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向地上瞧一瞧,道:“我不知道,大概死不了!你没有见到你的表弟?”
“没。”
无名氏插口道:“你最怕大雾,是也不是?”
夏雪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不必说了。”
夏雪道:“不,我愿意告诉你。”
“她沉重的叹息一声,道:“在外表上,谁都看不出我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我父母曾经出任封疆大吏,权势显赫。”
无名氏大感疑惑不解,道:“那么你为何说你的出身十分悲惨可怖?”
夏雪又沉重地叹口气,道:“我且把十八年前的旧事告诉你。那时候我只有六岁,有一天拂晓时分,我跟着母亲站在荒僻的郊外,那时候白雾沉沉,周围的景物几乎没法瞧得见,我母亲突然向前面跑去,竟没有理会我,那时大路上雾影中出现了一队人马,有车子也有马匹。我母亲向那队人跑去之后,一会儿儿雾气更浓,什么都瞧不见了。我耳中只听到母亲尖锐的叫声和哭声。那时我害怕得不住发抖,并且十分恨我母亲把我丢下,因此我转身向后面跑去,但走了一阵,便十分后悔和害怕,因为什么东西都瞧不见,脚下都是草地。于是我又回转去,可是我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我筋疲力尽,跌倒在地上,那时虽然大雾已散,但四下荒凉僻静,这景象也使我害怕得走不动,躺在一处树丛后面……”
无名氏听到这里,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插嘴道:“你光躺着也不行啊,如果你没有气力站立,你该出声叫喊。”
夏雪悲惨地望着天空,缓缓道:“我躺在树后之时,就是生怕碰上陌生的人或者豺狼虎豹把我害死,加上找不到母亲的恐惧,使我害怕得简直要发疯,现在回想起来,我所以筋疲力尽,一方面是体力消耗过多,另一方面也是恐惧之故。”
她停顿一下,接着道:“这一段噩梦似的遭遇,每每在梦中侵袭我,我每每声嘶力竭地叫喊大哭,直至回醒……”
无名氏异常同情地道:“那真是太可怕了,无怪你无法忘怀……”
夏雪道:“也许我今日向你倾诉之后,以后会觉得好些……且说当时我躺在树丛之后,心中尽是惊惧悲伤之情,过了不久,我就陷入昏迷状态之中无名氏叹口气,道:“你令堂几时找到你的?”
夏雪突然流下两行泪珠,道:“她永远没有找到我,直到今日仍是如此!”
无名氏骇然道:“真的没找到你?”
夏雪苦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然的话,这件事怎会变成我平生最隐秘的事?”
“那么你后来究竟怎样?”
“我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醒来,面前有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望着我,他的样子瘦长严肃,但并不教人害怕。他一只手轻轻按摩我身上枣道,手掌上传出一股热流,传人我体内,不但使我感到十分舒服,而且心神舒泰,不再惊恐。接着,他取出一粒丹药,放在我口中,顿时一阵清香,遍布齿颊
她拭去泪痕,想了一阵,接着道:“他就是蓝大先生蓝渊,也就是蓝岳的伯父。位列当今武林至高无上的帝疆四绝之一,这却是我这一回踏入江湖才知道的事,以前我一直都不晓得。”
无名氏听到蓝大先生之名,并无惊异之容,却追问道:“你怎会姓夏呢?可是原来的姓氏?”
夏雪摇头道:“我记得我原本姓王,当时蓝大先生问我家住何处,为何会独个昏睡于树后,我只能告诉他像告诉你那么多。蓝大先生把我带到一家农舍中;暂住数日,他独自去查访我的亲生父母。可是查了几日之后,都没有一点头绪,于是他把我带到京师,那时,我义父夏恭正在京师做官,只有夫妇两人在京师居住,并且恰巧他的一个女儿夭折了。蓝大先生要他们把我当做亲生女儿,据他们说我很像那个夭折的女儿,所以果真把我当做亲生爱女看待、我父亲是蓝大先生的表弟,一向十分敬服蓝大先生。此后,也许是蓝大先生暗中帮助,他升迁得很快,几年光景,就做到了两湖巡抚,接着的几年都是出任方面大臣,权势显赫。
前几年急流涌退,离开宦海回到老家,家中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不过都晓得我得到蓝大先生传授过武功之事,所以这一次我潜入江湖,托词要找蓝岳口去,家人都不觉得吃惊希奇!我义父母他们得过蓝大先生的嘱咐,不许替我定亲及阻止我的行动,我能够离开夏府,这也是主要原因……”
无名氏愣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这种经历,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无名氏道:“你这次离开夏家,是不是还有访寻亲生父母的念头?…
夏雪寻思一下,道:“当然希望能够访寻到,可是事隔十年之久,这希望太过渺茫了!
况且我一直怀疑当年在雾中见到一队人马的景象,乃是官家押解犯人的队伍,我记得有些骑马的人好像是官兵,也许我亲生父亲锁在囚车之上……”
她又流露出恐惧悲惨和耻辱等复杂的表情,可见得她很害怕她的亲生父亲是个罪犯。相信这个念头最是折磨她,使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当真去调查寻访。
无名氏怜悯地望着她,道:“我晓得你心中真正的恐惧就是你亲生父亲是不是罪犯这一点上,但你大可放心的是,第一,这件事纵然是事实,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证实,你可以置之不理!第二,当时雾气已浓,你根本看不清楚,相信是你后来凭着想象,加上这么一笔。第三,假如当日蓝大先生已经查出你亲生父亲乃是车中囚犯,那一定是别有原因的犯罪,不然的话,蓝大先生绝不会怜悯你,他把你送回你母亲不就省事了么?”
夏雪苦笑一下,道:“这些事都不必讨论了!”言下之意,大有她早就详细想过这些问题。
无名氏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最好停止胡思乱想,一个人没有亲生父母也可以照样活得很好!假使你一定想找到你亲生父母,我可以替你起个卦……”
夏雪哦了一声,道:“你懂得起卦么?那就替我算一算,先看他们可还健在人间……
咦,你怎样了?”
