,竟没有漏掉当钱万贯赌赢了荀伯业之时,那不夜岛主甄南逃走一节。可见得你对这件事耿耿于心,正复与卓辽和葛翠翠之事相同,因此我不妨告诉你,甄南逃得过那三十六铁卫的拦截,果然是被武当、少林两派的叛徒所救。由于甄南他已受了葛翠翠暗算,当然活不成,不必管他,至于这两派的叛徒,相信日内即可被钱万贯查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王元度既觉得惊讶,又万分佩服和相信,于是又放下一件心事。
宣隐显得兴致勃勃,又道:“再一点,关于修罗门之事,我曾听家兄讲过,这一派无论是内功或是外功,皆以无情为主,他传授给管中流的无情刀法,事实上就是修罗门的秘艺。
他大概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也是他何以命管中流改学剑法之故了。”
他说到此处,突然停口,默然凝眸寻思,足足想了一顿饭之久,这才恍然哦了一声,举头向架上的白鹦鹉说道:“我明白了,你也听出破绽了没有?”
那白鹦鹉学他的声音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宣隐含有深意地笑一笑,道:“王元度,家兄早就决意让你或管中流,两人之中必死其一。”
王元度大惊道:“二先生这话怎说?”
宣隐故意透露出口风,但又不肯当真点破宣翔的阴谋毒计,当下微笑道:“这天机不可轻易泄漏,还是不告诉你的好。”王元度低觉此事非同小可,不由心下大惊。
宣隐想了一想,便道:“这道理简单得很,那修罗门的高手极为厉害,家兄知道你们难以取胜,最多也不过能斗个平手,因此之故,他只好利用你们之间友情,试想当你见到管中流的尸体时,你会不会怒恨填膺地出击仇敌?这一来,你的气势胜过敌人甚多,如果双方功力相差有限,你凭仅这股气势,必可取胜。当然事实上不一定如此悲惨,因为管中流如果赢了,你就毋须出手了。”
王元度忧形于色道:“二先生务必想个计较才好。”
宣隐道:“我瞧管中流的相貌,决非夭折之人,因此你毋庸担心。不过这并不是说你就可以不必力求精进,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王元度茫然点点头,宣隐又道:“我原本怀疑魔教修罗门是否尚存于世上,如今方知竟然有这一门派。”
他这话其实是出于玄机,假如王元度不是心烦意乱的话,一定会听出话外之音,从而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宣翔一手导演,制造出武林最凶险激烈的拼斗,并且也是当代的惨剧,因为当王元度力拼之下,杀死对方,却忽然发现对方竟然是管中流,并非什么修罗高手,他岂能不抱恨终身?
宣隐知道他决不会了悟话中深意,当下道:“现在要说到第五点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又适:“已经是午膳时刻,我们用过中饭,再细谈不迟。”
他命王元度写好召柳儿到此的信,又用过午膳,这才回到那座幽雅的厅中,继续他们的谈话。
宣隐等他坐稳了,才道:“你听我的指示,就立刻动身,前赴岭南冥鼓官,谒见长春女,以功力迫她答应两件事。”
王元度嗫嚅一下,但宣隐不让他插口,继续道:“第一件事,你强行索取她的驻颜药,不论是丹丸或是汁露都行,只要是她仗以长驻青春的就是了。份量以她每年所服的总数便足够,我猜一年之量,最多只是三粒药丸而已,这一味灵药名称及份量,你可先向阿闪打听清楚。第二件事,当然是要她会见你的义父了。”
王元度叹一口气,道:“论起辈份,她是我的义母,如何能持强行事?”
宣隐道:“这叫为了大局着想,小的地方不必拘泥,因为我深知除了此法之外,决计无法取得灵药,同时亦无法使她答应与你义父会见。等到一切愿望皆达到之后,却很容易就使她宥恕你的不敬之罪。”
王元度不答应也不行,只听宣隐又道:“事后求她宽恕不知之罪的方法,便是找一样宝物送给她,以赎前愆。”
他举手制止王元度插嘴的念头,接着说道:“她号称长春女,深居于冥鼓宫中,多少年来勤修苦练,兼借灵药之力,使青春永驻。由于可知,在她心目中,最最重要的是‘青春永驻,红颜不谢’。那么假如你仗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替她求取到一种她梦寐以求的驻颜灵药,试想她还会记恨于心么?”
王元度不用再想,已连连点头,道:“若然如此,她当然怨我不敬冒犯之罪了,只是这等天材地宝之物,何等珍贵,晚辈如何有把握找得到?”
宣隐道:“老夫知道有一处天险之地。出产五色灵芝,功能返老还童,珍贵无比。但这地方当然不易到得,况且又有异物守护,若然以你目下的武功,前往求取此宝,机会甚微。
定须你服过长春女秘炼的长春丹之后,由此此丹中有一味药物,能与昔日你所服过的蜂露相结合,发生奇怪作用,使人功力顿时增进,这还不说,最重要的是你于其时已是寒暑不侵之躯,才能冒奇寒直达那万仞峰顶,摘取五色灵芝。”
王元度坚决地道:“只要此举能够赎罪,任何艰险苦难,晚辈亦甘心一试。”
宣隐道:“你有此决心就行了,须知这五色灵芝虽说是天材地宝,贵重无比,但除了对拿来配合其他的药物炼制驻颜之丹之外,别无他用。因是之这五色灵芝除了长春女十分宝贵之外,别人要来也没有用。”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仔细听着,我要你入冥鼓宫去,立时仗武功击败了长春女,你必须装出凶悍之态,使她摸不着你的路数来历。当你胁迫她答应送药及晤见云丘老人这两个条件之时,记得必须心黑手辣地杀死一个人,以表示你的决心。”
王元度叹口气,道:“若然如此,晚辈便不必走这一趟了。”
宣隐道:“你听我说,你要下手之人,必须是阿闪才行,因为你叙述从前的详情中,曾涉及管中流和阿闪已经成为真的夫妇之事,假如阿闪已有了身孕,但他们修练的武功路数,甚是古怪,最多再过一两个月,阿闪亦终被长春女发现此事,你猜阿闪会有什么结果?哼,还不是只有一死么?”
王元度心中虽然很替阿闪焦忧,但这是另一回事,当下道:“纵然阿闪姑娘不免一死,晚辈也不能伤她。”
宣隐道:“好吧,咱们暂时不谈这一点,先说那长春女,她眼见你心狠手辣,果然动手杀人,一定乖乖地听你的话。你得到那一服长春丹,可速速离开岭南,最好回到日月坞才服用。”
王元度道:“晚辈决计不能伤及阿闪姑娘,看来这一趟竟是白费了二先生的精神啦!”