只见无名氏面上流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这种神情太以复杂,令人无从推测他心中泛起什么情绪。
过了半晌,无名氏叹口气,道:“我根本忘了怎样卜卦,可是我既是忽然随口说出来,自然以前晓此术……”
他逐渐平复下来,回复一片冷淡漠然的态度,似乎他一触忆起旧事的影子,就足以使他心灰意冷,对目下的一切都十分消沉淡漠。
夏雪也沉缅在回忆之中,忽然蹩眉,忽然舒颜。两人默然地对立了一刻,无名氏道:
“你跟随蓝大先生学艺多久?”
夏雪道:“说不上有多久,他一共教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到了夏府不久,他教我打坐,扎下内功根基。第二次是两年之前,他又来看我。他一见到我,就流露出失望之色。之后,就表现得有点颓丧……”
无名氏道:“我明白了,蓝大先生让你扎下内功根基,历时多年,这次再见到你,必是感到你的进步不如理想……”
夏雪道:“正是这样,他老人家后来但白告诉我说,蓝岳和我都是他认为能够造就的理想人选,谁知他这一趟回来,蓝岳和我都令他十分失望。但他老人家随即安慰我说,他晓得我遭遇过十分恐惧之事,所以练功之际,时时会因而分心,无法达到上乘境界,他还说这是他的错误,应该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才对。至于蓝岳他老人家可就不太原谅,为的是这几年蓝岳在武林中已闯出字号,并且得到情魔之名,正由于蓝岳喜欢在情场中打滚,所以无法参悟上乘内功,因此,他老人家再也不传授更高深的武功给他!当时他逗留了一个月,日日传我武功。到他老人家离开时,曾对我说我的武功虽然只有他老人家十分之四,可是在时下武林中,已难碰上对手。他老人家同时也嘱咐我绝不可向别人提起他老人家。”
无名氏皱一下眉头,道:“这样说来,你真不该告诉我这些事,日后他老人家如果晓得了,一定十分震怒。”
夏雪叹了一声,道:“你也许心中没有藏过秘密,所以不晓得我的心情。这些年来,我的心被这两大秘密压得十分痛苦,所以今日既然跟你说了,索性都说出来,好教我以后可以有一夜睡得安安稳稳……”
无名氏抬头望着天空,道:“一个人的心被秘密压住,这种痛苦自然是难以忍受。我好像也有这种深刻的体验,可是,那是什么秘密,现在连我也想不起来啦!”
夏雪突然眼睛一亮,道:“你突然失去以前的记忆,会不会就是因为心中有个巨大的秘密,迫得你无法支持,所以忽然忘记?”
无名氏睁大双眼,道:“这话甚有见地,可能就因此故。唉,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个秘密一定万分重要,所以我非忘记它不可。既然如此,则我宁可不恢复记忆,以免又得承担那种难以熬忍的痛苦……”
他们越谈越觉投机,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
沙漠中冷热十分悬殊,人夜之后,便冷不可当。
蓝岳,祈北海,辛龙孙等三人一直都在运功调气,他们的内功均是当世绝学,是以在练功时丝毫不感到寒冷。
无名氏也不畏寒冷,偕同夏雪在偏殿内过夜。夏雪其实也是身怀上乘内功,本不怕冷,但她却装出奇寒难禁的模样,因此无名氏只好和她静贴着坐在一起。
几乎整个夜晚,她都娓娓地告诉他关于她在夏府生活了十八年的琐事。最后,她在无名氏怀中睡着。
此后的四五天,她都和无名氏形影不离地混过日子,运功疗伤中的蓝岳自然也察看出夏雪对无名氏情意日深。这使得他十分妒忌,这一分心,又使得他延缓了进境,更加令他大为恼火。
第五日将近中午之际,蓝岳一跃而起,举步向前面的偏殿走去。才走过两三丈远,就碰到祈北海和辛龙孙两人。他们面上都流露出腾腾杀气,三人会晤后,彼此都心照不宣,联袂向前面走去。
无名氏和夏雪谈了一整夜,早晨只睡了一会儿,醒后又一齐走到寺门外面晒太阳,接着便在山门外墙根处睡着。无名氏枕在夏雪的腿上,夏雪则靠着石墙,都睡得十分宁恬安适。
无名氏忽然惊醒,睁开眼睛,不由得讶然起身。
原来在他前面出现了许多匹马,化为半月形屏立在他和夏雪前面。而他最先看到的,却是一位面上遮住白纱的女郎。
她踞坐在鞍上,美眸中射出从未有过的怒恨的光芒。在她左边则是美艳夫人的青衣侍婢瑛姑。两边则是爵榜列名的苦行禅师。楚南宫、铁胆赵七、丰都秀士莫庸,灵隐山人,神指丁岚等六人。
瑛姑露出嘲晒的笑容,可是却没有出声。
丰都秀士莫庸首先晒笑道:“呵,呵,好香艳的睡态,我们总算眼福不浅……”
无名氏和夏雪都跳起身,夏雪面泛红潮,尖声道:“你下来,姑娘要教训教训你这狂徒。”
莫庸旁边的神指丁岚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留点气力等无名氏移情别恋教训他吧!”
众人几乎站都哄笑出声,夏雪气得面色转白,但又斗不过对方刻薄口舌,正要冲上去。
无名氏忽然道:“这些无知之辈,不值得夏姑娘生气,待我弄点苦头给他们尝尝,以后就会懂得规矩啦广他说时把夏雪拉到后面,举手指住莫庸,丁岚两人,意思要他们下来。
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尤其以凌玉姬为甚。她记得无名氏业已恢复消沉冷漠的态度,怎的忽然变得词锋锐利,并且居然主动要和别人动武?