宣隐笑道:“老夫如若没有解决之法,岂能当得智者之名?刚才我已想到了变通之法,那就是由老夫动手,刺你一剑,剑尖务必入肉四寸以上,并且是胸口要害。只要你肯挨这一剑,一切都从此解决。”
王元度道:“假如二先生是暗示以一死求解脱,则又恕晚辈拒绝此议。”
宣隐道:“以一死求解脱,只是消极行为,事实上的困难仍然存在,只不过你个人已管不了而已,这法子当然不好,但老夫刺了你这一剑之后,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只是蓝明珠会不会变成寡妇,却得瞧她的造化了。换言之,除了你和蓝明珠受损之外,别的人通通因此而得益,天下武林,亦可因而得到几年的太平。”
王元度不由得瞠目结舌,感到难以置信。
宣隐道:“老夫以人格担保必能如此,所以不必费许多话解释了,只要你信得过我,就挺胸挨这一剑。”
局势突然变成如此,真是比作梦还离奇荒唐。
王元度道:“以晚辈的性格,假如事情当真如此,倒是很乐意挨这一剑的,何况其中尚有不死的机会。”
宣隐道:“这得瞧你自家的功夫了,只要你当时挺得住,并不倒下,那么你就不会送命。不过在床上将养个三五年,却是一定免不了的。”
王元度心中一直苦恼地寻思,那就是他能不能轻易信任宣隐的话?他有这等力量么?何以他挨了一剑就可以使天下之人能得到平安呢?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王元度忽然触动灵机,得到种种答案,于是说道:“好吧,晚辈决意挨这一剑便是了。”
宣隐反而有点奇怪地望着他,道:“你怎会忽然下此决心,你如何完全信任我呢?”
王元度道:“这道理最简单不过,那便是二先生你乃是正人君子,胸襟宽博厚道。因此之故,晚辈愿意付出性命,把责任移交给二先生您。”
宣隐笑一笑,道:“这话倒很动听,但天下岂有这般便宜之事?”
王元度道:“这本来是二先生开出的条件,但到晚辈答应了,您又变卦,叫晚辈如何做才对?”
宣隐笑道:“别着急,孩子,这件事还是要你亲自去办才行,至于我为何要你挨上一剑之故,时间将会说明一切,你且在此待候片刻,我得去拿一口上佳利剑来,方能向你下手。”
他拂髯缓步而去,神态甚是悠闲。
王元度起身送过,也不坐下,免得他回来之时,又得起身迎接。
但他也不移动,亦不四下张望。
无意中表现出心中的强烈苦闷。
可是在人生的历程之中,以他王元度来说,苦闷算得了什么?说到出生人死的艰危惊险,他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
过了好一会,宣隐飘洒地走入厅中,手中提着一口绿鞘镶金的宝剑。
只是剑尚未出鞘,不知是属于哪一品级的剑,但若以剑鞘而论,已经贵重之极,可值万金以上。
他扬一扬剑,道:“王元度,你一定要挨这一剑,方能成事。假如你信得过老夫,那就闭起双目,挺起胸膛,等候宝剑刺入你的身体。”
王元度道:“晚辈向来是重言诺,轻生死之人,老前辈要刺便刺,晚辈不须闭起双眼,决不害怕躲避。”
宣隐道:“这等英雄气概,实是令人佩服,好吧,老夫动手了。”
他猛可拔剑出鞘,光华森闪,寒气迫人。
王元度这等大行家,根本不必看,就知道此剑可入上品之流。
不过他到底还是瞧了一眼,突见剑锋之刃却不锋利,剑尖也很钝,不过在高手来说,连树枝也可以拆下当剑使用,何况是一柄真剑?
因此他全然不存侥幸之心,当下挺胸道:“前辈请动手吧!”
宣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像你这个英雄豪杰,实是少见,老夫有点不舍得下手呢!”
王元度慨然一笑,道:“这一剑可解决所有的问题,惠及天下武林,晚辈岂惜微躯。”
宣隐道:“不错,这叫做死有重于泰山,只不知你可有什么遗言没有?假如老夫办得到的话,一定替你办妥,以慰你天上的英灵。”
王元度生怕一想之下,乱了心意,当下决然道:“晚辈甘心一死,并无一点牵扯。”
宣隐道:“好,那么老夫动手了。”
说罢,手起剑落,竟深深刺入王元度的胸膛,顿时鲜血喷溅,把胸口衣服都染红了一大片。
宣隐这一剑所取的部位,乃是左胸要害。
这一剑刺得这么深,竟达四寸左右,王元度自是必死无疑。
然而王元度身子挺直如故,屹立不倒。
宣隐怒喝道:“你为何还不倒下?”
王元度剑眉一皱,眼中露出讶疑之色,道:“晚辈非是胆敢在二先生面前充英雄好汉,事实上晚辈全无痛苦之感,根本不会倒下。”
宣隐迅即拔出长剑,道:“奇怪,奇怪,难道此剑有什么毛病不成?你看你已血流满胸,自应倒地身亡才是。”
他低头一看长剑,只见仍是三尺青锋,寒光鉴人,尖刃上不沾一丝血迹,分明是上佳利器。
王元度突然笑道:“二先生,你敢是故意拿晚辈开心?晚辈根本没有受伤呀!”
宣隐也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是老夫特制的道具,适才刺你之时,剑身缩入剑柄之内,把内中的一枚胆囊挤破。胆囊内的红色液体,喷在你的胸口,看起来像是真地刺入胸中一般。”
他把剑交给王元度,一面说道:“将来你下手之时,记得掀动这一枚枢纽,就可以骇死别人,同时剑尖务须略为向下,以便使胆囊内的红汁液尽量喷在对方身上。”
王元度试验了几下,果然灵活异常。
但如若不掀那枢纽,则又可以当作真剑用,制作得十分精美。
现在他知道刺杀阿闪之举,原是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宣隐道:“到时你可要向阿闪讲明,假如不是这么办,她不但不能免去自己杀身之祸,连管中流亦难逃大劫,更别说日后成为眷属之事了,这样剖析给她听,她一定会答应的,对了,你记住唬她一下,告诉她说此剑十次当中,将有一次失灵,谁也不能预知何时失灵,因而万一到时剑锋不缩入去,也就只好立毙于剑下了,这是天意如此,无法提防,全看她的命运如何。你这样唬她,到时她从心中露出惊惧之色,长春女看在眼中,那就再也不会疑惑了。”
王元度道:“二先生想得可真周到,唉,晚辈看来已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遵命去做了。”
宣隐道:“经过一番试验,可知你真是英雄人物,因为自古是慷慨成仁易,从容就义难。任何人在剑尖之前,等了大半天,无不气馁的,可知你真视生死如无物,唯有这等胸襟之人,方能在武功上得到大成就,你去换件衣服后,就可以上路了。到八月初一你成婚的那一天,老夫定必赶到金陵,扰你一杯喜酒。”
王元度依照宣隐的计划,改扮作中年商贾之状,潜赴岭南。
等到安抵那澄海县境之时,才换回华衣美服,一变而成为气焰迫人的公子少爷之态。
那金陵城呈现了从来未有的热闹,原来王元度和蓝明珠的婚礼,震动了天下武林。
赶来观礼的人,全国各地皆有,多达万人以上。
原来这三个月的时间内,武林已传遍了一元教教主荀伯业要在这中秋佳节的良辰吉日,当众向王元度挑战之事。
那王元度乃是本届金鳌大会的第一高手,声名之盛,自不在话下。说起荀伯业,反倒应该是默默无闻。
自然这是因为荀伯业一向十分隐秘,在此之前,天下武林虽然晓得有一个势力遍布天下的一元教,但都不知教主是谁。
不过目下情形又不一样,谁也不知荀伯业的底牌是如何被掀开的。
此刻凡是武林中人,无不知道荀伯业的身份,以及他本是雷八公嫡传门人之事。
这么一来,这两人的声威名气,竟是铢两悉称,势均力敌。再加上江湖上又盛传荀伯业已宣布过这一次乃是生死之斗。
这句话刺激无比,所以只要凑得出盘缠的武林人物,无不赶赴金陵,等看这一场两大高手的龙争虎斗。
八月十五这一天,竟是阳光普照,单是这天气,大清早就显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和刺激的意味。
在那水西门外处,莫愁湖边,一座宽敞深宏的宅第,到处张灯结彩,高挑着灯宠,上面写着王府等字样。
门前那条个宽阔的街道,这刻已挤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简直是人山人海,后到之人,全然无法通行。
不过王、蓝两家的亲朋好友,早就预料得出这盛况,是以有了安排。
有许多身份高隆的贺客,都另行送信,请他们先齐集在水西门附近的一个特设地点。
只要一到了那儿,立时有专人引领,打旁边或后门进入王府。所以重要的客人,皆能顺利入府祝贺。
王元度虽是新郎官,却一直没有露面,因为江湖上这个盛传的谣言,使他或是与他关系深切之人.都感到十分奇怪和困扰。
但一直查到如今,还没有查出来源,所以已认定这些话必是荀伯业向江湖透露出来的。
他独自静坐于密室中,偶然会有人进去看看他的情形,这都是关系最密切的人,如钱万贯他们。
至于蓝峦以及王元度的师父罗春山他们,却只能忙于接待贺客了。
但最使王元度安心的事,却是宣隐的光临,这位当代无双的智者,被隆重地引领到王元度的静室中,受到王元度衷诚热烈的欢迎。
等别人都知趣退出此室,宣隐才说道:“老夫今日特来道贺,同时也想知道你的功力精进到什么地步?”
王元度道:“晚辈承蒙二先生指点,到冥鼓宫求得长春丹,依嘱返回日月坞中,方敢服用。服下之后,果然感到似乎有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可是其间的过程,也正如二先生所料,相当的危险,假如没有明珠、瑶琴、翠翠等三人的亲自照料,必定生出许多麻烦变故。
而最可怕的是其时新旧交替,反而极为脆弱无力,如果落在敌人手中,简直全无抗拒之能,只好住得敌人摆布了。”
宣隐道:“自应如此,方见得药力生出妙效。而听你的口气,可见得你功力已增进了许多,对于应付荀伯业之业,大具信心了。”
宣隐又道:“但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荀伯业也可能有出奇制胜的手段,使你大感意外。”
王元度对他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敢大意放过,何况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表示那荀伯业仍然有出奇制胜之道。
他恭容请教道:“只不知晚辈还有什么疏漏亟待补救之处没有?”
宣隐道:“我暂时不作答复,却先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次江湖传闻你和荀伯业决斗之事,乃是老夫所传播,所以我猜想你们一定查不到来源。”
王元度讶道:“不错,只不知二先生何以特地传播出这个风声?”
宣隐道:“这是因为老夫深恐你敌不过荀伯业,所以先为你预留一条后路。”
王元度可真想不通这道理,只好眨眼睛,宣隐道:“要知你们在千万武林人注目之下,出手相拼,过程的激烈紧张,那是不必说的了。这时候胜的一方,不管是赢来如何艰困,但必定极力保持风度,因此之故,你们将无杀身之祸,这是可以断言的。”
王元度心想:“在天下英雄注视之下,失手落败,这等耻辱,比之当场身死,还要难受。”
宣隐的心智,王元度佩服之至。
这时,吉辰已到,一阵震天鼓乐大作,王府内外挤塞的人潮,忽地更为骚动,引得众人向大门口涌去。
此时,街两侧大小酒楼,梨园茶馆,几乎都停了生意,人头攒动,望向街口。
但见,一行三辆彩车,徐徐来到,为首的上面坐得正是王元度的第一夫人蓝明珠,烟眉袅袅,双目含情,闲静的如娇花照水,真真是贵族气派的大小姐,罕得一见的绝代仙姝。
在蓝夫人后面,彩车上便是白瑶琴、葛翠翠,这二夫人、三夫人更是柔媚香艳,娇美可餐。
人们何时见过这等光彩万丈的佳人,俱是惊叹不止,大叹艳福如海,神仙眷属。
千万双眼睛都盯着三个红粉亮星,却是忘记了去看紧跟在三夫人后面的新郎官。
新郎官王元度,今日满面春风,潇洒倜傥,骑着一头有闪亮的红色被锦的大马,紧跟在三夫人后面,不住抱拳向人群施礼。
转眼间,王元度一抖马僵,那匹骏马紧走几步,竟是一一越过三位夫人,走到三辆彩车的前面。
在王元度前引下,三夫人紧跟其后,骚动的人群也如潮地涌动,直向湖畔而去。
走出里许,有一大片空地,大约能站立万人之多。在这片空地当中,高搭起一座坚固的木台。
木台高有丈二,四周用粗绳拦隔出一片地方,摆有许多椅凳,另外又用绳索拦出一条道路,以便通行。
不久工夫,木台四周就挤满了人。各路豪侠,拥拥挤挤,甚是噪杂。
以蓝明珠为首的三位新娘,自是坐在台前中间的雅座。
场内噪杂骚动,这些江湖豪杰拼命地往上挤,想多看几眼这几个人间艳色。
王元度已经登上了木台,和七八个青年高手拱手谈笑,看样子在等候着一元教教主荀伯业的到来,在此决生死大战。
这时,宣隐含笑向台上点了点头,然后辞别,飘然而去。
时间已到,荀伯业也该出场了,为何迟迟不动?莫不是今日没有前来?蓝明珠、白瑶琴、葛翠翠三位娘子显是有些担心,不时向台下张望着。
钱万贯坐在她们后面的一排,游目一瞥,但见罗春山、蓝峦这么老练之人,也显得沉不住气了。
他很怕他们起身过去与王元度说话,以致使王元度也感染到他们的忧虑和紧张,因而减弱了信心。
当下说道:“红袖,我昔日在金鳌大会上,也曾利用这等机会,豪赌了一场,着实赚了一笔财宝。”
果然这几句话把众人注意力都吸引住了,因此大家都不禁猜想他会不会再赌一次。若是赌的话,他赌谁赢呢?