莫庸和丁岚哪肯示弱,一同飘身下马,落在无名氏身前。
无名氏踏前两步,双手齐发,招数互异,分攻莫丁二人。他一出手,招数之奇奥使得众人莫不深感惊凛,但似是功力平常,是以没有特别凌厉的风声。
莫丁二人本不想一齐动手,可是对方手法过于奇奥,不得不出手封架。他们均属同一心思,准备架开对方这一招之后,暂且退开,以便商量哪一个出手,哪知无名氏手法变化深奥无伦,奇幻莫测。双手俱不撤退,只是顺势变招疾攻,一下子就粘住莫丁二人,都无法后退。
数招之后,莫丁二人已被迫得施展全力,但他们越是增强功力,无名氏便也同样增强威势,节节进迫。
开始时众人还瞧不出其中奥妙,但不到十招,便都看出无名氏敢情尚未发挥本身的威力,仅仅是借势用劲,反击对方。是以那丰都秀士莫庸及神指丁岚所施展的功力越强,他们所遭遇到的反击也就更加厉害。
话说得容易,但身在局中的无名氏居然能够独力应付两位封爵高手,并且纯粹借势用劲以反击敌人,这等手法委实高深得不可思议。
是以这时马上诸人,包括凌玉姬、瑛姑在内,都骇讶交集地望着激烈搏斗中的三人。
凌玉姬虽是教过无名氏修罗七诀,其中的第一诀就是“借势”。此诀虽是单独成为一诀,但其余的六诀,莫不蕴含借势生力的妙用,是以“借势”大诀冠于七诀之首。
纵然她明知无名氏学过修罗七诀,可是她却想不到无名氏居然能练到出神人化的境地,举手投足间,俱把修罗七诀的威力发挥至十足境地。因此,她一方面欣喜这修罗七诀的强大威力,另一方面,却也颇悔将修罗七诀传与无名氏。此外,她感到讶异的,便是无名氏的奇奥手法中,时时夹杂有不属十二散手的招数。从他对敌时看来,他这些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招数,其威力奥妙一点也不弱于十二散手。
瑛姑从未学过修罗七诀,因此,她只以为无名氏能够借势用劲反击敌人,全是出手招数的妙用。因而她大感骇讶的便是无名氏分明屡屡使出十二散手中某些招数,出手时姿势架式与自己所学并无不同之处,但奇怪的是同样的招数,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却变得威力环生,连续不断,使人有神眩目摇之感。
她在骇讶中更加希望深入一点观察无名氏的绝艺,当下向凌玉姬道:“姑娘,婢子意欲命他们增援,姑娘以为如何?”
凌玉姬缓缓道:“随便你,我没有意见。”
夏雪冷笑接口道:“这些人尽是封爵金榜上有名的人物,我劝你别糟塌他们的声名!”
玻姑不理会她,道:“灵隐山人,铁胆赵七,有烦两位出手增援。”
灵隐山人和赵七本来都发生莫大兴趣,这时应声飘身落马,冲上去出手夹攻无名氏。
他们这一出手,顿时将战圈扩大,夏雪怒声道:“你们当真不要脸了么?居然以四攻一”话声中猛吸真气,蓄势扬掌,便要上前助阵。
那边瑛姑迅速道:“楚南官,苦行禅师两位即速上前阻挡夏姑娘。”
楚南宫纵落马下,人未到拳力先到,“呼”的一声,一股刚猛拳力直击夏雪,迫使他出手化解。
夏雪身形因此略略一滞,顿时吃楚南宫冲了近身,施拳猛攻。
苦行禅师在马上微一犹疑,瑛姑已接着道:“这位夏姑娘乃是蓝岳的表姐,武功高强,禅师不可怠慢!”
苦行禅师生似无法违拗她的话,随即纵下马向夏雪扑去,出手助阵。
无名氏这边独力奋战四位高手,开始的十多招他仍然十分凌厉,指东打西,迫得那四人宛如走马灯般团团直转。
但十余招之后,阵势便逐渐稳定下来,那四位封爵高手此上彼落,快如闪电,个个出手时都能够攻敌助己,生似一向就习惯联手作战般严密配合。
瑛姑低声向凌玉姬道:“姑娘瞧见没有,无名氏手法虽是奇奥绝伦,可是他一来本身功力未足,二来他的招数有限,变来变去,不出那几招,是以他们四人已掌握控制局势,不须多久,就可击败无名氏了。”
她停顿一下,又接着道:“不管怎样,无名氏能够力敌这四位封爵高手,激战了这一段时候,此事传出江湖,大概不易教人置信。”
凌玉姬默然不语,看了一阵,但见无名氏渐渐落在下风,他的奇奥招数往往尚未发出,就被对方联手攻势迫得改变心意。
她心中的妒恨忽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担心他会不慎失手立时死在那四人手下。
她轻轻叹口气,道:“玻姑,你打算要他们杀死无名氏么?”
她确有此意,但口中却不便说出来,支吾道:“婢子料想无名氏不会死在他们手底。”
无名氏开始时本是心无旁骛应付敌人,及至夏雪出手,他就分出一部分精神注意她的处境,因此虽然表面上看来他是由于招数有限,所以已不能困迫住对方,但究其实他分心旁顾却是重要原因之一。
正因他分心之故,所以也就听见了凌玉姬和瑛姑的对话。
只听凌玉姬用那异常动人的声音道:“我看不出实在情形,但假如你没有存心要杀死他,那就叫他们撤退。如果你一定要取他性命,我也没法勉强你。”
她的话本是无可奈何中的真心话,可是在无名氏的耳中,却变成她一派假装神气,事实上想假手别人取自己性命。
无名氏本来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吝惜,可是一旦听到凌玉姬这么说,顿时生出不让她称心如意的想法。
瑛姑突然道:“咦!蓝岳,祈北海。辛龙孙他们走出来啦!”