甄红袖终是领袖之才,自制力特强,闻言之后会得钱万贯之意,乃是使大家轻松一些,当下接口道:“那么你可是打算再做一票么?”
钱万贯取笑地道:“算啦,你别这么贪财好不好?”
甄红袖道:“我猜你必是晓得捞不到银子,才讲得这么大方。”
钱万贯道:“这就奇了,我还没有动手,你如何就知道我捞不到银子?这打赌之事,我敢说是最有把握之事了,有什么理由不能捞钱呢?”
甄红袖道:“我只要说动蓝伯伯一个人,就一定可以使你赔钱。”
蓝峦不禁一笑,道:“我可是个顽固的人,说什么也不敢和钱兄赌钱了,钱夫人恐怕不易把我说服。”
甄红袖道:“若是如此,那是钱郎的运气。不然的话,您老人家只须买定王元度得胜,管他盘口怎生开法,也可以赢光了他。”
钱万贯道:“红袖你可说错了,须知这世上尽多唱反调之人,因此我可以用两种方法,弥补我的损失,甚且仍可以捞一笔。首先自然是王、荀二人的盘口问题,假如下注荀伯业得胜的盘口是一千五或是一千两,你猜怎样?”
他停歇一下,又道:“许多人一算之下,只须出一两银子,就有赢进五百或一千两的机会,一定都十分动心,而我却限定不下注则已,但凡下注的,以十两为最低限度。这样,只要有三五百人因贪得而下注,我就可以赢进三五万两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但我开出王元度得胜的盘口,竟是一百,一百两才赔一两,你自己算算吧,想赢光我那三五万两,非得有三五百万两的注码不可,而且全场过万之人拿得出百两来赌的,究竟有几个?这笔帐不必细算,已知结果了。”
新娘葛翠翠大感兴趣,问道:“还有第二个办法呢?”
钱万贯道:“当然我决不让许多人袖手不赌,所以我将另行开出盘口,例如猜中王元度在第几招得胜的,一两可赢得十两等方法,诱使大家掏腰包下注,下注之人既多,做庄家之人,必定除赔有赚。”
三夫人葛翠翠惊道:“真了不起!”
蓝峦笑道:“他外号称为赌王,没有两手的话,早就垮了,这等手法,在他来说,根本不足为奇……”方说之间,有人大叫道:“荀教主来啦……”霎时间,全场尽皆肃静无声,顿时令人感到这气氛紧张之极。
在那人群中的通道上,有一群人高视阔步地走进来。
当先的一人,身量中等,面貌平凡,衣着和举止都找不到一点异于常人之处。如若一定要找出特点,那就只有他那副冷峻的神态,勉强可称是特点。
在他后面尚有十余人之多,高矮肥瘦俊丑皆有,这些人皆是一元教的高手,如四大护法、七兽,以及其后延揽的著名魔头们。熟识他们的人,并不算少,因此,这一阵容立刻就传遍了全常这些人当中竟赫然有在金鳌大会亮过相的衡山五生拳阮东阳、冀南名家童贯、黄山蒲家蒲容等三人。
阮东明等人身份也非同小可,目下公开表露他们皆是一元教中人,意义殊为重大。于一元教方面,大增威势。
不过但凡见到一元教主荀伯业之人,无不暗感失望。都觉得他望之不似人君,并非想像中那么英武威严。
王元度迎了上去,拱手道:“荀教主惠然而来,又辱蒙不弃,现王某为敌手,昭告天下,使王某声价顿增,荣幸殊甚。”
荀伯业还了一礼,口中应道:“王兄好说了,今日乃是王兄大吉之期,本不应骚扰,然而若论人多热闹,则又以今日最佳。”
说话之时,心中暗自忖道:“听他口气,竟是认为今日之约,乃是我传出江湖的,这就奇了,我一直疑是他作此挑战,莫非竟是有别人促成今日的局面么?”
例如那刚刚病死的姜石公,便是可以得利之人,假如王元度赢了,把他杀死,则姜石公自可接任教主之位。
此外,像不夜岛主甄南等人,也都希望看见他们火拼,甚至那些参加金鳌大会落选之人,对王元度含恨于心,也可能设此阴谋。
他在这两三个月期间,也曾查过消息来源,却并无所获,而则于王元度今日举行婚礼,必定在场之故,则假如荀伯业他不现身应约的话,天下武林一定以为是荀伯业畏惧,是以不来。
故而他等如骑上了虎背,非来不可,好在他原本也预定在这一日来找王元度算帐的。
荀伯业到了这刻,自然没法查证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王元度一手制造的,当下淡淡一笑,道:“王兄想是无法送达约晤之函,所以传语于江湖,使本人不得不难时赴约么?”
王元度早就得过宣隐之教,装出讶色,道:“荀教主此言甚奇,在下听得江湖传言之后,也觉得很不解,曾经派人调查这传说的来源,其后因为没有头绪,又认为荀教主赐教之探,颇为合理,所以也就不再查究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假如在下有意挑衅,则送信与教主之举,并不十分困难,何况既无必要与教主拼命,也无必胜的信心,如何有以死相拼之言呢?”
这话的确十分合理,有根有据,荀伯业非信不可。
当下点点头,道:“不过事到如今,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也不能当众取消此战,王兄你说是也不是?”
王元度道:“事实果然如此,这一场印证武功之举,自是无法取消,但在下窃以为江湖上传说咱们约定‘至死方休’一语,大是有失风度,且也殊不合理。即使荀教主十分厌恶在下,亦不至于当着天下英雄,杀死了在下,因此之故,在下打算更改斯言,以正视听,只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荀伯业心想,如是由你开口,我便没有示怯之嫌,况且当着天下许多名家高手,也不能下毒手取他性命。
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应承了。两人上得台上,王元度等到众声平息,这才向众人说出更正的话。
他的话说过了,全场议论纷纷。
钱万贯道:“这真是十分杰出的计谋,假如不是向江湖传出今日决战的消息,荀伯业一定在这三个月中,极力对付我和红袖。”
甄红袖道:“假如荀伯业不肯同意更正至死方休之言,岂不太危险了?”
钱万贯笑道:“这怎么会发生呢?荀伯业身为一教之主,处处要顾全身份风度,纵然明知乃是用计,但在这等场面之下,也非答应不可。”
蓝峦接口道:“据老朽所知,我们这一方并没有传出这消息,也曾派人查过,并无线索,因此钱庄主认为是上佳的妙计,其实却与我们全然无关。”
钱万贯讶道:“有这等事?”