凌玉姬抬目向山门内望去,只见蓝岳等三人联袂走出来,当先的蓝岳举止潇洒,英挺不群,把祈北海、辛龙孙这两个原本不俗的年轻人都比下去了。
蓝岳的目光有如闪电一般,落在凌玉姬面上。这刻他们因被围墙遮挡之故,瞧不见在墙边激斗中的无名氏和夏雪等人。
夏雪独力对抗楚南宫和苦行禅师,开始时仗着帝疆绝学,尚可抵挡,时候一久,便已陷入危殆之境。
瑛姑看看蓝岳的神情,又看看凌玉姬,眼中突然射出狠毒的火焰。
夏雪突然哎的一声,腾腾腾退了六七步远,娇躯贴在山墙上。原来她在剧战中,吃苦行禅师施展出连环重手法,小腹被他掌力扫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人也被苦行禅师震出六七步远。
无名氏转眸一瞥,但见夏雪面色如土,似是伤势极重,可能有性命之忧。突然问一股愤火恨焰从心头冒起,无法遏抑得住。
但见他星目圆睁,威光四射,同时间拳打掌劈,左手使出凌玉姬所传的十二散手“千军辟易”,右手施展达摩秘录石墩图解所学来的其中一招。
他不但双手各各使出一招绝学,同时发挥本身功力,顿时掌力排空扫荡,掌影纵横,举手之间竟把围攻他的四位封爵高手全都迫开六七步远。
众人无不骇然变色,都不知他还有多少绝艺未曾施展出来,正在严密警戒之际。无名氏大喝一声,人随掌去,疾向苦行禅师扑去。
他的身法迅快异常,一扑到苦行禅师身前,更不留情,左拳右掌,迅急猛攻。
无名氏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尤其是他忽然变得如此勇猛可怕,使得这一群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莫不迟疑一下,各自暗下盘算要不要赶过去助拳。
无名氏得到这一线之机,因而能够发挥威力。苦行禅师但觉对方左右两手的招数都奇臭绝伦,这刻不但难以封架,甚且连退走也不行。
苦行禅师也明白无名氏这般大怒,为的是他击伤了夏雪。
他本可大声喝出自己业已手下留情,夏雪目下虽是负伤,其实并不严重。但此刻他如果说出这种话,虽然存心光明,仅仅纠正对方错觉,可是在旁人耳中听来,却会变成他怯惧敌人威势,是以说出此话讨饶。
无名氏一口气迅攻猛击,把个苦行禅师圈在掌影之内,情势危殆异常。
凌玉姬娥眉轻蹩,道:“瑛姑,你竟不出手救一救苦行禅师么?”
瑛姑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出手。”
凌玉姬倒抽一口冷气,但见苦行禅师当真十分危险,只要稍一失手,非死不可。她在近数日来对苦行禅师甚有好感,极是不忍他负伤身死,更不愿苦行禅师乃是死在无名氏手中。
当下惶急四顾,忽见蓝岳,祈北海、辛龙孙等三人业已走出山门,都站在一边观看。
凌玉姬忍不住叫道:“喂,你们帮一帮苦行禅师行不行?’蓝岳朗目光芒暴射,长啸一声,振臂纵起,直向战圈扑去。
祈北海,辛龙孙也不肯落后,齐齐联袂纵上去。
瑛姑眼中又射出狠毒愤怒的光芒,这数日来她突然发觉所有男人无不对凌玉姬十分恭顺,人人都尽力博取她的好感。这已使她感到十分妒恨,目下那蓝岳对凌玉姬之言居然也如奉纶旨,这一下实在使得深沉如她的人也忍耐不住。目光一转,突然伸手把所有的马匹缰绳取过来,催动坐骑,向山门内走去。
蓝岳及祈北海,辛龙孙等三人刚刚扑到战圈时,无名氏早就听到凌玉姬所说的话。左手运足功力横扫出去,苦行掸师拳掌封架,无名氏施展出修罗七诀中第三诀“挑扫”心法,手掌倏地软垂,接着急挑疾扫。苦行禅师但觉双掌俱被敌人震开,同时一股潜力击中胸口,顿时一阵剧疼,噔噔踉跄退出七八步之远。
无名氏若然不是急于应付蓝岳等三人,这一招绝对可以制他死命。
这时蓝岳及祈北海等三人先后扑到,蓝岳一出手就是迅急快疾的连环重手法,不特手法奇奥精妙,而且掌力雄浑,武功之强,令人咋舌。
祈辛两人一向是一刚一柔,特别是辛龙孙阴毒异常,一上手就连发三脚,脚脚都足以立毙敌人而又无影元声。
无名氏碰上这三人,顿时感到他们攻势之强烈较之早先神指丁岚、莫庸他们的更大,部分武功已被他的手法克制住,是以更加感到难以应付。
楚南宫上前探视苦行禅师伤势,苦行禅师用手指一指身上玄机穴,楚南宫自然会意,立时伸手拍在他的玄机穴上,并且运出真气,从他穴道中攻八。
苦行掸师喘过一日气,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迅速地服下一粒。
楚南宫见他狼狈模样,转眼又见到那几个后起年轻名手已在龙争虎斗,所施展的武功元不是武林绝学,精彩绝伦。不由得心头涌起一股郁闷之气,突然仰天狂啸一声,接着厉声叫道:“我们在自称雄武林,一生练武,如今才知多年心血都是白费,气死我也!”
他大叫声中,放步向山门内奔去,不再观看那一场激斗。
他的话顿时引起所有封爵高手们的共鸣,人人面色剧变。苦行禅师长叹一声,举步走到夏雪面前,递给她一粒丹药,道:“夏姑娘服下此药,伤势立刻就可减去十之七八。”
夏雪已有运一会儿内功,这时冷笑道:“谁要你的丹药……”一手推开苦行禅师,接着向前纵去,纤掌起处,疾向蓝岳后背大穴拍落。
蓝岳倏然旋闪开去,见来人乃是夏雪,不由得又纵开两步,愣了一下。
无名氏好不容易减去一个强敌,趁机连发两招,稍稍迫开祈辛二人。夏雪接着举掌向祈北海攻去,口中叫道:“无名氏你快点走开,这场架值得打么?”
祈北海口身接住夏雪的一掌,辛龙孙恨极这夏雪从中助敌,突然舍下无名氏,转身向她夹攻。
无名氏听了夏雪的话之后,为之一愣,觉得当真没有什么好打的。
那边厢突然有人大叫道:“大家都活不成啦!”
这话乃是铁胆赵七所发,众人听到此言,都大感讶异转眼向他望去。连祈北海,辛龙孙数跃开数步,看看是什么事情。
只见铁胆赵七站在山门当中,举手指住门内,接着道:“一定是瑛姑把大家的干粮和水囊都带走啦!”
神指丁岚和丰都秀士莫庸齐齐跃了过去,但见好些马匹都散立在山门内沙坪上,但马上带着的干粮食水一概不见。
丁岚和丰都秀士莫庸一言不发,放步向寺内奔去,蓝岳情急之下,一手拉了凌玉姬马缰,便冲人寺内。
祈北海、辛龙孙也跟踪追人,只剩下无名氏,夏雪和苦行禅师三人。
苦行禅师道:“在这大漠之中,如果失去水囊,就算有天大本领也活不成!两位最好一齐走,跟着神指丁兄,相信终会追得上玻姑广无名氏向夏雪道:“你追上去吧,我还得等一个人,他把火龙驹骑走了。”
苦行禅师拔步向山门纵去,一面叫道:“要走就得赶快,不然就追不上大伙儿啦……”
夏雪迟疑一下,忽见无名氏面上流露出淡漠之色,突然感到一阵畏惧,转身向苦行禅师背影赶去,口中一面叫道:“无名氏,你快来吧!”
无名氏没有回答,转眼间此地只剩下他一个人,顿时感到十分落寞空虚。
蹄声渐遥,他缓缓走人寺内,到处巡视了一遍,全寺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的坐骑。
他忽然觉得留在此地也没有意思,当下走到偏殿,从那座佛像肚子里掏出先前藏起的水囊,牵马走出寺外。
在那元边元际的沙漠中,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一点也不畏惧,相反的正好愿意置身在这渺无人迹的地方,可以清清净净地度日。
他走了六七日,水囊中滴水全无,干粮也已经吃光,脸上也长出长长的胡须。可幸这天黄昏,居然瞧见炊烟,敢情前面已经是定远营。
于是,他又再次踏人人世,但这一回他却是独个儿,无羁无绊。
他在路上几乎走了一个月,才到洛阳。
这时,他满身风尘,白皙的皮肤多少已变为褐色,加上许多日子没有剃的胡子,谁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马匹早已卖掉,自个儿步人城中。在闹市中转了一圈,不觉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突然有个仆从装束的汉子,打另一条巷子内出来,凝目打量他。
无名氏也没有理会,径自在墙边一块石上坐下,吁一口大气。
那个仆从装束的汉子走到他面前,搭讪道:“老兄可是本地人氏?”
无名氏摇摇头,因觉此人眼中露出狡诈之色,也就懒得开口。
那人又接着道:“老兄离家多久了?是何处人氏?”
无名氏道:“我自家也不知道!”
那仆从装束的人讶道:“老兄你怎会不知道?请教尊姓大名?”
无名氏简短地道:“都不记得啦!”
“老兄真会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穷途潦倒,所以没有心思说话?”
无名氏道:“我当真记不得以前之事!”
那仆从装束之人突然叫声“我的老天”,声音中透出十分惊讶的意味。
无名氏望也不望他一眼,却听那人道:“你老兄当真不是开玩笑么?无名氏只点一点头,那人接着又道:“如果是真的话,在下倒是有话奉告!”
无名氏淡淡道:“什么话?”
那仆从道:“在下觉得你十分眼熟,可惜你脸上胡子大多,瞧不出真面目,不然的话,在下也许可以告诉你,你是什么人!”
无名氏默然一阵,缓缓抬头道:“我倒想知道自己是谁,你贵姓大名?”
那仆从定睛望着他,面上尽是惊疑之容,接口道:“小的李保,哎,当真越看越熟……”
无名氏道:“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李保道:“你老跟小的走,把胡子剃掉,梳梳头,弄干净了小的就认得出是也不是啦。”
无名氏站起身子,跟他走去,李保边走边道:“小的也是外处来的,乃是随同帐房黄先生专程到洛阳来看一样东西,等会儿若果黄先生也认得你,那就不会错啦。”
不一会儿,他们已走到一间客栈,走人房中,那姓黄的帐房先生不在,无名氏不免觉得有点失望。他并非一定要知道自己的过去,但目下既然来了,便希望早点晓得事实真相,到底他们有没有看错人,目下还不晓得。
李保张罗着替他准备洗面沐浴及梳头须等事,等到无名氏修饰一番之后,回到房中。李保双眼发直,愣了一阵这才讶道:“啊呀,当真是二少爷哪!”
无名氏道:“我到底姓什么?”
李保道:“二少爷你姓李名达仁,难道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么?”
无名氏想了一下,道:“这句字怪生的,但且不管它,我家里有什么人?”
李保正要回答,忽然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推门进来,一见到无名氏,立刻震惊地叫了一声“二少爷。”
此刻面临立刻解开身世之谜的一瞬间,无名氏忽地感到有些畏缩。
那个身披长衫的中年人面目瘦削刻板,可是眸子中也隐隐闪动着狡诈的光芒。
这姓黄的帐房先生转面问道:“李保,是你碰上二少爷的么?这功劳可不小!”
李保道:“黄先生也认为是二少爷的话,那就没错啦。二少爷已经完全忘却从前的事呢!”
黄先生道:“这……这……不要紧,回到家里,他就会记得起来……’’无名氏感到一阵迷糊,倒在椅上,帐房先生连忙道:“二少爷想是过于疲累,目下先休息一阵、待会儿再谈话不迟!李保,你先去买些衣服鞋袜之类回来,二少爷如果不换上衣服,怎可见人?”
第二日,无名氏已经扮得像个花花公子,衣饰华丽加上他本来的仪容俊雅,显得更是出众。
他已从帐房先生口中,得知自己出身的家庭富甲一郡,乃是江南望族,家中人口不多,只有父母及兄嫂,他是四年前突然失踪,但如今的样子似乎更年轻了。
但这帐房先生所说的话,一点也勾触不起他的回忆,因此,他觉得十分迷糊,并且盘算着要不要回去?假如他老是想不起以前之事,纵然回到家中,有何意味?