他凝眸寻思一下,旋即恍然大悟,道:“当世之间,能想得出这种外表凶险而实在平安的妙计,除了宣隐老先生之外,别无他人。刚才他既然来过,可知必是出自他手,也就无怪追查不出来源了。”
他果然是一代雄才,竟能看出此计的精髓妙处,复又猜中设计之人,宣隐如若知道,必定大喜而许为知己。
此时王元度和荀伯业各自交待过场面话,都亮出了兵器,王元度使的是剑,天下皆知,荀伯业的铜钹,是武林一大秘密。
要知荀伯业从来行事秘密,上一次虽然大袭武当,但外间也只听说这两大门派发生了冲突而已,详情尚无人知得,更别说荀伯业的兵器了。
这两大高手都已运聚功力,摆开门户,霎时间全场都肃寂无声,顷刻之间,无人不是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台上。
场内之人虽然多得难以计算,又皆是武林人物,人人都有过动手拼搏的经验。可是像这等公开比武,而且又是当今两大高手上场,机会难逢。因此之故,没有人不是既兴奋而又紧张的。
荀伯业突然陡地大喝一声,双钹幻出一片光华,涌卷而去,猛袭对方。他虽然貌不惊人,但这一声断喝,却宛如晴天霹雳,响亮之极,使附近的人群,无不耳鼓生疼。
王元度闪身避开,手中长剑发出强烈的光芒,顺势反击,叮一声,劈中铜钹,阻止对方陆续猛攻之势。
剑钹相触之时,声音虽然不响亮,但双方其实在这一招之中,已斗了一次内力。
荀伯业感到对方之剑,沉重如山,差一点就没有法子站得稳脚步。假如他被对方第一剑劈退了,那几乎就等如落败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这厮怎的功力大进,比之在武当山上之时,竟又大不相同了?”
他乃是当代一流高手,擅长谋略,当下使出三招奇巧手法,迅快绕敌袭攻。全场之人,但觉他占取了主动攻势,果然厉害,无怪许多名家正派的高手,也甘愿投入这龙蛇混杂的一元教中了。
其实他这几招手法,只不过是外表唬人,看上去热闹而已。而荀伯业的目的,也仅只是拖延时间,以使思索。
他迅快想道:“是了,武当派的掌门人许无量也在此地观战,他乃是曾经见过我与王元度动手之人,假如王元度功力没有精进,仍然是在武当山时的样子,则今日之战,非败不可,他恐怕就不会离山到此观战了。”
这么一想,更加可以断定王元度必是功力增强,决非突然间有神来之笔,使出超水准的一剑。
因此,他马上变得十分小心,丝毫不敢大意。
全场之人,但见台上两大高手兔起鹘落地互作攻守,招式奇奥,斗得十分激烈,于是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一时之间,喊叫之声雷动。
任是何等沉静恬淡之士,目观这一场激战,耳听群众喊声,也不能不热血沸腾和情绪紧张起来。
荀伯业虽是十分小心地应战,每一招出手,都预先考虑到七八招以捕捉情势,然而他双钹原本就是走的威猛路数,因此之故,他仍然显得气象万千,雄风勃勃。
王元度的剑法竟十分恬淡沉静,一点火气都没有。因此,相形之下,他就似乎一直落在下风。
四万八面之人,都尽力呐喊喝彩。王元度的剑招越打越见平淡朴实,可是潜力却一直增强。
荀伯业但觉今日之战,竟是他平生以来最棘手的一次,简直是危机四伏,动辄有覆败之虞。他虽然不致于因此而惊惧气馁,但斗志终究减弱了不少。因而连带也就影响了他的气势。
不过,以他们这等绝代高手而论,这还不是足以致败的根由。荀伯业当此之时,还能分心寻思道:“这王元度三月不见,便须刮目相见了,他目下是英华内敛,韧性潜力冠绝当世,假如我没有出奇制胜的手段,今日之战,最多只是一个和局。弄得不巧,只怕还得输于他剑下……”王元度却没有法子像荀伯业一般,一边动手,一边动脑筋,他的全副心神,已完全贯注在剑上。
他自从出道以来,先后有好几次事件,磨炼他的毅力韧性,因此之故,他越是在这等苦战的情形中,就越发显示出雄厚绝伦的潜力。
在这些事件中,最主要的有两次:一是他义父云丘老人所摆的修迷密阵;第二次就是在金鳌大会结束之时,五行拳阮东阳当众要试乡老伯出手,其时他也经历了一次极艰辛的磨练。
这些经验重要无比,其后许多遭遇,在他来说,根本就不当作一回事了。这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他碰上困难艰苦之时,只要和以前的经验比一比,就觉得那简直是微不足道。
故此古今中外,大凡是能出人头地,成就功业之人,必定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换句话说,他已富于应付艰险苦难的经验,所以经得起一切考验。
王元度但须全心全意贯注在剑道之中,哪怕荀伯业增加多少压力,使他何等艰辛难熬,他也不在乎,只要对方没有“泰山压卵”的力量,把他一下子压碎,他自信苦战之下,必可获胜。
他们激斗了六七十招以上,荀伯业双钹招数陡变,比起以前显得缓慢了许多。然而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出他每一钹都蕴藏得有极强的内力。
王元度立时感到十分吃力,每一剑都得消耗不少真气内力。
这等打法,明眼人一望而知,荀伯业是采取耗战,看看谁的力量先竭,谁就当场落败。
由于情势变得紧张而又不火辣精采,全场之人反而静寂下来。几乎都是屏息静气地等候此一结果。
大夫人蓝明珠自然应当是最紧张焦急之人,但她温柔敦厚的天性,使她比旁人具有更大的忍受力。
她不但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反而伸手轻抚二夫人白瑶琴,道:“别害怕,元度虽然很苦,但他熬得住的。”
白瑶琴道:“你看他会不会先告力竭落败?”
她早已急得全身发抖,所以蓝明珠才会加以抚慰。
蓝明珠道:“我不知道,但若以常理而言,元度他修为日子短得多了,岂能与对方数十载精修之功力相比呢?”
白瑶琴大惊道:“那么他岂不是非输不可?”
蓝明珠道:“那有什么法子呢?如若是技不如人,败了也不算丢人之事。”
白瑶琴突然生起气来,身子也不发抖了,回头瞪她一眼,道:“哈,哈,你好像在说旁人之事一般,但他是我们的丈夫呀,你一点都不急么?”