姓黄的帐房先生并且告诉他说,这次他带同李保北来名义上是出来走走,试着访寻他。
但其实是受到大少爷之嘱,设法赶紧把一件家传之宝购回来。那是大少爷去年豪赌之下,输掉十万两银子,因田庄等财产如果售让,势必让老爷晓得,所以把家传一只白玉精雕成的猫儿作抵押。但届期仍然没法偿债,故此这只玉猫就辗转落在别人手中。
黄先生说:“那只玉猫本身虽是贵重无比,但最值钱的还是那一对用猫、儿眼镶嵌上去的眼睛,那真是元价之宝,若是碰上真识主,起码值百万两银子。最近大少爷已积起一笔银子,有一部分是赢回来的,所以嘱我暗中赶来,把家传之宝买回去。”
无名氏听了这番话,仍然想不起一丁点往事,那帐房先生忽然欣喜道:“我记得二少爷最是喜爱这只玉猫,有时人猫相对,一坐就两三个小时。有人说二少爷已经着迷,因此老爷把玉猫藏在库中。”
他歇一下接着道:“我已和那聚珍庄的老板约好,下午到他家中看货,二少爷到时见到那只玉猫,担保你一定会记得许许多多的事!”
无名氏觉得颇有道理,便耐心等候约会时间。黄先生一直教他待会儿见到那个老板之后,要怎样表现气派,不可被他看小,就算因那玉猫勾回记忆,当时也不可谈论,以免被人家知道此事,以后传为奇谈话柄。
终于到了下午未时,他们乘坐一辆华丽的马车,直驶那聚珍庄金老板的住处,无名氏晓得这辆马车也是用来装点门面,所以不曾询问。
不久,马车在一座巨宅门前停下,门外有两名家丁,还有一个带着腰刀,身躯雄壮的汉子。
其中一名家丁飞跑人去禀报,不一会儿,一个大胖子和几个都是掌柜打扮的人迎了出来。
无名氏听了黄先生的话,果真得气派架子都很大。使得那个大胖子金老板不住哈腰弯背,恭请他们进去。
他们在厅中落座,无名氏放眼一瞥,只见厅中陈设十分典雅,华而不俗,不由得暗暗惊讶起来,想不透这个胖子怎会有此眼光胸襟。
那个先前在大门外见到的带刀汉子此时和另一个也是劲装疾服的带刀汉子,不住前后巡视。自然这是由于金老板要出售的是价值极目的奇珍,所以防御严密。
金老板捧出一个铁箱,放在云石桌上,慎而重之地打开来,箱内有个红木制的匣子,再打开这个匣子,只见在红绞垫上,有只拳头般大的白色玉猫,蟋伏不动,神态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对眼睛,并似射出猫儿特有的警戒的神情。
无名氏望着那只玉猫,虽是非常激赏此猫的精美名贵,可是脑子中混混茫茫,竟不能从此猫身上勾起一丁点回忆。
金老板见他沉吟不语,便道:“李爷觉得怎样?这只玉猫的确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珍宝。李爷如果能找出一点瑕疵,在下就心服口服!”
无名氏淡淡道:“这只玉猫诚然是罕见宝物,当真没有一点瑕疵……”
黄先生答腔道:“金掌柜的意欲卖多少银子?”
金老板道:“在下用十五万两银子买进来,已经存放了几个月,这笔利息也算不清啦,李爷随便给个价钱,大概总不会教在下吃亏……”
无名氏望着黄先生,道:“你看怎样?”
当下由黄先生议价,讲了老半天,才谈妥以十八万五千两成交。
金老板笑得面上肥肉乱颤,坚要设宴招待这批阔客。黄先生亲手把玉猫放回红木匣中,之后,把红木匣子转放在自己带来的一个漆皮箱子里,然后摆在云石桌上。向主人告个便,就离开大厅。
李保一直侍立在无名氏身后,一方面看管那口箱子。筵席已摆上来,还有歌伎之类唱弹助兴,杯筹交错,宾主欢治。
席间金老板又取出一样宝贝给无名氏看,那是一支粗如拇指的精钢管,长约五寸,两头嵌着一块水晶。
金老板道:“这件宝贝在下也不晓得是什么名字,虽是非常神奇的宝贝,却不容易卖出,李爷请请用这钢管向远处瞧看,就知道其中妙用了!”
无名氏取过来,凑在石眼上,闭起左眼,向厅外望出去,只见远在十余丈的屋顶,都缩到眼前,连屋瓦上的纹路裂缝都看得十分清楚,宛如摆在眼前一般。
他不但十分惊讶,而且大感兴趣,立刻询问价钱。
金老板喜动颜色,笑嘻嘻举起一个手指,算是开出价钱。
这个当儿,李保上前一步,在无名氏耳边低低道:“二少爷压低点价钱,小的去瞧瞧黄先生回来了没有,他最会讨价还价。”
无名氏觉得这话有理,颔首道:“你快点去!”
李保衔命而去,无名氏转面向金老板道:“金掌柜不须打哑谜,多少钱不妨直说!”
金老板道:“李爷是敝店的财神爷,这宗宝贝如果是别人的话,起码要付十五万两,但李爷真个想要的话,十万两就使得啦!”