蓝明珠沉重地叹口气,道:“我很了解你的意思,我决不是不着急,只是又知道急亦无济于事,因此,我已打定了主意,与元度同进退,共存亡,他如是胜了,自然不用说了,假如他不幸落败,若是受伤,我一辈子服侍他。若是亡故,我立刻相从于地下。”
她说完之后,又深深叹息一声。
白瑶琴突然发觉她心胸的广阔,用情之深厚,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拟。
她歉然道:“对不起,我错怪人了。”
蓝明珠道:“在你来说,这样责怪我也是应该的,唉,其实我们做了元度这种人的妻子,实在很不好受,他身负天下高手之名,只要有事,也必是最危险的,我这一辈子,还不知要担多少心呢?”
她们说话之时,台上又激斗了六七十招。他们都不徐不疾地攻守封拆,招招皆尽用上全力。
这等打法,换了别人,早就累得不能动了,但这两大高手,仍然未曾见汗,好像还有用之不尽的精力。
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他们都小心使用每一分精力。同时又极力在过程中,尽量利用机会调元运气,以便生出新的精力。
全场观战之人,少说也达万人之多,把偌大的一片旷场,挤得满满的,只有人山人海四字,方可形容。
在这么多的人当中,不论有多少人是台上两人的亲友,也不论大家如何地盼望与自己有关之人得胜,但对台上这两大高手,却不发生一点点影响。
他们的命运,系于自己手中,任何一方,只要失去了耐力,冒险轻进,那就是胜败之分的关键,谁也没有法子帮助他们。
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所有的名人,一生之中所作之事,大半是为了别人,并且要让那些平庸之人观看。
成功或是失败,最尖锐和直接的影响,却是在动手的人身上。
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奇怪。
每一个人,一生之中无非尽力去办好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等到有一天,双目一固,不管还有多少事未办,或者是觉得已经把所有的事办妥,其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一场空幻而已。
当然王元度或荀伯业不曾想及这些问题。
现在,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名誉而决斗。
他们已激战了许久,已渐渐近黄昏了。但在他们而言,仍然是漫长的一天,定须分出胜负之后,这一天才算是度过。
就在此时,荀伯业忽然感到自己忍熬不住要冒汗了,这是可怕的情形,大凡内家高手,只要一冒汗,就是力竭之象。
他小心查看之下,王元度一如平时,怎样也看不出他何时方会冒汗,荀伯业感到不能拖延了,须得立刻结束此一互耗内力的策略。
假如他知道王元度其实也达到了行将冒汗的边缘的话,他决计会支撑下去,定必不肯改变打法。
但由于王元度饱经磨练,因而在这等情形之下,依然忍受得住,面上不露一点神色。
荀伯业突然大叱一声,双钹改使强攻硬拼的招数。
这等策略有如孤注一掷,如果在三二十招之内,不能击败对方,则于进攻时耗去大量真力,势必立告罄竭。
王元度宛如眼下一帖兴奋剂,精神陡然大振,心知这是自己取胜的预兆,不过还得捱守对方这一轮猛攻,在这最后关头之下,才可获得最后胜利。
他见招拆招,十分小心,不管对方露出什么破绽,都不肯出手反攻,以免坠入圈套。
荀伯业这一轮急攻,已经出尽全力,自是势不可挡。他一口气猛攻了三十招,蓦然间双钹一合,锵一声大响,竟把王元度的长剑斩断了。
全场之人,方自大惊失色,却见荀伯业十指一松,那对铜钹也掉落地上,发出一片响声。
纵是武功平常之人,也看得出荀伯业功力深厚,技艺超群,竟能硬生生地夹断了王元度手中之剑。
不过话说回来,王元度一点也不含糊,仍然在这等关头,运足内力,震落了对方手中双钹。
因此,目下这等局势,正是平分春色,棋逢敌手,这两位绝代高手,直至现在,仍然未分高下。
但见他两人对面峙立,满头满面,热汗淋漓,竟似是突然间不再比斗武功,而在比斗谁的汗流得多似的。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提起左掌,向对方胸口拍去。他右手拿着一截断剑,假如他不是光明磊落之人,这刻用断剑刺去,对方自是难以招架了。
旁人即使是高明如钱万贯之流,也由于不能确知这两人的内力已消耗到什么地步,所以对王元度发出左掌之举,亦难测其中隐情。
只有荀伯业自己知道,假如王元度乃是用剑刺出,自己非死即伤,决计难有幸免之望。
因此,唯独是他,才深知王元度此举,乃是何等大仁大义。这使得他这个狡毒如千年老狐的人物,也不由得大为感动,蓦地连退三步。他的动作仍然迅疾如风,又复稳如泰山,谁也瞧不出他内力已竭。
王元度见他竟不出掌硬拼,心中甚是纳闷,又见他动作如电,转悔早先不该出击,应该使剑才对。
不过他外表上仍然沉着如故挥袖拭汗,荀伯业也略略措试遮限的开水,这才说道:“今日之战,真是荀某平生以来最险恶的一次了,荀某虽是未曾赢得阁下,却深感佩服。”
王元度心中大喜,脱口道:“然而荀教主可肯以和局收场?”
荀伯业点点头,道:“荀某正有此意。”
近处的人,尽皆听见,立时把此讯传扬开去,霎时间,全场之人都知道了,顿时升起一阵噪杂的议论声。
荀伯业又道:“荀某向来目空四海,任何人都未放在眼内,孰知当世人才辈出,实难雄霸天下,从今而后,荀某将解散一元教,退出江湖。”
王元度反而劝道:“荀教主何必灰心,贵教已有席卷天下,囊括中原之势,实是近数十年来第一大门派,如若教主高蹈隐退,定使江湖大为骚动。”
荀伯业摇了摇头,道:“形势迫人,有时候也没有法子逆势行事。王大侠一番好意,荀某心领了。”
他拱拱手,又道:“荀某这就离开,还望王大侠不要记恨我骚扰之罪。至于王大侠今日新婚之喜日,贺礼容当补送。”
他不等对方回答,一径跃下擂台。
在一元教一众高手簇拥之下,穿过人群,扬长去了。
王元度过了此关,真是说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此时全场过万之人,爆发出欢呼喝彩之声,简直声震四野,那莫愁湖的平静绿波,也被这雷鸣似的欢呼声,震得粼粼荡漾。
王元度下得擂台,由于人人皆向他挤去,所以蓝峦、罗春山、钱万贯以及一群年少英雄,立刻结成一道坚固的圈子,不但替王元度抵住四下人潮,同时亦把那些美貌姑娘们纳入圈中。
这道人圈缓缓移动,好不容易才回到屋里,这时王元度根本没有时间运功调息,因为各方友好,包括身份十分高隆的各派掌门人或武林香宿名家,都忍不住急急向王元度道贺。
王元度和三位夫人这一番应酬,直到晚间筵开百席之时,仍然在进行着。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一辈,对王元度的仰慕崇拜,简直已到了疯狂的地步。
这些年轻的武林子弟,假如不让他们亲晤王元度,不但他们不肯罢休,同时会结下仇恨。
所以王元度顾不得休息,极力支持着会见所有前来求见祝贺之人,这真是比一场恶斗下来,还要累人。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王元度消磨了十多天绮艳温馨的生活。便计划如何应付那魔教修罗门高手之事。
这个消息,他真不忍心在新婚燕尔期间,向蓝明珠夫人等透露,捱到现在,可就不能再拖了。
这是因为他必须及早准备,下苦功修习上乘绝艺。
若是沉溺于温柔乡中,功夫有退无进,结局就十分可怕了。
他早晨起来,和蓝明珠等人到湖畔散步。秋风把许多草木都吹黄了,脚下踏的尽是落叶,一派萧索的景象。
若是骚人墨客,眼看着这湖畔萧索的秋色,一定生出无穷感慨。
但蓝明珠却只觉心情舒畅欢愉,反而感到秋高气爽,正是散步或荡舟的好时光。
王元度心中知道,去应付修罗高手的消息对蓝明珠等人的打击一定很大,所以极力设法以委婉的方法,让她知道。
首先他定须让夫人们晓得,他也十分留恋这美妙的时光,以及对于不久的将来要别离一节,甚感痛苦。
因此他用隐喻的方法,说道:“明珠,你们可还记得咱们的婚礼那一天,天下各地的英雄豪杰,都闻风云集。据说这是武林中史无前例的盛大场面。任是交游最广阔的人,也请不到这么多的高朋贵友?”
蓝明珠嫣然一笑,道:“我怎会忘记呢,但我却宁愿没有这种大场面。因为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假如你的剑术和内功比不上荀伯业,后果如何,岂堪设想?”
王元度道:“天下之事,常常是形势迫人,以致不得以尔,我又何尝愿意冒这等险呢?
但事至如今,我已是天下武林瞩目之人,因此有很多常人不会碰到之事,都发生在我身上了。”
白瑶琴点点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早就想得很透彻了。”
王元度道:“我平生以来,没有一天不是刻苦自励,力求上进,今日侥幸有此收获,但恐怕还未能从此息影家园,道游林下。”
蓝明珠露出瞿然之态,可见得她芳心中已有了警觉。
王元度又道:“这大半个月以来,真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美妙生活。无怪古人有‘温柔不住住何乡’的话了。”
葛翠翠转头望他,流波顾盼,柔声道:“我也感到这是平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王元度道:“假如命运许可的话,我愿长侍妆台,永远不离开你们。”
蓝明珠深情地注视着他,心想:“他这话说得如此缠绵多情,敢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在后面么?”
王元度又道:“但人生中必有波浪起伏,我虽是有永不分离之心,但还有一件事未了,到时必须走一趟。”
蓝明珠心中长叹一声,口中却道:“从来有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方在盛年,岂可从此株守家园呢?只不知你还有什么事情未了的?”
只听王元度说道:“大约半年之后,我便得去赶一个神秘的约会。对方是魔教修罗门的一个后起高手。照乡老伯的说法,这个高手,比荀伯业只强不弱。”
蓝明珠听到这儿,已大惊失色,已插口道:“这话可是当真?竟比荀伯业还高明么?”
她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可见得她心中何等惊惶恐惧。
王元度生怕骇坏了她,连忙说道:“你别紧张,那厮武功虽强,但不见得比我行,何况我这一边还有管大哥先打头阵。”
蓝明珠虽然恐惧之极,但她又怕影响了王元度的斗志,当下勉强抑压情绪,却听白瑶琴道:“哦,原来管大哥也有份,这等形势当然又大不相同了,以你们两人的武功,全力施为,天下难有敌手啦!”
王元度乃是正直君子,平生不打诳语,说道:“我们不是合力对付人家,而是轮流上阵,不过据我所知,管大哥这个头阵打不下来,大概只能消耗对方功力,他本身生命,大是可虞,这是我最担忧之事。”
蓝明珠道:“那么你为何不早点出手,与管大哥一同上阵应战呢?”
在她想来,如若两人联手,威势自是大不相同,可操胜券。所以她明知其中另有困难,也尽力相劝。
王元度说道:“这一点你有所不知了,管大哥是代表他的师父宣大先生,实践多年之约。所以非得先行出手不可,假如他赢了对方,我就不必上阵了。”
蓝明珠道:“管大哥的无情刀,冠绝一时,谅可赢得对方。”
王元度道:“恰恰相反,管大哥的无情刀渊源出自修罗门。当年宣大先生并不重视此事,随便传了管大哥几招刀法,那是宣大先生与那魔教长老较量之后,所记下的刀法。现在对方既是修罗门高手,管大哥的无情刀全然无用,须得改习剑法。”
葛翠翠惊道:“若是如此,那就怪不得你要替管大哥耽忧了……”她停歇一下,又道:
“然则你可不可以争先一着?”
王元度道:“不行,宣大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到时冒充管大哥上阵。换言之,他设法使管大哥落败受伤之后,无论如何尚能支持到离开现场。这时,我拿了他的剑和刀,好在是蒙了面,又在阴暗的森林内,对方势难认出。此所以我不能早于指定时间到达。因为对方乃是魔教长老高弟,他的师父也一定会到场,我如是早到了,定必被他们察觉。”
蓝明珠满面优色,道:“这样说来,你离家这一段时间,我还得设法掩饰,瞒过别人耳目,还当你在家中,这才不会被魔道中人生疑了?”
王元度道:“正是如此,我对此事想了很多,发觉宣大先生要管大哥先上阵之故,有两个用意:一是希望管大哥得胜的话,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昭示对方;第二个用意,乃是准备管大哥万一落败身亡,让我见到他的尸首,即可激起我前所未有的斗志,这样方有希望击败对方。这等用心,自是良苦,虽说以管大哥性命作赌注,却也是不得已之举,须得原谅。”
白瑶琴叹口气,道:“以管大哥的为人,既是师尊之命,纵然是必死之事,也不敢推辞。因此我们即使想得出妙计可以代替他,也是不行。”
王元度道:“假如管大哥听见你这番话,一定许为知己,不错,他尊师若父,纵是必死之地,也不会反顾的。”
他们研究之下,既然是对管中流之事无能为力,那就只好尽一己之力,完成管中流未竟之志,务必杀败强敌了。
蓝明珠道:“那么元度你须得早作准备才好,这是十分艰险之事,须得全力以赴才行。”
王元度道:“你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想从明天开始,另辟静室,日夜都勤修苦练,自然日间得剩些时间,应酬一些亲戚朋友,以免人家生疑,传扬出江湖,谣言满天乱飞。”
白瑶琴道:“这点你放心,除了必须要见的人之外,我会尽力掩饰,连我爹也不让知道。你只专心一志地勤修苦练,那就行啦!”