无名氏一听这玩意儿也要十万两,登时愣了一下,道:“等我和帐房先生商量一下、以我看来,十万两似乎大多了一点。”
金老板沉吟一下,道:“李爷当真想要的话,那就减一万两,若然低于此数,实在无法脱手。”
他们谈论了好一会儿,筵席已经到了尾声,可是黄先生和李保还没有回来。
无名氏觉得有点不对,忽然起身过去把箱子打开,只见那个红木匣子仍然在里面,他略感放心,随即又揭开红木匣子,但见匣子空空如也,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猫业已失去踪影。
他心中大吃一惊,思前想后,顿时明白自己竟在无意之中落在骗子计算中,目下已变成人质,押在这个金老板手中。
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甚至还微笑一下,回到座上之后,他先发制人地道:“这只玉猫的眼睛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魔力,看过之后没法忘记,日后我对着此猫,也许能够和它瞪上半天眼睛。”
他顺口把别人骗他的话略加修改,用来掩饰他突然开箱瞧看之故。
金老板深信不疑,当下又命人另行取出一些珍宝,让他鉴赏。
无名氏一面鉴赏珍宝,一面大动脑筋,寻求化解今日的局面。
他心神仿佛之中,竟意外地口若悬河地把那些珍宝好坏之处都一一指出来,所说的话内行之极,并且眼光独到,使得金老板及几个陪席的掌柜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他忽然发觉了自己居然具有鉴识珍宝的功夫,这一点不免令他大吃一惊,用心想时,脑中一片空茫混沌,找不出一点印象。
时候已耽误许久,金老板他们都微微流露出着急的神情,无名氏可比他们更为焦急,然而他又不能蹬脚上房,仗着一身功夫开溜。更无法赔出十八万五千两银子,这件享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无法解决。
他暗暗叹一口气,突然起身道:“我命他们去提银子来,怎的还未来到?我还是自己去瞧瞧……”
金老板面色倏然一变,但立即陪起笑脸,连声说好,暗中去打个手势,并且推一下旁边的人。
他们都一齐起身,金老板旁边那人迅速地走到箱子旁边。
无名氏早就瞧见,这刻要是被那人打开箱子,马上就原形毕露,可是那人已经走到云石桌子旁边,他纵然改口说不出去,也阻不住那人开箱。
情急之下,无名氏再也不能考虑,大踏步冲到桌子旁边,伸手按住那个箱子,厉声道:
“你干什么?”
那个掌柜吃一惊,呐呐道:“没有……没有什么……”
无名氏把面孔一拉,道:“你动这个箱子,敢是不相信我么?”
金老板连忙上来道:“李爷不用生气,他太不懂事啦,无怪李爷不悦“那个掌柜连忙退开,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无名氏大刺刺地道:“这才像话,哼!哼!我岂肯受这种闲气。”
说着话时,已向门口走去,刚刚走出厅门,金老板追了上来,道:“李爷可认得路么?”他一面堆满献殷勤的笑容,无名氏心中大感歉疚,蔼然笑道:“谢谢你,我只到大门口瞧瞧,并不准备走远。”
金老板见他举止潇洒,风度高贵,顿时觉得自己实在大过多疑,像对方这么雍容高贵的人,怎会是骗子之流。
他连忙应道:“如果李爷只是在大门外瞧瞧,那就是在下过虑了……”
无名氏心中甚为聚张,可是面上仍然从容不迫,转身举步向外走去。他每跨出一步,便不由得沁出一些冷汗。
好不容易走了六七步远,眼看大门就在前面,忽地后面传来一声怪叫,一听而知乃是金老板的声音。
大门外的家人闻声挡住门口,无名氏如果要出此门,其实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却站住,徐徐转身。
只见那金老板手中捧着红木匣子,面容大变,嘶声喊叫旁边的人追上来。那两个带刀劲装大汉疾然纵到,一前一后夹住无名氏。
金老板冲过来,口中直喘气,把匣子推到无名氏手中。
无名氏冷静地接过那个空匣,在外表上看来,他仍是胸有成竹,镇定之极。但其实他心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一点应付之法。
金老板喘了一阵,才能够说话,他已急出满头大汗,呐呐道:“玉猫呢?那只玉猫呢?”
无名氏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想出去的原故,正是要去查明此事。”
他本来还要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因有谁会相信他竟然也是受诱骗,谁会相信他失去从前的记忆?何况他刚才还吓唬了人家一顿,在在都显出他乃是知情的同谋共犯!因此,他只好闭起嘴已。
此刻的一切,生像是掉在醒不转的恶梦之中,既尴尬又困窘,任何言语都不能令人置信。
金老板向他说了好些话,他都没有听见。后面的劲装大汉突然怒喝一声,伸手抓住他手臂,运力一扭,扭转他的手臂。
无名氏被人制住之后才发觉,他向金老板望去,只见他面色忽青忽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看了之后不觉暗暗叹口气。
金老板喝道:“你到底供不供出来?”
无名氏身后的大汉运动劲力,屈扭他的手臂,无名氏感到手臂快生忻断,不由得运功行气,护住手臂,那汉子察觉他运功抵抗,便更加用力,无名氏本能地用臂背时向后碰去,一碰着对方前胸时,立刻发出暗劲。那劲装大汉哼了一声,再也抓他不住,不但松手,同时身形也禁不住飞开数尺,叭踏一声跌在地上。
另一名劲装大汉厉声道:“好贼子,居然还敢动手抗拒!”喝声中右手抽出利刀,左手使个擒拿手法,疾扣无名氏臂弯脉穴。无名氏发觉此人出手不凡,大有名家风度,真不敢让他扣住脉穴,沉肩旋身,避开对方左手攻势。
这个劲装大汉右手利刀虽是出鞘,却不使用,仍然以左手迅疾擒拿,所取部位更是人身要紧穴道。可知此人一身艺业,的出名师无疑。
无名氏轻而易举地一闪开对方三招,第四招便吃对方五指扣住右手前臂。
那劲装大汉冷笑道:“谅你也无法逃得出我这秘传神拿七式。”
无名氏道:“尊驾出手神奇,不知是何人门下?”
那劲装大汉道:“我杜镇国决不怕你日后寻仇报复,但师门渊源却不能告你!”
无名氏道:“我并无丝毫日后寻仇之念,只不过觉得杜兄手法光明磊落,大开大起,必是名家所传,故尔好奇出口相询!”
金老板见杜镇国已擒住无名氏,忙忙道:“杜师傅快用绳子把他捆起,别教他挣脱跑掉。”
杜镇国道:“他纵然力巨如虎,也挣不脱区区五指,我抓住他经用绳子捆还要妥当!”