王元度歉然道:“咱们新婚未及匝月,就教你们空房独守,这教我如何能够安心?”
葛翠翠道:“这等事你也是不必想的,在你说来,也是痛苦之事,我们不过暂时不和你亲近而已,算得什么呢?”
话虽如此,其实她可是心比黄莲还苦,她们的责任也够沉重的了。既要担承王元度一身安危的忧惧,又得助他保持秘密,瞒住外人耳目。这等强颜欢笑的日子,委实不好过。
从此之后,一切正如他们计划所安排,日子过得很平静。王元度全心全意力求精进,杂务一概不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已到了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时节了。王元度自觉功力大有精进,心中甚喜。
他算算日子,还有一个月就得动身了。于是从床下拉出一个铁箱,打开了铜锁,取出一封柬帖。
这是宣二先生留下的密函,嘱他这时候方可拆开。
他启函看时,里面赫然另有一个密封的信,另外有一张信笺,写着寥寥数语。笺上写着的是:“可如期出发,不必忧惧,但切记定要携带情镜在身,另函可于森林内暗处拆阅。”
王元度呆了半晌,但觉这最后一句,甚不可解。
假如那森林内十分黑暗,本已看不清墨笔的字迹,何况还限在暗处拆阅,岂不是一定看不见了?既然看不见,此一密函,要之何用?
这个闷葫芦他只好存放在心中,不过宣隐既然嘱他放心如期前往。他已当真不再忧虑,用心苦练。
那面情镜在甄红袖处,一索即得,并且还把如何施展此镜妙用之法,详细注明由信中交人带回。
一个月后,王元度在晓凤残月中,与蓝明珠等三夫人话别。
蓝明珠已有了身孕,肚腹微隆,勉强堆笑相送,但王元度转身欲行之时,她再也禁不住双泪直流。
王元度也依依话别,难舍难分。
十余天之后,王元度风尘仆仆,抵达山东境内的蒙山地区。
他仅依乡老伯所嘱,小心地不敢泄露行藏。
在山区行了一日,晚上也不敢借宿山家,清晨起身,疾扑向那亘古以来少有人迹的大森林。
森林内十分黑暗,走了不远,就生似已回到黑夜里。
王元度虽是武功高强,但要他无声无息地行走于林中,几乎是办不到的事。
他心中又怕过了时间,误却大事,这又使他不能慢慢地走。
头上浓荫遮天,也不知有多少重枝叶,简直不透天光,四下传来霉湿的气味,以及异鸟、怪兽的啼叫声。
他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在前面的树身上,有一点火星,鼻中同时嗅到一阵檀香的香气。
这便是乡老伯的讯号了,从这支香所指的方向,再行二十步,就可知那管中流是生是死了。
他停下脚步,掏出密函,心想此处如此黑暗,如何能看得见呢?转念之时,已拆开信封,取出信笺。
他一打开信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笺上的字迹,发出了萤光,在黑暗中,虽然不能说得光亮,但辨认是些什么字,却毫不困难。
他阅过之后,立刻收起信笺,走到香火旁边,但见这支线香,指着西面,已堆堪烧完了。
王元度吸一口气,举步向西面走去,二十步之时,停了下来。
这儿比较光亮了一点,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周围的景物。
他向地上望去,只见一个黑巾蒙面之人,仆卧地上,动也不动。
王元度蹲低身子,但见此人背上插着一口长刀,取过一瞧,正是管中流故物,不由得心头大震,伸手去摸抚尸体之时,不禁微微颤抖。
他深深叹息了一声,咬牙切齿,低声说道:“管大哥,小弟今日定必替你报仇雪恨,你英灵有知,须得暗佑小弟,杀败强敌,唉,你平生尊师爱友,义气如山。谁知你一生却抑郁不得志,最后还丧生于妖人刀下,可恨,可恨!”
他迅即取出一条黑巾,套在头上,把刀插向背后,擎剑于手,又跪下低声道:“管大哥你即管瞑目,小弟如是不敌,天下无可赢这妖人之士,咱们哥俩只好认命了,但望你英灵暗佑,击杀仇人!”
王元度悄声祷祝至此,停歇了一下,才又道:“好教大哥得知,大嫂已产下麟儿。小弟已替她安排好一切,生活无忧。等到适当时机,小弟定必叩禀宣大先生。他老人家念你为人忠义,为师殉身,一定会传小侄儿以绝世武功,使成大器,这件事不论小弟能不能生还,也早已有了准备,不必多虑,你弟妇也有了身孕,小弟即使死于妖人刀下,亦不致无后,这是咱们都堪告慰之事。”
他再说过道别之言,然后站起身,大步走去。
黑暗的树林中,他的步伐发出哧哧的声响,十分坚定有力,快慢如一,节奏既鲜明又雄浑。
眼前陡然一亮,原来已走到一片旷地,大约有六七丈方圆,并无树木杂生。
头顶上的层层树叶,透下些许天光。
因此王元度已仿佛置身于光明世界,以他的眼力,四下景物,已可看得纤毫毕现了。
只见一个黑巾蒙面,一身劲装疾服的人,提刀在手,屹立在场中。
王元度含怒哼了一声,挺剑迫去。
那黑衣劲装之人,焕然举腕提刀,作势欲劈。
此时,寒气刀光,潮涌而至,竟抵住他那坚强莫匹的气势。
王元度虽是恨火熊熊,却没有忘记宣隐的指示。
突然左手亮出精镜,暗中凝注功力,施展此镜的奇奥魔力。
他接着厉声喝道:“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那黑衣人突然间连退三四步之多,王元度方自惊愕,只见对面的树后,转出一人,纵声大笑道:“好,好,你们两个人的功力造诣,已快要赶得上我老人家啦!”
王元度大吃一惊,却没有忘记收回情镜,口中说道:“乡老伯,是您老么?”
那黑衣人掷刀于地,涩声叫了一声“师父”。
王元度认出是管中流的口音,蓦然恍悟,忖道:“是了,宣二先生早就着破了内情,然而假如事先对我说破,则我的武功固然无法精进,同时表情口气都无法如此逼真。早先装死之人,乃是乡老伯,他听了我的祷祝,被情镜一照,顿时生出不忍之情,所以现身出来解围。”
乡老伯大声道:“我用此法迫使你们武功精进,刚才虽是一招未发,但那森厉的杀气,已足以把普通的高手杀死了。”
大家取下蒙面黑巾,管、王二人一同向宣翔拜见。
宣翔道:“咱们一道回去吧,老夫瞧瞧小孙儿的根骨,是不是吾道中人?”
王、管二人相视一眼,会心微笑,可不敢露出丝毫着破了宣翔原先用心的神色。
当下陪着这位老人,举步走出这座巨大黑暗的森林。
这两个结盟兄弟的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宣的欢愉,憧憬着会着矫妻时的欢乐光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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