无名氏淡淡道:“不见得吧,我若是要挣出杜兄之手,却恐怕以后你们更不相信我的话。”
杜镇国愣然道:“这话怎说?”
无名氏道:“杜兄手法虽是奇奥,尚难不住在下,但在下想到今日之享,已经无法取信于金老板,如果强下去,更变成情虚抗拒,岂不是倾西江之水,难洗嫌疑?”
杜镇国这时才听懂了一点,道:“依你说来,你竟不是骗子?同时也是故意让我擒住的?是也不是?”
无名氏道:“杜兄说的不错!”
杜镇国仰天大笑,神态甚是威猛,并且这种威猛神志纯是出乎自然,令人印象深刻异常。
无名氏惊讶地注视着他,暗自忖道:“看他的态度举动,好像是一个有把握赢得天下群雄的高手一般,我虽见过不少奇人异士,都是在武林中享名甚盛,其中也有的以凶残著名之人,但都远比不上他这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慑人气派。”
杜镇国接着道:“你且挣一挣看,如果我抓不牢你,那时我们再行动手,可就不必留情了!”
无名氏迟疑一下,道:“在下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知道金老板及杜兄都不会相信……”他停了一下,接着又道:“因此在下只好遵命挣上一下,以便证明在下虽有逃脱之力,却元此心……”
杜镇国嘿了一声,道:“你即管挣一下试试……”
无名氏暗运内力,护住穴道,然后道:“杜兄小心了!”手腕一翻,只见杜镇国五指撒开,手臂震起两尺之高。
要知道无名氏一身内家功力,非同小可,连名列爵榜的高手们出手击中他的穴道,也能忍受,何况杜镇国功力远比不上那些封爵高手,自然扣不住他的穴道。
杜镇国双眉一展,沉声道:“好家伙!当真有一手,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氏道:“在下忘了自家姓名,因此目下就叫做无名氏。
杜镇国嘿嘿冷笑一声,道:“无名氏?刻下在武林中声名虽是响亮,但决唬不住我杜镇国……”
无名氏道:“杜兄不相信在下就是无名氏?”
杜镇国又流露出那种震慑人心的威猛神志,道:“不管你是不是,目下我只要知道你的同谋躲在何处?”
金老板陡然冲上来,劈胸抓住无名氏,气急败坏地嚷道:“你这骗子把我的玉猫弄到哪里去了?”
无名氏愣住不动,自然他如果存心闪开的活,金老板连影子也扑摸不着。
他窘得无法分辩,又不肯逃走,僵在那里,真是进退维谷,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了进去,免得现丑丢人。
金老板情急之下,向他拳打脚踢,无名氏身上面上挨了几下,陡然间这种痛苦窘迫勾起他以往的冷漠消沉的应世态度。
原来大凡一个人碰上解不开的死结时,天生就会激起逃避的本能。无名氏虽然不晓得自己以前用这种态度逃避什么?但此刻却明白了自己以前对世事那等漠冷消沉,敢情真是逃避心中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的外壳。因此,他才会失去记忆,才会用肉体的痛苦来减轻内心中深沉的痛苦。
金老板喘着气放开手,嚷道:“你虽然肯捱打,也得把玉猫还我。”
杜镇国一直没有哼声,旁边一个掌柜道:“把这厮送到官里去,不怕他不招供出来!”
金老板面色陡然发白,喘吁吁道:“喂,你趁早说出来,我得找回那只玉猫,就不送你到衙门去!”
无名氏长叹一声道:“你们把我送到衙门,我也无法阻止……”他的话声表情都显得十分真挚,令人无法不信他的话乃是出自肺腑。
他接着道:“我有个建议,可是在目下的处境中,你们自然很难相信而听从。”
杜镇国突然插口道:“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无名氏道:“我实在是被那两人诱骗,心中也极恨他们,所以也希望能够捉到这两个可恶的骗子,然而他们刻下已鸿飞冥冥,不易查访,除非目下立即由我和杜师父分头追查,假使他们畏罪急急离开此城,我想他们绝对还在路上,也许可以追上,若果你们不肯相信,把我送到官里,再一耽搁,那时就算把天上神仙请得来,也无法挽回了!”
这一番话诚然有理,可是谁能相信他当真被骗?杜镇国乃是武林中人,听过无名氏的名声,虽会相信,但如果要他担保,他也不肯干。
因此杜镇国摇头道:“此路不通,你不用再说啦!”
无名氏摊一下手掌,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只不过勉尽人事而已!”
金老板面色忽青忽白,似是在思付一件十分重大之享,众人都定睛望着他,等他决定。
过了片刻,金老板突然道:“好,就依你的法子!”
众人都惊讶起来,几个掌柜都纷纷发言反对,只有杜镇国没有做声,无名氏道:“金老板眼光魄力都不是常人可及,在下甚感佩服。目下就请你备一匹好马,以充脚力……”
金老板闻言毫不迟疑,立即命下人备马,那几个掌柜更加反对,都认为此事不值得冒险,更不该多赔上一匹好马。
金老板把无名氏及杜镇国送去之后,才对这些掌柜们说,他作此决定,原因是一来见无名氏武功高强,杜镇国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如果他要逃走的话,早就逃掉,可见得他自称被骗的话不无道理,二来那玉猫价值连城,如果闹到官中,怕只怕玉猫未曾找回,先得破去上万的银子。三来他己看出杜镇国业已相信对方,这杜镇国为人精明能干,又是个老江湖,连他也相信了,这事就不算得十分冒险。
且说无名氏和杜镇国各跨骏马,扬鞭急驰,杜镇国熟悉道路,因此着他向北门追去,到达黄河之后,折向东方,赶到盂津,再兜回来。这个圈子可真不小,但那匹骏马脚程甚快,也许还来得及。他自己则西出洛阳,疾驰古幽谷关,再折向南赴宣阳,沿官道兜回洛阳。这几条官道如果都截不到骗子们踪迹,那就可以能尚自潜伏在洛阳城中,或者已经远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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